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貴妃着急不着急,面上是瞧不出分毫的,倒是斷了腿又大着肚子的秦貴人,不在啓祥宮安心養傷跟養胎,卻叫人用春凳将她擡了過來,裝腔作勢的說道:“嫔妾身上有傷,無法向娘娘行禮,還請娘娘寬恕則個。”
自個都是這麽個德性了,竟然還跑來請安,若出了什麽事兒,罪名豈不是要扣在自個頭上?王皇後皺了皺眉,抿了幾次唇才将怒意壓下去,這才開口道:“妹妹腿傷未愈,又是雙身子,本宮已免了妹妹的請安,妹妹怎地又折騰着過來了?若是磕着碰着了哪裏,可叫本宮如何向太後交待?”
這話說的高明,一來表明秦貴人有太後撐腰連皇後都要忌憚,二來點出秦貴人不被司馬睿待見的事實,否則皇後無法交待的便是他了,一冷一熱一褒一貶的,讓秦貴人臉上跟開了顏料鋪一般,變幻了數下,随即變成一臉燦爛的模樣,笑嘻嘻道:“嫔妾從小就愛上牆爬屋的,胡打海摔慣了,不過是斷條腿懷個胎,算不得什麽,豈能因此便偷懶不來給娘娘請安?”
王皇後險些給氣笑了,僵着一張臉,嗔道:“妹妹不心疼自個,太後還要心疼呢。”
秦貴人擰眉沉思了片刻,這才一臉為難的說道:“娘娘說的是呢,總不好叫她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為嫔妾憂心,嫔妾聽娘娘的便是了,這些日子且好生待在啓祥宮養傷跟養胎,等身子好些了,再來給娘娘請安。”
張婕妤唉聲嘆氣的感慨道:“還想着貴人妹妹倒黴,宮裏有肩輿的娘娘這麽多,偏就你摔斷了腿,卻沒想因禍得福,竟然懷上了龍胎,早知如此,嫔妾怎麽着也要跟淑妃娘娘借了肩輿來坐一坐摔一摔,沒準也能因此傳出喜信兒呢。”
鄭貴妃“嗤”一聲,嘲諷道:“要想傳出喜信兒,也得皇上翻牌子才行,若是本宮沒記錯的話,婕妤妹妹已經大半年不曾侍寝過了吧,便是借了淑妃妹妹的肩輿來坐一坐摔一摔,只怕也不中用。”
張婕妤被擠兌的臉色烏青,有心想嘲諷回去,又怕惹惱了鄭貴妃自個吃虧,正憋屈呢,安淑妃替她打圓場道:“個人有個人的造化,有的來的早些,有的來的晚些,何必為此着急?”
不想這話聽在鄭貴妃耳朵裏,倒像是在嘲諷她為生皇子的事兒着急,恨的咬了咬後牙槽,面上卻笑着附和道:“淑妃妹妹說的是呢,這日子長着呢,往後如何誰也預料不到,來的早的未必就好,來得晚的也未必就不好,單看個人的造化吧。”
這話雖在說來的早的二皇子未必好,卻也把同樣來的早的大皇子跟三皇子扯進來了,福嫔是誰都招惹不起,只撚着手裏的佛珠,假裝什麽都沒聽到,安淑妃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轉向俞馥儀,誰知這人竟也效仿福嫔,只專注的摸索着小指上的翡翠護甲。
“德妃妹妹的護甲倒是別致,只怕也是番邦來的貢品吧?”安淑妃不肯任由俞馥儀置身事外,即便不能拉上她一塊對付鄭貴妃,也要将她推到風頭浪尖上。
俞馥儀笑道:“隔着這樣遠,只随便一撇便知是番邦來的貢品,淑妃姐姐這眼神可真是夠犀利的。”
對于這番冷嘲熱諷的話,安淑妃只裝作沒聽懂,繼續煽風點火的說道:“阖宮上下誰不知道皇上寵愛妹妹,知道妹妹喜歡翡翠玉-器,便叫人開了私庫将裏邊的翡翠玉-器一股腦的送到了長春宮,如今妹妹身上戴的,可不都是番邦來的貢品?”
