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魏寧一把抹掉臉上的水, 怒氣沖沖:“你這到底是什麽邏輯,這分明是造謠!憑空污蔑我的清白, 說好的信任我呢。”
徐元嘉直勾勾地看着他, 語氣涼涼:“升官發財死老婆, 要不是外頭養着個小情兒等着上位, 你幹嘛這麽希望我在外頭待着?”
魏寧便知道徐元嘉這是在計較他先前說的話了。
魏寧蹲在浴盆上, 唉聲嘆氣:“我先前不是怕你生氣,就那麽随口一說,你就是愛瞎想。”
徐元嘉朝着他伸手:“扶我起來。”
魏寧斜睨他一眼,膽大包天的說:“不扶,你先向我道歉,先前你是怎麽同我說的, 對我會有信任, 不會随便說這種傷人的話。”
這是他知道徐元嘉生性多疑,很難對一個人懷有信任之心,實際上,自己已經是徐元嘉最為信任的人了。
但這種原則問題, 他要是不好好作一番,徐元嘉還能把他當回事嗎?有一就有二,他夫綱何振?
一定要借着這個機會給徐元嘉教訓, 讓對方知道錯了。
徐元嘉緘默,呵,幾個月不見,魏寧脾氣還見長了。
然而他嘴上說的卻是:“這次是我的錯, 不過那也是因為你的語氣容易讓人誤會嘛。”
他看魏寧也不像是能在外頭養人的,哄男人嘛,徐元嘉還是願意放下自己的身段的,而且魏寧着實很好哄。
“夫君,好夫君?我知錯了,你英明神武,大人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看在我是關心則亂,實在歡喜你的份上,你扶我一把?”
再在水裏泡下去,他皮膚都要發皺了,那樣就不夠好看了。
他這個正兒八經的魏夫人,是來鞏固自己地位的,可不是把魏寧從自己身邊推出去的。
“這還差不多。”
魏寧哼哼唧唧了一陣,到底還是用雪白的浴巾把自己的世子夫人一裹,直接把人放在了床上。
不過現在也不能說是世子夫人了,他現在是亂臣賊子,要說也只能說是将軍夫人。
畢竟他底下的那些兵還認他,他就是将軍。
徐元嘉擦了擦臉上濺到的水,他才問:“說說吧,你這都準備了多久?”
魏寧想要反,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按照常理,魏寧也不應該反。畢竟他不占着情理,原本也只是在京城一個普通大臣,不像是藩王,有錢有權有皇室血脈。
既然都已經決定并且成功地把徐元嘉拉下水了,魏寧也沒有打算再瞞着他:“大概就是九年之前。”
“九年之前?那時候你才剛入朝堂……”徐元嘉沉吟片刻,想着半年前在魏寧身上發生什麽大事,“你那時候才不過十六,只是為了吳王害你受傷幾日的事?”
魏寧同程小郎君不一樣,程潇那是實打實的殘了,怨恨吳王,怨恨皇室那還情有可原。
程潇想要造反,他都可以理解,魏寧根本沒有造反的理由,這也是他和王氏能夠被輕易從京城運出來的緣故。
誰能想到魏寧突然會反呢,皇子們只顧着争鬥,雖然也有人把心思放在榮國公府,可也不會整日盯着看。
他同魏寧,也算是快三年的夫妻了,在魏寧有意透露一二的情況下,他才隐隐有些猜測。
可有意願和真反那是兩回事,徐元嘉都未曾料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他看着魏寧,言語中帶了幾分試探之意:“你可不要同我說,你決定起兵造反,只是為了當年皇帝對吳王輕拿輕放。”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這個,我在元嘉心中竟然是個這麽小心眼的人嗎?”
魏寧頗有些郁悶地盯着自己的世子夫人,啊不,将軍夫人:“你老實告訴我,在元嘉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什麽樣的?”
徐元嘉道:“子規是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真話!”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殘酷的人生,男子漢大丈夫,他魏寧還沒有膽小到要靠假話來麻痹自己的地步。
“眼神不大好,運氣倒挺好。”說魏寧傻,真傻的人也不能做到尚書省仆射這個位置。
更何況魏寧在戰場上着實英武過人,所以論腦子和武力,他都比尋常人好了不少,說不是絕佳,但也能稱得上優秀。
所以徐元嘉也沒提這兩方面,只綜合評價了一下。
魏寧對徐元嘉的評價表示不服:“什麽叫眼神不大好,你的意思是我娶了你做世子夫人,所以眼神不大好?”
