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來謝恩,倒與俞馥儀相談甚歡,之後便時常過來走動。
趙才人進來給俞馥儀行了禮,從宮女格桑手裏接了幾個禮盒過來,放到俞馥儀跟前的炕桌上,說道:“嫔妾聽說三皇子挨了打,心裏擔憂的不行,不過來瞧瞧,着實不放心。不知三皇子這會子怎樣了,可上了藥沒有?”
“太醫來瞧過了,說是并未傷到筋骨,也留了藥膏,我已叫人替他抹上了。”俞馥儀起身,引着她進了東梢間。
司馬琰瞧見趙才人進來,拱了拱身子:“見過趙母妃。”
“快別多禮了,仔細碰着傷處。”趙才人唬的慌忙阻止,司馬琰順勢趴回炕床上,嘴裏道:“些許小傷并不礙事,倒勞煩趙母妃特意跑來,琰兒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趙母妃喜歡你,這才過來的,換了旁人,趙母妃還不肯呢。你好生養着吧,回頭趙母妃再來瞧你。”趙才人笑睨了司馬琰一眼,随即将頭轉向俞馥儀,嘆氣道:“瞧瞧,才多大的孩子,說話竟這樣周全,愛的嫔妾跟什麽似的,皇上竟也下得去手。”
兩人出了東梢間,重新再東次間炕床上分主次坐下,小滿送了茶上來,俞馥儀端起蓋碗,掀開碗蓋輕抿了一口,斜眼瞅着趙才人,別有深意的說道:“如今我這裏日子愈發難過了,你倒不如去坤寧宮奉承皇後娘娘,人家肚子裏那個才是正經的嫡子呢,再不濟,還有翊坤宮安淑妃呢,二皇子可是皇上的心頭肉,在我這裏豈不是白耽擱工夫?”
“嫔妾只是覺得娘娘快人快語,卻又不像張婕妤那樣沒有城府,與娘娘說話,頗為舒心,這才常來常往,奉承不奉承的,倒是沒想過。不怕您笑話,嫔妾入宮後沒多久便被打發到冷宮旁邊的小院子裏,足足待了六年多這才重見天日,經歷了太多捧高踩低拍馬逢迎的龌龊事兒,早就看透了,也沒想再往上走,得個不高不低的才人位份正好,既能庇佑下母族,又能清靜的過自個的小日子,又夫複何求?”趙才人剖析了一番自己的內心,又忽的掩唇輕笑,打趣俞馥儀道:“娘娘一口一個日子愈發難過,恕嫔妾眼拙,只見娘娘橫行無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完全沒看出您哪裏日子難過了。”
趙才人的話俞馥儀不過一聽,壓根就沒往心裏去,不過她是踩着秦二姑娘的臉面上位的,阖宮上下,又只她們兩位才人,秦二姑娘能讓她過清靜日子才怪,往後不知道有多少官司要打呢。想必她跑到自個跟前來奉承也是這個原因,打的是想讓自己為她撐腰的主意,不過俞馥儀又不是傻子,能為了她與秦才人背後的太後對上?
她嘆氣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本宮若如你所說的真那樣厲害,琰兒這會子又怎會趴在炕床上動彈不得?”
“忍一時風平浪靜,日子還長着呢,誰又能敢說娘娘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趙才人奉承了一句,随即轉開了話題,說起了才入宮的新人來:“這屆秀女裏倒有個不可貌相的能人呢,只怕是貴妃娘娘跟淑妃娘娘是看走了眼。”
俞馥儀驚訝的掀了掀眼皮子:“哦?”
