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陳蒼感到一絲不寒而栗。奪舍本就是修士的大忌,絕對的違逆天道。天道容不下王術,怎麽卻容下了沈易……
随即陳蒼又自我嘲笑了一下,現在還念什麽天道不天道的,這雙眼所見的“例外”還算少了嗎?
陳蒼深深地看着沈易,心裏泛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這個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存在了這麽久,本以為對沈易就算沒有了如指掌也起碼算是知根知底,誰知捅破這層窗戶紙之後所有固有的想法瞬間被打破,每一個碎片都找不出一點微末的熟悉。
人間有句話正是貼切——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以你看,這個天道其實挺沒用的。”沈易說出了陳蒼的心聲,“這樣的天道有什麽遵循的必要。”
沈易語氣清淡,但每個字之間都填充滿了不屑。
陳蒼看沈易的目光微微一動,沈易說這話的感覺與康淩有些相似,然而兩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康淩以骨子裏纏繞着的一股淩雲傲氣為矛,而沈易的核……則是一顆被扭曲的心。
沈易在不斷的重生過程中對這個世界産生了深刻的懷疑,一世又一世不同的經歷慢慢的讓他扭曲,在扭曲之上長出了一個新的“沈易”。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冷眼看着這個世界,一點一點的凝聚他的不屑與懷疑。
“說起天道,還有件事值得一提……”沈易突然笑了起來,嘴角帶了點得意,“新舊兩派大戰已經爆發了,這點小師叔應該知道。”
陳蒼沒有作聲,不知沈易想說什麽。想了想兩派戰争與天道的關系,無非就是王術死後舊派覺得天道尚存,飛升仍有希望,想要以此引誘避世老怪物們出山,增加他們的勝率……
“實不相瞞,所謂的神兵天降,只是我一個小小的手段,真正殺了王術的人是我,不過能夠以此為索引出兩派大戰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沈易道。
這句話給陳蒼的沖擊太大,他僵硬的眨了眨眼睛,“王術的死難道不該是秦洛引來的神兵?”
“秦洛?不過一個毛頭小子,一葉障目,自不量力,愚不可及。”
陳蒼恍然間想到在雁山附近,等待古墓開啓的時候,秦洛與沈易也有過一次短暫的相遇,那時候他們兩人相談甚歡,自己還感嘆了一番這兩位風姿絕佳……沒想到原來也是一場各自惺惺作假的鏡花水月。
恍如隔世,轉眼間便有如此大的反差,陳蒼眼神迷離,甚至不敢去分辨孰真孰假。
“小師叔怎地不問我為何要殺了王術?”見陳蒼沉默許久,沈易自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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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為了什麽?”
“像王術這樣倚老賣老目中無物又摻雜了諸多別樣心思的廢物留着還占地方,早給他解脫了省得他老為陽壽所苦惱。”沈易笑嘻嘻的說道。
那日在雁山的記憶清晰的在陳蒼腦海裏回現,反反複複,連每個細節都無比清晰。明明當時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怎麽隔了這麽久還記得。
陳蒼搖搖頭,拆穿沈易,“你殺王術是因為他當時用修為給你了難堪。”
沈易臉上沒有什麽變化,笑意更深,“難得小師叔還記得,還得謝謝小師叔幫我擋了一下。”
“你們這些石雕王術應該也摻和了,跟你們的關系不淺吧?你這般輕易就殺了他?”
“這又如何?我要的是肆意和暢快,又不是畏手畏腳的永生。”
“這麽多數量的石雕……”陳蒼不管沈易說了什麽,專心看着旁邊的石雕,甚至還伸手摸了摸,“我一直都在想,這種程度的規模,要什麽樣的人才能做到,起碼僅靠那些令主是絕對不行的,什麽樣的組織能夠做成這件事,支撐這個組織的人說不定會超乎想象的多……”
陳蒼盯着沈易的眼睛。
沈易坦言道,“如你所料,不少門派都與我們有聯系,新舊都有,約莫還是舊派多些。”
“果然……”陳蒼收了眼神,頭些隐隐作痛,聲音聽起來有些脫力,“你們看着新舊兩派戰亂會在背後笑嗎?領頭的人争得不死不休,其實他們背後的人早就背叛了他們,遠遠了劃了一道線,将這些小醜隔絕在外。”
“可笑是自然的,不過我并不指着這個過活,有沒有于我而言都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他們……嗯,這場大戰打得有些不得要領。”
不得要領?陳蒼嘴角扯了扯,該說什麽,不愧是重生這麽多次的人,概括起來真是一針見血。可不是不得要領麽,兩派說白了就是在争地盤争地位,但他們卻不知道背後有一群人早就脫離了這種“低級”的需求,人家可是在追求“永生”這條康莊大道上走着,偶爾停下看看路邊的跳梁小醜,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消遣。
打打殺殺争來搶去的有什麽意思,哪怕握在手裏的東西再多,在生老病死面前也是一樣的無力,該湮滅就絕不會有什麽可以複燃的死灰。更甚一步,若是現在十刃全部出世,真來一場毀天滅地,新舊兩派不管誰勝都沒用,都是一樣的無力招架。
再看看沈易這邊的人,人家相鬥的對象是天道,輸了就塵歸塵土歸土橫豎大家都一樣,但若是真的贏了便可以打破天道,重新制定這個世界的規則,哪裏是常人可以企及的?!
