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房誦讀了半晌書,瞧見了司馬睿的禦辇,連忙迎出來,一臉興奮的對他嚷嚷道:“父皇,雪橇造好了,禦花園湖裏結的冰也足有三尺厚,您拉着兒臣去滑一滑吧。”
司馬睿從禦辇上跳下來,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玩的時候知道找朕,擔責任的時候就溜的比老鼠還快,朕傻了才會再帶你這種沒義氣的小崽子玩呢。”
司馬琰扁了扁嘴,委屈的說道:“您先前答應過兒臣的,怎麽能說話不算話呢。”
俞馥儀搭着小滿的手從禦辇上走下來,來到司馬琰身邊,揉揉他的腦袋,安撫道:“不就是雪橇麽,母妃拉着你去滑便是了。”
司馬睿嗤了一聲,好笑道:“就你這幹瘦的小身板,是你拉雪橇滑呢還是雪橇拉你滑呢?”
見俞馥儀不受嘲諷,又是叫人去擡雪橇,又是叫人備繩索,又是叫人取坐褥,又是叫人往手爐腳爐裏添炭火,整個長春宮正殿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顯然不是在開玩笑,驚的他怔了一怔,這才将手往後一背,勉為其難的說道:“罷了罷了,朕就拉你們娘倆去滑一滑。”
“啊?母妃也跟兒臣一起上雪橇?父皇能拉得動麽?”司馬琰驚呼一聲,然後極不信任的上下打量起司馬睿來。
“小兔崽子,敢小瞧朕!”司馬睿挺了挺胸,又晃動了下自己的胳膊,自信滿滿的說道:“別說你母妃一個,就是十個,朕也拉得動。”
十個自個?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也不怕将牛皮吹破了。俞馥儀白了他一眼,卻是忍住了沒說出“好聽”的來,免得他撂挑子不幹,自己還得親身上陣。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湖邊,司馬睿先使人下去試過冰層的厚度跟承重,确認沒有任何問題後,這才讓俞馥儀跟司馬琰坐到雪橇上去,他兩條胳膊分別套到繩結裏,腳上套了防滑的木屐,然後微弓了下-身子,開始往前走去。
冰面太平滑,他使得力氣又太大,雪橇一下撞到他身上,險些将他撞趴在地,樂的司馬琰哈哈直笑:“哎呀,雪橇要拉着父皇滑了。”
司馬睿臉上一紅,惱羞成怒的罵道:“閉嘴!”
罵完後他調整了下力道,再啓程時便順利多了,沒再撞到自個身上,穩穩地保持着恰當的距離。
誰知才繞湖走了一圈,天上就飄起雪花來,司馬睿擡頭看天,做出吃力的模樣,緩慢的一步又一步的“艱難”往前走着,嘴裏說道:“我是個賣炭翁,大雪天拉着沉重的碳車行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天都擦黑了卻仍然舍不得收攤,家中娘子見到了飯點兒我還不曾回來,便帶着幼子出來尋找,轉了八條街後,終于找到了我。路面濕滑我生怕他們磕了碰了,便叫他們坐到了碳車上,拉着他們跟柴炭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走,雖筋疲力盡,但想着回家後一家三口圍坐在火爐邊吃着娘子燒的菜粥跟窩頭的幸福時刻,疲憊的身軀再次充滿了力氣……”
吃貨司馬琰從這個凄慘的故事中抓到了重點,仰着頭看向俞馥儀,流着口水問道:“母妃,菜粥跟窩頭是什麽,好吃麽?”
