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提醒我些,若不是今個兒皇後說起來,我壓根就沒想到這裏去。”
谷雨被罵的一縮脖子,忙解釋道:“奴婢倒是想提醒娘娘來着,可聽風姑姑說做下人的既不能不聰明又不能太聰明,譬如這事兒吧,奴婢不能一開始就提醒您,得給您時間自個想,若到了傍晚時分,您還沒想起來,那奴婢再提醒,如此既沒誤了事兒,又不顯得奴婢多事兒,豈不兩全其美?”
俞馥儀好笑道:“喲,我一直以為你到老都是個不會打彎的直腸子呢,不想竟然長進了。”
谷雨直起腦袋來,得意洋洋的笑道:“那是,豈能光長年紀不長腦袋?”
俞馥儀本想再打趣她幾句,陡然身後傳來一聲厲喝:“做什麽呢,磨磨蹭蹭的,還不趕緊去換衣裳?”
☆、第 52 章
蹴鞠活動量不小,棉襖棉褲自然不行,只得将夾衣夾褲穿上身,才剛從地龍火盆圍繞的屋子裏出來,就凍的打了一個噴嚏,若是感染風寒就糟糕了,吓的俞馥儀連忙跑動起來,圍着後殿的院子繞了三圈,身上暖和過來了,這才往司馬琰所在的半場中一杵,問司馬睿道:“皇上準備選誰當隊友?臣妾宮裏的人兒可不行,省的您踢輸了将錯處歸在他們身上。”
“笑話,朕會輸?”司馬睿不屑的“嗤”了一聲,一眼瞪退躍躍欲試的趙有福,自信滿滿的說道:“對付你們娘倆,朕一人足矣。”
“話不可以說的太滿,不然一會被打臉下不來臺臣妾可是不會幫忙搬長梯的。”俞馥儀抿了抿唇,突然發力,将球往司馬睿那半場帶去。
司馬睿沒想到她招呼不打一聲就開踢了,連忙沖上來阻攔,俞馥儀身-子一扭,避開他的腳,朝司馬琰一揚下巴,示意他到司馬睿身後去,司馬琰會意,立刻跑到位,俞馥儀右腳一擡,将球踢到了司馬琰腳下。
司馬睿連忙回身去防司馬琰,俞馥儀沒了障礙,一溜煙跑到被當做球門的漁網前,朝司馬琰大喊道:“兒子,球傳給我!”
司馬琰正左支右绌,眼看球就要被司馬睿搶走,焦急的不行呢,聞言連忙擡腳,使足了力氣将球踢了出去。
雖然方位把握的不好,球的落點離俞馥儀有一定距離,但她還是迅速跑過去将球搶到,帶到中間,然後一腳将其踢進了漁網裏。
“哦哦哦,進了,踢進了!”司馬琰樂的一蹦三尺高,兩只小手“吧唧吧唧”的猛拍着巴掌。
司馬睿微張着嘴,兩-腿半分開,兩手紮煞着,活像被雷劈了一樣,半晌才回神,放狠話道:“大呼小叫的做什麽,不過才剛進一個罷了,回頭朕就進個十個八個的,你們拍馬也趕不上。”
放完狠話,沒好氣的接過趙有福取來的蹴鞠球,往腳下一丢,便兇狠的帶着往俞馥儀這邊的球門奔去,司馬琰連忙去追趕,奈何司馬睿氣場全開,速度快得他根本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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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到了漁網前,司馬琰急的不行,緊要關頭靈機一動,突然腿一軟便往地上跪去,嘴裏痛苦的大叫道:“哎喲,我的腿好疼,啊啊啊,我的腿斷了……”
司馬睿聞言一驚,也顧不上射門了,連忙返回來去查看司馬琰的腿。
司馬琰那蹩腳的演技騙騙司馬睿還行,想騙俞馥儀那是沒門的,她伸出指頭,隔空點了歪頭沖自己做鬼臉的司馬琰一指頭,然後輕聲輕腳的從司馬睿背後掠過去,搶了蹴鞠球便跑,一路暢通無阻的将其踢進了他的球門裏。
司馬琰一下站起來,揮舞着胳膊興奮喊道:“哦哦哦,又進了,母妃好厲害,哈哈哈……”
“你們……”司馬睿臉都氣青了,“你們竟然耍詐!”