“不,這一點應該是運氣倒挺好。”
“元嘉可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徐元嘉沖着他微笑:“我知道實話對子規來說總是不大好聽。”
魏寧決定不要同徐元嘉争辯,因為這樣下去一定只會把他給氣死。
徐元嘉再度把話題給繞了回來:“子規因何而反?”
魏寧把問題抛向徐元嘉:“看這個腐朽的齊王朝不滿,看百姓貧苦,憐憫他們的處境,因此而反,這個理由夠嗎?“”
“不夠。”
“為什麽不夠?”多麽大義的理由。
“你不是這樣的聖人,這或許是理由之一,但不是全部,更不是重要的那一個。”徐元嘉道,“你說九年前,你便開始着實準備,讓我來猜猜看,你對皇家懷有怨恨已久,在那個時候,你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其實是當今皇帝害死的?”
魏寧心猛地一跳,擡起頭來死死地看着徐元嘉。
魏寧的确是同皇家有血海深仇,但是他不是為了父親,而是為了自己。只要事情還按照上輩子的軌跡走,他的腦袋上就整天懸着一柄劍。
更何況皇帝的那幾個兒子,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齊朝延續了三百年,已經連着幾代都沒有出現盛世。
作為尚書省左仆射,權力網中心之人,魏寧自然知道朝堂的腐敗現象有多嚴重。
他當初在邊關,将士們為大齊抛頭顱灑熱血,可朝堂的軍饷卻總是遲遲撥不下來。
當年的青城赈災也是,因為官員昏庸,難民甚至大量的湧入京都。
徐元嘉背後的前朝,蟄伏了這麽長時間,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如今卻蠢蠢欲動,正是因為他們身處民間,知道百姓疾苦,才認為現在是揭竿而起的大好時機。
這一些,是他上一世和遇到徐元嘉之前所了解的事情,只要他不說,徐元嘉就猜不到。
可是他沒有想到,徐元嘉會提到他的父親,依着魏寧對徐元嘉的了解,對方說是猜測,實際上肯定拿到了許多的證據。
想到這一點,魏寧的心跳如擂鼓,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艱澀:“元嘉的話,是什麽意思?”
徐元嘉看他一眼,魏寧這反應,難道是他弄錯了?
不過魏寧既然問了,他自然還是要說的:“魏家滿門忠烈,卻養出個生有反心的兒子,若非天生反骨,便是血海深仇。”
他并沒有去詳細調查魏寧的祖上三代,但光是聽着王氏和魏寧偶爾提及的事情,徐元嘉就能窺見一些蛛絲馬跡。
他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人性的,一個年輕英勇,且手握兵權的臣子,對當年剛登基的新皇而言,其實是眼中釘肉中刺。
皇帝那個時候才登基,因為上位的手段并不那麽光明正大,屁股底下的位置坐的不夠穩,所以想了法子,折了一個有些傻氣單純的臣子,掌握那些精銳的兵權,其實是一筆十分劃算的買賣。
而且當時皇帝也沒有污蔑魏家通敵叛國,而是安排了一個背叛者,不然的話,魏寧父親一手調教出來的屬下,定然不能真正為他所用。
魏寧感覺自己氣血上湧,口幹舌燥,他抿了抿自己有些幹裂的嘴唇:“你這麽說,有什麽證據嗎?”
魏寧會問出這樣的話,那說明,他造反的理由并不是這個,不過既然魏寧都已經造反了,這個時候說出來倒也不礙事:“證據倒是有,可惜都在放在京中。原本我想着,你什麽時候反了,我便送它作為你的禮物……”
徐元嘉心想,應該能算是禮物吧。雖說這是提起了魏寧的傷心事,不過這不是幫着魏寧找出來了幕後兇手。
“那些證據,你放在哪裏了?”
“就放在家裏的大箱子裏。”可惜魏寧一直沒有回來。
魏寧突然站起來。
徐元嘉喊住他:“怎麽了?你還想回去京城不成?”
老太太也就算了,他也是朝堂命官,這個時候,京城那些人肯定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魏寧又折返回來,在徐元嘉的面前慢慢蹲下,然後把臉埋進了徐元嘉身上帶着淡淡香氣的浴巾裏。
浴巾其實挺厚的,但徐元嘉還是感覺到了自己腿上某一處熱乎乎,濕漉漉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魏寧居然哭了。
徐元嘉擡起手,遲疑了一下,然後放在了魏寧的腦袋上,輕輕地摸了摸:“好了好了,不哭了。”
沒了親爹,還有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徐元嘉:我的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