“不好吃。”作為一個生于80年代初期的人來說,菜粥跟窩頭這玩意兒俞馥儀小時候常吃,菜粥缺油少鹽無滋無味,窩頭咯嗓子,記憶真是不可謂不深刻,以致于長大成人過上好日子後,每每聽到周圍同事朋友換口味改吃粗糧,她都會感覺胃部不适,這會子随便敷衍了司馬琰一句,便轉開話題,去膈應司馬睿了:“您都窮的只能吃菜粥跟窩頭了,娶到皇後娘娘這個正室當媳婦就已經燒了高香了,哪裏有銀錢納臣妾這等貨色的小妾?您還是去拉皇後娘娘吧,臣妾跟琰兒自有能養活的起我們娘倆兒的人來照管,就不勞您這個賣炭翁杞人憂天了。”
Advertisement
美好的幻想頓時長着翅膀飛走了,司馬睿回到現實中來,恨恨的罵道:“你可真會膈應人。”
雖然人在他身後,做表情也瞧不見,但俞馥儀還是攤了攤手,無奈道:“臣妾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司馬睿恨的牙根疼,洩憤般把雪橇拉的飛起,司馬琰興奮的大呼小叫,在俞馥儀耳邊悄聲道:“父皇好厲害,比昨個兒出宮時乘坐的馬車跑的還要快。”
俞馥儀點了點他的額頭:“好大的膽子,敢把你父皇跟馬比,仔細被他聽見了,再次抽你鞭子。”
司馬琰吐了吐舌頭,抱住俞馥儀的胳膊,撒嬌道:“您是我的親母妃,可不能出賣兒子。”
“把你父皇跟馬比是不對的,馬拉的是馬車,你父皇拉的可是雪橇。”俞馥儀沒正面應承他,但說出來的話卻叫他驚訝的瞪大了雙眼:“我聽說在東北不少地方,時常大雪封山,出行極為不便,當地人便造了雪橇出來,将家裏的大狗套上去,用來載人或者拉貨,既快又安全,可比馬匹驢子的強多了。”
“母妃更大膽,竟然将父皇跟……”司馬琰頓了下,到底沒敢将“狗”字說出來,“相比,就不怕兒子向父皇告狀麽?”
俞馥儀無所謂的挑了挑眉:“你告去吧,看回頭你挨打的時候,誰還去救你!”
司馬睿拉着雪橇迅速的滑了一圈半,火氣漸漸平息下來,見他們腦袋都湊到一塊去了,便扭頭問道:“你倆嘀嘀咕咕的做什麽呢,別是在說朕的壞話吧?”
“那哪能呢?”司馬琰連忙否認,睜眼說笑話的恭維道:“母妃誇父皇呢,說父皇身強力壯,拉起雪橇來既快又安全,再沒有比父皇更威武的了。”
司馬睿得意的哈哈大笑:“那是,算你母妃有點眼光。”
俞馥儀瞪向司馬琰,莫名有些心虛,那個被前主教育得循規蹈矩小大人一般的孩子,在不知不覺中被自己帶歪了,說起謊話那叫一個信手拈來,臉都不帶紅一下的,這才多大啊,就這麽個德性了,将來那還得了?
看來自己得好好琢磨下如何教育孩子這個刻不容緩的問題了。
☆、第 41 章
在湖上玩鬧了半上午,這才打道回府。
用過午膳後,俞馥儀走了困,也顧不得司馬睿跟司馬琰了,直接進了東梢間,往炕床-上一躺,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便睡了個昏天黑地,醒來時不知今夕何夕,她打着呵欠坐起來,随口問道:“皇上跟三皇子呢?到了用晚膳的時辰沒?”