俞馥儀走過來,大手在司馬琰的小手上拍了一下,厚顏無恥的說道:“球場如戰場,兵不厭詐,耍詐能贏也是本事,不然皇上您也耍一次?”
司馬睿臉皮雖厚,但衆目睽睽之下,假裝受傷倒在地上哎喲哎喲喊疼這事兒,他是如何都做不出來的,聞言恨恨道:“朕才沒那麽無恥。”
說着站起來,不死心道:“再來,朕這會子有了提防,就不信下一局你們還能耍得了詐!”
俞馥儀挑眉道:“三局兩勝,何須再戰?”
司馬睿瞪眼:“朕幾時說三局兩勝了?再來!”
“來不了了,今個兒是林昭儀生辰,皇後娘娘叫禦膳房準備了酒席,臣妾得去儲秀宮吃酒。”俞馥儀搖了搖頭,又提醒道:“林昭儀的父親是內閣次輔,現今又總領內閣事務,便是看在她父親面子上,皇上只怕也要到儲秀宮走一趟吧?”
“今個兒一早皇後與朕說過這事兒了,朕已派宋小喜給她送了賀禮過去。”司馬睿怏怏的将蹴鞠球往地上一扔,皺眉道:“朕原不想親去來着,不過既然愛妃這麽說了,那朕便與愛妃一道兒過去吧。”
有司馬睿同行,俞馥儀自然不用如其他妃嫔般先去坤寧宮與王皇後彙合,而是坐上了禦辇,直接去了林昭儀所在的儲秀宮。
“給皇上請安。”林昭儀得了信兒,帶着宮人迎了出來,先朝司馬睿蹲了個身,然後沖俞馥儀福了一福:“德妃姐姐。”
司馬睿擡了擡手:“不必多禮。”
一行人進了前殿正殿的明間,分主次入座後,儲秀宮掌事宮女落英端着個托盤走進來,将三杯茶分別呈到司馬睿、俞馥儀以及林昭儀跟前,說道:“去年年初得的楓露茶,統共才六兩,我們娘娘當寶貝一樣,只八月十五吃了一回,今兒才是第二回,皇上跟德妃娘娘來得早,正趕上了,若遲一些,怕就被其他娘娘小主搶先了。”
林昭儀撇了撇嘴,哼道:“來得晚又如何,我這茶又不是沒主的,便是倒在外頭泥地上,也比給那些俗人糟蹋了強。”
俞馥儀本端起了蓋碗,想嘗一嘗這傳說中的楓露茶是什麽滋味,聽了林昭儀的話,便又将蓋碗放回了高幾上,正想張嘴說話呢,司馬睿卻突然将蓋碗的杯蓋往高幾上一放,單手端着蓋碗,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砸吧了下嘴,說道:“茶原就是解渴的,喝來并無太大不同,之所以分了高低貴賤,不過是那些唯利是圖的商賈的哄炒罷了,若以茶葉的貴賤來判斷喝茶之人俗與不俗,未免太淺薄了些。”
這話粗粗聽來俗不可耐,但仔細一琢磨,卻又十分有道理,惹的俞馥儀不禁對司馬睿側目,不想正瞧見他沖自個擠眉弄眼吐舌頭,她默默的扭回頭來,篤定方才自個幻聽了。
不想林昭儀卻不買賬,聞言眼角眉梢毫不遮掩的挂上了鄙夷之色,冷冰冰的說道:“茶葉這種吸收天地靈氣雲霧雨滴的靈植,用銀錢來衡量其價值,未免太玷污它了……臣妾手裏的楓露茶,并非市面上買來的,而是臣妾兄長親上武夷山采摘回來又托制茶高人制成的,從頭到尾都未沾上一絲銅臭味,否則臣妾也不會如此寶貝。”