“皇上的确叫人送了些翡翠玉-器到我宮裏,不過這件卻不是。”俞馥儀将無名指豎起來,往前伸了伸,以便安淑妃看的清楚明白些,嘴裏不鹹不淡的解說道:“這枚翡翠護甲,是先父送我的十二歲生辰賀禮,原是比對着我的無名指打造的,奈何如今我身子長開了,手指頭變粗了,無名指便戴不進去了,只能戴到小指上。”
安淑妃碰了個釘子,強笑道:“原來是先太傅送與妹妹的生辰賀禮,倒是我眼瘸了。”
俞馥儀也不跟她計較,大度的笑了笑:“翡翠雖不是什麽值錢貨,但裏頭水深着呢,我這個玩家都有看走眼的時候兒,更何況姐姐這個外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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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貴妃在旁看戲看的過瘾,見安淑妃吃了癟,樂的“噗嗤”一聲笑出來,安淑妃的臉色立時更加難看了幾分。
王皇後拿帕子掩了掩唇,說道:“如德妃妹妹這般超凡脫俗的人兒才會偏愛翡翠玉-器,我可是個大俗人,自小就愛金燦燦沉甸甸的金銀,若再搭配上鮮豔欲滴的紅寶,做成時興的花樣,十頭汗血寶馬來拉,也難将我拉走,必是要買下來拿到手,方才罷休。”
福嫔恭維道:“娘娘國色芳華,也只有金銀紅寶,方才配得上娘娘芳華萬千的容姿。”
內造的首飾,花樣精巧,便是分量再重,也不顯村氣,只是經王皇後的口這樣一描述,便有些俗不可耐,惹得林昭儀這等清高孤傲的人兒鄙夷的撇了撇嘴。
不想這點小動作卻被眼珠子轉來轉去的秦貴人給瞧見了,她上下打量了林昭儀一番,笑嘻嘻的說道:“昭儀姐姐頭上也盡是些玉-器,看來與德妃姐姐一樣,也是個超凡脫俗的人兒。”
林昭儀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說道:“別把我跟德妃娘娘扯到一塊,我可不愛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翡翠。”
秦貴人大概沒料到會有人給她這個背後有太後撐腰的人沒臉,愣了一瞬,這才回過神來,有心要回嘴,随即想到林次輔一手遮天,連皇上都讓他三分,自己即便回嘴只怕也讨不到便宜,沒準還會更沒臉,只得忍下來,臉上浮上懊惱的神色,委委屈屈的說道:“是嫔妾說錯話了,還請昭儀姐姐海涵。”
林昭儀知道她背後有太後撐腰,也沒打算真要撕破臉,只點到為止的哼了一聲,便沒再言語。
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凝,無人再開口說話,王皇後見狀,便叫大家散了。
俞馥儀回到長春宮,用了早膳,正在東次間內邊散布消食邊拿食指揉着腦袋,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做副麻将出來好打發這無聊透頂的窩冬日子,司馬睿下朝後跑過來了。
他跟在俞馥儀身後打了好幾個轉,躊躇了好半晌,這才讪讪的說道:“朕為了向太後交差,強忍着不适寵幸了她一回,誰知只這一回她便懷上了……”
俞馥儀好笑道:“皇上同臣妾說這個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臣妾不高興秦貴人有孕呢。”
她向來自诩賢良大度,便是心裏不高興,面上口裏也不會露出分毫,生怕被人扣個善妒的名聲,于是他打了個哈哈,說道:“那哪能呢,愛妃向來賢良大度,有旁的妃嫔替朕綿延子嗣,欣慰尚且不及呢,又如何會不高興?”
俞馥儀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別有深意的瞅了他一眼,随即莞爾一笑。
司馬睿看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見俞馥儀已經坐到炕床-上去了,連忙追過去,大腦袋湊到她眼前,腆着臉皮撒嬌道:“愛妃,再給朕笑一個!”