今兒輪到聽風值夜,聞言她忙從羅漢床-上爬起來,披了件襖子在身上,舉着宮燈來到炕床邊,将宮燈往床頭小幾上一放,伸手挽起帳幔,笑道:“還晚膳呢,已經四更天了,三皇子一早就回撷芳殿歇着了,皇上進來瞧了幾回,直等到宮門要下鑰了,都沒等到您醒來,便怏怏的回乾清宮去了,也沒翻其他人的牌子。”
俞馥儀驚了一瞬,随即好笑道:“我這一覺倒是香甜,竟然直接睡到了四更天。”
前兒晚上司馬睿折騰俞馥儀大半晚上的事兒,聽風如何不曉得,不過這話作為奴婢,是沒膽子說出口的,故而轉移了話題,關切的說道:“娘娘可餓了?想用些什麽,您吩咐一聲,奴婢這就去叫小廚房給您準備。”
俞馥儀擺手道:“三更半夜的,就別興師動衆了,拿些點心來我墊一墊便好,橫豎沒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早膳多吃些也便補回來了。”
“娘娘總是這般體恤底下人,也不知咱們幾世修來的福氣,能在娘娘身邊伺候。”聽風恭維了一句,便轉身出去了,不多時端了個托盤進來,上面放着四盤點心以及一碗清茶。
俞馥儀随意了用了一些,便叫聽風撤了下去,因先前美-美的睡了一覺,這會子也沒有困意,便想到西次間書房尋本書打發時間,可又怕燈燭亮度不夠,萬一變成近視,古代可沒眼鏡配,因此基本也就相當于半瞎了,為着後半輩子着想,她還是又躺回了炕床-上。
聽風聽她呼吸均勻,半晌沒有聲響,以為她入睡了,便吹熄其他燭火,只留一盞宮燈照明,自去羅漢床-上歇下了。
俞馥儀發呆了半晌,數了好幾千只綿羊,也沒能醞釀出一點睡意來,便翻身坐起,掀開帳幔,尋到繡花棉鞋穿上,然後蹑手蹑腳的出了東梢間,來到了東次間,也沒有掌燈,抹黑将北邊的窗戶推開一條縫,搬了只圓凳過來,在窗邊坐下,聽着雪花撲簌落地的聲響,望着白茫的夜色發起呆來。
突地,一道黑影從俞馥儀無限放空的視野中蹿過,她眨了眨眼,回過神來,随即灑然一笑,不過是只野貓罷了,紫禁城最不缺的就是野貓跟烏鴉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話雖如此,她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追逐着那只野貓而去,然後驚的險些跳起來。
哪有野貓會如此高大的,瞧那身形,身高足有八尺,俨然是個壯年男子,只不過穿了一身純黑的夜行衣,在屋瓦間穿行的速度極快,這才被她誤認成了野貓。
前些時日她還感嘆大周自立國就不曾有刺客闖進紫禁城來過,不想自個竟也跟曹美人一樣有烏鴉嘴的潛質,這會子可不就有刺客闖進來了?
不過她并沒有着急喊人,也沒有火急火燎的尋找防身的武器,因為那刺客直奔後殿而去,顯然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住在後殿正殿怡情書屋的馮充華。
馮充華功夫不低,輕功又卓絕,刺客是不是她的對手都難說呢。想到接下來将會觀賞到一出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對招,俞馥儀立時激動的不行,若不是不敢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她一定将整扇窗戶都推開,好看個清楚明白。
黑衣刺客從東配殿屋頂跳躍到怡情書屋的屋頂後,突然以手掩唇,嘶叫了一聲:“喵嗚……”
這聲貓叫過後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怡情書屋最東側的耳房的窗戶突然被推開,露出個紫色的身影,然後紫色的身影縱身一躍,便跳到了屋頂上,在離黑衣刺客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要開打了!俞馥儀雙手托腮,眸光亮晶晶的瞪着屋頂。
兩人就這麽安靜的伫立了半晌,突然紫色身影往前一沖,一下撲到了黑衣刺客的懷裏,黑衣刺客擡手環住她,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
這是什麽情況?俞馥儀驚呆了,感情這不是刺殺跟尋仇,而是舊情人相會?