趙才人忙解釋道:“嫔妾閑來無事,養了一只貓兒,是只尚不足月的小奶貓,今個一早也不知怎地竟爬到屋頂上下不來,嫔妾又是吓唬又是誘哄的,奈何它就是不肯下來,正想打發人去将作監借長梯,誰知恰逢一個姓馮的采女路過,她就那麽兩腳一蹬地‘蹭蹭蹭’便攢上了房頂,一把将小奶貓撈在手裏,又‘忽的’的一下從屋頂躍下來,把嫔妾跟一幹子太監宮女都吓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鄭貴妃跟安淑妃怕的就是這個,因此才故意挑了一群小白花進來,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竟然有人演技這麽好,生生從她們眼皮子底下逃脫,現今又如此高調的出場,傳到司馬睿耳朵裏,也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宮裏要不了多久,又會熱鬧了,俞馥儀幸災樂禍的啧道:“飛檐走壁?話本子寫到的江湖俠女倒是精通這個,沒想到馮采女竟也有如此本事,偏皇上就愛這口,想必來日飛黃騰達不是難事。”
趙才人卻抓到另外的重點,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嫔妾本以為依着娘娘的性子,在閨中時只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古籍孤本呢,卻沒想到娘娘連話本子都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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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主的确沒看過話本子,自己前世可是個武俠迷,金庸古龍梁羽生的小說沒一本落下過,不光知道飛檐走壁,其他的武功招式也能信口拈來呢。她不自然的咳了一聲,辯解道:“誰沒個年輕的時候?往事已矣,莫要再提。”
☆、第 28 章
如同俞馥儀猜測的那般,馮采女的光榮事跡下晌便傳到了司馬睿的耳朵裏,當即便翻了她的牌子,侍寝第二日便曉瑜六宮,擢升她為美人。
俞馥儀到坤寧宮時,新出爐的馮美人正跪在地上向王皇後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俞馥儀擡眼打量了她幾眼,見她生的與自個風格相似,都是瓜子臉杏眼櫻桃嘴的典型小白花長相,身材也頗為纖瘦,仿佛風一吹便能将人刮走一般,怎麽看怎麽嬌弱,也難怪鄭貴妃跟安淑妃會看走眼,便是自個出馬,怕也只能認栽。
待她行完大禮,又向自己請安之後,俞馥儀這才上前對着王皇後福了一福:“嫔妾請皇後娘娘安。”
“德妃妹妹來了?”王皇後擡了擡手,示意她起身,待她站直身子後,這才一臉關切的詢問道:“聽說昨個皇上對琰兒動了鞭子,我本想打發姚黃去瞧瞧,偏我那會子肚子突地疼起來,慌得她又是請太醫又是熬藥的,也沒顧得上這個,不知道這會子琰兒傷勢可好些了?”
王皇後對安淑妃跟俞馥儀向來是一碗水端平,誰都不偏向,也誰都不得罪,這會子當衆說出這樣的話來,想來之前也已向早到的安淑妃詢問過二皇子的‘傷勢’了。她抿了抿唇,故作潇灑的笑道:“琰兒才剛五歲,又不是那種十惡不赦之徒,且動手的是他的親爹,能嚴重到哪裏去?左右不過皮外傷,養幾日便無礙了。”
王皇後也笑道:“說的是呢,皇上脾氣向來來的快去的快,打上幾鞭子消了氣,旁人不說什麽,他自個就先心疼了,可不就打發趙有福送了藥丸去?”只不過趙有福才剛将藥丸送去,就被俞馥儀扔出窗外砸了個稀巴爛。
俞馥儀笑了笑,沒再多說,轉頭往前走了幾步,方向卻不是自個的位子,而是來到了安淑妃面前,朝着她福了個身,一臉歉疚的說道:“琰兒年紀小,玩鬧沒個輕重,竟然傷到了二皇子,我這裏替他向姐姐賠罪了”
安淑妃忙從太師椅上起身,拽着她的手,一下将她拉起來,嘴裏道:“妹妹快別如此了,小孩子打打打鬧鬧的,受點傷流點血總是難免的,先前珏兒不也傷了三皇子?偏皇上心疼得跟什麽似的,竟拿鞭子抽三皇子……我聽人說了這事兒,愧疚的一夜沒睡着,單等着今個請安時便向妹妹賠罪,不想妹妹竟快我一步,這可真是讓我無地自容了。”
這便是後宮的女人,哪怕背地裏咬牙切齒,恨不得将對方撕吞入腹,面上卻相親相愛,仿佛真是一家子的骨肉一樣,虛僞做作之極,可俞馥儀只能入鄉随俗,因為就她目前的身份地位來說,并不具有直來直去敢愛敢恨的權利。
兩人你來我讓好一番作秀,這才各自歸座,惹得鄭貴妃嗤之以鼻,不過她眼下倒顧不上這個,因為好容易沒了個得寵的麗妃,又有個馮美人橫空出世,對于不受寵的妃嫔來說倒無關緊要,橫豎她們一年到頭也侍寝不了幾次,但對于最為得寵的自個來說,卻是極有威脅性的,旁的不說,自個侍寝的日子必定會減少許多,若自己育有皇子倒也罷了,橫豎一輩子的依靠有了,侍寝不侍寝的有什麽打緊?偏自己膝下只有一個大公主,還指望着多承些雨露好梅開二度呢,被人從中阻梗,她能坐視不理?
