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鳥
兩人一路轉悠,連個活物都不曾遇到,倒是遇上了不少奇觀異景,若是有碰上康淩見過的便随口對着陳蒼介紹兩句。陳蒼一路都是默默的聽了,次數多了,也忍不住問康淩:“你該不會是将九州四海都走了個遍吧?”
康淩沉思一會,毫不客氣的說道,“不全,但也不遠了。”
聽這意思去過的地方是少不了的。九州四海各區風情各不相同,人間仙境美不勝收之地有,險之又險不能涉足的也有,康淩能夠游歷過這麽多的地方還沒有缺胳膊斷腿的,也是不易。
正好兩人停下來休息,陳蒼便繼續問道:“怎麽想着去了這麽多地方,不擔心屍骨無存麽,有些前輩大能終其一生也不敢踏出內三州一步。”
康淩挑挑眉,“比如說你麽?”
陳蒼:“……”
康淩此時正好蹲在溪邊,裝了水濾過之後才遞給陳蒼,“我也好奇,總感覺小師叔并不是惜命之人,怎麽一次都沒出過內三州?”
陳蒼接過水,喝了一口,山泉甘甜在口中回味,過了會才開口,“倒也不是一次都沒有……罷了,舊事不提。你怎知我不是惜命之人?”
康淩沒有回答,腦中回想起來的是陳蒼将卻邪插進自己胸膛的那一幕,雖然陳蒼表明卻邪無法殺死他,但那個時候康淩分明感到了一股決絕,對世間毫無留念。
“一開始沒想着要踏遍九州四海的,沒想太多就一直走下去,等回首的時候猛地發現原來自己這也去過,那也去過。”康淩說道。
陳蒼緩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康淩是在回答自己此前的問題,看康淩此時的臉色不愉,陳蒼也沒有接話。
“其實……小師叔你可能不知道,”康淩說道,有些遲疑,看了眼陳蒼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出生在外六州。”
哦……陳蒼心裏并沒有漣漪,點點頭并未說話。
康淩一直盯着陳蒼的反應,見陳蒼一副無關自己的表情,突然想笑,于是他扯扯嘴角,輕聲說道,“也是,小師叔畢竟只此一個,怎地會與旁人相同。”
九州四海,內三州是修士的起源地,這些個修士分明被困在一隅之地不敢輕易外出,還自持甚高,素來都是慣着一個眼高手低,對外六州多有偏見。康淩幼年生于外六州,在妖魔之間求生,偏偏不肯入魔道執意修仙。游歷幾年之後,入了內三州,想求個仙緣,可惜無人識貨,生生受了不少委屈。很久以後才拜入楚山,風頭大盛,成為新一輩弟子之中的翹楚。
陳蒼不明所以,康淩并非他遺落民間的私生子,康淩生在何處他絲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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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席地而坐,微風吹拂,良辰美景,再難相忘。
一只頭白尾黑的鳥兒飛來,絲毫不忌人的歇在了陳蒼的肩上。陳蒼伸出食指,遞在鳥兒面前,引了它走上自己的手指。這鳥生都極醜,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陳蒼,歪着頭似乎在思考陳蒼是什麽品種。
“這鳥也是南海的,不過這只個頭小了些,也格外醜些。”康淩不滿陳蒼如此溫柔的對待一只鳥兒,岔進來打亂。
又是南海,燕夫人對南海究竟是有多執着。
聞言,陳蒼轉過頭,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康淩,這一路上我們遇上了不少南海生物,你都說是燕夫人幻化出來的。”
“沒錯,那些東西離了南海就活不了,就算是這片燕夫人自導的空間也不行。”康淩點頭。
燕夫人的幻境模拟真實得令人害怕,這點陳蒼是親身體會過的,陳蒼問道,“燕夫人在這片空間中設想的場景與南海應該無異,怎麽仍是活不了?”
“饒是燕夫人再厲害,也有不能盡善之地,”康淩嘲諷的一笑,“自創一個空間便覺得自己是造物主了,說到底不過是投射照搬其他地方而已。燕夫人這片空間咋看起來與南海無異,細微之處也無差,可惜造物之力豈會如此膚淺?”
陳蒼腦海裏隐隐有了思路,抓着康淩提及的“造物”、“投射”這些詞眼想了想,微微眯起眼睛,“南海乃是天生而成,但這裏只是模仿而已,終歸是差了實質。”
“而且南海甚為特殊,其內的生物都得依着南海核心的源氣而活,所以我才說都是假的。”康淩裂開嘴角一笑,不愧是小師叔,一點就透,天生聰慧,令人舒暢。
“哦……”陳蒼點點頭,然後道:“可這鳥是真的。”
“???”康淩一臉懵逼,方才裝完的逼都随風而逝了,一個箭步殺到陳蒼跟前,“怎麽可能?”