事實證明俞馥儀真相了,因為黑衣刺客松開了一身紫色錦袍的馮充華,單手托起她的下巴,腦袋一低,便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兩人親着親着便一發不可收拾,黑衣刺客手從她錦袍的下擺伸進去,扯掉她束腰的汗巾子,就這麽在雪中,在屋頂,幕天席地的開搞了。
視力完好也并非都是好處,比如此刻,俞馥儀險些被馮充華那兩條比周圍的白雪還要白-皙的大-腿閃瞎狗眼,目瞪口呆之餘不禁感慨,有內力傍身的江湖人士果然強悍,這麽冷的天兒也敢脫的光溜溜的,若換作普通人,哪怕是自己這個每天做瑜伽練散打的半吊子,早凍個半死了。
感慨之後便開始犯愁,這事兒自己不撞上也就罷了,撞上了之後卻有些難辦。若裝作不知道,任由他們隔三差五這麽胡-搞,回頭馮充華懷上身孕,亂了皇室血脈不說,馮充華若想讓自個生的皇子上位,那必定是要除掉她跟司馬琰的,有黑衣刺客這等伸手的外援在,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明顯不能這麽做;可若是直接禀報給司馬睿,縱使司馬睿是皇帝,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賜死一個正四品的妃嫔,而不給其家族青州馮氏一個交代,少不得要自個出面與馮充華對質,回頭馮充華伏了法,黑衣刺客能饒過自個?
這真是橫也是死來豎也是死,真真愁煞人也。
俞馥儀暴躁的抓着腦袋,一頭青絲抓成個雞窩,也沒能想出個既能抓到奸又不将自個牽扯進去的法子來,見屋頂上的野鴛鴦已然收工各自離去,便也沒有多待,關窗回到東梢間,将自個往炕床一丢,準備睡個回籠覺,至于解決辦法,待睡醒之後再慢慢糾結吧。
從盥洗更衣用早膳到去坤寧宮給王皇後請安,這一大早的時間俞馥儀一直一心二用,可惜都沒能思考出結果來。
司馬睿下朝後,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便來了長春宮,一見俞馥儀的面,便取笑道:“歇個晌竟然直接歇到了宮門下鑰,你真是越來越像豬了,回頭過年時拉到禦膳房宰殺了,阖宮上下都能過個好年。”
這話倒是說對了,若不想個穩妥的法子出來,只怕不等過年,她就要被黑衣刺客宰殺了。俞馥儀白了他一眼,正想回嘴,谷雨進來禀報道:“娘娘,崔嬷嬷求見。”
“崔嬷嬷?”俞馥儀皺了皺眉,點頭道:“請她進來吧。”
崔嬷嬷才剛走進東次間來,沒等行禮呢,司馬睿就陰陽怪氣的哼道:“昨個兒母後當面責罵了德妃還不算完,這會子又派你申饬她來了?”
“老奴請皇上安、請德妃娘娘安。”崔嬷嬷蹲身,給司馬睿跟俞馥儀各自行了禮,這才說道:“太後向來對德妃娘娘疼愛有加,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的,又怎舍得申饬娘娘?昨個兒原是場誤會,她本是擔憂皇上縱-欲過度傷及龍體,又不好當面對皇上說,便叫了德妃娘娘過去,想請德妃娘娘幫着勸說一番,畢竟德妃娘娘是先太傅的姑娘,她的話皇上興許能聽進去,不想德妃娘娘誤會了太後,以為太後不樂意皇上翻自個的牌子……皇上帶德妃娘娘離開後,太後一直在嘆氣,說若是自個将話說的清楚明白些,也就不至于此了,郁郁的連午膳動未動一口。”
太後到底是上一代宮鬥的人生贏家,這拿得起放得下的本事着實令人欽佩,昨個兒才撕破臉,今個兒就派身邊最得力的嬷嬷帶着禮物過來打圓場了。不過在宮廷裏,能少一個敵人就少一個敵人,更何況這敵人還是當今皇帝的母後,俞馥儀自然不可能賭氣不下臺階,便笑道:“不怨太後語焉不詳,只怪嫔妾前日夜裏沒有歇好,被太後召見時正頭疼欲裂心情煩躁,說話難免沖動了些,虧得太後大度,不曾跟我計較,不然我這會子就得到慈寧宮門口跪着請罪了。”
