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

第68章

洛七野見了康淩，只是淡笑一下，“回來得不算晚。”

短短的時間，洛七野也蒼老不少，大概是因為用自己靈氣支撐護山大陣的緣故，顯得有些虛弱。康淩心裏有些難受，難得低眉順眼一次，老老實實叫了一次，“師父。”

“雖然看起來可能慘了些，但我們還沒到絕境，對方也不好受，拖得時間久了他們會先受不住。”

康淩點頭，就問現在的詳情。

“這次舊派們出手突然，我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被動只是一時的，待新派整理好連成聯盟就可以反擊。眼下圍攻楚山的有四個門派，以落霞宮為首，不足為懼。”洛七野自信道。

康淩：“……”

洛七野見康淩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感覺自己被鄙視了，強行繼續解釋，“落霞宮早就沒落了，這麽些年來也就是撐着一個空架子，現在勉強能夠一看的無非就是他們的宮主王之幀，門下弟子無一人成器的，當然他們也有幾個避世的老怪物，但此次并未出現……”

洛七野興致勃勃的說着，康淩不着痕跡的翻了個白眼，随口道，“落霞宮有這麽糟糕麽，他們的弟子我記得還有有個能看的……”

康淩費力的回想着落霞宮有哪些弟子。

洛七野提醒道，“你說他們的大弟子沈易啊？若是再磨煉個一二十年可能會有些小出息，可惜這不是死了麽，也就沒有所謂的未來了。”

死了？康淩眉頭微微挑了一下，總感覺有哪裏不對，“怎麽死的。”

“不清楚。”

康淩反反複複的理了幾遍思緒，果然還是想不出有哪裏怪異之處，便暫且放下了。

康淩抵達楚山的第二天，落霞宮發動了新一輪的進攻，這次落霞宮的攻勢就帶了幾分同歸于盡的味道。

洛七野率領楚山衆人抵抗。康淩也與王之幀交手了一次，雙方都還存了試探，并沒有不死不休，在雙方都受了傷之後就停了下來。

這一輪的進攻持續了月餘，雙方損失都稱得上一聲慘重，不過舊派一直沒有能破開楚山的護山大陣。

在此期間，新派總算是達成了聯盟共識，選出了帶頭人，定下了反攻策略，先解幾處最為嚴重地區的燃眉之急，集了所有能集聚起來的成員趕往前線，一道一道的回擊。

楚山的困境也随着盟軍的到來自然化解，舊派不敵只能撤退。

眼下的局面僵持住，在一番厮殺之後，新舊兩派各自占了地盤，免了大打小鬧，眈眈相視，算是暫時的平靜下來。不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份平靜只是更大風浪的前奏。

雖然暫時是留了條命，沒有直接被舊派吞沒，在新派之間也是人心惶惶，一時以來都是各種小道消息表明舊派那些隐世的老祖随時會進入戰場。這一下，新舊兩派的底蘊差異就被無限的擴大化，新派已經傾盡全力，可舊派還有餘手……新派第一次明晰的意識到以往自己的放肆有多可笑。

舊派好比是一只日暮西山的獅王，新派覺得老獅王已經無用，該是時候改朝換代，便一次一次在獅王的附近試探，發現獅王默不作聲之後更發興奮，漸漸觸及獅王的底線，舉起屠刀，想要早些結束老獅王的命……卻忘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老獅王一直睜着一只陰森森的眼注視着新派的上蹿下跳，在它得意忘形時祭出自己的最後一擊。

康淩盤膝坐在楚山一處高地，眺望着遠方，他的周圍是成群的藍色花朵，随着微風輕輕的搖曳着。

戰事暫告一段落，康淩騰出時間開始想陳蒼。

當日陳蒼說過會來楚山找他，可現在都過去快兩個多月了，還是不見陳蒼的影子。

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康淩不可控制的在腦海裏幻想着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心裏越來越煩躁，幹脆提起龁吞去巡山。

離開護山大陣，今天康淩将巡視的範圍稍微拉遠了一下。一半心思認着路，一半心思還挂在陳蒼身上。正想得出神，餘光之中突然闖進了一道紅芒。康淩趕緊擺出禦敵之勢，接着發現有些不對，好像不是新派的？

仔細一看，一把并不陌生的劍漂浮在眼前，劍身不安分的動蕩着，顯然非常焦躁。

“卻邪？”康淩愣住。陳蒼不是說要去放卻邪自由麽，就放到楚山來了？

卻邪見了康淩，更發激動，湊着就往康淩身上貼，想要進入康淩的識海。康淩不明所以，只當卻邪又在發瘋，避開了卻邪。卻邪更急了，動作幅度更大，看起來像是要跟康淩動手。

康淩幾乎都要用龁吞去跟卻邪對撞了，感到卻邪沒有惡意又想到陳蒼說過的話，手又收住了，無奈道，“你想做什麽？”

