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瑟後來還是拿着紙筆過來問了好幾個問題,他像是确認了什麽,所以一直不停的追問那幾個人的口音是不是許州本地的。
諸葛臨沂沒太注意這回事,他遲疑幾秒之後說,“不記得了。”
林瑟又問夏侯輕音道,“你呢?不是聽見他們叫老四了嗎?這兩個字,聽見的時候覺不覺得口音奇怪的或者是耳熟?”
“奇怪?”夏侯輕音摸摸自己的下巴,她仔細想了想這個問題,然後不解的問道,“不奇怪啊,也沒覺得耳熟,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字了,這對破案有什麽幫助?”
“那應該就是許州本地人了。”諸葛臨沂肯定的回應了這個問題。
夏侯輕音忙忙問道,“為什麽?你聽出許州口音了?”
諸葛臨沂道,“那倒是沒有,不過我們許州地界大,小鄉小鎮的地方多,十裏不同音的情況自然避免不了,而你我又是本地人,從小在這裏長大,還是個做生意的,平時各個城裏到處跑,正常來說對口音的分辨應該是頗為敏感,不過當時目擊現場的時候情況危急,心理上難免有恐懼感,忽略了這一點也是情有可原。”
林瑟接話道,“因為是平時經常聽到的所以印象會不是那麽深刻,所以案犯就算不是許州本地人,那他們的老巢也必定不會離許州太遠。”
諸葛臨沂道,“從我們往後逃到兩撥匪徒相遇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家裏的下人就算跑的再慢那個時候也該到城門口了,而且現場記錄的也是說第一批受害人屍體在離城門不過八百米的距離,第二撥案犯一定是折回了許州城內才會遇到他們,而距離許州最近的漳州和幽州,一個往左走,一個往右走,他們根本就沒有往別的地方逃。”
林瑟道,“按理說,正常情況下在某個地方犯了大案必然是要迅速逃離追捕範圍之內,這一夥人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再回來,唯一能說通的也只有兩個原因。”
諸葛臨沂道,“一個是身負重傷需要快速醫治,實在是跑不動所以必須就近隐藏行蹤。”
林瑟道,“另一個是他們就是本地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有案犯,有同夥,有人掩護也有堂堂正正的身份。”
夏侯輕音,“……”
夏侯輕音尴尬的看着這倆人,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抽搐感,她輕聲問道,“你們倆,這是,唱雙簧?”
話說出來倒是也能聽得懂,只是這莫名其妙的默契感是什麽鬼?
衙門裏需要配合問話的事兒辦好之後,諸葛臨沂便也打算起身回家。
臨走之前夏侯輕音特意問了林瑟道,“剛剛的那位夫人,她……現在是不是非常需要幫助?”
“本官有了解到一些他們家的家庭背景,男死者和女死者是一對青梅竹馬,男方是孤兒,女方家境也較為貧寒,雙方成婚半年,靠做點兒小生意送貨賺錢養家,都是勤勤懇懇的老實人,出城送一趟貨哪知道遇上這種事兒,他們家的奶奶聽見消息受不了打擊咽了氣,父親也在早年間因病去世了,現在家裏的全死光,只剩下那婦人一人,所以她情緒很激動,稍微轉移了一些憤怒到你身上,別太上心。”
這些人說話可真是容易,能不上心嗎?活生生的兩個人就這麽當着自己的面兒被人殘害至死,夏侯輕音再剛強的一個女人,那多多少少心裏頭也得抱有幾分歉意。
“我今天就不見她了,等那夫人情緒穩定些的時候,你再幫我同她說上幾句,告訴她,我們在那種情況下,是真的無能為力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哪裏還救得了別人,如果說,她往後的生活需要幫助,或者是需要賺錢謀生但是有困難的話,我們諸葛家,也能幫幫她。”
“嗯。”林瑟點頭,然後目送夏侯輕音出了衙門。
諸葛臨沂黑着臉在衙門門口等着,見夏侯輕音出門,他便立刻追問道,“你和林……林大人,又說什麽了?”
“問了問那位夫人的事兒,好像家裏挺困難的,我覺得很抱歉。”
諸葛臨沂聳肩,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
這事兒吧,确實不好說,你說你就這麽悄悄摸摸的跑了,聽起來還就特別不仗義,可是你不跑,站出去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話,那估摸着林瑟這案子就一個目擊證人也沒有了。
案件死亡名單上可能還要再多兩個人出去。
有的時候,道德和利弊,生和死,真的就在一念之間。
諸葛臨沂同樣覺得抱歉,但他沒覺得自己有錯,如果能再重選一次,他還是會捂住夏侯輕音的嘴巴然後拖着人滾下河道中再溜走。
回家之後,諸葛臨沂一個人在前邊兒,剛進府中大門便是折了個方向轉身,夏侯輕音好奇的跟上去兩步,她張口問,“你要去哪兒?”