崔嬷嬷笑道:“失眠的滋味,老奴可是領教過的,着實不好受。”
“可不是?”俞馥儀眼神複雜的瞪了司馬睿一眼,說道:“以後要好生注意着些了,可不敢再失眠了。”
“正好呢,太後命老奴送了些安神益智的補品過來,娘娘回頭若再失眠,便叫人煲一些來吃,倒比太醫開的藥方強些。”崔嬷嬷說着,從身後小宮女手裏接了幾個錦盒過來,放到旁邊的高幾上。
俞馥儀瞥了一眼,一臉感激的說道:“還是太後想的周到,真是多謝她老人家了。”
☆、第 42 章
俞馥儀叫谷雨拿了個大荷包給崔嬷嬷,又給了崔嬷嬷帶來的兩個小宮女各一串錢,崔嬷嬷完成了太後交待的事兒,也得了賞賜,便适時的告退了。
俞馥儀跟司馬睿一塊用完了早膳,見他一身朝服就要往東次間的炕床-上歪,便道:“皇上好歹回乾清宮把朝服給換了,這麽威嚴冷肅的,臣妾連話都不敢說了。”
“你也有連話都不敢說的時候?朕可不信。”冒雪趕過來,司馬睿哪肯這麽就走,身子歪在靠背上不動,嘴裏氣哼哼的說道:“朕才來,你就要攆朕走,朕就如此不招你待見?”
俞馥儀往旁邊的錦褥上一坐,端了谷雨上的茶抿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過了年,皇上便二十有七了,至今膝下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算上皇後娘娘跟秦貴人肚子裏的,統共也不過六位子嗣,到底稀疏了些,為皇家開枝散葉着想,您竟還是多去其他姐妹宮裏轉轉為好,莫要成日待在臣妾宮裏。”
司馬睿聞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啧啧道:“你不是寧願受罰也不肯應下太後的要求麽,怎地這會子卻又跑來勸朕?還說朕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朕看你才真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呢。”
“若是應下太後的要求,就等于變相承認了臣妾勸得動皇上這個事實,換句話也可以說皇上受臣妾擺布,如今只是後宮承寵的小問題倒也罷了,回頭牽扯上前朝的事兒,那可就是牡雞司晨了,如此嚴重的罪名,別說臣妾活不成,就連臣妾背後的俞家只怕也要被滿門抄斬,臣妾自然是寧死都不能應的。”俞馥儀話說的嚴重,神情卻是淡定從容,仿佛在說旁人的事兒一般,停下來再抿了口茶後,抿唇一笑:“這會子臣妾勸皇上雨露均沾,卻是純粹為皇上子嗣着想,不與任何人任何事兒相幹。”
不等司馬睿說話,又擡了擡眼皮,朝永壽宮的方向橫了一眼,說道:“旁人也就罷了,鄭貴妃可是皇上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如今她膝下只有大公主一個,您合該多去她宮裏轉轉,也讓她生個皇子下來,将來皇上百年後,她也能跟着兒子出宮榮養,不需要留在宮裏看皇後這個母後皇太後的臉色過活。”
司馬睿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還有些不以為意,他每個月都必翻鄭貴妃三五次牌子,是她自個肚皮不争氣,與他何幹?待聽完後頭的話後,他氣的一下翻坐起來,瞪着俞馥儀,咬牙切齒的罵道:“朕還沒死呢,你就打起跟着琰兒出宮榮養的主意來了,可見你是多麽不待見朕了!”
