第103章
丹辰子表面看着是個道士, 但實際上精通岐黃和易容之術。
像他們這種為皇家服務的道士,懂的不只是周易和占星術。丹藥不是亂練的, 自然也不是亂吃的。
估算着皇帝什麽時候會完蛋, 丹辰子老早就準備好了逃離的路線, 趁着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深夜偷偷卷了皇帝賞賜給他的那些金銀財寶跑路。
封鎖宮城也沒有用, 羽林軍審問了那個假扮丹辰子的道士,結果才知道,丹辰子早在七日之前便離開了京城。
走的時候,丹辰子還留了紙條,大意說是将來大齊有大禍,他沒那個能力應對, 只能跑路。
根據丹辰子留下的那些訊息, 其實可以推斷出來,他其實還是有些真本事的,只是本事沒能達到逆天的地步。
在留下的書信中,丹辰子還将自己類比成古代的神醫扁鵲。
在假的丹辰子被審問的時候, 皇帝蘇醒過來,但這一次皇帝的情況比一年前可嚴重多了。
那一次,皇帝剛蘇醒, 只是口眼有些歪斜,走路一深一淺,而且這種情況還在吃了丹辰子送上來的神仙散之後改善了許多。
但這一次,他醒來之後, 整個人胸口往下都癱了,一張嘴除了會吃喝,連說話都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音節。
皇帝也幾乎不怎麽說話,只有餓了渴了才會出聲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非要做個比較的話,現在的皇帝就等同于牙牙學語的嬰兒,只是小孩子是不斷成長,現在的皇帝卻一天情況比一天惡化。
這都不是什麽大問題,大問題是皇帝現在的病來得又急又兇猛。先前太子被廢,齊國江山沒有一個正統的繼承人,連遺旨也沒完全準備好。
諸位皇子都有各自的繼承人,連被廢棄的太子也有。
呼聲最高的人選,是廢太子和吳王。
前者是因為曾經做過太子,這兩年安安分分的,随時都有可能被皇帝放出來。
吳王那就更簡單了,他的生母是繼後,本來就是正統,而且他雖然犯了錯,可也沒有錯到原太子那樣離譜,既然如此,做皇帝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公說公有理,各個都想當皇帝,各個還不知道從哪找來的證據,一直在證明他們才是真正的繼承人。
代王是這些個繼承人裏淡定也是最為出塵的一個。
他看起來真的是無心皇位,就連平時裏做的那些事情,那也是因為朝中實在無人,為了當今聖上着想,他也必須做這一些。
聽起來多麽溫柔偉大,但在徐元嘉看來,那當真是虛僞至極。
代王的所作所為,就和對方那張令人作嘔的假臉沒有什麽區別。
對了,因為要競争皇位的緣故,其它的朝臣都各自尋找出路,努力押寶。
但徐元嘉這邊就不一樣,他原本是天子跟前寵臣,對皇帝可以說了解到一種十分可怕的地步,如果他願意配合,随時都能捏造出一份幹幹淨淨的遺囑。
可惜的是,不管是誰,徐元嘉都同她們打太極回絕過去,塑造了一個不為外物所動的正直臣子的形象。
這種誰也不得罪,誰也不選的消極怠工模式并不能持續太長的時間,
随着皇帝一天比一天虛弱,皇子們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徐元嘉能夠做的,就是在這些皇子決出勝負之前好好的保護自己。
他很倒黴,又很幸運,倒黴是因為卷入此次奪嫡的風波之中,搞不好就是惹得一身騷。幸運的是,他的夫君魏寧手中還握有兵權,而且還是一員了不得的猛将。
為了拉攏魏寧,這些皇子們才對他千百般忍耐。
這種緊張糟糕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皇帝即咽氣的那一天。
這些皇子誰也不服誰,總害怕自己上位之後自家兄弟會把自己弄死。
畢竟皇帝還在的時候,他們就各自看彼此不順眼了,姜家的人,沒有一個是什麽骨子裏的大善人。
他們父皇年輕時候如此,到年紀大了,深受他家父皇照拂的淮安王還能造反,雖然造反失敗了,但兄弟為了那個位置反目,眼睛都紅成兔子了,那是不争的事實。
徐元嘉作為皇帝親近的臣子,看着虛弱的皇帝像是一朵花期十分短暫的花,還沒怎麽開出漂亮的花骨朵,瞬間就枯萎下去。
終于在某個晴朗的冬日,徐元嘉眼睜睜地,看着當今皇帝咽下最後一口氣,這個為他和魏寧賜婚的皇帝,終于徹底消失在這個人世間了。
“陛下駕崩了!”
