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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蹴鞠,風雨無歇,瞧着這個勁頭,竟是要将自己練成第二個麗妃呢。”

王皇後不曾聽人禀報過這個消息,聞言吃了一驚,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別有深意的看向俞馥儀:“妹妹的消息可真是靈通,我可是完全被蒙在谷裏呢。”

宮裏只有三個皇子,大皇子出身不行,二皇子雖然招司馬睿喜歡,但是身子骨不硬朗,看着不像個長壽的,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當屬三皇子司馬琰,宮裏聰明人多,認得清形勢的更多,所以有不少到俞馥儀這裏表忠心的,包括來自太後宮裏的粗使宮女甘草,這個消息就是甘草傳遞來的。

俞馥儀忙解釋道:“雖然說了娘娘未必信,不過嫔妾還是要說一句,您宮裏沒有嫔妾的人。”

“有沒有又有什麽打緊,我這裏事無不可對人言,妹妹想知道的事兒,倘或探子探不到,只管來問我便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太後想拿自己當槍手,又任由一個婢女所出的庶女來打自己的臉,自己若依舊隔岸觀火作壁上觀,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讓出後位了,要想穩坐釣魚臺,就得把水攪得更渾一些,水渾了才好摸魚。

“這可是娘娘自己說的,回頭嫔妾若有想知道的事兒,便來問娘娘,娘娘可不許不告訴嫔妾。”俞馥儀也沒再試圖辯解自己真沒安插探子的事兒,只順水推手的應承下來,然後起身微福了下-身,告辭道:“娘娘還要去慈寧宮,嫔妾就不多打擾了。”

☆、第 16 章

秦二姑娘提議的事兒,俞馥儀根本就沒在心上,回到長春宮後,跟李元寶、谷雨說了一聲,這兩人頓時如臨大敵,叽叽喳喳的讨論了一番,又把不當值的聽風跟小滿叫了來,四個人湊到一起,興致勃勃的拟菜單跟選才藝。

俞馥儀好笑道:“你們先別着忙,我也只是提前聽了一耳朵,具體怎麽個章程,太後跟皇後還在商議呢,等商議出結果來再說。”

李元寶頗不贊同的撇了撇嘴:“能商議出什麽結果呢,左不過讓各人将擅長的菜名跟擅長的才藝報上去,才藝倒沒什麽,哪怕選了同一種呢,內裏也不盡相同,廚藝卻不一樣,為了不讓太後覺得膩味,重複的菜色定然是要打回來重選的,早些拟定了,奴才也好跟各宮互通有無,若與皇後娘娘、鄭貴妃以及安淑妃的撞了,咱們就修改,若下面位份的妃嫔們與咱們撞了,她們也好修改,如此才能順順當當的将這事兒給應付過去,娘娘您說是不是?”

大家閨秀,琴棋書畫廚藝女紅都是必備的功課,雖然水準各不相同,但還真沒有哪個不通曉的,俞馥儀并不懼這個,無所謂的說道:“待她們選完了,我随意選一個便是了,又沒打算藉此出風頭,何苦花那些心思?”

李元寶聞言“嗷”的一聲,帶着哭腔哭訴道:“我的娘娘喂,您早早的拟定了,奴才只要哨聽下您上面那三位的單子便完事了,您非要拖到最後一個,到那會兒奴才不光要哨聽阖宮上下幾十位妃嫔的單子,還得哨聽宮外那四位長公主的單子,這是想要了奴才的命哎,我看您還是現在就拿根白绫勒死奴才,一了百了吧。”

“我說你怎地如此着急,感情是為了偷懶,”俞馥儀笑罵了李元寶一句,到底還是如他的願,斟酌了一番,說道:“她們都想着出風頭,想必準備的都是極耗工夫的葷菜,我便做個上湯白菜吧。才藝的話,回頭聽風去翻翻我的舊書稿,尋一篇适合賀壽的詩詞出來,回頭壽宴上我當場默寫一遍便是了。”

谷雨咂舌道:“娘娘您這太敷衍了,仔細太後不高興。”