罵完又踢騰了下腿,揮舞了下胳膊,臉帶得意的哼哼道:“想出宮榮養?門都沒有,朕每日都到練功房練功夫,又有一群醫術高超的禦醫每日來給朕請平安脈,肯定比你這個成日待在長春宮除了去給皇後請安便再不肯挪窩的嬌弱女子活的長,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乖乖待在朕身邊罷。”
俞馥儀打擊他道:“臣妾雖然身子不如皇上強健,但臣妾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沒什麽煩心事,皇上就不同了,白日裏要操心費力的處理政務,夜裏還得操心費力的寵幸妃嫔,便是再如何保養,只怕也……”
司馬睿将手中蓋碗往炕桌上重重一放,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詛咒朕……”
俞馥儀也不害怕,笑了一笑:“臣妾只是就事論事罷了,皇上不愛聽,臣妾不說了便是。”
司馬睿也懶得跟她計較,橫豎他是天子有真龍護身,定會比她活得長,根本不怕任何詛咒。他眼珠子轉了轉,将話題轉回先前鄭貴妃身上,挑眉看向她,別有深意的說道:“鄭貴妃生個皇子下來,不過是給琰兒增加個對手罷了,于你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你傻了不成,竟幫她的忙。”
“琰兒是個蠢笨的,臣妾又不招皇上待見,故而我們母子只想安靜度日,從不敢妄想那個位置。”俞馥儀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的回了一句,随即又冷笑一聲,不屑道:“再說了,那個位置有什麽好,勞心費力罷了,朕可舍不得琰兒受苦。”
司馬睿好笑道:“哪就那樣嚴重了,你看朕不每日都輕松惬意的很?”
俞馥儀白了他一眼,真是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了,偏他還在旁邊追問個不停:“你怎地不說話了,難不成朕說的不對?”
她斜了他一眼,哼笑道:“臣妾怕将實話說出來,惹的皇上惱羞成怒,所以還是閉緊嘴巴為好。”
司馬睿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話說到一半聽不到後頭的答案,定會急的抓耳撓腮,聞言胡亂一揮手,大度的說道:“你只管說便是了,朕恕你無罪。”
既然你非要聽,那就別怪自己嘴毒了。俞馥儀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道:“皇上這個皇帝之所以當的輕松惬意,那是因為先帝開創了大周的盛世,駕崩之前先梳理了一遍要職上的高官,又為皇上留下了一個靠譜的內閣,而皇上的繼任者就沒這般幸運了,既要收拾皇上留下的爛攤子,又要想方設法将盛世延續下去,否則便會在歷史上留下個‘無能昏君’的惡名,少不得要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嘔心瀝血,不敢有絲毫懈怠……臣妾只有琰兒這麽一個寶貝疙瘩,能舍得他受這樣的苦?”
“什麽叫收拾朕留下的爛攤子,朕幾時留下爛攤子了?”司馬睿拍案而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看吧,臣妾原不想說,您非逼臣妾說,臣妾真說了,您又惱羞成怒。”俞馥儀撇了撇嘴,無奈嘆氣道:“唉,為人妃嫔就是這樣難,若有下輩子,便是當個吃糠咽菜的農婦,也絕對不再入皇宮這個是非之地了。”
司馬睿發完脾氣之後才想起自己已允諾恕她無罪了,頓時十分尴尬,默默的将手收回來,坐回錦褥上,耳中傳進來俞馥儀唉聲嘆氣的聲音,他扭頭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沒好氣的說道:“當個吃糠咽菜的農婦,能穿得起天青雲錦戴得起玉-器?知足吧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俞馥儀不過感慨一句罷了,古代農民可不是那麽好當的,沉重的苛捐雜稅不說,賴以生存的土地随時都可能被達官貴人奪走,而自己這樣的容貌,放宮裏算不得什麽,但在民間也算是絕-色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人搶去做妾,然後礙了主母的眼,被直接打死或者賣到妓-院生不如死,連眼下的境地都不如。
借機把話說清楚便是了,免得他做賊一樣防着司馬琰,唯恐他謀奪自個的皇位,她也沒想真的惹他生氣,于是見好就收,灑然一笑道:“掰扯這些個有的沒的做什麽,回頭皇後娘娘肚子裏的嫡子生下來,還有琰兒他們這些個庶子什麽事兒?”
