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眼裏了吧?俞馥儀面色沉了沉,冷聲道:“請她進來。”
馮充華烏發利落的束在頭頂,穿着一身單薄的火紅衣裙,手裏握着把寶劍,寶劍上懸挂着五蝠如意結的絡子,随着她大步流星的動作,晃來晃去,說不出的灑脫飄逸,真真是一副江湖俠女的做派。
“臣妾見過皇上、德妃娘娘。”她行禮起身後,笑着調侃道:“怪道青萍請不來皇上,原來您是在這兒跟德妃娘娘下棋呢。”
江湖出身的女子武功的确非尋常武将之女能比,但琴棋書畫上未免薄弱了些,竟連圍棋跟麻将都分不清楚。司馬睿翻了個白眼,也不耐煩同她解釋這兩者的區別,只揮了揮手,說道:“朕這兒興致正好呢,就不去看你演練劍法了,你且先回去,改日朕得空了再到你那裏去。”
馮充華卻沒走,猶不放棄的說道:“這樣的大雪天兒,憋在屋子裏下棋有什麽趣味,正該到外頭好好玩耍才是,皇上不樂意看臣妾演練劍法,不如臣妾帶皇上到紫禁城上空飛上幾圈?”
司馬睿聽的十分心動,但也知道若真的跟馮充華走了,俞馥儀必定生氣,回頭再來長春宮,迎接自個的恐怕就是大棒子了,只得忍痛割愛,堅定的拒絕道:“朕一旦坐下來,便懶得動彈了,這次就罷了,你下次再帶朕飛吧,橫豎又不是只下這一場雪了。”
見實在勸不動,馮充華只得放棄了這個法子,轉而叫青萍替自己搬了個繡墩過來,往司馬睿旁邊一坐,羞赧的對俞馥儀說道:“嫔妾不懂圍棋,早就聽聞德妃娘娘棋藝高超,一直想向娘娘請教,卻又怕娘娘貴人事忙,幾次都張不了口,今兒沾皇上的光,嫔妾就在這裏觀摩一回,若能學得個一招半式的,也是嫔妾的造化了。”
俞馥儀看着她,一臉慈愛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是刀子一般割人:“妹妹若想學圍棋,只管來找我便是了,我定傾囊相授,這會子下的卻不是圍棋,而是我閑來無事叫人做出來解悶的玩意兒,取了個名字叫‘麻将’。”
見馮充華臉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又自發自動的打圓場道:“也怨不得妹妹不認識,只因才剛做出來沒多久,又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東西,故而除了我宮裏這些個宮女太監的,就只皇上一人見過。”
馮充華臉色變了幾瞬,強笑道:“娘娘大才,倒是嫔妾有眼無珠了。”
又不是什麽值得保密的玩意兒,俞馥儀也不在意馮充華在這裏圍觀,但後頭司馬睿接連輸了三盤,便對這個不識趣的家夥十分不滿了,在俞馥儀跟前丢臉算不得什麽,橫豎自個在她面前原就沒什麽臉,但在馮充華跟前丢臉,他的面子如何挂得住?
他将手裏的離胡差了十萬八千裏的牌恨恨的往外一推,沖馮充華發脾氣道:“看看,你沒來之前朕一個勁的贏牌,你來了之後朕就開始走黴運,連輸三把,你還是趕緊走吧,不然朕只怕褲子都要輸掉了。”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快趕上司馬琰了,真不愧是父子!俞馥儀斜了司馬睿一眼,唇角微微的勾起。
“臣妾有罪,皇上息怒!”馮充華趕緊站起來蹲身請罪,如此情況下着實不好再停留,免得惹惱了司馬睿自個徹底失寵,忙道:“臣妾告退。”
候她離了正殿,司馬睿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走了。”
俞馥儀好笑的看着他:“馮充華走了,皇上可就沒有輸牌的借口了,仔細真将褲子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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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掉就輸掉,橫豎今兒朕也沒打算回乾清宮,沒了褲子才好辦事呢。”邊說還邊色眯-眯的在俞馥儀身上亂瞄。
左右坐着牌搭子聽風跟谷雨,旁邊還侍立着趙有福跟李元寶,他就這般口沒遮攔起來,俞馥儀真是又羞又怒,抄起一把麻将塊便朝他臉上丢去,司馬睿眼疾手快的全接住,嘴裏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別胡來!”