俞馥儀白了他一眼,叫谷雨取來紙筆,用心的勾勒起麻将的草圖來。
司馬睿又将大腦袋靠到俞馥儀肩膀上,朝炕桌的宣紙掃了幾眼,頓覺一頭霧水,便用下巴點了點她的肩膀,問道:“愛妃畫的什麽?”
俞馥儀本想直說,卻又覺得沒有實物解釋起來麻煩,便敷衍道:“待将作監把臣妾畫的東西做出來後,再同皇上細說。”
司馬睿在她肩上哼唧道:“不許騙朕。”
作畫時太投入并未察覺,待畫完之後才發覺半個肩膀都要麻了,擡手欲捶打一番,結果一下碰到了司馬睿的額頭,這才發現導致自個肩膀麻掉的罪魁禍首竟然是這家夥,恨得她一縮肩膀,将他的腦袋甩掉,然後一臉憤怒的瞪着他。
司馬睿枕的舒服,這才發覺自己犯了錯誤,連忙狗腿的湊上來,大手覆到她的肩膀上,拿捏着力道替她搓-揉起來。
俞馥儀本想趕開他,但他按-摩的水準倒是高,沒一會肩膀不但不麻了,還舒服的她直想哼哼,便由着他去了,誰知這厮按着按着就越了界,一手伸到她身前,一手滑到她屁-股上,頻率相同的和起面團來,氣得她兩手在炕床-上一撐,便蹿到了窗戶邊。
司馬睿還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和面團架勢,手空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将手收回來,嘴裏嘟囔了一句:“古板!”
☆、第 38 章
麻将做出來後,俞馥儀便沒那麽無趣了,日子一轉眼就來到了臘八節。
臘八節是要喝臘八粥的,她指揮着廚娘在小廚房裏熬了一鍋八寶粥,然後打發人去叫司馬琰,結果打發去的人沒找到司馬琰,撷芳殿的掌事宮女問梅也跟着來了,一臉焦急的說道:“今個兒學裏放假,三皇子用完早膳後沒多久,便說要來娘娘這裏溫書,奴婢替他收拾了書包,叫宋銅錢、王福兒伴着一同過來了,怎地這會子娘娘卻打發人到撷芳殿尋人,難不成三皇子壓根不曾到過長春宮?”
聽風一聽,頓時急了:“可不正是麽?若是來過,再到別的地兒去,必是要跟娘娘報備的,娘娘又何須打發人到撷芳殿尋人?”
問梅吓的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帶着哭腔對俞馥儀道:“別是打撷芳殿到長春宮的路上遇上了什麽危險吧?娘娘,您趕緊打發人去找找吧!”
光天化日被綁-架的可能性極小,要知道大周自立國至今,皇宮大內還不曾有任何刺客闖進來過呢,而若是宮裏想有人謀算他性命,不可能直接拿刀拿槍的沖上來,必是要引他去譬如湖邊等危險的地兒,但司馬琰被自己教的比從前油滑有心眼多了,想用騙其他小孩子的法子騙到他,也是不容易的,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幫子靠得住的奴才跟着。所以,最有可能的還是他自個跑沒了影,故而俞馥儀也沒怎麽着急,叫了李元寶來,吩咐道:“你到慈寧宮瞧瞧三皇子可在那裏,仔細着些,別驚動了太後。若在便罷了,無須進去打擾,若不在的話,再去乾清宮瞧瞧。”
雖俞馥儀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問梅這個擔着照顧司馬琰職責的卻是焦急的不行,見李元寶擡腳欲走,她忙不疊的囑咐道:“不管有沒有,快去快回。”
“我省得。”李元寶應了一聲,便去了,過了一時,氣喘籲籲的犯了回來,禀報道:“不在慈寧宮,也不在乾清宮,奴才想着興許是去了坤寧宮也未可知,便也過去問了問,卻也不在那裏。”
問梅急的原地團團亂轉:“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又向俞馥儀提議道:“娘娘,報與皇上知道吧,讓皇上派侍衛去查找。”
俞馥儀問李元寶道:“可知道皇上在哪兒?”