俞馥儀撇了撇嘴,在不諧世事方面,林昭儀跟司馬睿倒是如出一轍。楓露茶由白茶制成,白茶自山石間長出,數量十分罕少,只武夷山上有五株,早在太宗皇帝時便被列入貢品,時刻有當地官府的官兵把守着,林昭儀的兄長若不是內閣次輔的兒子,能采摘的到?早以偷摘貢品的罪名就地正法了。
林昭儀雖然性子不讨喜,但林次輔兢兢業業是少有的能臣,最關鍵的是對大周皇室衷心,故而司馬睿再讨厭她,也懶得同她計較,只側過身-子,一下搶過俞馥儀的蓋碗,掀開蓋子,三兩口喝了個底朝天,然後擡起頭來,厚顏無恥的朝俞馥儀笑道:“如此寶貝的好東西,愛妃這等俗人,還是別糟蹋了,且讓朕替你喝了罷。”
“牛嚼牡丹。”林昭儀小聲嘟囔了一句,雖然她不想跟因膝下有皇子注定要攪合到奪嫡大戰裏邊去的俞馥儀過多牽扯,但不得不承認,這宮裏配喝楓露茶的,除了自個,也只俞馥儀一個了,所以她才叫落英将早上将才剛沖出色兒的茶水端上來,誰知俞馥儀一口都沒嘗到,竟都進到了司馬睿這個不速之客的肚子裏,真真是讓她無語凝噎。
一壺楓露茶只能沖四杯,已然上來三杯,剩下一杯林昭儀原打算晚間慢慢細品,這會子只能忍痛割愛了,正想吩咐落英給俞馥儀斟上,忽的外頭此起彼伏的通報聲傳來,她忙将未出口的話吞下去,起身迎到了門口。
王皇後帶着衆妃嫔來到了儲秀宮,三十幾個妃嫔外加各自身邊伺候的宮人,浩浩蕩蕩的擠了一院子,姹紫嫣紅,看來令人眼花缭亂。
林昭儀與衆人見過禮後,向來古板的臉上擠出了一抹微笑,說道:“不是什麽整歲數,倒勞煩姐妹們跑來給我慶祝,我銘感五內。”
“不是給妹妹慶祝,人還不能湊得這樣整齊呢,說來倒是沾了妹妹的光呢。”王皇後親熱的拉着林昭儀的手,餘光瞧見了司馬睿的儀仗跟禦辇,忙問道:“皇上也來了?”
“到了有一會子了。”林昭儀點了點頭,又唯恐天下不亂的替俞馥儀上眼藥道:“與德妃姐姐一塊兒來的。”
林昭儀雖跟安淑妃不在一條線上,但給俞馥儀上眼藥這事兒,張婕妤是樂見其成的,林昭儀話音才剛落下,她便忙不疊的接過接力棒,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喲,我原還想說也只昭儀娘娘才有這樣的臉面,能讓皇上親自來給您賀壽,不想皇上竟是陪着德妃娘娘過來的。”
王皇後跟秦貴人有孕在身,馮充華被關進錦衣衛诏獄生死不知,曹美人得了絞腸痧一命嗚呼,如今俞馥儀一人獨大,隐有獨寵的趨勢,阖宮上下最有危機感的當屬安淑妃了,但卻不敢輕易對俞馥儀跟三皇子下手,一來除了麗妃小産被栽贓之外俞馥儀從未與人正面沖突過,根本無從知曉她實力如何,二來皇上如此寵她,若鬧出什麽亂子來,他必不會善罷甘休,錦衣衛一出馬,焉能不露餡?故而她只能令張婕妤多方挑唆鄭貴妃,讓鄭貴妃去當這個出頭鳥,誰知鄭貴妃卻一反常态,竟好似半點都不在乎自個失寵一般,一時間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讓張婕妤轉頭去挑唆林昭儀。
林昭儀對俞馥儀倒沒什麽成見,也不稀罕司馬睿這樣的村俗皇帝的寵愛,之所以給她上眼藥,一來是想添把火,令她們早日戰出個結果來,儲君之位塵埃落定,林次輔這樣的純臣也才不至于無所适從;二來深宮寂-寞,她看熱鬧不嫌事大,多鬥死幾個才好呢。