“臣妾不是君子,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裏邊的女子,打的就是您這樣的登徒子!”俞馥儀哼哼了一聲,又抓了一把麻将塊朝他丢去。
司馬睿見這次麻将塊有點多,便選擇了走為上策,跳将起來,往明間逃去,俞馥儀條件反射的往外追去,沒等追上呢,突地司馬琰從對面的西次間出來,見狀高興道:“父皇跟母妃在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兒臣背書背累了,正要歇一歇呢,也帶兒臣一個吧。”
老鷹抓小雞,自個在前頭跑,俞馥儀在後頭追,如此豈不是是說俞馥儀是老鷹他是小雞?司馬睿惱羞成怒,張嘴就罵道:“渾說什麽,你父皇堂堂一國之君,你母妃亦是正一品的德妃,我們豈會玩老鷹捉小雞那等幼稚的游戲?背書背累了就叫人帶你到外頭玩雪去,別成日裏纏着你母妃不放,跟個沒斷奶的小娃娃似的。”
“父皇都斷奶二十幾年了,不也成日裏纏着母妃不放麽?”司馬琰丢下這句,然後扭頭飛快的朝外跑去,邊跑邊大喊道:“母妃,兒臣到外頭玩會雪去,過一刻再回來背書。”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敢調侃你父皇,有種你別跑,看朕打不死你!”司馬睿往前追了幾步,然後急急的停了起來,且不說自個不敢再對司馬琰動手,就是敢動手,堂堂一國之君追在五歲的小孩子後頭滿院子亂竄,也着實不成體統了些,不知多少人要在背後笑掉了大牙,這樣的傻事兒他才不幹呢。
俞馥儀想笑又不能笑,臉都憋青了,被司馬睿瞧見了,倒反過來安慰她:“童言無忌,朕不跟他計較,你別生氣,仔細氣壞了身-子。”
這話說的俞馥儀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氣的司馬睿拿手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應景的話來。
☆、第 44 章
一箱子象牙到手後,俞馥儀拿了幾根出來,叫人送去将作監,讓他們趕做副新麻将出來,預備正月裏用。
馮充華折騰了幾日,都沒能将一心想着翻本卻又越輸越多的司馬睿勾走,後頭許是補喝了避子湯吧,也沒再來過來死纏爛打。
黑衣刺客再次進宮前這段時日,俞馥儀能暫時松口氣了,但是這口氣能松多久卻是不好說的,畢竟她不可能化身夜貓子成夜的監視着後殿屋頂,也不好吩咐底下人幫忙,畢竟他們沒見過這等大陣仗,對方又是兩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
臘月十六,谷雨去尚衣局取回了新年的衣裳跟首飾,正在東次間裏挨件向俞馥儀展示呢,李元寶跑進來禀報道:“娘娘,皇上翻了曹美人的牌子。”
谷雨吃了一驚,一臉不可置信的說道:“自打鬧出了東施效颦砍傷自個腿的蠢事後,皇上就極不待見曹美人,在咱們娘娘跟前沒少嘲笑她,怎地這會子又翻了她的牌子?”
俞馥儀把玩着手上一根金絞絲嵌紅寶的單尾鳳釵,雲淡風輕的說道:“帝王的心思誰能猜得透,許是清粥小菜吃的太多,便懷念大魚大肉的滋味了,畢竟曹美人的長相可是宮裏數一數二的,除了國色天香的鄭貴妃,旁人皆是比不上的。”
“徒有其表的草包罷了,哪及得上娘娘德才兼備內外兼修?”谷雨不屑的撇了撇嘴,頗有些憤憤不平。
只要不是馮充華,随便司馬睿寵幸哪個,俞馥儀是不在意的,見谷雨如此,她将手裏的鳳釵遞過去,說道:“既誇了我,我若不賞你,豈不顯得小氣?”