那鳥已經被陳蒼用真氣束縛住,不能飛起,只能任康淩上下打量。
“确實是真的,”相比康淩,陳蒼就要淡定得多,“我方才只是想給它輸點真氣,剛才開始你就告訴我它也是假的,可真氣都已經進入環了幾個周天。”
能運游真氣……确實只能是活物……可是,這……
康淩揚起一言難盡的表情。
陳蒼還寬慰他:“約莫這鳥并非南海獨有。”
尴尬勁好不容易過去,康淩又上上下下前前後後觀瞻了一遍,然後艱難道:“我不可能認錯,這鳥确實只有南海才有。”
兩人對視一眼,陳蒼并非輕心,沉思道:“那這鳥是如何突破這界限在這裏活下來的?”
康淩:“我說它們不能離開南海是因為必須仰仗南海的本源之氣而活,若是燕夫人能夠找到替代之物,也不是沒有可能。”
“替代之物?”陳蒼微微吃驚,“這還能替代?”
“大範圍的不可能,”康淩用雙手劃了一個大圈,“但是就這一只鳥的話,支撐它活下去的能量源可以找到。比如說……轉嬰之心,不過終究是不同,所以這鳥長得有些畸形。”
再聯想燕夫人豢養轉嬰的行為,她恐怕甚至能夠直接找到九嬰碎屍,然後直接用九嬰碎屍供養。
即使對燕夫人的下限不抱期望,此時聽到了也有些膽戰心驚,陳蒼道:“恐怕燕夫人已經收集了不少九嬰碎屍……”
收集九嬰碎屍有很多的可能性,可能是拿來養南海生物,可能是來做轉嬰……也有可能是打算複活九嬰。
兩人都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雖然九嬰之亂甚為久遠,但都是聽着長大的,心裏皆是明白九嬰的可怕,那種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小師叔待如何?”康淩抱了手問道。
陳蒼臉色極為難看,散了真氣放飛了鳥兒,才道:“自然是早些出去。”
“還好遇到的是小師叔,若是遇上個其他舊派,只怕心裏分明害怕,還要念着那些個規矩條框,喊着天下上去與燕夫人拼命。”康淩說着,只差捏着鼻子做個嫌棄的姿态了。
聽了康淩的描述,陳蒼好笑,不過還真挺貼切的。舊派避世、清高、一葉障目,用着教條約束自己,心裏大都是不痛快的,捏着鼻子勉勉強強的遵守着,就是不肯直面本心,講究壓抑人性方才脫凡。
新派幾乎是徹底相反的,他們入世、随性、趨利避害,甚至會仗着修為幹涉人間俗事,釋放着自己的天性,痛快的享受着浮世繁華。
陳蒼很難說兩派孰優孰劣,不過近年來舊派愈發沒落,新派卻是勢頭正旺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新派看起來很是誘人,唯一的硬傷就是興起時間太晚,至今還沒個飛升的先例……不過,飛升這種事虛無缥缈,不過一個精神上的寄托,加之舊派也近千年來沒有誰明确的被證實飛升的,多的還是一些小道傳聞罷了。比如傳說中飛升了的燕夫人,不就是在此地折騰人麽。哦,對了,燕夫人還早就入魔,不能算是舊派的人了。
康淩癟癟嘴,“這鳥應該也是燕夫人刻意讓我們看見的,真不明白她的思路是怎麽個拐法。”
“我猜,燕夫人應該是有某種限制讓她不能離開此片空間,至少在此地待了百年,”陳蒼回憶着燕夫人說過的話,“她應該是憋壞了,閑得無聊之極,生出了這些沒下限的取樂法子。”
康淩點點頭,很是認同,又想起那藥丸,只覺得燕夫人的趣味太過惡俗,果然是悶得太久,心理扭曲了。
“小師叔也常年待在落霞宮,鮮少外出,不會憋得慌麽?”康淩好奇道,反正他絕對受不了——康淩常年都在外面溜達,只有有事才會回趟楚山,過不了幾日又要趕着出門。別說百年,即使是一年他都忍受不了。
悄悄看了眼陳蒼,心裏很不厚道的想,莫非陳蒼也是被憋壞的……想象了一下陳蒼一個人冷冷靜靜的在落霞宮,守着一汪池水、一把不聽話的劍還有些不知名的白花……是個人都得瘋吧,若是陳蒼真的入魔,那一定是被憋出來的。
“可能吧,我記不得了。”陳蒼淡道,沒有深入說下去。
明白這又是陳蒼不肯示人的區域,康淩默默壓下心中的不靠譜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