卻邪終于意識到這樣橫沖直撞是不行的，停了下來，默默的發急。

康淩閃過一個念頭，試探道，“你想進我的識海跟我說什麽？”

卻邪上下擺動着劍身。

康淩：“……”

讓這樣一把不穩定的劍進入自己的識海伴随着極大的風險，若是卻邪進了識海亂來……後果還真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按着康淩的想法，自然是不願意卻邪進入自己的識海的，但轉念想到陳蒼，康淩嘆了口氣，主動招手讓卻邪過來。

卻邪急急忙忙的出現預示着一個康淩不太敢深想的可能性，他實在是不敢拿陳蒼安危做計較。

而康淩心心挂念的陳蒼，此時此刻則是在某個廢棄的城池中，悠閑的漫步着。

這座城池看起來荒廢已久，入眼之處都是斷壁殘垣，不過奇怪的是這樣的一座城竟然沒有一絲蛛網，甚至連灰塵都少見。城池裏的建築造型都略微罕見，像是早古時期的遺留但又帶了些異域的色彩。

整座城別說人影，連鬼影都不見幾個，但怨念竟是在上空盤踞了厚厚的一層，陳蒼心裏暗想，這般濃厚的怨念恐怕都足以将這座城壓扁。而能滋生出如此驚人的怨念之物……是石雕。

一座又一座的石雕沒有規律的分布在這座城池的大街小巷，數量衆多，根本不是當日烏蘭城地下可以比拟的。雖然陳蒼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人，但面對這一城的石雕他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古往今來的修士失蹤，十有八九都跟你們有關罷。”陳蒼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角度。

跟在他身邊的人正是沈易，不過此時的沈易卻仿佛換了個人，除了那副面孔之外周身的氣質與之前截然不同。聽得陳蒼開口，他不緩不快答道，“差不多。”

陳蒼目光繼續流連在石雕之上，能認出的不多，“我沒想到他們的頭目竟然是你。”

“小師叔想不到的事多了，”沈易語氣輕快，“若是你想知道，我不介意為你解惑。”

陳蒼啧了一下，還真是，這一連串事情的背後套着一個又一個的迷，直到現在陳蒼都還是懵的。

“你潛藏在落霞宮的目的是什麽？”

沈易一笑，“這還真是個意外，我對落霞宮……我對所有的門派都沒有絲毫的興趣。”

陳蒼挑眉，等着他繼續說。

“其實我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沈易，只是借了他的身體用用。”

“奪舍？”

“你要這樣說也沒錯，不過我更喜歡将之稱為‘轉生’……不經地府，不過奈何，由自己來主導自己的轉生。人死成鬼，由地府判是非功過再分入不同的輪回轉生之道，忘盡前塵開始新的一世。而我只是省略了些步驟，死後直接開始新的一世，只不過需要自己尋個軀體。”

陳蒼：“……”

這難道不就是奪舍嗎？非要換個說法有必要嗎？

沈易不糾結于此，繼續往下說，“沈易的肉身與我契合度還挺高，便拿來用了，接着發現一些好玩的事，就沒有及時離開，幹脆留了下來。”

“好玩的事？”陳蒼心念一轉，“你是指卻邪？”

能讓沈易感興趣的必然涉及“滅世預言”，排查下來不難想出是他發現了卻邪的存在。

“不錯。”沈易點頭，“其實見你竟然能困住卻邪，我也挺吃驚的。”

“？”

“所有試圖收服卻邪的人都被他送上了黃泉，包括将他喚醒之人也是卻邪所殺。沒有人能收服卻邪，也不可能有人能困住卻邪，偏偏你能做到，就忍不住想留下來看看究竟，順便見證一下你的死法，指不定可以為我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沈易沒說什麽意想不到的收獲，但陳蒼直覺他應該是指如何毀去十刃的方法。

“不過可惜，一無所獲。”沈易遺憾道。

“你對永生就這麽執着？”陳蒼問出了一直以來的困惑。

陳蒼本人不惜命，也願遵守事物循環生死的過程，難得見一個離經叛道的瘋子，忍不住生了些好奇。

“不，”沈易肯定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

“我第一世時是一個普通的幫工，平時也就搬搬石雕，別無他用，死得也普通，一場混亂，我逃得不及時，被一劍劈死了，連誰殺的我都沒看清。若是我就此飄去地府輪回，那也就沒有後面的事了，但我意外的在別人的身體裏醒了過來。在最初的詫異之後，我又開始了日複一日的平凡生活，無疾而終……對，我死了之後再一次莫名占據了別人的身體。”

“如此循環幾次，我漸漸回味過來一絲不同，大概我真是世上一個逆天的特例，可以跳脫出輪回之外，由此開始我的‘轉生’。你說，世上獨有一個這樣的我，若是我死了豈不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