“瞎說,才不是敷衍,這叫低調。”俞馥儀板着臉,故作高深莫測,谷雨這個神經大條的立刻被糊弄過去,剩下三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集體靜默無語了半晌,聽風這才提筆寫了張單子,遞給李元寶,無奈道:“罷了,就照娘娘說的辦吧。”

李元寶拎着單子,一臉便秘表情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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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馥儀叫谷雨取來針線笸籮,松鶴延年圖已到收尾,再多花個把時辰便能完工,俞馥儀本想一鼓作氣繡完,孰料才剛繡了沒一盞茶的工夫就困的直點頭,正想歪着眯個盹兒,就有宮女來禀報,說林昭儀求見。

林昭儀?俞馥儀皺了皺眉頭,叫人把她請了進來。

林昭儀進來後,朝俞馥儀福身道:“給德妃請安。”

“妹妹客氣了。”俞馥儀連忙起身,親自将她拉起來,送到旁邊的座位上,吩咐谷雨道:“上茶。”

“不必麻煩,我坐一下就走。”林昭儀接過貼身宮女落英手裏的包袱,放到中間的炕桌上,說道:“聽說皇上給俞韞儀另賜了婚事,我趕着繡了對枕頭出來,她若不嫌晦氣的話就送給她新婚賀禮,若嫌晦氣的話,你就留着自個用吧。”

俞馥儀素知林昭儀冷清孤傲,與她那個老狐貍一樣的內閣次輔爹截然不同,卻沒想到她說話如此梗人,難怪她與自己分別位列後宮最不受司馬睿歡迎的妃嫔冠亞軍,能晉封九嫔之首的昭儀之位,還是司馬睿瞧在她爹林棟的份兒上,林棟雖是內閣次輔,但內閣曾首輔常年抱病,林棟已成事實上的內閣第一人,也正是拜他所賜,司馬睿這個皇帝才能當的如此逍遙,他能不對人家的閨女封以高位?

“瞧妹妹說的,妹妹一片心意,我妹妹瞧見了必定高興的跟什麽似的,又怎會嫌晦氣呢?”就俞韞儀那個小白花的脾氣,沒準還真會嫌晦氣。俞馥儀心虛的看了林昭儀一眼,随即笑着誇贊道:“咱們大周雖不像前朝那樣講究女子從一而終,但望門寡改嫁到底有些膈應,換作旁人,即便不撕破臉,也定會斷絕來往了,也就妹妹這樣的心善,不但不計較,還巴巴的送了賀禮來,實在讓姐姐我感動。”

林昭儀不屑的“嗤”了一聲:“說這話你不覺得牙酸?俞韞儀是個什麽性子,你我心知肚明,得虧得我大哥死的早,不然真把她娶進門,指望她管家理事,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我送她新婚賀禮,不過是瞧在她替我大哥守了三年孝的份上罷了,送完也就斷絕往來了,你不用假裝感動,更不用真感動,我不會領情,更不會與你這個注定要攪合到奪嫡中的人相交。”

俞馥儀這輩子還是頭一次遇到有人敢這麽與自己說話的,頓覺十分有趣,不由得呵呵笑道:“妹妹真是快言快語,這麽一通話說下來,頓時讓我恍如頃刻間打通了任督二脈,騰雲駕霧扶搖直上,無一處不爽快,只可惜妹妹不樂意與我相交,否則又何懼這炎炎酷暑?”

林昭儀沒接話,起身福了一福:“東西已送到,告退!”

俞馥儀也沒挽留,人走得看不到影了,谷雨才端着茶走進來,茫然四顧道:“林昭儀呢?”

“走了。”俞馥儀伸手從谷雨手裏的托盤上端過蓋碗來,掀蓋抿了一口,頓時燙的吐舌頭,罵道:“要死了,大熱天沖滾燙的茶水,生怕你家娘娘熱不死是吧?”