李元寶回道:“奴才去乾清宮問是找宋小喜打聽的三皇子的事兒,順道也問了皇上一句,據宋小喜說皇上難得沒有賴床,一早便起身到後宮來了,他原還以為是到咱們長春宮來了,誰知竟不是,這會子在哪裏,他卻是說不準了。”
俞馥儀皺了皺眉,腦中閃現出初雪那日的場景來,頓時了然大悟,難怪先前兩人神神秘秘的,竟是在密謀出宮的事兒,這會子前朝後宮都沒有被驚動,只怕是已經偷溜成功,正在外頭逍遙快活呢。
“不必驚慌,三皇子跟皇上在一塊呢。”俞馥儀雖也擔憂他們在外頭招搖過市被認出來會有危險,但若是将此事禀明太後與皇後,讓她們派侍衛大出去尋人,公開暴露了司馬睿跟司馬琰的身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不說,回頭回到宮裏來,司馬睿這個皇帝自然不會有錯,錯的只可能是司馬琰,會被扣個任性無理胡作非為的帽子,傳揚的滿京城人人皆知,便是以後他如何努力,恐怕都洗不掉這個壞名聲了,所以她只能幫忙瞞住。
衆人雖不知俞馥儀是從何處得知三皇子跟皇上在一塊的,但見她一副篤定的模樣,也便放下心來。
俞馥儀用了兩碗八寶粥,小睡了半個時辰,又與李元寶、聽風跟谷雨一塊打了二十幾圈麻将,外邊日頭即将消失在山腰的時候,司馬睿父子兩個這才回宮。
俞馥儀端起一只麻姑獻壽粉彩小茶盅,狠了狠心,擲到了地上,随着“啪啦”一聲碎響,她拍案而起,怒道:“你們還知道回來?”
司馬琰左手拿着根糖人,右手拿着根糖葫蘆,小臉上興高采烈的,正想跟俞馥儀嘚瑟今個一整天在外頭的見聞,見俞馥儀如此反應,頓時吓的收斂了神色,擡頭瞅了司馬睿一眼,然後極不仗義的迅速躲到了他身後。
司馬睿将手伸到背後,捉到司馬琰的胳膊就要将他往外拖,司馬琰眼疾手快的将糖人往嘴裏一咬,騰出一只手來抱住他的後腰,死活不撒手,兩人拉鋸了半晌,又不好鬧出太大的動靜來,最終司馬睿敗下陣來,恨恨的松開他胳膊,提着手裏的食盒走上前,将其放到俞馥儀旁邊的炕桌上,一臉獻-媚的說道:“聚福樓的醬肘子,每日只出十盤,所幸朕跟琰兒去的早,到底搶到了一盤,也沒舍得吃,給愛妃留着呢,一會叫小廚房的人給熱一熱,正好晚膳時吃。”
俞馥儀看也不看,冷冷道:“嫔妾氣都氣飽了,哪裏還吃得下什麽醬肘子,皇上還是拿去給別人吧。”
“那可不行,朕特意給愛妃搶的,旁人哪配吃這個?”司馬睿斬釘截鐵的拒絕,随即湊上來,讨好的替她揉-捏肩膀。
俞馥儀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聲色俱厲的說道:“皇上天子,想出宮便出宮,橫豎我父親殁了,除了太後,也沒誰敢說一句不是,但琰兒才剛五歲,又天生蠢笨,沒什麽心眼,外頭人心險惡,萬一出點什麽事兒,叫臣妾可怎麽活?皇上不如直接賜死臣妾好了,臣妾閉了眼,您就是天天帶他出宮,臣妾也聽不見,看不見,更不用為此提心吊膽了。”