俞馥儀不愛金銀寶石,手裏又散漫,每每得了尚衣局的份例,轉頭就會賞給下頭的宮女,如谷雨這般近身伺候的當然沒少得,這會子也沒有推辭,麻利的接過來,然後蹲了個身,笑嘻嘻道:“奴婢謝娘娘賞。”
俞馥儀正想再挑兩只出來,賞給聽風跟小滿,突地院子裏傳來一陣喧嘩聲。
谷雨将鳳釵随手往發髻上一插,快步出了東次間,進了明間,走到明間門口伫立了片刻,然後返回東次間,捂嘴笑道:“這曹美人也忒上不得臺面了,皇上派了禦辇來接她去乾清宮伴駕,她沐浴更衣,帶上幾個近身伺候的下人過去也便是了,可她張狂的不行,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威風,竟把綏壽殿的人都帶上了,連灑掃的粗使宮女跟太監都沒落下一個,真真是笑死個人了。”
雖然曹美人的行為的确有些可笑,不過俞馥儀還是替她說了句話:“她也怪不容易的,先前腿受傷,想每天加碗大骨湯禦膳房都不應,只得拿了銀錢去買,這會子難得承寵一次,自然是要将架勢擺足,旁人見了也能有些忌憚,如此即便後頭皇上不再翻她的牌子,她也能過上一兩個月好日子。”
谷雨聞言,點了點頭,嘆氣道:“宮裏的人,最會捧高踩低了,她一個美人都如此處境,那些個才入宮連寝都不曾侍過一次的采女們就更不必說了,只怕連我們這些個宮女都不如。”
高位妃嫔身邊得用的宮女,吃穿用度肯定比低位份的妃嫔要強的多,後宮就是這麽個殘酷的地方,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必須絞盡腦汁的往上爬,不然就只有被人作踐的份兒,也是她運氣好,穿過來就成了正一品的德妃,不然照她那個不擅争寵的性子,這會子指不定如何艱難呢。
司馬睿大魚大肉吃上了瘾,連着七日都派禦辇來接曹美人,期間不曾到長春宮來過一次,俞馥儀驟然從一個月侍寝二十次的寵妃變得失寵,衆妃嫔幸災樂禍之餘難免對她冷嘲熱諷,跑在前頭的依然是胸大無腦的張婕妤:“先是德妃娘娘,接着是馮充華,如今又有個曹美人,一個接一個的得寵,這長春宮的風水啊可真不一般,可惜嫔妾沒能分到長春宮去,不然也能沾點福氣。”
俞馥儀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有何難,長春宮後殿的東西配殿都空着,你若想遷過來,跟皇後娘娘說一聲便是了,皇後娘娘向來寬宏大度,由着姐妹們自己挑合意的住處,想來也不會不允你。”
曹美人也就罷了,根本不足為慮,但俞馥儀跟馮充華都不是省油的燈,有她們在,皇上能注意到自個才怪。再說了,長春宮雖大,但已然住了四個妃嫔,加上自個就是五個,未免也太擁擠了些,哪及得上自個一人獨占永和宮逍遙自在?于是張婕妤連忙擺手道:“嫔妾粗魯愚笨的,就不去長春宮礙娘娘的眼了,待在永和宮正合适。”
安淑妃插嘴道:“說什麽礙眼不礙眼的,誰不知道德妃妹妹性子看着清冷,卻是個難得的熱心人,最是肯提攜身邊的姐妹,婕妤妹妹若能住到長春宮去,自有你的好處,這會子卻打起退堂鼓來,如此豈不辜負了德妃妹妹的一片心?”
