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侯輕音整個人貪婪的撲進那個懷抱之中,諸葛臨沂也是順手接着人,不過他沒讓夏侯輕音在自己懷中停留太久,而是下意識的一個側身,然後将人護到了身後去。
“茵茵,茵茵啊……”婦人邊哭邊喊,剛剛擠出人群便是一個腿軟的給摔了出去。
衙門門口的官差趕緊伸手出來扶人,嘴裏還不停的說着什麽安慰的話,師爺安排人趕緊先進門,哪曉得一擡頭還正好瞧見了諸葛臨沂和夏侯輕音兩個都快要被人群淹沒的身影。
“諸葛少爺,少夫人這邊有請。”
有了衙門的示意,衆人便也不擠着了,大家紛紛自動自覺的讓出一條路來,諸葛臨沂也沒管夏侯輕音,自己率先邁開步子踏了出來。
夏侯輕音趕緊跟上他。
林瑟這人回回辦案都把衙門弄的跟菜市場似得,官差、仵作、師爺、證人什麽的全部擠在一塊兒,大家各自圈出一塊兒屬于自己的小地方,然後按部就班的開始做事。
夏侯輕音剛剛跟着諸葛臨沂找了個稍微僻靜些的地方坐下,她正要張口去問問自家相公背上的傷口可還扛得住時,那林瑟便是手裏抓着好幾張紙的跟了過來。
“我這邊還有幾個疑點需要你再确認一遍。”看也不看夏侯輕音,林瑟直奔了諸葛臨沂過來,“第一,你确确實實是聽到有人叫了老四這個稱呼的對嗎?”
諸葛臨沂不及開口,夏侯輕音已經忙忙迎上去道,“對,是叫老四,開口的那個男人還叫他快些辦事兒來着。”
林瑟略微一個皺眉,他只瞥了夏侯輕音一眼便道,“少夫人去後堂休息會兒吧,此事本官同大少爺确認便好。”
“……”夏侯輕音一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還是下意識的反對道,“要我回避?為什麽?案發的時候我也在現場啊,我和他一樣聽到看到了,為什麽只問他不問我?出什麽事了嗎?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嗎?你不會身上還有別的傷吧。”
諸葛臨沂這厮就是喜歡硬抗,想到這個,夏侯輕音覺得自己的猜測也是很有可能,于是便扯過諸葛臨沂的身子過來想要再仔細瞧瞧。
誰知自己剛剛轉頭,餘光便是撇到一團黑影朝自己撲過來。
“小心。”諸葛臨沂的聲線很低,他忙忙起身,把夏侯輕音往自己的身後一推。
林瑟也是眼疾手快的站起身來将那婦人一把攔住,有兩個男人怼在前頭,倒是也不怕什麽,只是……
夏侯輕音呆愣愣的看着那個剛剛推着自己跑進府衙裏的,雙眼紅腫,頭發淩亂,渾身上下衣着樸素還帶着些補丁的婦人,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想着這人是怎麽了?自己欠她錢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看見我們家茵茵你不救她?我們家茵茵有什麽錯?她有什麽錯?為什麽偏偏是她?為什麽?”
“這位夫人,您先冷靜一些。”
終歸是男女授受不親,再加上那婦人情緒實在是激動的厲害,林瑟一只手根本攔不住的程度,兩個人推搡之下竟然是糾纏到了一塊兒。
“我怎麽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我們家的兩個孩子,好不容易成了親,這還不到半年,還不到半年啊,就出門送個貨的功夫你讓我來許州認領他們的屍體?你們怎麽能這麽殘忍?你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茵茵還懷着身孕,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她?”
“你誤會了,那位姑娘不是殺人兇手。”
“她怎麽不是?她怎麽不是?你聾了嗎?你聽不見嗎?她剛剛分明是說自己聽見了看見了,她說聽見有人叫老四快點兒辦事兒,辦事兒,辦什麽事兒?是要殺我女兒還是要殺我女婿?啊?殺人……他們怎麽可以那麽殘忍,我的孩子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殺了人還要分屍?為什麽對一個懷着身孕的姑娘那麽殘忍?”
殺人……分屍……
“如果當時她能勇敢的站出來,說不定我的孩子們就不會死。”
于是話沒問到幾句,勸架倒是勸了一下午。
夏侯輕音越聽越覺得可怕,諸葛臨沂來抓她手的時候,她那手心裏握着的全是冷汗。
從漳州過來認屍的婦人又哭又鬧的掙紮了一下午,最後更是氣急攻心的兩眼一翻暈倒了過去,林瑟被人家抓的牢牢的,好幾個人過來扳手指頭才把他的袖口從婦人的手指頭裏給解救了出來。
諸葛臨沂按着人到座椅上坐好,親自去前廳端了一杯熱茶過來,他把杯子放進夏侯輕音的手心裏,自己蹲下身子來,伸出去的雙手還托着她的手背,“手怎麽這麽涼?很冷嗎?”
夏侯輕音一個哆嗦,眼神閃躲的擡起頭來。
諸葛臨沂倒是冷靜自持,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遲疑,也知道夏侯輕音在怕什麽,所以……
“不必自責,當時你想往前走,是我攔着你回來的,是我說的管不了要先走,所以這件事情真要追究責任也是我的問題,跟你沒有關系。”
夏侯輕音手指頭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一些到她的手背上,諸葛臨沂淡定的伸手替她抹去。
“可是,就算我們喊一聲也好,總比這麽悄無聲息的走了……也許出一聲,他們兩個能得救。”
“出一聲只是會多出你我兩具屍體而已,當時的情況要逃跑都很困難,怎麽可能救得了人?”