這個消息借由徐元嘉的手,一直傳到了軍中魏寧手上。
和淮安王打了勝仗之後,魏寧并沒有馬上班師回朝,而是乘勝追擊,直接打到了淮安王的老巢。
徹底擊潰淮安王以後,魏寧以收付領地為由,全權接管了淮安王的封地。
但是這其中勢力錯綜複雜,他這一拖就拖了許久,一直拖到了老皇帝駕崩。
魏寧當然是有意拖的,他利用自己的馬,在大齊的南方安排了一場小型的動亂。
在動亂吸引幾乎快要接打起來的皇子們注意力的時候,他使用了偷天換日,移花接木大法,把在榮國公府享福的老太太還有他的世子夫人一通接了過來。
徐元嘉是被人綁了塞到馬車裏,然後連夜被帶出城的。
經過了幾天幾夜的奔波,他成功的出了一身臭汗,把自己弄的渾身又髒又臭,然後總算在他整個人忍受到極限的時候,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魏寧是親自騎着高頭大馬來接他的,他穿着铠甲,一襲紅披風,整個人顯得十分俊美潇灑,簡直就是故事裏踏着七彩祥雲從天而降的大英雄。
大英雄的周圍,有許多雙愛慕他的眼睛,不過這些眼睛的主人很可能只是心裏默默惦記一下,最後感情無疾而終。
“元嘉!”
魏寧本來在原地耐心的等待,他早早就來了,等了許久,見到了那輛牛車之後,他便迫不及待一夾馬腿肚,讓馬兒帶着他沖了過去,到了徐元嘉跟前。
他翻身下了馬,然後把被綁成一只粽子的徐元嘉抱了下來,解開了徐元嘉身上的束縛。
魏寧不由得心疼地問:“元嘉,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徐元嘉腦袋昏昏沉沉,看到熟悉的面孔,不僅不覺得驚喜,反而恨不得跳起來給魏寧一拳。
什麽叫他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這分明是魏寧害的!
該死的魏寧,讓他牽腸挂肚,擔驚受怕了幾個月不說,自己不回來,居然還把他綁過來。
他聲音很有幾分虛弱:“你做事情的時候怎麽不同我商議,就直接把我弄過來?!”
魏寧便看向他的屬下:“我怎麽同你們說的,怎麽祖母好端端的,輪到将軍夫人,你們如此對待他?”
那人撓了撓頭,聲音越說越心虛:“都是夫人太機敏了,我們也是一時情急,剛開始的時候是來不及說,後面就忘了……”
王氏他是先運過來的,老太太非常配合做的很低調,一路過來也順順利利的。
但徐元嘉就不一樣了,他太狡猾了,而且中途好幾次差點逃脫,那運送他的人沒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人你們弄過來了,本應該嘉獎,但搞成這個樣子,該罰,功不抵過,一個人給我挨十板子去。”
魏寧簡單說了幾句,抱着虛弱的徐元嘉翻身上了馬:“這裏離家裏還有一段時間,元嘉你忍一忍,我帶你回去。”
徐元嘉難受得要死,嘴上說是:“臭。”
他要被自己給臭死了。
到底是成婚幾年的夫妻,徐元嘉話只說了一半,魏寧就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魏寧安撫他:“沒事,我不嫌棄你,我讓人準備好了熱水,等你回去,我就讓你沐浴更衣,這段時間,你當真辛苦了。”
徐元嘉想朝他翻白眼,有本事他嫌棄個給他看。
馬兒跑到很快,徐元嘉忍住不适,牢牢的抓住馬兒堅硬的鬃毛,問魏寧:“你以後不打算回京了?”
魏寧一邊騎馬一邊回應:“當然還是要回去的,不過不是現在,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現在不是合适的地方,等我們回去再說。”
他們沿着江邊奔走,一路上江邊潮濕的晚風吹過來,帶走了徐元嘉心上的幾分燥熱之意。
他們從陸路改了水路,上了一艘外形十分低調的大船。
徐元嘉因為吃了藥的緣故,整個人沒什麽力氣,被魏寧抱着去擦拭了身體,換上了幹淨的衣物。
魏寧替他梳洗的時候,還感慨說:“元嘉你看,今兒個像不像咱們初見時的場景?”
徐元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因為一路上的奔波,嗓音還有幾分沙啞:“說吧,你到底在折騰些什麽?”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許多,但是這些東西他要聽魏寧親自說出口,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把這個家夥捶死。
魏寧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說:“元嘉想要同我在一起麽,還是說你想留在京城,繼續做你的徐大人?”
“我留在京城還能做我的徐大人嗎?”魏寧這妥妥是要造反的節奏,他留在那,就是現成的人質。
魏寧真是越來越傻了。
魏寧語氣幽幽:“你這麽聰明,總能想到法子的不是嗎。”
徐元嘉用盡自己僅剩的力氣,把盆裏的洗澡水滋了魏寧一臉:“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