“朕知道錯了,不該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帶琰兒出宮游玩,惹得愛妃擔憂,朕保證這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往後再也不敢了。你消消氣,千萬可別氣壞了身子,啊?”司馬睿知道瞞不過去,故而特意買了聚福樓的醬肘子回來哄她,誰知她竟氣成這樣,唬的他連忙賠禮道歉,又将手伸到她胸-前幫她順氣。
司馬琰還意猶未盡呢,若是從此不能再出宮,那豈不是人生之一大憾事?聞言急急的替司馬睿解釋道:“母妃過慮了,外頭雖車水馬龍人潮如織,但都井然有序,父皇扮作禦前侍衛,別個見了都讓着,根本沒有不長眼的敢打兒子的主意。”
俞馥儀瞪了司馬琰一眼,嗤道:“平民百姓自然無妨,但京城乃天下腳下,多少達官貴人聚集在此,若有不軌之人認出你們的身份,你們豈能不危險?你父皇還好,有武功傍身,撐到援兵到來不是難事,但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豆丁,別個動動指頭就能弄死你。便是認不出來,京中還有不少專門拍漂亮富家小孩子花子的,這些人可比刺客難防多了,又随身帶着迷藥,綁走你可不是什麽難事兒,到時把你扔到狹窄的地窖裏,在那裏吃在那裏拉,別說沐浴了,就連衣裳都沒的換,身上長滿跳蚤,頭上爬滿虱子……”
司馬琰被吓的縮了縮脖子,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忙不疊的說道:“兒子知錯了,往後就是父皇拿刀架在兒子脖子上,兒子也不會再跟他出宮了。”
俞馥儀暗自高興,但又怕他留下心理陰影,忙補充道:“宮外的确繁華,比宮裏有趣多了,倒也并非不能去,只是要等你長大成人,且把工夫練好了才行。”
司馬琰點頭道:“兒子聽母妃的,定會用心練功。”
俞馥儀贊許的點點頭,問道:“在外頭用膳了沒有?”
司馬琰回道:“已經用過了。”
俞馥儀擺擺手,說道:“在外頭跑了一天,累了吧?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兒還要早起上書房呢。”
打發了司馬琰,俞馥儀對聽風道:“我餓了,擺膳吧。”
“等等。”司馬睿聞言,叫住聽風,指了指炕桌上的食盒,說道:“這個拿去叫人熱一熱。”
晚膳擺上來,俞馥儀入了座,見司馬睿也跟了過來,皺眉道:“皇上不是在外頭用過膳了麽?”
“朕不吃。”司馬睿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托腮,笑嘻嘻道:“朕看你吃。”
醬肘子熱過裝盤後呈了上來,司馬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到俞馥儀跟前的碟子裏,一臉期待的說道:“愛妃嘗嘗。”
俞馥儀斜了他一眼,用筷子夾起來嘗了一口,頓時眯了眯眼,不愧是聚福樓的招牌菜,味道實在是好極了,她點了點頭:“不錯。”
“朕下次再去給你搶。”話音剛落,見俞馥儀一記冷眼瞪過來,忙道:“朕自個去,不帶琰兒。”
誰知她聞言并未移開眼神,依舊憤怒的瞪着自己,意識到她這是在擔憂自個的安危,臉上頓時樂開了花,湊過去在她臉上“吧唧”啃了一口,笑道:“朕自個不去,打發侍衛去搶,這總成了吧?”