“那兩個人,就這麽在我們的面前死掉了?”
“……”
毫無預兆的一滴眼淚落到了諸葛臨沂的手背上。
“可是我們分明是聽到了看到了,就算是為了自己活命所以沒辦法管,但那又跟殺人兇手有什麽兩樣?因為恰巧碰到了正在同樣遭遇危險的對方,所以我們才能這麽平安無事的逃走,而他們在面對歹徒的時候,心裏是有多害怕多絕望啊,他們一定也希望能有一個人站出來救救他們,可是我們兩個沒有站出來,我們逃走了。”
諸葛臨沂握着夏侯輕音的手指緊了緊,“對,他們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救他們,可是我們救不了。”
“我……只要一想到如果被歹徒團團圍住的人是自己,你也被人抓住了,我們兩個被人打被人罵被人欺負,而躲在一旁的是他們兩個,他們也同樣沒有站出來幫我們,只是看了看,便是悄悄躲着跑了,我……只要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心裏好難受。”
“理是這麽個理兒,但錯的不是我們。”伸手替夏侯輕音擦了臉上的眼淚,諸葛臨沂道,“錯的是殺人的人,我們沒站出去是因為我負傷,後邊有人一直追着想殺我們,前邊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在做着喪心病狂的惡事,我們前後兩條路都沒辦法走,能逃走就已經是上天眷顧,而且我們能活着,這麽珍貴的時間也不是拿來讓你自責愧疚,現在,幫林大人破案才是關鍵,早日抓捕兇手,告慰受害人在天之靈,然後讓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要發生。”
始終念着夏侯輕音再剛再強也終究是個細致敏感的姑娘家,這樣的話任誰聽去了都會覺得心裏頭難受,更別說這麽被人指着鼻子罵是殺人兇手,雖然不是膽子小的姑娘,但也終究是個姑娘,看見自己眼前大灘大灘的血跡,橫七豎八的屍體也同樣會覺得害怕。
林瑟安頓好那暈倒的婦人後便是急忙想趕回來看看夏侯輕音的情況,可誰知還沒踏進廳堂便是瞧見了人家夫妻兩個和和睦睦的手握手待在一處。
諸葛臨沂這個人冷漠且暴躁,慣常待人就沒幾分耐性,這個時候竟然會規規矩矩的蹲在夏侯輕音面前,眼底含着溫柔的笑意,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但夏侯輕音眼裏的眼淚還真就忍住了那麽幾分。
腳已經踏出去一半,想了想,便還是退了回來。
林瑟靠着牆站了一會兒,還是轉身出去繼續辦案子。
“所以是我們逃走之後,對面的那一撥人就和追我們的那一撥人打了起來,胖子那夥人打輸了,被另一幫匪徒處理掉之後,那撥人又折返回許州城,結果路上撞上了我們家那十五個下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幹脆把所有人全部殺了個幹淨?”
“嗯。”諸葛臨沂點頭。
“這也太他娘的不是人幹的事兒了吧,人家招他們惹他們了?他們憑什麽說殺人就殺人?這……這……這是人做出來的事兒嗎?這也太變态了吧。”
“殺人分屍,玷污孕婦,能是什麽好人幹出來的事情?”
“可是,可是,可是那胖子不是說之前許州城的殺人案是他們做的嗎?這怎麽又突然被并案了?”
“胖子他們應該是為了吓唬我們故意說的這話,我在蘭陵和他們打過交道,确實不是什麽好人,成天白吃白喝,打人搶錢,惡名在蘭陵是出了名兒的,不過他們在蘭陵官府有靠山,這回來許州應是特地找我麻煩,倒是不至于搶劫殺人,何況林瑟的名字在西鄞上下還是有幾分威懾力在,旁的官員們聽着也會賣他幾分面子,胖子他們不會在許州的地盤找事兒。”
“所以他們只是想回來找你報仇,結果報仇不成,遇着惡霸黑吃黑還被反殺了?”
“嗯。”諸葛臨沂繼續點頭。
“真是活該。”罵完之後,夏侯輕音又是‘呸’了自己一口,“兩邊都不是什麽好玩意兒,你說他們怎麽不打個兩敗俱傷?這種人要是真被抓着,真是千刀萬剮都不夠解恨的……對了,咱們家的那些……你打算怎麽處理?”
“認屍的通知都是官府發出去的,有父母的會來領屍身回家,簽了賣身契的只能……一把火燒掉。”
“……”
“你要是不忍心,便在家裏的後院尋個地方把他們埋了也成。”
“算了。”好不容易緩解了一些的心情又突然低沉起來,夏侯輕音知道諸葛臨沂說這些只是為了讓自己寬心,不過在諸葛家,她又哪裏是能做決定騰塊兒地出來埋下人的呢?
又不是主家的人,還能有埋家裏的說法?
心裏悶着一塊兒大石頭,夏侯輕音盡量還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顯得那麽太過傷心,畢竟諸葛臨沂瞧見了,還得花心思來哄她。
她不想做個麻煩的女人,她想懂事,想招人喜歡,想讓人覺得這個姑娘很好相處所以就永遠不會抛開她。
盡管這些事情看起來很難,但是依舊需要努力去完成。
畢竟自己還想,一輩子留在諸葛臨沂的身邊,永遠,永遠都不要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