故而聽了張婕妤的話,她臉色不變,只淡淡道:“如此說來,我還得多謝德妃姐姐呢,若不是她,皇上也不會屈尊降貴來給我賀壽。”
王皇後見沒有熱鬧可看,便笑道:“好了,有什麽話,且回頭再敘吧,先跟我進去見駕。”
☆、第 53 章
三十幾個妃嫔,按照每人身邊帶着兩個宮女來算,那就是一百來號人,饒是儲秀宮正殿明間極為寬敞,也因此顯得十分擁擠,加之又正值隆冬,室內地龍燒的正旺,熏籠也擺了好幾個,洋溢的熱氣中夾雜着胭脂水粉的濃郁香氣,嗆的司馬睿奪了俞馥儀別在衣襟上的絲帕過來,将其疊成四方豆腐塊,然後捂在了自個的鼻子上。
王皇後也覺得氣味太渾濁,卻又不好如司馬睿那般肆無忌憚,未免累及腹中胎兒,酒席送過來後,她主動敬了林昭儀一杯酒,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同司馬睿報備一聲,便急匆匆的乘上鳳辇回坤寧宮去了。
她這裏前腳剛走,後腳另一個孕婦秦貴人卻跑了過來。
林昭儀不情願的站起身,迎出去,伸手阻了她的行禮,說道:“貴人妹妹不好生待在宮裏養胎,怎地跑到我這兒來了,這天寒地凍的,萬一碰着磕着,可如何是好?”
秦貴人挺着肚子,笑道:“今個兒是姐姐生辰,姐妹們都來給姐姐慶賀,偏我一個不來,豈不顯得我眼裏沒人兒?”
林昭儀淡淡道:“妹妹肚子裏懷着龍胎,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皇後娘娘都免了你的請安,我還能為了這麽個不是整歲數的壽辰,而生妹妹的氣不成?”
“我胡打海摔慣了,懷了身孕也覺察不出與從前有何不同來,先前是打肩輿上掉下來摔折了腿,這才不得不躺在炕床-上養胎,這會子腿傷痊愈,我樂得四處走動呢。”秦貴人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後擡腳跨過了門檻,自門簾後進入了明間。
“喲,皇上也在這兒呢。”秦貴人吃驚的捂嘴,然後提着裙子便要往下蹲,司馬睿從鼻翼“嗤”了一聲,隔着絲帕悶悶的出聲道:“免禮!”
司馬睿皺眉道:“你怎地來了?”
秦貴人笑道:“再過幾日便逾四個月了,出來走動走動倒也無妨。”
既她這般說,司馬睿也懶得理會,随意的揮了揮手:“既來了,便入座罷。”
秦貴人擡眼看了下主桌,主位上坐的自然是司馬睿,一側坐着俞馥儀,另一側的位子空着,想來是提前離場的王皇後的坐的,空位子往下分別是鄭貴妃、安淑妃,林昭儀,俞馥儀的旁邊是福嫔,福嫔與林昭儀中間亦空了一個位子,她想也沒想,便坐了過去。
主桌上坐着的俱都是一宮主位,除夕夜宴倒也罷了,有太後的特許,旁人也不好說什麽,這會子太後又不在,她竟如此當仁不讓的坐了下去,驚的衆人都呆住了。
而秦貴人卻仿佛沒瞧見一般,叫人替自個斟上酒,然後對身旁的林昭儀笑眯-眯的舉杯:“祝昭儀姐姐花紅百日,芳齡永繼!”