把馮充華跟曹美人得寵的緣由安在俞馥儀身上,說俞馥儀提攜她們來幫自己固寵,這樣的勢頭,阖宮上下只怕是無人能敵的,豈能不讓人忌憚?安淑妃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一鳴驚人,這挑撥離間的本事可比張婕妤強多了。
俞馥儀抿唇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真是多謝姐姐誇獎了,只不過這樣的誇獎我是當不起的,都是在皇上身邊伺候的老人兒了,想必皇上是什麽性子姐姐也是知道的,我就算有心想提攜身邊的姐妹,那也要皇上買賬不是?姐姐若不信的話,回頭自個在皇上跟前試上一試,便知妹妹所言不虛了。”
“瞧妹妹說的,我這等上不得臺面的,哪能跟妹妹比?”安淑妃彎了彎眼角,一臉“豔羨”的說道:“旁的也就罷了,單說皇上親自上陣替妹妹拉雪橇這事兒,咱們姐妹們裏邊誰曾有過這等榮寵?”
“姐姐嚴重了,我哪有這等臉面,原是皇上想拉三皇子到湖上滑一滑,奈何三皇子人小身-子輕,雪橇直往皇上身上撞,皇上有心叫人搬塊石頭來壓車,又怕一個不慎砸傷三皇子,便叫我上去充當壓車石……”俞馥儀随口編了個瞎話,說着說着卻又有些意興闌珊,橫豎侍寝的日子在那裏擺着,縱使自個解釋的再完美,別個也只在意她得寵不得寵,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費口舌?于是她便将未盡的話語吞了下去,沖安淑妃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便低頭專注的吃起茶來。
安淑妃被那個笑容閃的晃了下神,回神之後卻不敢再開口了,要知道俞馥儀可從來沒在嘴皮子官司上吃過虧,這會子她沉默下來,可不是選擇退讓,而是顯然已經醞釀好了說辭,只等別人掉到她挖好的坑裏,她便跳出來撒土掩埋,吃過幾次虧的安淑妃對此深有體會。
接連兩人碰壁,哪還有人站出來造次?殿內頓時冷肅下來,俞馥儀放下手裏的蓋碗,單等着王皇後一聲令下便要擡腳走人,誰知曹美人突然說道:“嫔妾這幾日在乾清宮伴駕,跟皇上學會了打麻将,只可惜手裏也沒副麻将,想找人練手都不成,聽說娘娘從皇上那裏贏了一箱子象牙,不知娘娘能否割愛幾根,也好讓将作監替臣妾做副象牙麻将出來。”
才得寵了幾日,就敢來要自己的強了!俞馥儀斜了她一眼,好笑道:“幾根象牙,旁人興許覺得珍貴,但于皇上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妹妹日日在乾清宮伴駕,想要這玩意兒,跟皇上說一句便是了,皇上樂得借此讨妹妹歡心呢,哪用得着朝我開口?”
曹美人拉下了臉,委委屈屈的說道:“娘娘不樂意給便罷了,何苦推到皇上頭上。”
“并非我不樂意給,實在是給不了。”俞馥儀攤了攤手,一臉無奈的說道:“我那個法蘭西的洋大嫂最愛象牙首飾,我得到的那一箱子象牙,除了拿出來做麻将的那幾根外,下剩的已叫人全部送去寶祥齋了,這會子只怕早就被切割的支離破碎了吧。”
曹美人氣的臉都青了,恨恨道:“這可真是巧!”