“那是給林昭儀的,這杯才是您的。”谷雨從俞馥儀手裏搶過蓋碗,另端了一碗放到炕桌上,翻着白眼回嘴道:“叫您猴急,燙着了吧?該。”

“很好,頂撞主子,來人,先把她拖出去打二十個板子,再發配到浣衣局去洗衣裳。”俞馥儀掐腰,色厲內荏的吓唬她,明間裏卻突然傳來一陣朗笑:“愛妃要打誰的板子?朕來給你打,正好今個有些手癢。”

昨晚約戰失敗,顏面掃地,俞馥儀本以為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見到他了,誰知他這會子剛下早朝便跑來了,難不成他是個抖M?不然怎會被慢待成這樣了,還一個勁的往上湊?俞馥儀無語的從炕床上下來,朝他蹲了個身“臣妾給皇上請安。”

司馬睿随意的擡了擡手,然後徑自往炕床上一躺,拿過她的繡花繃子瞄了幾眼,胡亂往旁邊一丢,撇嘴道:“整日繡來繡去的,也不怕眼珠子疼?”

“這可是給太後準備的壽禮,便是眼珠子疼,也要繡完的。”俞馥儀将繡花繃子撈在手裏,沒再坐回炕床上,而是遠遠的坐在了下首的一張太師椅上,邊穿針引線邊頭也不擡的說道:“太後壽辰在即,臣妾本就繡的慢,今個兒恐怕一繡上一整天,騰不出空來招呼皇上,要不您去其他姐妹宮裏轉一轉?”

“才不呢,那些女人膚淺又庸俗,不是炫耀她們的新衣裳新首飾,就是顯擺她們琢磨出的新吃食,炫耀顯擺完就與朕下圍棋,下到天剛擦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朕安置,脫了衣裳後比窯子裏的姐兒都淫-蕩,朕每次召她們侍寝,都覺得自己像進窯子嫖-娼的莊稼漢,真是倒盡了胃口。”司馬睿滿臉鄙夷的吐槽了一大通,又嘆氣道:“也只鄭貴妃能與朕玩到一處了,只可惜她來了葵水,不耐煩動彈,昨個兒朕想叫她陪着去禦花園黏蟬她都不肯。”

難怪昨個兒會到長春宮來,原來是鄭貴妃來大姨媽了。至于黏蟬這種幼稚的事兒,俞馥儀連吐槽都懶得吐槽,他連蝴蝶、蜻蜓都常撲呢,黏蟬又算得上什麽?

司馬睿見俞馥儀只顧着繡花不搭理自己,竟也不生氣,扯過她的帕子蓋住眼,伸了個懶腰,吩咐道:“朕睡個回籠覺,記得喊朕起來用午膳。”

沒了他的打擾,俞馥儀心無旁骛的繡花,結果繡的太投入,一不小心提前完工了,還好巧不巧的被起來出恭的司馬睿發現了,午後她便沒了不搭理他的借口,只得陪着去禦花園游湖。

七月下旬,荷花開的正盛,碧綠的荷葉連成片,粉色的荷花挺立其上,合着四周精雕細琢的亭臺樓閣假山奇石,也算是別有意趣了,可惜對于有着前主記憶的俞馥儀來說,等于六年都在看同樣的風景,便是再美也難讓人提得起興致。

禦花園的湖不算大,畫舫不好掉頭拐彎,乘坐的工具是一種跟小舢板大小約莫相等的小舟,船頭船尾船身上都雕着長龍,點睛的是紅寶石,遠遠瞧着頗像玄幻小說裏走火入魔的龍神,也不知是哪個工匠想出來的馊主意。

除了搖橹的兩個老太監,便只坐得下司馬睿跟俞馥儀兩個,身邊伺候的人一個都沒能跟上來,偏他還不許侍衛的船跟的太緊,令他們遠遠的墜在後面。就她前世浸淫-網絡小說多年的經驗來看,禦花園乃事故頻發地,所以俞馥儀每每來這裏都儀仗全開,前呼後擁一堆人跟着,以免中招,這會子只司馬睿跟她兩個光杆司令,着實沒什麽安全感,好在她泳技不錯,真要有個萬一,她直接跳湖逃跑便是。

想想又覺得不妥當,她自個跳湖逃跑了,回頭司馬睿被刺客砍死,太後直接将自己治罪,扶司馬琰上位她垂簾聽政,可不就是給別人做嫁衣裳了?只得伸手捅了捅他,詢問道:“皇上可會游水?”