司馬琰長大成人前,他這個父皇不能出事兒,否則自己才不管他作不作死呢。俞馥儀哼了一聲,低下頭來,繼續享用美味的醬肘子。
☆、第 39 章
當晚司馬睿又翻了俞馥儀的牌子,為了令她消氣,床笫間花樣百出,極盡讨好之能事,足足折騰到三更天方才罷休。
俞馥儀睡眠不足,去坤寧宮給王皇後請安時,一路都在打呵欠。
好容易盼着散了,本想回去睡個回籠覺,結果才剛到長春宮門口,慈寧宮太後身邊伺候的白芷就從後頭追上來,說太後召見,她只得叫擡肩輿的人掉頭。
太後在暖閣的炕床-上盤腿坐着,旁邊的炕桌上放着本冊子,俞馥儀好歹也是替王皇後打理過兩個來月宮務的,一眼就辨認出了那是記錄後宮妃嫔侍寝詳情的承恩冊,心中立時明了了太後召自個前來的緣由。
她上前幾步,蹲了個身,嘴裏恭敬道:“嫔妾請太後安。”
太後卻仿佛沒聽見也沒看見一般,将炕桌上的冊子拿起來,随意的翻了幾頁,嘴裏不鹹不淡的說道:“上個月統共三十日,初一十五兩日歇在中宮皇後處,三日獨自歇在乾清宮,鄭貴妃侍寝三日,馮充華侍寝三日,剩下二十日都是翻的你的牌子,而這個月才剛過了八日,就有七日是翻的你的牌子,椒房獨寵也不過如此吧?”
司馬睿的确是個如他嘴裏說的那般是個懂得愛惜自個身子的,上個月雖然翻了她二十次牌子,但真正侍寝的日子不過六七日,其他時候都是純蓋棉被睡覺,而這個月翻的七次牌子,除了昨晚那次,其他時候可都是在熬夜苦戰麻将,不過這話難以說出口,便是說出口,太後也未必信,故而她沒吭聲,只低眉順眼的蹲着。
她裝傻充愣的太後不是頭一次領教了,看也沒看她,擡手将承恩冊“啪”的一下摔到炕桌上,“憤怒”的說道:“皇帝年紀輕性子單純,不知愛惜自個身子也就罷了,你向來是個沉穩有成算的,怎地也不勸着他些,竟讓他如此胡來,若是傷着了龍體,可如何是好?枉哀家對你另眼相看,你可真讓哀家失望!”
司馬睿二十六,自己二十一,到底誰才是年紀輕啊?俞馥儀撇了撇嘴,見不得司馬睿寵愛自己就得了,非要找個挂心他身子康健的借口,若他一個月二十天歇在秦貴人處,她只會樂見其成,再無旁的廢話。
俞馥儀腹诽了一番,這才一本正經而又十分無奈的說道:“皇上膝下不豐,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近日雖有皇後娘娘跟秦妹妹接連傳出喜信兒,但與大周歷代皇帝子嗣相比,竟還是十分微薄,故而嫔妾也時常勸皇上雨露均沾,如此方能替皇家開枝散葉,但皇上的性子太後您也是知道的,他不樂意的事兒旁人如何都拗不過,略多說幾句,他便會着惱……嫔妾為人妾侍的,話也不敢說的太過,否則便越俎代庖了,這事兒只怕還是要太後跟皇後娘娘出面才成。”
太後如何不知道問題的關鍵在司馬睿身上,但誠如俞馥儀所說,他那倔驢一樣的性子,除非自個裝病,旁的時候想拗過他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但裝病的法子只偶爾用一次也就罷了,若日日如此,只怕适得其反,因此她才召俞馥儀過來,讓她出面勸說,照她那個古板且噎死人不償命的性子,若全力以赴,必能氣的司馬睿七竅生煙,不肯再翻她的牌子,沒準便會想起秦慕言的好來,誰她句句直擊要害,且有理有據,一時間竟讓太後不知該如何将談話繼續下去了。
好半晌,她才蠻不講理的說道:“你可是先太傅的閨女,又是他親自開蒙教養的,也算是皇帝的師妹,旁的妃嫔說不得的,你都說得,單看你盡心不盡心了。”
俞馥儀哪受過這個罪,半蹲着這麽一會子,腿便開始發麻,雖不至于摔倒在地,但總歸是不好受的,于是她直接兩只膝蓋往地毯上一跪,伏地道:“并非嫔妾不盡心,而是嫔妾無能無力,請太後恕罪。”
“哀家不過吩咐你這麽點子小事兒,你竟如此推脫,顯然是沒将哀家放在眼裏,看來不懲罰你是不行了……”太後“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炕桌上,當即就要宣布對俞馥儀的懲罰,突地司馬睿的聲音插-進來:“不知德妃做錯了什麽,竟惹得母後如此生氣,母後說出來給兒子聽聽,兒子替您罰她。”
太後渾身一僵,說道:“皇帝這個時候不是在上早朝麽,怎地到哀家這裏來了?”
