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日皎
陳蒼沉入潭水之中沒多久,白花便出現了,一朵接一朵的旋轉着漂浮出了水面,勾起漣漪,惹得冰塊波動。
康淩微微眯起了眼睛,難不成陳蒼還随身帶着花種不成,水泡上一泡就長出來了?再細細一看,這些花的根莖皆是從陳蒼身上傷口之處長出來的……
怪哉。
但無論如何,陳蒼也是有自己主意的人,既然敢用這花應該有分寸……不,康淩想起陳蒼囚禁卻邪的事來……根本就不能指望陳蒼是個有分寸的人!這花還是得留意下來,若是有機會出去必須求個明白。
陳蒼這一泡就是七個晝夜輪換,因這空間裏的時辰不準,是白是黑只憑燕夫人的心意,康淩也搞不清楚究竟過了多少日。這段時間,康淩一直守在旁邊,腦海裏偶爾閃過一些雜念,會想起過去與陳蒼的數次交鋒,也會想起幼年時的艱辛。還有些,覆了層紗幔,看不通透。
譚面凝結的冰池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崩裂之聲,康淩敏銳的捕捉到了,趕緊提起神來死死地盯着水潭,只等陳蒼出現。冰面的裂縫越來越大,不多時便盡數裂開,或沉或浮,又成了一譚冰水。
水花濺起,陳蒼破水而出,濕噠噠的頭發貼着如玉如雪的臉面,眼中波光流轉,含着一道高亮的光澤,紅唇如櫻,微微開合,康淩的聯想瞬間就跑遠了,又憶起曾經的碰觸。
“康淩。”陳蒼顯然心情不錯,喚了一聲。
“小師叔。”康淩神游的思緒被扯回身軀,忙不疊的應了一聲。
陳蒼覺得康淩有些怪異,不過也不從多想,道了聲謝:“我已無礙,多謝。”
“沒事……”
陳蒼自水下伸出一只手來,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的手臂,指尖夾着一顆珠子,正是康淩從北海帶回的那顆。
“沒想到你還有這般奇遇,這是北海的【日皎】,”陳蒼揚揚珠子,又問,“你還去過北海?”
沒想到陳蒼還認識這貨,就連楚山的老頭都不知道。
“日皎?”康淩皺眉,“分明是冰系的,偏卻要冠太陽之名。”
“這自然不是瞎叫的,這玩意可不是簡單的冰系,待其內存儲的寒意消耗殆盡之後……它可是會爆炸的,爆炸之時一如明日,不可直視。以前還有人試圖用日皎作為底牌武器,可惜抱有這個想法的人最後都被炸死了。”陳蒼将珠子扔回給康淩,沒有問康淩是如何得到此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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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淩沒多想就用手去接了,結果還沒到手就感到一陣觸及心底的涼意,趕緊生生偏開,讓那珠子堪堪滑過,沒有觸及到。康淩暗罵自己的大意,竟然忘了這珠子不可用血肉直接碰觸,否則自己的手就不用要了。
康淩沒有回頭去管那珠子,看着陳蒼不肯偏移視線,想要将陳蒼的反應全部收入眼底,沉聲問道,“小師叔,你方才是直接用手拿的珠子?”
陳蒼倒是沒有避諱,直接微微颔首,“你沒看錯。”
“小師叔,你……”
“放心,我還沒有入魔。”康淩想問的話還未出口,就被陳蒼語氣冷淡的打算。
太過關注,所以康淩的心也被拉得細致,他注意到陳蒼的說法是我“還沒有”入魔,而不是“我沒有入魔”……也就是說,未來是有入魔的可能性的……
在見到卻邪之前,在被困在這裏之前,康淩是絕對不會相信落霞宮的小師叔修功法詭異、行事偏激,整個人都帶了魔氣。
別說陳蒼,整個修真界都無人能夠想象。
康淩有心想問陳蒼為何要脫離軌道,要去弄這些邪門之道,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到底,兩人不過同為天涯淪落人,除此之外卻再無情分。在這片空間裏相互扶持,出去之後只能背道而馳,下一屆宗門大比陳蒼可能也不會參與了,屆時就是真的老死不再相交。
想到這,心尖上爬上了一絲恐慌,但被康淩強行無視了。
“問完了?”陳蒼挑着眼尖。
“嗯?”康淩察覺陳蒼還有話說。
“你是如何得知我需要冰池?我隐約記得我只告訴了你找個有水之地。”陳蒼一字一字慢慢的說着,康淩卻覺得這番話語裏的寒意甚至不亞于所謂的“日皎”。
糟糕……忘了這茬……陳蒼當然沒說他要個冰池,是康淩在幻境中看到的。當時情況緊急,康淩想也沒想就布置了,結果就被陳蒼給抓了個正着。
康淩的腦海飛快的旋轉着,試圖編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譬如說——我看你身上發燙就想降降溫……這簡直是在小瞧陳蒼的智商……
繞了幾繞,康淩決定實話實話,不過也不能全抖出去了。
“在沙漠破屏障時,我陷入了幻境。”
“你在幻境中見到了我的記憶?”陳蒼立刻會意。
“對,看到了落霞宮,在其內看到一個冰池,覺得稀奇就多留意了幾眼。”康淩含糊道。
陳蒼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倒沒有繼續追問康淩究竟看了那段記憶。
康淩暗暗松氣,那段記憶實在有些難以開口,而且還伴随了自己不怎麽光彩的遐想。
說到幻境,康淩忍不住問陳蒼:“不知小師叔在幻境中看到的是什麽?”