“游水?”司馬睿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朕小時候見先皇游水極有意思,便甩脫身邊人自個下了水,結果被淹了個半死,虧得一個打理花木的粗使宮女瞧見,大聲呼救引了人來,朕這才撿回了一條命,自此之後,太後便不許朕再下湖,以致于朕都這把年紀了還不會游水。”

說完之後又一臉狐疑的看着俞馥儀:“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你會?”

大家閨秀怎可能會游水?俞馥儀一口否決道:“皇上這是說的什麽話,臣妾嬌滴滴的女兒家,怎可能會游水這麽粗魯的活計,否則我父親豈不是要氣的從棺材裏爬出來?”

司馬睿一臉失望的扁了扁嘴:“還想讓你教朕呢,原來你也不會,害朕白高興一場。”

太後命令他不許下湖游水,自己若是跳出來教他游水,那豈不是明晃晃的打太後的臉?幸好自己否認了,不然豈不是被他坑死?俞馥儀氣呼呼的扭過頭,搖着團扇扇風,只轉溜着眼珠子看風景,再不肯搭理他。

荷花栽種的極有規律,中間留了小舟專用的通道,一路在高闊的荷葉間穿行,小風将淡淡荷香送至鼻翼,四周安然寂靜無一絲雜音,舒服的讓沒有午憩過的俞馥儀不禁睡意上湧,手掌撐在船頭龍雕上,頭靠上去,阖眼便欲小睡,孰料才剛迷迷糊糊睡過去,就聽到一聲大喝:“什麽人?皇上在此游船,快些閃開!”

俞馥儀手一滑,額頭撞到了龍雕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她捂着腦袋直起身子來,心想別是怕什麽來什麽,這會子真鬧刺客了吧?慌忙轉頭問道:“什麽事兒?為何大喊?”

一個搖橹的老太監躬身回道:“禀娘娘,前面來了條船,奴才先時沒瞧清楚,以為是清理荷塘的粗使宮女,便想喝使她避讓,這會子瞧着竟不像粗使宮女,倒像,像是麗妃娘娘……”

“麗妃?”司馬睿眉頭皺起來,不悅道:“她又是下紅,又是吐血的,不好好待床上休養,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俞馥儀也驚訝的不行,擡頭瞅了一眼,然後下巴差點掉地上,麗妃竟然在舟上舞劍,這可真是不作死不會死,這麽一折騰,沒等衆妃嫔在鄭貴妃唆使下去氣她呢,她自己就把命給送掉。

麗妃除了派人到自己宮裏搶過一次人,外加平時打打嘴仗,也沒對自己做過旁的什麽過分的事兒,就這樣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俞馥儀覺得自己有些不忍,便對司馬睿道:“皇上快叫麗妃妹妹停下來吧,她身子還未康複,小舟又不平穩,哪經得起她這樣作弄,若是不小心翻了船,可如何是好?”

司馬睿本不耐煩見她,但到底在一起玩過一陣子,還是依俞馥儀的意思,大吼道:“別跳了,你身子這樣弱,舞的一點美感都沒有,簡直像面條在抖動,趕緊回去養着,等身子養好了再跳給朕看不遲。”

“養好?”麗妃停了手裏的動作,扯了扯嘴角,蒼白的臉上露出個苦澀的笑容來:“我自個的身子自個知道,左右不過挨日子罷了,既如此,倒不如現在幹脆利落的去了,也能少受些罪。”