“連太醫都不敢發話呢,你就知道她肚子裏懷的一定是皇子?”這話剛一出口司馬睿就想抽自己嘴巴,雖然他對王皇後只有敬重沒有寵愛,但作為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何能說出自己不期待中宮嫡子這樣的話來?要知道他自個可就是名正言順的中宮嫡子出身。他心虛的偷觑了俞馥儀一眼,見她低頭專注的抿着茶水,仿佛壓根就沒聽見一般,這才輕舒了一口氣,也不怪自個糊塗,對着一個如此知情識趣的女子,他焉能把持得住?
正想尋幾句旁的話來說,好将方才的事情揭過去,誰知趙有福進來禀報道:“皇上,馮充華身邊的青萍求見。”
司馬睿擡腿作勢欲踢:“糊塗東西,諾大長春宮正殿,多少宮女太監沒有,用得着你來獻殷勤?”
趙有福汗顏,德妃娘娘底下的宮女太監個個陰險狡詐,見到青萍過來,俱都推脫說皇上沒有召見他們不敢造次,青萍便求到自個跟前來,他有心想拒絕,又顧忌馮充華正得寵,回頭吹吹枕頭風,自個只怕要吃皇上排頭,便硬着頭皮進來禀報,誰知竟要吃窩心腳,早知如此,他就不該進來。
俞馥儀阻攔道:“您踢他做什麽,他一個做奴才的,能得罪的起馮充華?”
司馬睿聞言,把腳收了回來,沒好氣的說道:“叫她進來,朕倒要聽聽她有何要事,竟敢跑到德妃宮裏來搶人。”
“是。”趙有福擦着冷汗退了出去,将青萍引了進來。
青萍進來給司馬睿跟俞馥儀行禮後,說道:“我們小主新創了套劍法,叫亂雪飛花,正适合在今個這種大雪紛揚的天兒裏演練,故而遣了奴婢過來請皇上過去,觀摩品評一番,幫我們小主點出不足之處,也好叫我們小主加以改進。”
指手畫腳這種活兒,可是司馬睿的最愛,他當即就要起身,想到如今在尚在俞馥儀宮裏,便欲跟她交待一番再離開,誰知她一下扭過臉去,嘴裏重重的“哼”了一聲。
司馬睿壓根沒料到她會如此反應,怔愣了一瞬,意識到她這是吃醋了,頓時笑意浮上眼梢,欠起的半個身子又坐回錦褥上,拖長了聲調對青萍說道:“朕跟德妃還有事兒要商議呢,演練新劍法的事兒,改日再說。”
青萍也不敢多說,忙退了出去。
司馬睿隔着炕桌将俞馥儀的小手握住,笑嘻嘻道:“方才還勸朕去旁的妃嫔宮裏轉轉,如今朕真的要去旁的妃嫔宮裏轉轉了,你又不樂意了,如此口是心非,也虧得朕聰明,能看透你那套小把戲,不然朕真信兒了你的話擡腳就走,你豈不是要哭死?”
馮充華昨個兒夜裏才跟黑衣刺客打了野-戰,為免真的懷上身孕被太醫院的千金聖手診出端倪來,這幾日必是要想方設法讓司馬睿翻她的牌子,好來個以假亂真,可是俞馥儀現下還沒有想出不動聲色抓-奸的穩妥法子,因此萬不能讓她的如意算盤得逞,否則一旦她真的生下個皇子來,自個跟司馬琰就會有性命之憂,怎麽着也得給她攪合了才行。
不過司馬睿未免也太配合了些,她才剛扭了個頭哼了個聲,想好的說辭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呢,他就乖乖投降了,順利的都讓她有些懷疑自個幾時化身母老虎了,竟有讓人聞聲變色的本事。
☆、第 43 章
司馬睿打發走青萍後,便叫谷雨擺麻将,大言不慚的嚷嚷道:“就以先前朕賞賜給你的番邦玉-器當賭資,朕要将其全部贏回來,然後你哪天做小伏低哄得朕歡喜了,朕便賜還給你一件,三五年都不愁沒樂子了。”
您若早有這個成算,一不口氣将私庫裏的全部玉-器一股腦的送到長春宮來,何愁沒有樂子?再說了,就您那蹩腳的牌技,別說全部贏回來了,若不是德妃娘娘手下留情,您一整個私庫都得搭進去。趙有福腹诽了一番,默默扭頭,簡直不忍直視。
見俞馥儀不吭聲,他催促的推了她的胳膊一下:“還不快叫人把裝玉-器的箱子擡出來?”