坐在上頭看戲的王皇後突然開口道:“你兄長娶了個法蘭西的洋妞當媳婦兒?什麽時候的事兒,我卻是不曾聽人說起過,不然怎地也要打發人送一份賀禮過去。”
俞馥儀回道:“娘娘這份兒賀禮省不掉的,嫔妾兄長現下還在海外呢,最快也要明年開春才能回來。”
“原來如此。”王皇後恍然大悟,又笑道:“定下成親的日子後,可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好提前備妥賀禮,免得匆匆忙忙的,送的物事讓你的洋大嫂瞧不上。”
鄭貴妃對此也頗感興趣,一臉興味的說道:“我這個沒見識的只聽人說起過洋人,卻不曾見到過,妹妹怎麽着也得讓咱們開開眼界才行。”
自個不能出宮,若要與大嫂相見,必是要将她召進宮來的,而進了宮首先要去拜見王皇後,其他妃嫔得了信兒,能不跑過去圍觀?橫豎免不了,俞馥儀也樂得為好人情,笑道:“回頭大嫂進宮來,你們誰若是想見,只管來我宮裏便是了。只一條,這看可不是白看的,必要帶上賀禮才行,我可是不會替你們準備的。”
☆、第 45 章
按照大周習俗,臘月二十三是除塵、祭竈跟吃糖瓜的日子,宮裏亦不例外。
祭竈有司馬睿親自出馬,糖瓜禦膳房會準備,于妃嫔來說,只須将自個宮裏清掃幹淨便是了,故而一大早的,長春宮忙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俞馥儀這個主子卻成了個礙事的存在,底下人生怕沖撞了她,行動間難免有些束手束腳,她也不樂意傻待在屋子裏沾一身灰塵,便帶着谷雨小滿避去了禦花園,留下聽風跟李元寶做監工。
不想其他妃嫔亦是如此想法,于是冬日百花凋謝只餘幾株紅梅綻放的禦花園,被打扮的花紅柳綠姹紫嫣紅的衆人一點綴,和着周圍尚未融化殆盡的白雪,竟比盛夏花木芬芳之後還要絢爛多姿。
趙才人遠遠瞧見了俞馥儀,帶着格桑快步迎上來,笑道:“原想叫娘娘一塊出來來着,只是今個天兒出奇的冷,日頭也不好,萬一害的娘娘感染了風寒,便是嫔妾的罪過了,便只得罷了,沒想到這會子娘娘自個竟過來了。”
“我身-子骨比從前好了不少,偶爾出來轉轉,倒也不妨事。”在這個沒有全球溫室效應的古代,三九天絕非徒有虛名,俞馥儀穿的厚實懷裏又抱着暖爐,倒不覺得什麽,但跟着的宮女可就沒這麽好命了,這會子個個凍得小臉發白,她又改了口風,提議道:“不過也不好在外頭多待,咱們去萬春亭裏坐吧,那兒挂了簾子,既暖和又不妨礙賞景,可比在園子裏吹風受凍強。”
“還是娘娘想的周到。”趙才人側開身-子,讓俞馥儀先行,然後跟在了她的後頭。
到萬春亭的時候,裏邊已經坐了三個妃嫔,俞馥儀擡眼掃視了一圈,發現一個都不認識,可見位份在從五品以下,但面孔俱都稚嫩的很,約莫在及笄之齡,心裏頓時有了數,想必是幾個月前才選秀進宮卻因長相小白花不讨司馬睿喜歡被他一股腦全打發到不屬東西六宮的重華宮去的那些個采女。
三個采女都不曾見過俞馥儀跟趙才人,但她們位份最低,見人便行禮準沒錯,于是忙都站起身,福身道:“嫔妾有禮了。”
“不必多禮。”俞馥儀擡了擡手,令她們起身,轉頭對趙才人道:“早知道幾位妹妹在這兒,咱們就不過來打擾了。”
三人裏穿杏紅繡折枝海棠圓領袍鵝黃馬面裙的那個說道:“嫔妾們在這兒坐了一個多時辰了,正要回去呢。”
其他兩位連忙附和,然後三人齊聲告退,俞馥儀跟趙才人也沒留,由着她們去了。
誰知才剛走出幾步,就與亭外走來的另一撥人撞到一起。
“哎喲!”一聲驚呼,接着是曹美人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竟敢沖撞本美人!”