見她說着說着将目光轉到了自個身上,俞馥儀也開口勸了她一句:“妹妹素日何等爽利的一個人,這般小病痛,妹妹原不該放在眼裏才是,如何能這般輕易被壓倒?且放寬心,好生靜養着,切莫再自己作死了,否則神仙也難救。”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姐姐今日聖寵正隆,孰知将來不會落得我這般田地?別以為有個兒子就與我不同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在這個宮裏,若真想豁出性命去害一個人,如何防備都是不頂用的。”麗妃将目光從俞馥儀身上移開,轉而直愣愣的看着司馬睿,冷笑道:“早知今日,福寧長公主壽辰那日我就是打斷自己的腿,也絕不會踏出房門一步,那樣的話,我便會被父親做主嫁到哪個武将之家當個嫡長媳,未時三刻的現下,我或是在婆婆跟前立規矩,或是在議事廳裏聽丫鬟婆子回事兒,或是逗弄着才剛滿月的稚子……我悔啊,我好後悔啊……”

大喝兩聲之後,麗妃縱身一躍,跳進了湖裏。

司馬睿“蹭”的一下站起來,沖兩個老太監大叫道:“救人,快下水救人!”

兩個老太監既是專管搖橹的,自然精通水性,立時便跳了下去,朝麗妃落水的方向游去,後頭幾條船聽得動靜,迅速的追趕了上來,見狀也紛紛下餃子一樣跳了水。

到底人多力量大,沒多久便将麗妃給救了上來,抱着她的那個侍衛臉色可不怎麽好,待将人送上上岸後,這才劃水來到這邊的小舟旁,胳膊搭到船舷上,沖司馬睿抱了抱拳:“禀皇上,麗妃娘娘殁了。”

☆、第 17 章

後妃自盡,本就是件晦氣的事兒,加之挑選的時機不好,再過幾日就是太後的壽辰,宮裏張燈結彩布置一新正是熱鬧喜慶的時候,這麽一來豈不是給太後添堵?太後能不勃然大怒?

別提上谥號了,就連在啓祥宮小斂都不許,命人連夜在京郊小李莊搭了個簡易的殡宮,第二日天不亮便用一輛馬車将屍首運了過去,匆忙的連讓俞馥儀過去給她點柱香燒刀紙祭拜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雖早知後宮乃不見硝煙的戰場,妃嫔們随時随地都會丢掉性命,但畢竟俞馥儀穿越過來之後頭一次經歷這種事兒,且人是死在自己跟前,不免讓她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一大早便郁郁的,偏常美人還在耳邊為太後歌功頌德:“到底是吃齋念佛的,麗妃做出了這麽喪氣的事兒,卻沒蠲了她的位份跟封號,依舊讓她入葬皇陵,也沒降罪她娘家,想來也是看在她曾懷過一個皇子的份兒上吧,若換了旁人,只怕就沒這個福氣了。”

俞馥儀本想給她堵回去,卻又覺得她說的在理,大周歷史上自盡的後妃不少,她們自個倒是走的幹脆,卻累得家中父母被扣個教女無方的帽子,遭貶斥流放,便是僥幸逃過懲罰,屍首也被丢回娘家致其家族顏面掃地,相比較而言,麗妃的結局算是其中最好的了。

後宮中的女人,就是這般無奈,連自盡這樣尋常人絕望之後所能走的絕路都不能随心所欲。

“這樣的福氣,竟還是不要有的好。” 俞馥儀嘆了口氣,見肩輿已行至坤寧宮門口,便止住了話題,沒再多說什麽。

衆妃嫔到的比往日要早,皆身着素服,臉上神情悲戚,其實不過做戲罷了,沒了一個寵妃,能沾到皇上雨露的機會便多了許多,她們高興尚且不及呢,又如何會為嚣張跋扈素日裏沒少擠兌自己的死人傷心?