不過挑釁找茬嘴巴上占幾句便宜這樣幼稚的事兒她是不屑做的,這些本該由遠房表妹宋才人來做的,奈何她肚皮不争氣生了個病秧子公主倒也罷了,人也蠢笨如豬,竟生生将自己作到冷宮裏去,簡直不知讓她該說什麽才好。而另外個依附自己的韓常在,自個幾次替她制造機會,都沒能引起司馬睿注意,簡直是團糊不上牆的爛泥,早知如此,合該應下母親的提議,讓庶妹參加選秀,進宮來替自己固寵,若能生個皇子下來,就更好了。
很快鄭貴妃就不犯愁了,因為安淑妃的馬前卒張婕妤跳了出來,對馮美人陰陽怪氣的說道:“聽宮人說,妹妹輕功極好,飛檐走壁如履平地,跟話本子裏的俠女似得,姐姐我倒是有些疑惑了,青州馮氏乃是書香門第名門望族,族中女子錦衣玉食的,又怎會舍得讓你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馮美人不疾不徐的回道:“族中女子向以貞靜為要,并不習武,我通曉武藝,也是機緣巧合之下罷了。”
張婕妤追問道:“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機緣巧合才讓妹妹習得一身如此精湛的武藝的,不知妹妹可否說來聽聽?”
“倒也沒什麽可避忌的。”馮美人微微一笑,一臉坦然的說道:“幼時跟随母親回金陵探望外祖母,半路突遇大雨道路塌陷,我被甩下懸崖,挂在一棵松樹的樹枝上,恰好師父經過,将我救下,見我年幼說不清楚姓甚名誰家住何地父母營生,替我尋訪了一段時日無果後,便将我帶回師門,收了我做關門弟子。”
頓了頓,又繼續道:“若幹年後,我奉師命外出歷練,被出門上香的母親瞧見,因我現今的長相與幼時差別不大,當即便被母親認了出來……”
後面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再說了。不過她父母倒是舍得,失散多年的女兒好容易才認回來,還沒親香上幾日呢,就送進這見不得的地方來,偏還是在江湖中長大的,江湖雖險惡,但好歹刀光劍影瞧得見,宮廷裏的争鬥不見任何硝煙卻要更加殘酷,一着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也不知她能不能玩轉。
轉念一想,俞馥儀又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她能瞞過鄭貴妃跟安淑妃的法眼,又挑選了恰當的時機展露自己的身手,看起來也不是個沒成算的,只希望她能撐得比麗妃更久一些,這樣宮裏才更熱鬧一些,而宮裏越熱鬧,自個越能清靜。
張婕妤啧了一聲:“喲,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呢。”
福嫔閉眼,虔誠的念了一聲佛,随即笑眯眯對馮美人道:“這樣的機緣巧合,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妹妹以後定然有大造化呢。”
她有大造化,那哪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鄭貴妃哼了一聲,瞪向福嫔,沒好氣道:“妹妹不是信佛麽,什麽時候改信道,當起鐵口直斷來?不如你也給本宮斷一斷,可本宮可有什麽造化沒有。”
福嫔哪敢得罪鄭貴妃,忙陪笑道:“姐姐說笑了,嫔妾哪懂這個,不過是句随口而出的玩笑話,當不得真。”
鄭貴妃“嗤”了一聲,正想再挖苦幾句,敲山震虎,看往後哪個不長眼的還敢站在馮美人那邊,結果剛要張口,大門外突然傳來趙有福的聲音:“皇上駕到!”