林昭儀對不識趣的人兒向來無甚好臉色,只是這會子當着司馬睿跟衆妃嫔的面,鬧的太僵未免有些掃興,便端起酒杯來,送到唇邊沾了一沾,然後便放下了,嘴裏道:“承妹妹吉言。”
秦貴人也沒不依不饒她不曾飲盡杯中酒的事兒,令人再将酒杯斟滿,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撐在食桌上,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朝俞馥儀走去。
俞馥儀正舉着筷子費力的伸向遠處的一盤糖丸子,餘光瞅見秦貴人的行徑,忙縮回手來,正想叫人斟滿酒杯,好應付她的勸酒,卻又突然覺得秦貴人臉上的笑容略奇怪,像不懷好意,又像破釜沉舟,還夾雜着幾絲心痛,向來靈驗的第六感提醒她,事情有些不對頭。
電光火石間,她計上心來,握着筷子的胳膊一揚,立時與正端着酒杯往嘴裏送的司馬睿的胳膊撞到一起,酒杯從司馬睿手中滑落,跌到俞馥儀身上,灑了她一身,她“呀”的一下跳起來,邊拍打身上邊嗔道:“皇上也忒不小心了些,臣妾年前才剛做的衣裳呢,這下要不成了。”
嗔完丢下一句“臣妾回長春宮換身衣裳!”,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然而秦貴人既然拿定主意要尋她的晦氣,又豈會輕易就善罷甘休?見狀瞄準俞馥儀行進的方向,一腳從迤地的馬面裙下探出來,陡然往俞馥儀腳下一伸。
俞馥儀唬了一跳,想收腳已然來不及,但若果真收不回,秦貴人再趁勢往地上一摔,任誰也認為是自個故意絆她,太後雷霆之怒壓下來,自個就得到冷宮去跟宋才人作伴了。
不過這種黑手對別人興許靈驗,但對前世曾是散打教練的自個來說卻有些不夠看,她沒有選擇收腳,而是身-子一扭,縱身朝着與秦貴人在一條橫線的另一頭猛的撲了過去。
“撲通”一聲,俞馥儀摔在過道上,過道旁邊那桌上剛好坐了常美人與趙才人,見狀她倆連忙搶上來,将俞馥儀給攙扶起來,然後手忙腳亂的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塵。
“啊……”突然趙才人尖叫起來,拎起俞馥儀青色馬面裙下的白色襯裙,慌慌張張的說道:“不好了,娘娘下-身流血了,只怕是小産了!”
怎麽會這樣?穩穩站在主桌旁,欲陷害別人令自己小産卻害的別人小産的秦貴人驚呆了。
小産?難道俞馥儀她又懷上身孕了?司馬睿也跟秦貴人一樣,驚呆了。
他旁邊的鄭貴妃反應倒快,手中酒杯一丢,便沖了過來,一邊按着俞馥儀的脊背,硬将她壓的弓成個蝦米,嘴裏大呼小叫道:“哎呀,只怕真是小産了呢,看德妃妹妹疼的都站不直了,臉色也白的吓人,嘴唇一點血色都沒……”
自個臘月二十九來葵水的事兒,趙才人是知道的,她借機反将秦貴人一軍,好報秦貴人平日百般為難她的仇,俞馥儀可以理解,但此中內情鄭貴妃卻是不知道的,不想她竟也配合趙才人做戲,看來鄭貴妃是打定主意要與自己共同進退了。
不過這事兒到底站不住腳,吓一吓秦貴人便罷了,真要鬧大了,恐怕會偷雞不成蝕把米,于是俞馥儀捂着肚子,苦笑着解釋道:“并非小産,乃是我來了葵水,方才走的急,不慎滑了一跤,這才……”
鄭貴妃卻不肯鳴金收兵,嘴裏一驚一乍的,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痛苦經歷都搬了出來:“是葵水還是小産,不叫太醫來瞧瞧,只怕是不好說的,要知道有些人便是懷了身孕,頭一兩個月還會來葵水,若粗心大意,小産的時候有着呢。”
驚呆之中的司馬睿被鄭貴妃的這幾句話給潑醒了,“忽”的一下站起來,擡手将桌子掀翻,在稀裏嘩啦的碗碟破碎聲中,大喝道:“都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去請太醫?”
罵完見一堆宮人稀裏嘩啦往外跑,又大喝道:“別請太醫了,都是些廢物,去把王禦醫叫來!”
俞馥儀換上夏至從長春宮取來的幹淨衣裙,被扶到了林昭儀宴息的東次間。
一盞茶過後,禦醫被請了過來,只不過今個王禦醫不當值,來的是另一位馮禦醫,司馬睿見了,當即罵道:“你又不擅長千金一科,跑來做什麽?”