待俞馥儀跟常美人行禮入座後,王皇後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頗為痛心的哽咽道:“麗妃妹妹的事兒你們都聽說了吧?唉,年年輕輕的,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不過些許小病小痛罷了,宮裏藥材盡有,慢慢調養着總能好起來的,不想她竟然鑽了牛角尖……”

“可不是?嫔妾原還想今個去瞧瞧她呢,不想人竟沒了。”張婕妤也舉着帕子,演技拙劣的抹了抹眼睛,又扭頭看向俞馥儀,咋咋呼呼的說道:“聽說她投水時德妃姐姐正跟皇上游湖賞荷花呢,可不得把姐姐吓一跳?好在姐姐是個膽大的,竟沒事人兒一樣,換做是妹妹我,只怕這會子還躺在床上喝安神湯呢。”

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了,俞馥儀本就心思郁結,聞言立刻便要張嘴噴她個沒臉,孰料鄭貴妃竟趕在前頭開了口:“所以她是俞德妃,你是張婕妤。寵辱不驚的本事,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的都能學會的。”

張婕妤氣了個仰倒,想回嘴又不敢,不回嘴又下不來臺,直把自己憋紅了臉。

“貴妃姐姐過獎了,妹妹哪裏當得起。”俞馥儀朝鄭貴妃傾身颔首,見鄭貴妃幫自己說話,她也樂得投桃報李,順手将西瓜汁方子送出去,也免得司馬睿沖着西瓜汁跑來長春宮,于是抿唇一笑,說道:“聽說姐姐也愛喝西瓜汁,我先前得了張方子,叫下面人照着做了出來,竟是意外的美味,不知姐姐是否有興趣?若有的話,回頭我叫人把方子給你送過去。”

鄭貴妃的确是聽說司馬睿愛喝俞馥儀宮裏的西瓜汁才叫人學着做的,只是看他一臉嫌棄的表情就知道做的不怎麽成功,東施效颦原該遭到西施唾棄的,誰知對方不但不唾棄,還主動将方子送上來,這着實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自然也就不敢貿然接受這番好意,便笑着拒絕道:“多謝妹妹割愛,只是眼看要入秋了,西瓜汁不宜再喝,若明年我還有這興致,再去向妹妹讨要。”

王皇後板起臉來,一臉不樂意的說道:“哎喲,瞧瞧,貴妃妹妹愛喝西瓜汁,難道本宮就不愛?德妃妹妹只想着貴妃妹妹,卻不管本宮,顯見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裏呢。”

俞馥儀忙道:“瞧娘娘說的,嫔妾原不知娘娘也愛這個,不敢随便亂送,免得娘娘喝壞了肚子,這會子知道了,自然少不了娘娘那份兒。”

王皇後哼了一聲,并不買賬:“你不知本宮愛這個,卻知道貴妃妹妹愛這個,可不就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裏?”

“娘娘還真是冤枉嫔妾了。”這不是明晃晃的指出自己在鄭貴妃宮裏安插了人手麽?先前還與自己推心置腹,言明不肯被太後當槍使呢,這會子見鄭貴妃對自己表達了善意,又心生警惕,忙不疊的跳出來橫加阻攔,她這個皇後當的可真夠兩三面刀的。“原是皇上來嫔妾宮裏時随口提了一句,不然嫔妾如何知道貴妃姐姐宮裏的事兒?”

“原來如此。”王皇後“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本宮不過與你玩笑罷了,其實并不好這口,你可別當真。”

“娘娘您可真壞。”俞馥儀斜眼,嗔一了句,然後扭過頭:“嫔妾不理您啦。”

王皇後掩唇“咯咯”笑了幾聲,方才收斂了神色,一臉嚴肅的将先前秦二姑娘提議的事兒宣布了一下,話音剛落,衆妃嫔便再也繃不住臉上的悲戚,頓時化作驚喜,只大皇子的母妃福嫔焦急的不行,讷讷道:“嫔妾先前在禦膳房當過幾年燒火丫頭,倒也做的出幾樣小菜,只是才藝卻不成了,嫔妾連字都認不全呢,哪裏懂什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張婕妤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嘻嘻哈哈的說道:“哎喲,這說的也是呢,福嫔姐姐鄉下佃農出身,入宮後先在禦膳房燒了幾年火,又到乾清宮掃了幾年地,讓她表演才藝,這也太強人所難了,總不能讓她當衆表演燒火跟掃地吧?”