“今個兒無甚要事,便叫他們早些散了。”司馬睿往炕桌旁的另一只錦褥上一座,龍腳擡起來朝俞馥儀所在的方向踢騰了一下,問道:“你說你,朕才離了你一個時辰,你就幹出惹母後生氣的事兒來,叫朕說你什麽好。”
一個時辰,要盥洗更衣,還要去坤寧宮向王皇後請安,剩下能有多少工夫?這麽點工夫想做出惹自個生氣的事兒來也難,如此豈不是在說自己無理取鬧沒事找事兒?太後臉色頓時沉下來,沒好氣的說道:“還以為皇帝是來給哀家請安的,誰知竟是趕來救場的。”
司馬睿嘻嘻哈哈道:“這母後可就冤枉兒子了,德妃向來自恃有個太傅的爹又有個士林中極有聲譽的兄長且書讀得多嘴皮子又利索,說到天邊去也吃不了虧,哪用得着朕救場。”
這是拿先太傅跟俞紹儀來壓自己了,太後臉色又黑了幾分,怒氣沖沖的說道:“連哀家都敢頂撞的人兒,自然是吃不了虧的。”
帽子越扣越大,俞馥儀真是想沉默都不行了,只得唯唯諾諾的說道:“嫔妾無能,着實勸不動皇上,讓他別翻嫔妾的牌子,但太後對嫔妾恩重如山,您的命令嫔妾也不能不遵從,所以從明兒起嫔妾便叫人封了長春宮正殿的大門,不管皇上翻不翻嫔妾的牌子,嫔妾都避而不見,如此方能不負太後的恩德。”
他才剛漸入佳境呢,俞馥儀就要封宮避而不見了,這還了得?司馬睿急的“蹭”的一下站起來,拔高聲音對太後說道:“先時朕不待見德妃,母後又是裝病又是搬出先太傅來,逼着朕隔三差五的往她宮裏去,如今朕順着母後的意思寵她了,母後卻又來棒打鴛鴦,逼着她不許見朕……母後是不是太閑了,所以把朕當提線木偶,肆意的玩弄于鼓掌之間,想讓朕往西朕就得往西,想讓朕往東朕就得往東,朕若是不從,母後舍不得砍掉朕的腿腳,便去砍朕身邊的花花草草,好讓朕不聽母後的意思,就沒有任何風景可看是不是?”
這話說既打臉又錐心,太後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抽過去,手指着司馬睿,連聲吐了三個“好”字,便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司馬睿一見她捂胸口就知道這是要裝病,不耐煩看她做戲,俯身将俞馥儀從地上扯起來,大聲道:“咱們走!”
說完,拉着俞馥儀揚長而去。
太後險些被氣暈過去,朝崔嬷嬷說道:“看,這就是哀家養的好兒子!”
崔嬷嬷忙上前替太後順氣,說道:“皇上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能順着撸,不能嗆着來,這會子他對德妃娘娘正上心呢,您卻跳出來橫加阻攔,豈不是在他心上剜肉?他若不炸毛的話,也就不是他了。”
太後怒道:“哀家只是叫德妃勸皇帝雨露均沾,她在皇帝跟前上眼藥說哀家不許皇帝翻她的牌子,若非如此,皇帝也不會動怒,真真是個陰險狡詐的。”
您若不是要處罰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又何至于此?崔嬷嬷心裏亮堂得很,也是極看好德妃娘娘的,于是婉轉的勸道:“秦貴人現今身懷有孕不能侍寝,便是皇上翻她的牌子,也……娘娘您何必在這個時候為難德妃娘娘呢,說句犯忌諱的話,誰能保證秦貴人能一舉得男?便是能一舉得男,還有中宮嫡子呢,那才是真正的對手,德妃娘娘都是次要的了。”
見太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顯是将自己的話聽進心裏去了,便又道:“便是德妃娘娘得寵些又如何,她向來對太後恭敬有禮,三皇子也與您極親近,您把她們母子籠絡好了,将來也能當個秦貴人的助力,萬不得已的時候還能推出去擋刀呢,總比現在就撕破臉,将她推到中宮那邊去強多了,您說是不是?”