馮禦醫行了禮,恭敬道:“臣雖不擅長千金一科,但滑脈還是能把得出來的。”
心知耽誤不得,司馬睿一擡手,催促道:“還愣着走什麽,趕緊的!”
馮禦醫的醫童打開背着的藥箱,取了一只小方枕出來,遞給馮禦醫,馮禦醫将其墊到俞馥儀手腕下,司馬睿狗腿的将先前搶了俞馥儀的帕子蓋到她的手腕上。
馮禦醫将手搭上去,靜待了半晌,這才收回手,摸着胡子說道:“娘娘脈息平和,心肺跳動有力,比臣把過脈的大多數人都康健。”
司馬睿罵道:“讓你把的是滑脈,誰要聽你說這些廢話。”
“有勞馮禦醫了。”俞馥儀沖馮禦醫笑着點了點頭,這才轉頭對瞪着眼睛氣鼓鼓的司馬睿道:“都說臣妾并非小産了,您偏不聽,又是掀桌又是請禦醫的,攪了昭儀妹妹的壽宴,叫我如何跟昭儀妹妹交待!”
俞馥儀是在自個宮裏跌倒的,若真有事兒,林昭儀也難逃幹系,故而忙道:“娘娘無事便好,橫豎天還早着呢,再叫禦膳房送一桌酒席來便是了。”
“可把我吓了老大一跳,好在虛驚一場。”鄭貴妃一臉後怕的拍着胸口,又話音一轉,擡手在俞馥儀腦門上點了一點,教訓道:“你自個跌個四腳朝天倒也罷了,虧得貴人妹妹離的遠,不然若是連她一塊帶倒了,傷了她腹中的龍胎,看你如何跟太後交待!”
俞馥儀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別有深意的對鄭貴妃說道:“貴妃姐姐放心,有了這次的經驗,我往後定會小心謹慎,不靠近貴人妹妹半步,如此一來,縱是我不小心再摔了跌了的,也必不會連累到貴人妹妹。”
說完又将頭轉向秦貴人,一臉認真的說道:“人要倒黴了,喝涼水也塞牙,我最近也不知哪裏犯沖了,壞事兒一件件的找上門來,真真是讓人沒法子,妹妹以後也長點心,可千萬離我遠一些,不然妹妹若有個好歹,知道的呢說我運勢差偏趕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故意陷害我呢。”
跟進來看情況的秦貴人聞言,臉色白了白,幹笑道:“怎麽會呢……”
俞馥儀抿唇一笑:“不會就好。”
正值午時,禦膳房本就在準備膳食,一應材料的都是現成的,很快便補送了一桌過來,儲秀宮的宮人也已将外頭收拾好,故而打發走馮禦醫後,衆人便再次回到了宴席上。
司馬睿單手托腮,斜睨着俞馥儀,小聲的哼哼道:“朕還以為你又懷上身孕了呢,誰知白高興一場。”
俞馥儀如願以償的吃上了糖丸子,慢條斯理的咀嚼了半晌,吞咽下去後,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這才哼道:“您該慶幸臣妾沒懷上,不然直挺挺的往地上一撲,這會子鐵定小産。”
司馬睿瞪眼,沒好氣道:“誰讓你往地上撲了!”
俞馥儀“嗤”了一聲:“不撲的話,這會子小産的就是你那好表妹秦貴人了。”
司馬睿心知此事絕非俞馥儀不慎跌倒那麽簡單,聞言吃了一驚,湊到她耳邊 ,罵道:“為了陷害你,竟連腹中的龍胎都不顧了,她瘋了不成?”