☆、第 29 章
行禮完畢各自歸座後,王皇後笑着對司馬睿道:“皇上今個下朝倒是早。”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朕不耐煩聽他們掰扯,都交給內閣去料理了。“司馬睿目光下移,停在了王皇後的小腹上,關切道:“聽說梓潼昨個兒動了胎氣,朕宣替你瞧病過的王老太醫問過了,說并不礙事,但朕心裏到底不踏實,總要親自來瞧過才好放心。”
王皇後手心貼上小腹,緩緩撫動了幾下,面帶愧疚的說道:“吃了一劑王老太醫開的藥,又歇息了一晚,這會子已經無事了,不然臣妾也不敢坐在這兒呢。叫皇上擔憂了,臣妾有罪。”
“什麽罪不罪的,你跟肚子裏的孩子無事,朕就放心了。”司馬睿大手貼上她的手背,輕拍了拍,随即轉過頭來,在殿內環顧了一圈,最後停在新歡馮美人身上,用膩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說道:“你也來了?頭一次到坤寧宮來請安,可有嘴皮子利索的娘娘欺負你?若有的話,只管說出來,朕替你做主。”
一宮主位才有資格被稱呼“娘娘”,最低的也是從二品的嫔,因此阖宮上下,也只有王皇後、鄭貴妃、安淑妃、俞韞儀、林昭儀以及福嫔五人,而這五人之中,能稱得上嘴皮子利索的,當俞馥儀莫屬,明顯司馬睿這話是在針對她。
衆人目光齊刷刷的投到俞馥儀身上,俞馥儀只當作沒聽懂,翹着碧綠瑩透的翡翠甲套,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志的拿碗蓋撥弄着茶水中的浮葉。
被問到的馮美人在這詭異安靜的氣氛中站起身,婷婷袅袅的出列,語笑晏晏的說道:“幾位娘娘都是和氣人兒,比臣妾在宮外見到的那些诰命夫人都平易近人,對底下人重話都沒有一句,又怎會欺負臣妾這個才進宮的新人呢?”
“對底下人沒有重話,是因為那是她們的心腹,得籠絡好了才能為自己賣命,對你可就不好說了。”司馬睿哼了一聲,話說的直白露骨,邊說還邊拿眼睛去觑俞馥儀。
這番小動作如何瞞得過與他共坐一張地屏寶座的王皇後,她頓時明白皇上這是還在為俞馥儀闖進乾清宮阻攔他鞭打三皇子以及砸碎他派人送去的紫玉丸之事生氣呢,但這生氣又與往常不同,往常若對哪個生氣,最多只會視而不見,絕不會如現在這般借旁人作筏子來尋對方的晦氣,偏這晦氣尋的并不高明,在老神在在的俞馥儀跟前根本不足一提,注定要碰壁。
司馬睿真是恨極了俞馥儀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不甘心就此認輸,眼珠子飛快的轉動了數下,想出個法子來,忙轉頭對皇後說道:“馮美人如今升了位份,再住在原來的地方便有些不妥當了。”
王皇後點頭道:“皇上說的是,臣妾自打接到皇上擢升馮妹妹的口谕便在琢磨這個事兒,倒是想了幾個去處,只是不知合不合皇上的意。”