“就憑這些石雕,你們就能與天道抗衡?”
“我得澄清一下,這些石雕可不是我的主意,這些玩意由來已久,我也不過是稍稍将之發揚一下。其實我也不太信,養着也不費什麽力,圖個好玩。”
這些石雕都是用活人養出來的,為了這些不知搭上了多少修士。在南卡山上,陸哲塵湮滅前嘆過修士苦修一生最後只能淪為滅魂的養分……這裏何嘗不是。
天下古今果然沒什麽新鮮事,都是大同小異罷了。
“不過合作的人多了也有些煩,雜事特別多,”沈易随意的抱怨着,好像他們現在不是挾持與被挾持的關系,只是在一個尋常的空隙背地裏數落兩句過過嘴瘾,“那些個門派裏面的門門道道太多,今天這個要殺人,明天那個又要毀個人,最後都塞我這裏來還要裝作一副為了大業的樣子,說白了不就是報私仇麽。”
“既然你也不信這些石雕能用,那你準備怎麽着?”陳蒼給自己做了個預設,沈易已經沒了常人的情感,做出更發過激的事也不足為奇。
“自然是從源頭來上……毀了十刃!”
陳蒼其實有些意外,不過想想也是情理之中。毀了十刃大家都能想到,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前的人為何要千方百計用石雕複活遠古大妖充作盾牌,恐怕也是深知毀去十刃無望。
按預言的說法,十刃全出之時就是終結之時,現在已出六刃,可沈易還一把都沒毀去,這個進度着實有些拖沓。
“所以你要令主們活捉我們還要将劍也一并帶回?”
沈易搖頭,“不是我,這樣太打草驚蛇,再說了我還指望着看你毀去卻邪,怎麽會抓你?”
陳蒼了然,“看來你們這個組織內部的意見并不是很統一?”
“所以說,人多了就是麻煩,但很多事沒人又辦不了,我也很煩。”沈易攤手,瞄了一眼陳蒼,“不管他們,現在我也差不多該做點什麽了。”
陳蒼等着他繼續。
“還得感謝你那個師弟,他為了毀去卻邪可真豁得出去,一不小心就透露給我你曾經上過南卡山的事,賣師兄可真是賣得徹底。”沈易有些期待看到陳蒼難過與憤怒的表情,但遺憾的是什麽都沒有,轉念一想,不懷好意的開口,“我聽說你與康淩來往甚密,莫非小師叔這幅冰人模樣只有被康淩背叛了才會有所動容?”
“你知道我上過南卡山,所以?”陳蒼根本不理會沈易岔開的話題。
“所以我猜,滅魂現在在南卡山,所以我想借小師叔之手打開一下通往南卡山之路。”沈易陰測測的說,“孤鹜宮那些人也不厚道,大家都是一塊的,偏偏貪圖滅魂,刻意隐瞞了滅魂的痕跡,直到孤鹜宮滅門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滅魂也出世了,但秦洛這小子太滑,總躲在南卡山,我沒機會進去。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
“難怪你要屈尊親自來抓我。”陳蒼苦笑一下。那時他被令主們圍攻,逃命之時意外碰上了沈易,自己沒做懷疑,還出手救下他,結果這條毒舌趁自己不背反咬一口。若是身邊的人要下手,饒是再多的逃命本事都來不及用上。
繞抓陳蒼,沒有沈易這麽一出也是十拿九穩的,只是沈易約莫是想看看陳蒼臉上的表情,便用了這種方式展示自己的身份。被背叛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但陳蒼對沈易……費過心血卻從未投過感情,因此詫異之後也就無所謂了。
“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竟然在這個節骨眼解除了跟卻邪的血契……”沈易目光的溫度降低下來,甚至籠上了一層煞氣,“若你們沒解,殺了你卻邪自然也就毀了。罷了,雖然你讓卻邪跑了,可沒事,一個一個來,誰都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