俞馥儀往旁邊挪了挪身-子,不耐煩的說道:“擡出來做什麽,您又贏不走。”
“你敢小瞧朕?”司馬睿瞪眼,撸了撸袖子,往擺好麻将的八仙桌前一坐,發狠道:“朕今個要大開殺戒,好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俞馥儀坐着沒動,一臉興味的說道:“皇上準備拿什麽當賭資?若沒有臣妾感興趣的賭資的話,那臣妾便要身體不适,恕不能奉陪了。”
“少在這拿喬做張的,你不奉陪,自有旁人奉陪,橫豎朕已經學會麻将的打法,教會她們也不是什麽難事。”司馬睿嘴上雖如此說,腦袋裏卻在盤算自個私庫裏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半晌後突地眼睛一亮,說道:“象牙如何?海商潘家年下才貢了一箱子上來,皆是上等貨色。”
俞馥儀手上這副麻将,是用木頭做的,雖是極名貴的紫檀,用起來卻不怎麽順手,若用象牙來做的話,那就不同了,于是忙點頭道:“好。”
連趙有福這等慣會逢迎拍馬的都不忍直視司馬睿的牌技,可想而知爛到何等程度了,才剛打了四圈,他就輸出去七根象牙了。雖然這點子東西于他來說不過滄海一粟,但他還是如所有輸錢的賭徒一般,急的額頭上直冒冷汗,一會罵下家聽風故意放牌給俞馥儀碰,一會罵上家谷雨不放牌給自個吃,惹的俞馥儀頻頻翻白眼,同時對太後也有些無語,就算上頭有個精明能幹的太子長子,也不能棄幼子于不顧吧,但凡稍微用點心,他也不至于長成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德性。
洗牌碼牌結束,正準備開始第五圈呢,突地外頭傳來一陣歡呼:“好!”
司馬睿暴躁的一拍桌子,将壘好的長城拍散掉了半面城牆,罵道:“喧嘩什麽,吵死個人了,統統拉出去打死!”
任誰都聽得出這是氣話了,趙有福也沒應聲,只是快步走到北窗前,将半扇窗戶推開,探頭朝外瞅了一眼,然後縮回腦袋來,禀報道:“回皇上的話,馮充華在院子裏練劍呢。”
馮充華這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呢,俞馥儀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皇上想去看的話只管去便是了,橫豎臣妾已經贏了七根象牙,算不得吃虧。”
事實證明她的激将法還是頗有效果的,司馬睿聞言哼道:“朕已經說過不去了,豈能出爾反爾?”
俞馥儀抿唇一笑,自信滿滿的說道:“不去也好,臣妾胃口大的很,七根象牙是如何都滿足不了的,必要将整箱吞下才行。”
“你別得意,馬上就到朕翻本的時候了。”司馬睿将拍散的城牆壘好,将骰子往俞馥儀跟前一扔,急切道:“愣着做什麽,趕緊抓牌。”
俞馥儀往四面城牆中的空隙一丢,擲了個六點出來,她伸出手去,在司馬睿對面的城牆中數出六排,往旁邊推了推,正要抓後頭的兩排,突地外頭響起李元寶的聲音:“禀皇上、德妃娘娘,馮充華求見。”
還真是低估了馮充華的毅力,派宮女來拐彎抹角的搶人倒也罷了,這會子竟然自個親自上陣了,也太不把自己這個德妃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