王皇後擺了擺手,安撫福嫔道:“妹妹稍安勿躁,主意是秦二姑娘出的,她如何會想不到這點兒?一早就同太後建議凡事以自願為主,若力有不逮的也不必苛求,太後也是應了的,所以妹妹大可不必擔心才藝的事兒,只安心準備自己拿手的菜肴便可以了。”

福嫔長舒了口氣:“如此嫔妾就放心了。”

先前二公主染上風寒大病一場,生母宋才人忙着照料她,顧不上來給皇後請安,今個還是俞馥儀穿過過來後頭一次見着她的面,也領教了一番她架橋撥火的本事:“這秦二姑娘樣樣想的周到,事事做的妥帖,真不愧是太後嫡親的侄女兒,可把咱們這些笨嘴拙舌手腳不麻利的孬貨給比下去了呢。”

頓了頓,又看向俞馥儀,嘆氣道:“咱們倒也罷了,原就在太後跟前沒什麽體面,我只替德妃姐姐着急。”

想激自己出面阻止秦二姑娘進宮,她才沒那麽傻呢。俞馥儀哼了一聲,冷淡道:“不勞你費心,你還是先管好自個吧。”

像是印證俞馥儀的話一樣,她才剛說完,殿門口就有一個宮女沖進來,胡亂的朝上首的王皇後行了個禮,然後奔到宋才人跟前,哭道:“小主,二公主又厥過去了,您快回去瞧瞧吧。”

宋才人臉上血色頓時退去,忙看向王皇後,王皇後迅速擺手道:“你且回去吧,本宮馬上打發人去太醫院請太醫。”

“多謝娘娘,嫔妾先告退了。”宋才人領着人小跑着出了明間,王皇後轉頭吩咐了姚黃一句,姚黃點了下頭,跟在宋才人身後出去了。

“阿彌陀佛。”福嫔撚了下手裏的佛珠,憂心忡忡的對王皇後道:“嫔妾在老家時常聽人說死時着紅衣的人心有怨氣的話容易化作厲鬼,麗妃去的時候可不就是着的紅衣?小孩子本就陽氣弱,偏二公主還病着,萬一被麗妃帶了去當童女可就不好了,娘娘還是打發人去慈安寺添些香油錢吧,命他們好生給麗妃好做場法事,以免再生事端。”

王皇後颔首道:“福嫔妹妹說的是呢,本宮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太後壽辰在即,到底有些不吉利,還是等過了太後的壽辰,再來辦這事兒吧。”

福嫔原是擔憂大皇子被麗妃帶走當童男,所以才主動提了這事兒,見王皇後同意了,自個目的也就達到了,忙恭維道:“還是娘娘想的周到,嫔妾妄言了。”

福嫔說到紅衣跟厲鬼的時候,俞馥儀一直在不動聲色的環顧殿內,可惜沒一個人露出害怕的表情來,果然還是她太天真了,都是影後級別的演技,怎可能讓她單憑面部表情就能判斷出誰是兇手?

☆、第 18 章

長春宮裏,問梅坐在明間的一只錦杌上,手裏捏着一團絲線,正打絡子呢,見俞馥儀一行人進來,忙起身行了個禮,朝西次間書房方向努了努嘴:“好容易休沐,原該好好歇息才是,可三皇子一早就爬起來背書練字,奴婢勸了他幾句,他倒還氣上奴婢了,不許奴婢在跟前伺候。”

“伺候小孩子可比伺候我費勁多了,真是難為你了。”俞馥儀笑着拍了拍問梅的肩膀,到東梢間換了身衣裳,然後搖着團扇踱去了西次間,見司馬琰握着毛筆寫大字,上好的宣紙被塗的鬼畫符一般,不由打趣道:“我兒若是出家當道士的話,定能得成正果。”

司馬琰起身給俞馥儀行了個禮,小臉皺作一團,琢磨了半晌方才明白她的意思,頓時黑如鍋底,抓起毛筆發狠道:“兒子才剛開蒙,自然寫的不好,待練上個三年五載,定然不會再如此。”