“正常情況是不會的,即便懷的是個公主,也算是有了生養,将來不必守皇陵或者出家不說,您要探望公主就得往啓祥宮去,她借機将您留下,再懷上身孕,生個皇子下來,一子一女湊成個好字,豈不圓滿?除非她肚子裏的龍胎不成了……”俞馥儀本是随口閑扯,誰知越扯越覺得自個接近了真相,“這也不奇怪,她從肩輿上摔下來,腿都摔折了一條,腹中的龍胎又豈能安然無恙?只怕是個死胎吧!若無緣無故小産,恐無法向皇上交待,這才找上臣妾這個冤大頭,若事情順利的話,臣妾恐怕要被打入冷宮,那地兒臣妾手伸不到,進去沒幾日只怕就暴斃而亡了。作為小産的補償,太後會将琰兒交給秦貴人撫養,後頭秦貴人生不出皇子,便扶琰兒上位,若自個生的出,那讓琰兒來地下找臣妾也不過是擡擡手的事兒。便是臣妾沒被打入冷宮,如此惡毒的一個女子,皇上只怕也不會再寵愛了,秦貴人利用皇上的愧疚之心,趁機再懷上身孕,也算一條不錯的出路。”
“真真是打的好算盤。”司馬睿氣的咬牙切齒,眼看面上就要繃不住,她連忙将手伸下去,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冷聲道:“您克制着點兒,別壞事兒!”
司馬睿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板住了臉,然後問俞馥儀道:“你打算怎麽辦?”
糖丸子做的真不錯,像極了前世農村喜宴上的一道菜,可惜彼時大家都精窮,吃喜宴時氣場全開,她連夾第二筷子的機會都沒就空盤了,見主桌上衆人心思各異無人對糖丸子有興趣,她便一筷子夾了兩只到面前小碟裏,将這兩只吃完後,這才借着拭嘴的機會,沖司馬睿冷哼道:“只要別再打我的主意,我也懶得管,單看誰替我當這個冤大頭吧。”
司馬睿有樣學樣的在俞馥儀大-腿上掐了一把,罵道:“你這也太冷血無情了,萬一傷到朕其他皇子皇女怎麽辦?”
“不然怎麽辦?”俞馥儀沒好氣的瞪他,朝慈寧宮方向一擡眼,提點他道:“臣妾勸您也悠着點,免得打了老鼠傷到玉瓶兒。”
☆、第 54 章
“今個兒林昭儀生辰,您不翻她的牌子,未免太說不過去吧?”
壽宴散席後,俞馥儀要回長春宮,司馬睿硬要跟着,她好心的提點了一句,誰知他嬉皮笑臉的說道:“愛妃跌了一跤,受了驚吓,朕得好生‘安慰’愛妃呢,焉能翻別人的牌子?”
半下午的就想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龌龊事兒,俞馥儀簡直無語,一路沒給他好臉色的回了長春宮,卸了簪環首飾後,便躺到炕床-上,歇起午覺來。
司馬睿自然跟了上來,俞馥儀沒搭理他,閉着眼睛将方才發生的事兒理了一遍。
在司馬睿頂撞太後之後,她還能打發崔嬷嬷來送禮品便可以瞧出來,太後原沒想跟自個撕破臉,這也難怪,當時王皇後跟秦貴人才剛懷上身孕,子醜寅卯都不知道呢,一動不如一靜。後頭諸多征兆表明王皇後懷的是個公主,已然不足為慮,可秦貴人肚子裏的胎兒卻出了問題,偏這個時候司馬睿突然對自個寵愛起來,秦貴人落胎之後,恐再難承寵,故而太後這才破釜沉舟,想了這麽個既能将自己拉下來又能将秦貴人扶上去的陰招來。
可惜被自己化解了,之後太後會怎麽做呢?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一個時辰後了。
聽風正坐在床畔,手裏端着個繡花繃子繡花呢,聽到動靜,忙将繃子放下,走上前來,将帳幔攏起,挂到帳鈎上,取來屏風上搭着的外袍,披到了俞馥儀身上。
俞馥儀扭頭掃了眼炕床,見司馬睿已然不在了,便問道:“皇上幾時走的?”
聽風笑道:“娘娘倒是好眠,才剛躺下就睡了過去,皇上卻在那翻來覆去的烙煎餅,烙了小半個時辰後,猛的坐起來,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人了。”
“可是娘娘醒了?”李元寶的聲音突然從外頭傳進來。
待聽風幫她系好衣扣,俞馥儀來到東次間炕床-上坐下,然後出聲道:“進來罷。”
“請娘娘安。”李元寶進來打了個千兒,笑嘻嘻道:“娘娘您大仇得報了呢。”
“渾說,我這麽個溫柔善良從不與人結怨的白蓮花一般的人兒,哪來的仇人?”俞馥儀沒好氣的瞪向李元寶,随即自個先撐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李元寶見俞馥儀心情好,便也玩笑道:“方才風太大奴才沒聽清楚,娘娘您能再說一遍麽?”