“找大夫換藥。”
“你回房間讓大夫過來換不就是了?何必還得往藥房跑一趟?”
“你先回去。”諸葛臨沂停腳,他伸手攔住夏侯輕音,“娘說新房裏二見血不吉利,我換個藥就回來。”
“我陪你去好了,多走幾步路而已,又不礙事,若是大夫有什麽要吩咐的話我還能跟着聽,你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晚上的藥需不需要換,這些事情你自己又做不了。”
“剛剛不是說了二見血不吉利嗎?”
“可是也不會一直流血啊,血不是早就止住了嗎?換個藥而已,你這麽攔着是怕我看見什麽?傷口很嚴重嗎?很深很長?怕吓到我?”
“……”
“你沒發燒吧。”夏侯輕音還好奇的伸手去探了諸葛臨沂體溫正常的額頭,“自家相公身上的傷有什麽好怕的?”
于是話說不過三秒,在藥房看到諸葛臨沂脫下上衣,大夫解開那染了血污的紗布時,夏侯輕音就是一個哆嗦打翻了手裏端着的熱水。
木盆掉到地上砸的‘哐當’一聲,水花四濺,潑濕了諸葛臨沂掃在地面上的衣角邊以及老大夫的整只右腳鞋。
“燙傷手了?”諸葛臨沂側頭回來看她。
“沒沒沒,太重了,沒端住。”夏侯輕音忙忙去撿木盆,找帕子來擦水。
大夫道,“少夫人坐着休息便是,老夫一會兒喚個丫頭進來收拾,只是麻煩得再送盆熱水進來。”
夏侯輕音點頭,出門喚了個丫頭做事。
她是沒辦法想象那麽長的一條刀傷落在人的身上會疼成什麽模樣,平日裏被針刺個手,削果皮拉條口子,夏侯輕音也會煩躁老半天,更別說那個人渾身帶着傷,還拽着一個人硬是把那踏進了閻王殿的半條腿給再拖了回來。
想想自己也是太沒意志力的一個人,在那麽危險的境況,竟然還能說暈就雙腿一蹬的說暈就給暈了?
“換藥之前要先用熱水洗手,剪刀最好也一并丢進去燙一燙,傷口不能見水不能磕着碰着,現在是愈合階段,若是撕裂見血會非常麻煩,晚上睡覺切記要趴着休息,藥膏塗在傷口上會發熱,同時會有些疼痛感和癢麻感,難受,但是一定不能伸手去碰,紗布要保持幹淨,包好之後打結不能太用力,然後把多餘的部分剪下來,保持背部平坦,這樣穿衣服才不會有奇怪的凸/起。”做完所有上藥的流程,大夫幫着諸葛臨沂拉起衣衫來,這才轉頭去同夏侯輕音道,“少夫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剛剛說完,便又立馬張口問,“剛剛說幾個時辰換一次藥來着?”
老大夫,“……”
諸葛臨沂,“……”
狗腿的扶着人回了房間,諸葛臨沂剛剛在床沿邊坐好,夏侯輕音便是跳上跳下的不知道在忙什麽。
要說折騰了一天也是真的累,本來人就沒什麽精神,又去衙門又做筆錄還得護着夏侯輕音不被人欺負,困的自己連琢磨奸夫的心情都沒有了,諸葛臨沂連打了兩個哈欠,扯開被褥便是打算趴下睡覺。
“等一下等一下。”夏侯輕音扯着嗓子喊了幾聲。
諸葛臨沂往下趴的姿勢一頓,夏侯輕音便是抱着好幾床新做的被子來鋪到了他的身下。
“趴着睡應該挺難受的,而且擰着脖子也覺得不舒服,我把床給你弄軟和點,你睡着能舒服些。”
“晚上如果渴了餓了或者背癢了可千萬記得要叫醒我,起床不能自己亂撲騰,千萬不要動着背上的傷口。”
“有事叫我,有事叫我,有事叫我,切記你自己現在就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人。”
交代好自己的囑咐,夏侯輕音這才小心翼翼的把被褥拉上來給諸葛臨沂蓋好,熄了燈,自己躺回榻上,翻騰兩圈兒之後,便也沉沉的睡過去了。
諸葛臨沂心裏毛躁躁的總覺得還裝着什麽事兒,但是又想不明白自己這突如其來的焦慮是什麽,他總覺得夏侯輕音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但是又說不清楚這份不一樣究竟特別在什麽地方。
偷偷側過腦袋去看了枕邊躺着的另一個人,人家姑娘卻只留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圓圓潤潤,可可愛愛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