司馬睿極少對後宮的事兒指手畫腳,以往聽王皇後這般說,必定大手一揮由着她自個拿主意,這會子聞言卻也大手一揮,只不過卻是替她拿了主意:“長春宮後殿正殿怡情書屋還空着,叫她住到那裏去吧。”
宮裏原本只有二十二名妃嫔,麗妃沒了,宋才人被貶去冷宮,剩下二十名,這次選秀又選出來二十八名,加起來總共四十八名妃嫔,相較于東西六宮諾大的建築群來說,簡直如零星的海島散布在蒼茫的大海上,想怎麽排列便怎麽排列,完全沒必要下餃子一般堆在一起,故而現今每宮都只住了一兩個妃嫔,長春宮之所以比別處多了一個,蓋因常美人傍上俞馥儀自個求到王皇後跟前,王皇後念在她資歷最老人又老實的份上,便準了她的請求。可是這會子竟然又将馮美人安排過去,一宮住四位妃嫔,也着實太擁擠了些。
不過王皇後心知肚明皇上這是故意給俞馥儀添堵,便沒有拆他的臺,附和道:“皇上挑的地兒自然是好的,臣妾一會就吩咐人去灑掃布置,等收拾好了再叫馮妹妹搬過去。”
“不是把宮務交給鄭貴妃她們三個打理了麽,叫她們去忙活便是了,你且好生安胎,仔細再動了胎氣。”司馬睿低斥了王皇後一句,随即頤指氣使的對俞馥儀道:“你是長春宮的主住,又在幫着皇後打理宮務,這事兒就交給你來辦,若辦不好,朕定重罰。”
俞馥儀起身蹲身請罪道:“臣妾資質愚笨,恐難當此大任,還請皇上另請高明。”
司馬睿一瞪眼,厲聲道:“怎麽,你想抗旨?”
“臣妾不敢。”俞馥儀垂首,聲調平和不見任何起伏的說道:“三皇子卧病在床動彈不得,嫔妾要照料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司馬睿腦中靈光一閃,随即合掌一拍,為自己點了個贊,然後笑眯眯道:“無妨,你且去忙你的便是了,朕幫你照料琰兒,橫豎朕近日清閑得很。”
司馬琰之所以落到現在的地步,還不是拜他這個偏心的父皇所賜?他竟還有臉說自己要照料司馬琰,也不看看他自個那副比三歲小孩子還要幼稚的德性,真要跑到長春宮去,恐怕還要司馬琰反過來照顧他,如此還能安心的養傷?
她拒絕道:“不敢勞動皇上大駕,臣妾自個照料便是。至于幫馮妹妹遷宮的事兒,交給貴妃姐姐抑或者淑妃姐姐都使得,她們二人都是極精明能幹之人,定能幫馮妹妹打理妥當。”
“兩位愛妃自然是精明能幹的,朕之所以交給你辦,不過是尋個借口支開你,好同琰兒修複下父子之間的裂痕。”說着說着語句便嚴厲起來,“你再三橫加阻攔,莫非想看我們父子反目成仇不成?”
這樣的罪名俞馥儀是萬萬擔當不起的,忙道:“臣妾不敢。”
“那就好。”司馬睿奸計得逞,腦袋仰的跟德勝的公雞一樣,也不耐煩留下陪王皇後用早膳了,起身道:“朕去瞧瞧琰兒的傷勢,就不陪梓潼用膳了,回頭朕得空再來瞧你。”
“臣妾恭送皇上。”王皇後欲起身行禮,被司馬睿一把按住了。
他背負着手,雄糾糾氣昂昂的往前走去,走出幾步見俞馥儀沒跟上來,便停下腳步,扭頭罵道:“在後面磨磨蹭蹭的做什麽呢,想餓死朕不成?”