走在前頭的正是方才開口說話的那個穿杏紅繡折枝海棠圓領袍鵝黃馬面裙的采女,見狀她連忙朝曹美人福了福身,誠惶誠恐的說道:“嫔妾有眼無珠,沖撞了美人小主,還望小主恕罪。”
“踩髒了本宮新做的繡花鞋,一句恕罪就能了事?”曹美人哼了一聲,惡狠狠的對身旁的柳葉吩咐道:“給我打!”
柳葉上前,噼裏啪啦的就扇了那個采女兩個巴掌,眼睛朝曹美人看去,見曹美人沒有喊停的意思,便又甩了兩個上去。
四個耳刮子打下來,那個采女的臉頰頓時腫的老高,見曹美人如此嚣張跋扈,心知這事兒必不會輕易善了,便連忙跪到地上,磕頭請罪。
平日到王皇後跟前請安時,身旁的妃嫔沒幾個比自己位份低的,她只能夾緊尾巴做人,話都不敢輕易說一句,難得遇到個比自己位份低的,正該是殺雞儆猴揚名立威的時候,曹美人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眉毛一挑,沖柳葉吼道:“停下來做什麽,接着打!”
趙才人心生不忍,有心想幫着求情,奈何自己位份不高,生怕因此得罪正得寵的曹美人,只得低垂下眼,眼不見心不煩。
俞馥儀原也不想多管閑事,奈何曹美人邊逞威風邊不時的看向自個,挑釁意味十足,若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只怕她會蹬鼻子上臉,于是她側了下頭,朝谷雨使了個眼色。
谷雨會意,走前幾步,伶牙俐齒的對曹美人說道:“她是采女,小主是美人,她沖撞了小主,小主發作她也是應該的,可這會子我家娘娘還在跟前,您就喊打喊殺的,若是害的我家娘娘受驚,有個三長兩短的,別說向來疼愛我家娘娘的太後不會饒過小主,只怕小主也沒法子向皇上跟皇後交待,還請小主三思。”
曹美人“嗤”了一聲,睨着俞馥儀,說道:“你家娘娘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會懼這點子小事兒?”
俞馥儀攏了攏懷裏的暖爐,但笑不語。
曹美人掂量了下自己的斤兩,覺得自個無法承受谷雨所說的後果,于是也不敢真的跟俞馥儀對上,嘴裏哼了一聲,意有所指的對跪在自個跟前的那個采女說道:“有人護着你,本美人暫時奈何不得你,不過你給本美人小心着些,哪天靠山沒了,本美人一并跟你算總賬。”
放完狠話之後便要擡腳走人,這時宋小喜跑了過來,一臉喜色的對曹美人說道:“恭喜美人小主,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禦辇已在長春宮門口等着了,您趕緊回去吧。”
說完之後這才注意到亭子裏的一幹人等,吓了一跳,連忙上前來打千兒行禮:“奴才見過德妃娘娘、才人小主、顏采女、李采女、王采女。”
不愧是大內總管趙有福最喜歡的徒弟,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可真不一般,俞馥儀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擡了擡手:“起。”
曹美人才熄下去的氣焰頓時高漲,她撫了一下自個的發髻,得意洋洋的對宋小喜道:“我原說今個是小年,皇上事多繁忙,且不必翻我的牌子了,這會子卻又打發你來接,竟是一時半刻都離不了我呢。”
換作旁的時候,宋小喜少不得要恭維一番,将曹美人恭維的心花怒放,這會子俞馥儀在旁邊,他哪敢多嘴一句,只嘿嘿嘿的傻笑了幾聲。
被閃在旁邊的曹美人臉上笑容挂不住,恨恨的跺了下腳,罵宋小喜道:“還不走?仔細誤了時辰,看皇上不治你的罪!”
宋小喜朝俞馥儀跟趙才人這邊打了個千兒,便忙跟了上去,見他們一行人走遠了,趙才人嘆了口氣,吐槽道:“真不知道皇上喜歡她什麽!”
