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從出生到現在,有人這麽護過自己嗎?
夏侯輕音幾乎是瞬間在腦海裏把自己二十年的人生整個過了一遍,但是最後得到的結果是,沒有。
是的,沒有,從來連個舉扇子來護過自己的人都沒有。
雖然出生的許州第一大戶,家大業大,不愁吃穿,但因為是個女兒身,所以也從來沒有體會過爹疼娘愛的感覺,所有好的,珍貴的東西全是哥哥的,明明自己年紀更小,更需要照顧,可是娘親天天嘴裏念叨的都是那個不争氣的,只會闖禍的,成天胡咧咧的沒出息哥哥。
就夏侯仲淵那德行,夏侯輕音只能一句話來形容,那便是離了人就是衣食不能自理。
好在夏侯輕音自個兒懂事懂的早,提前幾百年就預知了‘知識就是力量’的道理,即便是在大戶人家也遵從的‘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家庭之中,她也要堅持讀書識字。
八字好,所以諸葛家當年一個偶遇便下定了決心要把她迎娶過門兒,夏侯輕音對婚姻愛情倒是沒有諸葛臨沂那麽前衛的、想要追求自由的想法,所以她從小便覺得,這都無所謂……
因為知道自己定了親,所以向來都是心如止水,沒有初戀,沒有動心,沒有反抗的想法,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途徑便是,如何能把已知的那條路走到更好。
諸葛臨沂和自己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要做夫妻,這一點,當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更何況後期夏侯家被那敗家的爹爹哥哥給折騰的負債累累之後,夏侯輕音被當做貨物一般的給人出賣出去的時候,她內心也同樣沒有絲毫動搖。
唯一有的想法便是。
真好啊。
終于能離開這個不正常的家了。
相比之下,諸葛家比起夏侯家,至少長輩與晚輩的相處關系是要正常的多的多了。
走這一趟許州府衙也的的确确是折騰到了天黑,所有人都是各執一詞,證據鏈根本沒有辦法能夠完整的串連在一起,林瑟首先選擇相信的是夏侯輕音和蕭青林的證言,因為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
其次王大狗嫌疑頗重,林瑟幾乎是在內心完全确認了這個男人是做過殺妻移屍的事兒,可是苦于現在還沒有找到作案動機,以及能夠直接指向兇手的證據。
問話就是問了一天,而且是一個問題時不時的又要拎出來反複問上好幾遍,夏侯輕音以前不覺得,現在看這王大狗在面對同一個問題時,回答的結果都可能不一樣的時候,她才明白,這案子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好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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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夏侯輕音困的不行,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的時候,林瑟這才通情達理的說了一句,“辛苦諸葛少爺和蕭少爺跑這一趟了,幾位若是累了就先請回吧。”
“我不回。”蕭青林對這審案子倒是挺有興趣,他大大咧咧的搖着扇子道,“林大人,我坐這兒旁聽應當是不會妨礙您辦案吧。”
“蕭少爺若是樂意,随意便是。”林瑟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夏侯輕音眨眨眼睛去看諸葛臨沂,結果發現對方對這案子也是特別有興趣,一點兒打算起身回家的意思都沒有。
難道男人天生就喜歡做這種懸疑偵探的游戲?
知道如果自己說困了要回家去,那諸葛臨沂肯定是眼睛也不擡的就會說,那你自個兒回吧,我再瞧瞧。
于是夏侯輕音便乖乖的閉了嘴,重新伸手撐着自己的腦袋看戲。
“林大人,我有個疑問,不知道能不能問一下呢?”蕭青林分析案情倒是分析的津津有味,他舉了扇子朝那林瑟問道,活像是個上課向先生提問的小朋友。
林瑟依舊是笑的溫和有禮,還是那個手勢,一伸手便是無所謂道,“輕便。”
“王大狗,方才關于那個被害者耳環的問題,林大人第一次問的時候,你說可能是二丫自己不小心弄掉的,第二次問的時候,你說是夫妻關系不好,經常打鬧吵架,耳環可能是在這個争執的過程中不小心弄掉的,第三次問的時候,你又說可能是二丫不小心自己弄掉的,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注意……”
王大狗答道,“沒錯,我們下人天天做工那麽忙,誰有功夫去注意婆娘的耳環戴沒戴在耳朵上,我确實是不知道,可能是二丫自己弄掉的,也可能是我們争執的過程中弄掉的,誰知道呢?”
說完便是一個攤手,做出了一個無賴的表情來。
蕭青林轉向諸葛臨沂問道,“诶,諸葛少爺,咱們許州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您和少夫人直接是商業聯姻,沒什麽感情,但是在下鬥膽問一句,少夫人若是哪天只戴了一只耳環在你面前晃悠,你會不記得嗎?”