“餓死才好呢。”俞馥儀腹诽一句,面無表情的跟上去。
☆、第 30 章
既然是打着照料司馬琰的借口過來的,到了長春宮後,司馬睿先進東梢間瞧了下司馬琰。
之前司馬睿帶自個蹴鞠時好容易才培養出一點的好感度被這一場偏心的鞭打徹底給一撸到底,司馬琰對着司馬睿又板起了小老頭一般的木頭臉,面對他“關切”的問話,趴在床-上一板一眼噎死人不償命的說道:“兒子皮糙肉厚,再多打幾鞭子也是扛得住的,父皇不必憂心。”
瞧這話說的,竟然還記仇了,看來還是打的太輕了,合該多教訓他幾鞭子,看他還敢不敢這麽倔!不過司馬睿也只敢在心裏腹诽一下,若是敢說出來,就俞馥儀那護犢子的德性,準會拿大棒子将自己打出去,到時自己這個一國之君的顏面該放哪裏去?于是他上前揉了揉司馬琰的腦袋,笑道:“瞧瞧你這孩子,說的這是什麽話,父皇不過做做樣子,好給你二皇兄個臺階下,畢竟他被你揍個鼻青臉腫也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朕真想揍你,一鞭子就能去掉你半條小命,你哪還有機會如現下這般對着朕說氣話?”
司馬琰尚未有所反應,俞馥儀聞言先氣炸了肺:“二皇子被揍個鼻青臉腫,為了給他臺階下,就要抽琰兒鞭子,那先前琰兒被揍個鼻青臉腫的時候,您怎麽不抽二皇子給琰兒臺階下?合着二皇子是人,琰兒就不是人不成?難不成就因為二皇子生的柔弱,琰兒生的強壯,因此琰兒就活該被欺負也不能還手?”
司馬睿笑斥道:“胡說什麽呢,琰兒若不是人,那作為琰兒老子的朕,豈不是也不是人了?”
這般插科打诨故意将話題帶歪的法子,俞馥儀又豈會買賬,她坐到炕床邊沿上,将司馬琰腦袋摟進懷裏,唉聲嘆氣道:“都怪母妃沒本事,徒有個四妃的位份,卻沒什麽體面,但凡有一點體面,你這個正經的皇子也不至于當着一衆奴才的面被鞭打,若早知會如此,母妃當初就不該掙命把你生下來,你随便投胎到哪個王朝當皇子,便是母妃低賤如福嫔那般,也不至于遭到如此對待,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既落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咬牙挨日子了,實在挨不下去了,還有一死呢,母妃總會陪着你便是了,也算贖了擅自将你帶來人世的罪孽。”
司馬睿這番給說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紅,腮幫子鼓了幾鼓,艱難的咽了一口吐沫,這才把心一橫,嚷嚷道:“你也不必在此冷嘲熱諷,鞭打琰兒這事兒上朕确實有失分寸,讓你跟琰兒受委屈了。”
若不鬧騰個徹底,只怕還有下次,因此俞馥儀不依不饒的哼了一聲:“什麽委屈不委屈的,皇上一國之君,掌生殺予奪大權,便是要了臣妾跟琰兒的命,臣妾跟琰兒也只有從命的份兒,斷不敢提委屈二字。”
“你還沒完了是吧?”司馬睿這輩子還沒向誰賠禮道歉過,好容易才将話憋出口,結果人家還不滿意,頓時有點惱羞成怒,但又不好真怒,不然這事兒還真的就沒完了,于是又讓步道:“罷了罷了,以後你也別翻來覆去的說自己沒什麽體面了,朕這就叫人拟旨,将你的位份再提一提,以後皇後是老大,你就是老二,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現在位居德妃之位,上頭的淑妃跟貴妃之位都已有人,位份再往上提一提的話,也只有皇後之下四妃之上的皇貴妃了,但皇貴妃并非常設之位,太宗朝時元後薨逝,元後所出的大皇子被封為太子,若再立繼後,繼後所出的兒子亦是嫡子,恐會動搖太子根基,便在皇後之下四妃之上增添了一個皇貴妃之位,以便掌管鳳印統轄六宮,之後也有幾任皇帝效仿此法,但大前提都是皇後已薨逝。