顏、李、王三個采女告退後,俞馥儀跟趙才人又在萬壽亭裏坐了大半個時辰才離開,回來長春宮後底下人已經清掃收拾妥當了,還換了新作的門簾、窗簾跟床幔,裏外皆煥然一新,倒是讓俞馥儀感受到了一絲新年将近的氣息。
司馬睿帶着三個皇子祭竈後,長春宮分到了一碟糖瓜,俞馥儀應景的吃了一個,下剩的便讓底下人分了,也好讓他們沾一沾竈王爺與真龍天子的福氣。
每逢佳節倍思親,宮門下匙後,俞馥儀早早的打發忙活大半天的宮人們去歇着了,自個卻躺在炕床-上,邊懷念前世的親人邊抹眼淚,哭的筋疲力盡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誰知才剛睡着沒一會,外頭卻陡然燈火通明呼喝厲叫,驚的她一下翻坐起來。
與此同時,李元寶的聲音突然從隔壁東次間裏傳出來:“小滿,快些将娘娘叫醒,出大事了!”
“進來說話。”俞馥儀身上本就穿着厚實的棉寝衣,見人不成問題,便直接将李元寶喊了進來。
事出緊急,李元寶進來後,不等俞馥儀詢問,便直接禀報道:“也不知出了什麽事兒,綏壽殿裏突然沖出一群錦衣衛,直奔後殿怡情書屋而去……”
馮充華偷-漢子的事兒暴露了?俞馥儀眼皮一跳,腦子裏琢磨了下李元寶所說的話,錦衣衛從綏壽殿沖出來,顯然曹美人是知情的,只怕是她與自個一樣無意中撞見了這事兒,然後捅給了司馬睿,司馬睿為了抓-奸,這才夜夜将她接去乾清宮,好騰出地方來讓錦衣衛埋伏在裏頭蹲點,這也就能解釋她為何将綏壽殿全部宮人一個不拉全都帶上了。
只是不知設伏的錦衣衛是不是馮充華跟黑衣刺客的對手?若敵不過,将人放跑倒也罷了,若是跑不掉,少不得要拿自個當人質,那可就杯具了。她如臨大敵,忙吩咐李元寶道:“快,立刻叫人把正殿前後門封死,窗戶也全部上鎖,每人找樣趁手的物事都武器,若有人闖進來,直接動手去揍,不必手下留情。”
“是。”李元寶不敢耽誤,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安排了。
俞馥儀在地上踱了幾步,覺得還是不放心,就馮充華跟黑衣刺客的功夫,門窗以及幾個宮女太監能頂什麽用,分分鐘都能殺到自個跟前來,還是得萬全的準備才行,于是忙對聽風道:“快去把大哥送來的那柄匕首找出來!”
雖然上頭鑲滿了各色寶石,活像個移動寶石庫,但也是目前她唯一能防身的武器了,好處是不論馮充華還是黑衣刺客都不會料到自個會點拳腳功夫,回頭她趁其不備來個突然襲擊,沒準能一擊斃命,若不能,落入生不如死的境地時,好歹能幹脆利落的自盡不是?