瞧瞧,信口拈來的話就是前世網絡流行用語,若他能穿越的話,必定是一代段子手。俞馥儀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少胡咧咧了,趕緊說正事!”
李元寶聞言臉上笑的更燦爛了,幸災樂禍的說道:“方才皇上離了長春宮後,便叫人宣了今個休假在家的王禦醫進宮來,領着他去了啓祥宮,說秦貴人在儲秀宮林昭儀處受了驚吓,為免腹中龍胎有恙,令王禦醫替她把個平安脈,誰知被王禦醫把出她腹中的龍胎竟是個死胎,皇上信不過他,又急召了千金一科的聖手王太醫跟孫院判進來,他們兩位把過脈後,也下了跟王禦醫一樣的結論……皇上龍顏大怒,命人拿了照管秦貴人腹中龍胎的曹太醫進來,質問他為何明知死胎卻瞞而不報,那曹太醫百般狡辯死活不肯承認,皇上将他丢到錦衣衛的诏獄裏去了,責令錦衣衛副指揮務必要撬開他的嘴。”
司馬睿為免太後跟秦貴人謀算其他冤大頭,以致于連累到他膝下僅有的三子一女,到底沒忍住插手了。不過這事兒恐怕也就到曹太醫這個背黑鍋的為止了,再查下去便要抖出太後這個幕後黑手來了,再怎樣那都是他的親娘,還能為打老鼠傷到玉瓶兒不成?
“知道了。”俞馥儀點點頭,随即叮囑道:“秦貴人好不好,與咱們有什麽相幹?你也別太幸災樂禍了,仔細面上帶出來,被人揪住錯,到時可別指望我救你。”
自家主子向來刀子嘴豆腐心,對于這樣威脅的話語,李元寶壓根不怕,聞言拍着胸-脯自信道:“娘娘放心便是了,連宋小喜那般油滑的人兒都說奴才老奸巨猾,旁人能是奴才的對手?”
俞馥儀被他逗樂了,正拿帕子掩唇輕笑呢,小滿進來禀報道:“娘娘,顏寶林來了。”
“見過德妃娘娘。”顏寶林進來後,蹲身行了個大禮,接過身後宮女手裏的幾個禮盒,放到俞馥儀跟前的炕桌上,滿臉笑容的說道:“本想昨兒就該來向娘娘道謝的,只是昨個兒娘娘一整日不得空,今個兒半上午又有林昭儀生辰的事兒,竟拖到了這會子,還望娘娘別怪嫔妾怠慢。”
俞馥儀謙虛的說道:“妹妹生的标致,又心靈手巧,能晉升位份也在情理之中,我不過是穿着妹妹贈與的裙子到除夕夜宴上走了一遭罷了,多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的,倒叫妹妹大老遠的跑來道謝,可真是折煞我了。”
“宮裏生的标致心靈手巧的妃嫔多着呢,若不是沾了娘娘的光,嫔妾很可能一輩子都被關在重華宮那方寸之地,永無出頭之日呢。”顏寶林推了推炕桌上的幾個禮盒,羞赧的說道:“嫔妾手裏也無甚好東西,這些還是其他娘娘小主送來的賀禮,嫔妾借花獻佛,還望娘娘別嫌棄。”
俞馥儀也懶得為這麽點子東西,跟她推讓來推讓去的,便擡了擡手,叫小滿收下了,嘴裏道:“讓妹妹破費了。”
見她将東西收下,顏寶林嘴角露出個笑容來,随即一臉關切的詢問道:“嫔妾見娘娘先前在儲秀宮那一跤跌的甚重,不知可有傷到那裏?”
俞馥儀笑道:“地上鋪着地毯呢,雖動靜大了些,但并未傷到哪裏,妹妹無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