如今王皇後健在,便要封自己當皇貴妃,別說朝臣會拼死反對,就算朝臣拗不過司馬睿這個中二病,但自己跟司馬琰也算是被架到了火上烤,烤熟還是烤焦不過是時間問題。其實就算王皇後薨逝,俞馥儀也不樂意當這個皇貴妃,掌管鳳印統轄六宮的事兒豈是那麽好容易幹的?左一個表妹,又一個表妹,還有前仆後繼的寵妃,外加一個攪屎棍太後,周旋其中,每天不知死多少腦細胞,除非能将司馬琰扶上寶座,不然随便哪個皇子上位,先帝寵妃能有好下場?但真的要将司馬琰扶上寶座?別看他現在不甘人後争強好勝,但畢竟才剛五歲,自己又并非他真正的母親,若擅自替他決定了前路,萬一來他長大成人心态改變了又當如何?所以一切還是順其自然為好。
俞馥儀嗤了一聲,對司馬琰冷笑道:“按照大周慣例,無後方可立皇貴妃,如今你母後尚在,你父皇便要立母妃為皇貴妃,如此一來母妃可就成了前朝後宮一致想鏟除的禍國妖妃了,你說他這得有多恨母妃,不但想要母妃的命,還想讓母妃聲名掃地。”
司馬琰小手在俞馥儀後背上拍了拍,安撫道:“母妃不必惶恐,咱們趕在父皇下旨之前自盡便是了,如此好歹能将顏面保住。”
俞馥儀将他的小爪握在手裏,嘆氣道:“母妃有什麽惶恐的,好歹也活了二十一年,該經歷的也都經歷了,倒是你,才剛五歲,連外頭的繁華世界都沒見識過呢,就得跟着母妃走,母妃實在對不住你。”
司馬琰咧了咧嘴,露出個灑脫的笑容來:“這有什麽,既然生在皇家,就得做好随時丢掉性命的準備,相比連落草都沒有落草的四皇弟,兒子好歹還活了五年呢,不算是最慘的,兒子知足了。”
司馬睿聽他們越說越不像,“嗯哼”的咳嗽一聲,打斷他們的對話,撇嘴道:“什麽慣例不慣例的,不過太宗皇帝随便想出的法子罷了,偏被後頭的皇帝們奉為金科玉律,朕才不信這個邪,偏要有皇後也立皇貴妃,不但要立,還要讓人修改大周後宮制度,将這條加進去,讓後頭的皇帝将其奉為金科玉律。”
說着便喚了趙有福進來,要叫他傳令翰林院當值的人拟旨,誰知他開了個頭,就被俞馥儀冷冷的打斷:“皇上只管去做便是了,橫豎嫔妾攔不住,也不敢攔,不過聖旨下到長春宮的時候,就是臣妾跟琰兒上路的時候。”
說着松開司馬琰,從炕床-上下來,沖司馬睿福了一福:“好歹夫妻一場,恐到時來不及,這會子就先向皇上道別了,願皇上寧泰壽康,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司馬睿簡直快要瘋了,揮手趕蒼蠅一樣将趙有福打發了出去:“罷了罷了,這事兒就作罷吧,只當朕什麽都沒說。”
司馬琰一臉“天真無邪”的歡呼道:“母妃,咱們是不是不用死了?”
不等俞馥儀回答,司馬睿就吊起眉梢來,瞪眼罵道:“少一口一個死的,多不吉利!”
“趙有福,進來。”位份不能升,便只能改其他的補償,司馬睿罵完了司馬琰,又将趙有福叫了進來,吩咐道:“叫宋小喜帶人開朕的私庫,将其中的玉-器都挑出來,送到德妃這兒來。”
趙有福本想提醒皇上別這麽大手筆,一股腦送出去,回頭再惹毛了德妃娘娘,可該如何是好?但是有火眼金睛的德妃娘娘在旁邊,他連使眼色這般小動作都不敢做,只能低眉順眼的應下來,出去叫人給三徒弟宋小喜傳信。
俞馥儀覺得戲演的差不多了,物資賠償也是唯一能讓雙方都下臺的最好法子,便緩和了臉色,說道:“皇上私庫裏都是好東西,倒是偏了臣妾了。”
“白放在那裏可惜了,賞給愛妃,能為愛妃增光添色,也算是它們的造化。”見她總算有點好臉色了,司馬睿瞧瞧舒了一口氣,暗自發誓再也不敢動司馬琰一指甲了。
風平浪靜了,矗立在旁邊當壁花的聽風這才上前道:“娘娘,可要傳膳?”