“你才五歲,連筆都握不穩呢,把字學會就行了,至于練好,三五年後再練也不遲,現在好生玩耍才是正經。”俞馥儀上前奪下他手裏的毛筆,拉着他的小手,興致勃勃的說道:“走,母妃帶你玩蹴鞠去。”

司馬琰一邊将自己的手往回抽一邊不贊同的斥責道:“母妃莫胡鬧了,上次非扯着兒子去禦花園賞花,結果被日頭曬的中了暑氣,險些把命丢了,這會子雖不如先前炎熱了,到底還沒入秋呢,再被曬暈了可如何是好?您呀,竟還是消停的待在宮裏喝喝西瓜汁做做針線活罷。”

“好大的膽子,竟教訓起你母妃來了。”俞馥儀在他嫩滑如剝殼的雞蛋一般的小臉上掐了一把,嘴裏道:“就是身子不好,才要多活動活動呢。”

“那母妃自個去活動好了,兒子還要練字呢。”趁着俞馥儀一個不留神,他迅速将手掙脫了出來,吃力的爬到書桌前的太師椅上,伸手就要去撈毛筆,俞馥儀眼疾手快的搶了過來,氣的他無語道:“莫非兒子是母妃從哪個難産而亡的妃嫔那裏抱養來的不成?不然怎地見不得兒子好,幾次三番的阻止兒子上進。”

俞馥儀柳眉倒豎,瞪眼罵道:“熊孩子,說什麽呢?就因為是你親娘,才不希望你受苦,只想你過輕松安逸的生活。若你不是親生的,我天天拿鞭子抽着你上進,想偷懶歇息下都不成。”

“那母妃還是把兒子當抱養的吧,也不求您拿鞭子抽着兒子上進了,只求您別阻止兒子便好。”司馬琰哼唧了一聲,另從筆筒裏取了一根稍細些的毛筆出來,邊從硯臺裏蘸墨汁邊咬牙道:“已經丢臉一次了,總不能下次父皇考校功課時我還答不出來。”

“答不出來又有什麽關系,你父皇自個十二三歲的時候都還調皮搗蛋呢,十四五歲當了太子後還天天被你外祖父打板子抽鞭子,便是後來登基當了皇帝,也三五不時的鬧點幺蛾子出來,跟他一比,你強的可不是一點點,他必不會打罵懲罰你的。”俞馥儀鄙夷的吐槽了司馬睿一番,随即豪邁的拍了拍胸脯:“放心,就算他真敢打罵懲罰你,還有你母妃在呢,自會替你做主。”

司馬琰搖頭,一臉認真的說道:“兒子并不是怕父皇打罵懲罰,只是不想再輸給二皇兄,不然不光兒子沒臉,母妃在安淑妃面前也難擡得起頭來。”

“放心,你母妃臉皮厚的很,便是你怎樣不如司馬珏,我在安淑妃面前也照樣擡得起頭來。”眼見手裏毛筆上墨汁欲滴不滴,未免弄髒地毯累得底下人折騰,她連忙将其擱回硯臺上,擡頭給了司馬琰腦門上一個爆栗,沒好氣道:“司馬珏是早産兒,本該好生調養着,偏安淑妃太要強,整日将他拘在屋子裏讀書識字,小小年紀便滿腹心事,沒輕松的過過一天好日子,如此下去,眼見不是個能長壽的……這才是真真的後娘養的呢,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回頭把你送給她養得了,也省的你抱怨我阻止你上進。”

“母妃不要兒子啦?您舍得?”司馬琰放下毛筆,從太師椅上跳下來,撲到俞馥儀懷裏抱住她的腿蹭了蹭,勉為其難的讓步道:“兒子陪您去玩半個時辰的蹴鞠吧,就半個時辰,不能再多了,玩完了兒子再回來用功,到時您可不許再啰嗦。”

先把你拐出去再說,至于玩多久,出去了可就由不得你了。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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