☆、第 46 章
俞馥儀袖子裏揣着匕首,耳朵貼在北窗上,聽着外頭的刀光劍影風聲鶴唳,心知情形不樂觀,已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誰知這時又有一幫錦衣衛趕來支援,馮充華跟黑衣刺客寡不敵衆,被生擒。
外頭徹底沒了動靜後,俞馥儀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一下癱到了地上,聽風想過來攙扶,奈何自個身-子也軟的面條一樣,使了幾次力都沒能挪動半步。
緩過來後,俞馥儀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扶牆站起來,挪到了炕床-上,無力的揮了揮手:“白日裏忙活大半天,這會子又折騰大半宿,真是累壞你們了,都下去歇着吧,我想靜一靜,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了。”
聽風跟李元寶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麽,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俞馥儀也沒心思補眠,呆坐到天亮後,出去打聽情況的李元寶返了回來,進來禀報道:“奴才找宋小喜問了,說是馮充華勾結江湖人士妄圖行刺皇上,所幸被曹美人識破奸-計,提前報與了皇上,皇上派錦衣衛設伏一舉将其擒獲,這會子已經關到诏獄裏去了。”
“知道了。”這番說辭在俞馥儀意料之中,畢竟作為一國之君,被妃嫔戴了綠帽子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且司馬睿原就是個好面子的,怎可能任由其傳播開來,勢必是要捂死的。
李元寶躊躇了片刻,又道:“才剛皇上下旨,晉曹美人為正三品婕妤。”
“立了那樣的大功,自然是要提位份的。”曹美人原就不讨司馬睿喜歡,這會子又掌握着自個被戴綠帽子這麽個把柄,司馬睿能讓她活着才怪,這會子給她提位份,不過是為了顯示自個是個賞罰分明的有道明君,堵悠悠衆口罷了。
司馬睿再中二再幼稚,那也是天子,龍顏之怒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承受的,這也是俞馥儀當初發現馮充華的奸-情後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偏曹美人跳出來作死……不過這于她來說倒是好事,既解決了馮充華,自個又不用牽扯進去,真真是再圓滿不過了。
曹婕妤升了位份,自然要慶賀,王皇後拿了銀錢出來,叫禦膳房置辦了幾桌酒席,衆妃嫔聚在綏壽殿吃喝玩樂了半宿,誰知前腳才散去,後腳曹婕妤就得絞腸痧沒了,衆人驚的不行,連忙返回綏壽殿。
王皇後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方才還好好的,再沒想到會如此。”
福嫔念了聲佛,撚着手上的佛珠,嘆氣道:“只怪曹妹妹福薄,絞腸痧這玩意兒,事前沒預兆,發作起來又迅疾,便是當即召了太醫來,也救治不得,皇上的長兄先太子殿下也是得的這個症候,那還是時刻有禦醫在身邊侍候的呢,不也照樣無力回天?”
衆人正唏噓着呢,司馬睿紅着眼睛從內室走出來,一臉愠怒的說道:“曹婕妤喝了熱酒,正該吃幾杯濃茶到熱炕上躺一躺,發散出來便無事了,結果這幫子奴才卻讓她開着窗戶吹冷風,如此一來,外冷內熱肝氣郁結于胸,可不就得了絞腸痧?來人,把他們拉下去,統統杖斃!”
禦林軍統領姚安一擡手,門口侍立的侍衛沖進來,将綏壽殿的宮人一個不拉的全部拉了出去。
先弄死曹婕妤,再把可能知情的宮人全部杖斃,如此除了當晚執行任務的錦衣衛,便再無人知曉內情了。而錦衣衛本就是司馬睿的人,紀律又嚴明,做的陰司事兒好多着呢,何曾吐露過半個字?
俞馥儀瞥了眼被侍衛拖着卻連掙紮都不敢掙紮一下的柳葉,直觀的領教了一番什麽叫掌生殺予奪大權,不禁對從前的膽大妄為感到有些後怕,要想長長久久的活命,往後萬不能再如此口無遮攔了。
司馬睿似是才注意到王皇後,走前幾步,握住她的手,嗔道:“梓潼怎地過來了?你肚子裏懷着身孕,可不好在這兒多待,仔細沖撞了。”
王皇後再次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臉惋惜的說道:“出了這樣大的事兒,臣妾豈能不過來?”
“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但為了肚子裏的了龍胎着想,也不能如此胡鬧!”司馬睿嗔了一句,轉悠着腦袋在殿內環顧了一圈,眼神在俞馥儀身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開,朝站在俞馥儀旁邊的安淑妃一擡下巴:“喪禮的事兒,就由你來操辦罷。”
且不說有不少油水可撈,便是沒有油水,也能叫太後跟皇上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是?安淑妃忙福身應道:“臣妾遵旨。”
今年臘月小,沒有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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