“傳。光顧着說話了,都沒顧得上用膳,難怪朕肚子空空蕩蕩的。”司馬睿站起身,上前拉起俞馥儀的手,便往她素日裏宴息的東次間走,餘光瞅見司馬琰趴在炕床-上,烏溜溜的黑眼珠瞪着自己的後背,木然的表情上竟讓他瞧出一點被抛棄的孤單來,他怔了一怔,随即對俞馥儀道:“琰兒孤零零一個人用膳也忒可憐了些,不如早膳擺在這裏吧,咱們一家三口吃個團圓飯。”
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這事兒,俞馥儀自然不上當,不過司馬琰到底是小孩子,聽了司馬睿這話,雖依舊板着臉,但眼神不免亮了亮,等到早膳擺上來,司馬睿又是幫他盛粥又是幫忙夾菜又是幫忙擦嘴的,比問梅服侍的還要周到,讓他頗有些受寵若驚,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抹微笑。
父親在男孩子成長中所扮演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雖然司馬睿又偏心又不靠譜,但見司馬琰這般高興,俞馥儀難得沒有開口,且讓他好生享受下這難得的家庭溫暖罷。
至于往後會不會失望會不會傷心,她沒必要杞人憂天,順其自然便是了。不過有了這一次大張旗鼓的折騰,想必他就是再偏心再憤怒,也絕對不敢再碰司馬琰一指頭了。
☆、第 31 章
俞馥儀要去永壽宮,與鄭貴妃、安淑妃一起打理宮務,且因司馬琰在長春宮養傷,占了東梢間的炕床,俞馥儀一早便通知敬事房撤掉了自己的綠頭牌,司馬睿便是想翻她牌子都不成,用完早膳後,也不耐煩陪司馬琰玩父慈子孝的把戲,便直接擡腳走人了。
她忙活了一上午,晌午回到長春宮,陪司馬琰一塊用了午膳,正想到東次間的羅漢床-上小憩會兒,包打聽李元寶就颠兒颠兒的跑進來,幸災樂禍的笑道:“太後召馮美人去了慈寧宮,也不知馮美人說了什麽,竟惹怒了太後,被罰跪兩個時辰,這會子還在慈寧宮門口跪着呢。”
聽風聞言,嘆氣道:“皇上只封了秦二姑娘個才人的位份,沒招她侍寝,反而招了馮采女侍寝,還封了她個比秦二姑娘位份高的美人位份,這般明晃晃的打臉,太後面子上能過得去?不論馮美人說什麽,太後總是要罰她的,好敲山震虎,讓皇上能多顧着自己娘家人一些。”
“如今天冷起來了,這幾日陰雲密布的,北風吹的又緊,只怕要落雪,在冰冷的地磚上罰跪,換作旁的妃嫔,別說兩個時辰,一個時辰鐵定就得昏死過去,不過對于武藝高超的馮美人來說,有內力傍身,想來不過是小菜一碟,還能勾起皇上的憐愛之心,太後只怕要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俞馥儀随意評判了幾句,便揮手打發李元寶出去,歪到了羅漢床-上。
不想睡醒之後,就被李元寶告知,自個先前的猜測竟然靈驗了。
不聲不吭咬牙強撐下來的馮美人果然惹的司馬睿既愧疚又憐愛,立刻叫人拟旨,将她從正五品的美人升到了正四品的充華。
谷雨對此有些憤憤不平,畢竟上午還在這裏做小伏低,又是賠禮道歉,又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許以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