太後沉吟了半晌,這才嘆氣道:“你說的對,是哀家魯莽了,都怪慕言那丫頭成日來哀家跟前哭訴皇上冷落她,哭的哀家心煩意亂的,這才失了分寸。”
太後原先生怕皇帝年幼外戚太強大會影響大周社稷,挑選太子妃時便避開了自個娘家,選中了王皇後,誰知王皇後入宮既不得司馬睿喜歡,又沒有任何生育,倒叫死對頭小姑子的閨女得了寵,還生了個大公主下來,太後扶植了安淑妃出來跟她打擂臺,誰知安淑妃不頂用敗下陣來,只得将先太傅的閨女俞馥儀弄進宮來,誰知俞馥儀卻不受她調派,無奈之下這才從自個娘家找幫手,誰知秦慕言前腳進宮,王皇後後腳有孕,這倒也罷了,橫豎只要不是鄭貴妃再次有孕便好,孰料秦慕言竟然也懷孕了……一個是中宮嫡子,一個是內侄女的兒子,太後如今也是奇虎難下,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崔嬷嬷笑道:“這有什麽,橫豎太後只是說了德妃娘娘幾句,也不曾真的處罰她,回頭您賞賜些物事與她壓驚,老奴再替您轉寰轉寰,德妃娘娘是個識趣的,自然會投桃報李,勸得皇上來給您賠不是,皆大歡喜,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就照你說的辦吧。”太後點了點頭,随即在崔嬷嬷胳膊上拍了拍,感慨道:“如今哀家年紀大了,精力不濟,難免有思慮不周的地方,虧得有你在身邊提醒着哀家,否則哀家不知道要鬧多少笑話呢。”
崔嬷嬷恭維道:“瞧娘娘說的,除卻眼尾幾道細微的皺紋,您的容顏跟三十多年前方進宮時別無二致,連白頭發都沒有一根,跟您一比,老奴簡直羞愧的不敢見人了。”
太後掃了崔嬷嬷一眼,見她半頭銀絲,果然比自己看起來要年老許多,頓時嘴角浮起抹得意的微笑,嘴裏謙虛道:“也就比尋常老太太稍強一些罷了,哪有你說的那樣好。”
☆、第 40 章
俞馥儀被司馬睿一路拉着出了慈寧宮,一塊坐上他的禦辇,直奔長春宮而去。
路上司馬睿握着她的手,邀功道:“朕聽說母後為難你,立時便趕過來救場了,如何,朕對你可好?”
太後不過嘴上教訓幾句,最多再罰抄寫幾本經書罷了,她好歹是先太傅的閨女,她還能對自己喊打喊殺不成?結果他可倒好,大喇喇沖進來,又是頂撞太後,又是拉了自己就走,原本太後對自己有五分不滿,經他這麽一折騰,直接漲停板,上升到十分了,他倒還有臉在這裏得意洋洋。
她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那真是謝謝您了!”
司馬睿瞪眼:“你這是什麽态度?”
真相總是那麽殘忍,俞馥儀扭過頭去,懶得搭理他,免得一不小心就将真相說出來,惹的他上蹿下跳的鬧騰,橫豎既然與太後撕破了臉,那就擔下這個寵妃的名頭好了,不然兩手都夠不到天,那可就劃不來了。
司馬睿本想将她腦袋掰過來,刨根問底弄個明白,顧及她在太後跟前受了委屈,心裏正憋火對自個态度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便忍下了沖動。
沈祭酒的老母感染了風寒,他今個告假在家侍疾,故而司馬琰一早就從上書房回來了,在俞馥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