“你丫說誰是商業……”一撸袖子,聲線陡然提高了個□□度,夏侯輕音吼的自己瞌睡都沒了,才後知後覺記起了這是公堂,公堂之上需要肅靜,于是她又心虛的壓低了聲音道,“誰是商業聯姻?我和我家相公不曉得多恩愛呢,你個外人不知道能不能別瞎嚷嚷?”
蕭青林拿扇子掩面笑道,“好吧,那假設你倆很恩愛,我就問個旁的吧,諸葛少爺,若是你同那醉心閣的鳶尾姑娘見面時,姑娘只戴了一只耳環在耳朵上,就算你是再不上心的對象,也不可能看不見吧。”
因為是配合辦案,所以諸葛臨沂倒是認真的想了想這個問題,他摸了摸下巴後答道,“一眼就能看到的細節,而且……”回頭看了看林瑟手裏那劣質的,而且形狀各方面都比較誇張大膽的設計,諸葛臨沂又伸出手道,“林大人,我能看看那個耳環嗎?”
“可以。”
林瑟将耳環交給師爺,師爺又将耳環給送到了諸葛臨沂的手上。
“就戴一只讓我瞧瞧。”左手剛接過,右手便能遞給夏侯輕音。
這樣的要求在斷案的過程中可能再平常不過了,可是……這畢竟是什麽死人的遺物啊。
“啊?不不不不不不……我不要戴。”夏侯輕音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戴,比劃一下也成。”諸葛臨沂也沒強迫,只是這輕聲細語的意思倒像是在哄着。
夏侯輕音愣了愣,然後鬼使神差的從諸葛臨沂手裏頭接過那玩意兒,摘了自己耳朵上的耳墜,然後拎着那沒什麽重量的耳環比在了自己的右耳上。
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剛剛蕭青林問的時候,諸葛臨沂确實是回想不起來之前見鳶尾的時候,鳶尾到底是戴耳環還是沒戴耳環,或者是戴的什麽耳環,因為有些不會引人注目的東西可能被習慣性的忽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現在看夏侯輕音比劃完之後,諸葛臨沂便肯定的回答道,“這只耳環的确不值錢,而且做工非常差,設計也很劣質,戴在耳朵上不僅毫無美感而且會讓人覺得有幾分誇張。”
諸葛臨沂拿了一只夏侯輕音的銀色吊墜耳環和那二丫的這都不知道怎麽形容的,挂了倆紅球跟葫蘆似得耳環對比道,“按常理來說,一般能刺激人視覺的東西,除了極美便是極醜,若是像在下夫人這樣沒什麽特色的耳環,她今天戴不戴或者昨天戴了沒,可能都沒人會注意,不過這只耳環嘛。”
晃了晃那‘紅葫蘆’,諸葛臨沂下意識的表示起了嫌棄來,“太大,太醜,只戴一邊就會顯的另一邊格外空蕩而且重心不調,而且說整日相處都注意不到的話,這解釋完全沒什麽說服力。”
蕭青林接話道,“沒錯,而且就平常伺候我的那丫頭,我記得她有一天穿了件紫色的外衫配了粉色的發飾都遭我批了一通,而平常穿了什麽不起眼的我就壓根兒都不記得,所以,王大狗,這耳環你說你妻子不知道是什麽弄丢的,自己毫無記憶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你們最後一次見面,這耳環還在她的耳朵上,因為和平常沒什麽區別所以你沒有特別注意。”
夏侯輕音根本沒聽進去這些人在說什麽,她只是從諸葛臨沂手裏接過自己的耳環,一邊戴,一邊小聲的問道,“我這耳環就這麽沒有特色嗎?我覺得挺漂亮的啊。”
諸葛臨沂拿扇子輕敲了一回夏侯輕音的額頭,示意她好好聽,別走神。
王大狗接話道,“好啊,就算你們說的有道理,我最後一次見我妻子的時候,她就是兩只耳環都在耳朵上,可是這能證明她的死和我有關?”
諸葛臨沂道,“當然有關了,你最後一次見她,她兩只耳環還在耳朵上,出事之後只剩了一只耳環,而另一只耳環就落在你們夫妻倆的床榻下頭,唯一的解釋便是,你們見面的時候受害人還活着,起争執的途中耳環掉了,然後你就再也沒見過受害人,因為你如果再見過,肯定不可能沒注意到她少了一只耳環的事實。”
蕭青林道,“而且再也沒見過的原因是因為受害人已經死了,你在移屍青佛山的途中因為慌張所以并沒有注意到受害人的儀态問題,而且你此前說你們起了争執,那麻煩問一問,你們夫妻倆究竟是起了什麽争執?什麽時候起的争執?怎麽動的手……”
夏侯輕音道,“而且妻子死了一點都不傷心嗎?你們夫妻倆感情是不是不好啊?”
面對證人團的突發提問,那王大狗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林瑟淡定自若的翻了翻自己手中的卷宗,他沉聲道,“王大狗,請你正面回答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