他其實很好奇這幻境是怎麽破的,畢竟他只是站在旁邊看美人看冰池看白花漸紅,啥都沒幹,幻境就破了……只能說明還是陳蒼那邊出了主力。一開始他暗暗猜測過陳蒼也看到了自己入浴,不過自己也知道不太可能,只怕是看了什麽不怎麽美好之事,而且陳蒼還能破解而出,實在難得。
“也無什麽特殊的,”陳蒼不想多說,“不過是讓我看完了該看的就出來了。”
康淩聞言又生出許多疑惑……出幻境的時候陳蒼還未出水,不過該看的都看了個遍,所以他到底算是看完還是沒看完……
陳蒼躍出水潭,踏上岸來,在地面上留下一灘水痕,随手扒下身上的濕衣,毫不在意的扔到了一邊,将自己的身體直接無遮的呈現于天地之間。陳蒼手上不停,繼而從儲物戒中拿出新的衣物換上,再轉向康淩。
卻見康淩兩指合并着堵在鼻下,側着身子,猶猶豫豫的看着自己。
陳蒼:“?”
康淩見陳蒼轉身,趕緊将手收了,頗心虛的負在身後,像個被夫子責罵的幼孩。
怎麽泡了幾日醒來就感覺哪兒都奇怪?
康淩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被燕夫人給服下的藥,那藥的效用十有八九就是迷亂人心,能令人做出些難以回首之事。康淩猶豫再三,不知要不要向陳蒼說明。若是此時開口,陳蒼必會追問自己如何得知,免不得又要牽扯出那檔子事來,康淩實在不知該怎麽與陳蒼提及……
總不能告訴陳蒼:小師叔,你輕薄了我,不過我不介意,因為我推測出這大概是因為燕夫人藥丸的緣故。
這樣說自己十有八九是會被打死的,況且,自己也不是真的絲毫不介意,簡直介意飛了,那般軟軟的碰觸都不是針,簡直是根定海神針紮在了自己的心上。
兜兜轉轉,康淩決定閉嘴,等下次發作陳蒼自行體會一番就明白了……自己就不用多作這份口舌。若是下次不發作更好,這件事就讓它永遠的埋在自己的心底就好。
康淩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趕緊開口說明近日的情況,“你泡了有七個晝夜輪替,期間沒有發生任何怪異之事,并無轉嬰出沒,燕夫人亦是從未現身,不過她若真想再折騰我們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
說到正事,陳蒼也忙放下了那一點疑惑,道:“确實,除非我們有辦法劃破空間,否則還是只能從燕夫人處尋個突破。”
兩人的修為都不低,但離劃破空間這種程度還差了不少。而燕夫人也不是全身漏洞任人鑽空之輩,以他倆的水平基本就是連反抗都掀不起風浪的份。
這兩條路都是走不通的,兩人沉默,也無法想到更好的法子。
康淩暗惱,他也是無數次歷經生死之人,但這般束手無策的狀況還真是少有。
“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任何事情無論好壞總歸都有解決的法子。”康淩開口,“區別只是我們逃出去或者被燕夫人折騰至死。”
陳蒼看着無比認真的康淩,微微一笑,也道:“不錯,總歸是能了結的,只是過程慘了些罷了。”
兩人相視,生出幾分默契來。他們雖然性情不同,但皆是不肯折骨奴順之人。
兩人商量一番,決定先在這片空間轉悠,摸摸燕夫人的底以及看有無可乘之機。不過這次他們不打算分頭行動,畢竟空間遼闊不知邊境,還是一齊行動更為把穩。
打定主意,兩人随意挑了個方向就開始行動。臨行前,陳蒼注意到那顆“日皎”還躺在地上,便喊住康淩:“你的日皎不要了?”
康淩瞥了一眼,感覺這珠子牽扯出不少事,莫名不想再要,恨恨的說道:“留着讓它炸了燕夫人。”
陳蒼好笑:“你就仍在這裏,哪怕是過個千百年也不見得會爆開,必須不斷消耗用至極致才可。”
“千百年就千百年,反正燕夫人活得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康淩努力為自己撐着場子。
陳蒼只得點頭,附和道:“此計甚妙。”然後心裏暗想,有這個時間你自己不知能抓出多少機會,還等這顆不可控的珠子?
康淩走出兩步,又生生止住了腳步,問道:“莫非小師叔可以看出那珠子的消耗程度?”
“自然,這個不難,看其透亮程度即可,等到透如水晶之時只需一點點外力刺激就會爆炸。”陳蒼對此倒沒有隐瞞的意思,直接說了。
那顆珠子雖然是白色的,但離透明确實還有很大的距離,康淩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又倒退回去用術法将珠子撿了起來,快速的收回儲物戒。
“……”陳蒼打趣道,“不炸了?”
“炸死她太便宜了。”
“哦……”
陳蒼沒再調侃康淩,率先按照原定的路線走去。
康淩跟随其後,微微的用牙尖咬了一點內唇壁。陳蒼此時的背影潇灑飄逸,哪裏還看得出來是被一劍貫穿心口之人。這珠子……确實還是有用的罷。也不知還會遇上什麽意外,留着做個防備,用不上更好,待出去之後他就将此珠給扔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