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案件調查了十天,林瑟便是整十天都沒有好好睡過覺。
手旁邊摞着的卷宗加起來得有半人高,還得自己把看來最重要的線索拉起來串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
根據屍檢結果确認,死者二丫是先被人用手掐死之後再移屍青佛山後殿佛堂用繩子吊起,身上有被毆打的痕跡,說明死者死前和兇手爆發過強烈的肢體沖突,根據受傷的程度和淤青的位置來看,基本上是完全排除了女性作案的可能。
就夏侯輕音那小胳膊小腿,雖然扛過幾袋大米,但是小拳頭舉起來還沒有一顆蘋果大的富家少夫人,肯定是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何況林瑟還特地傳喚了一回那在蕭家做工的王大狗,額……旁的不說,就夏侯輕音那性子,估計是走在路上都不會斜眼多看一眼這男人的,更別說是什麽情殺了。
蕭青林作為疑兇和死者家的雇主,也是案情重要證人之一,所以許州府衙請夏侯輕音的同事也傳喚了他。
諸葛臨沂一路上‘哼哼唧唧’矯情的厲害,馬車停在衙門口的時候,夏侯輕音剛扶着這男人下車,哪曉得不是冤家不聚頭,諸葛臨沂那臉色在看見蕭青林的同時就瞬間陰沉下去。
“哼!!!!!”
一聲冷哼,一腳踹開小威推上來的輪椅,諸葛臨沂就這麽昂首挺胸,鼻孔朝天的帶着夏侯輕音進了門。
“這人什麽毛病?”蕭青林也不爽的厲害,搖着扇子回頭朝那小威問道,“你推着個輪椅做什麽?這是誰又瘸了?”
誰瘸了……
小威和諸葛臨沂那是從小厮混到大的,明白自家少爺這毛病,雖然不是壞人吧,但總是喜歡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來,見誰怼誰,逮誰白眼誰的主兒。
若是今兒個在對手這邊被洩露了自己受傷的事情,那這小威還不得被活剮了?
于是長腿一伸,小威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輪椅上說道,“我,我瘸了。”
入堂的時候,看到堂下已經跪好了好幾號人,夏侯輕音一個也不認識,只是随意一瞟一個五大三粗,一臉兇相的男人,和一個輕輕瘦瘦,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林瑟穿的官服,戴的烏紗帽,往日裏的翩翩佳公子倒還真有了幾分做官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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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少爺,少夫人,兩位是證人,請這邊入座。”布衣師爺客客氣氣的上前來帶路。
蕭青林入堂的時候也是享受的同樣待遇。
也是,整個西鄞國最有錢的兩大家族繼承人來這許州府衙,如何也不能讓人家跪着不是。
所有人落座之後,林瑟才一拍驚堂木,喊了聲。
“升堂。”
堂下兩排排列而出的官差紛紛喊道,“威……武……”
由于涉及命案,或許還有別的敏感點,所以林瑟并未公開升堂,衙門門口緊閉,四周都顯得很安靜,夏侯輕音頭一回親自參與這樣的事情,不免覺得有幾分驚奇,于是四處觀察了起來。
那小和尚一聽這響動立馬抖如篩糠。
那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屑的撇了一眼後,随即冷哼一聲。
林瑟視而不見,他翻開手中的卷宗,沉聲道,“由于被害人社會關系複雜,且結怨頗多,再加上涉案人員,目擊證人,以及疑犯口中所陳訴的事實皆是前言不搭後語,無法串聯成正常且符合邏輯的證據鏈,所以今天開堂并非斷案,而是重新整理口供及證據,對此,本官再度重申,若有因個人原因隐瞞真相或說謊妨礙調查者,一經查處,必定嚴懲不貸。”
林瑟這人時常都是嚴肅的,認真起來的模樣特別容易唬着人。
說完話後他沖那師爺一點頭,師爺便懂事的拿着紙筆站起身來,他先是走到蕭青林的身旁問道。
“蕭少爺,此前來您府上調查被害人的人際關系時,您一直陪同在側,再次我們官府需要再确認幾點事實,第一,在您的印象中,王大狗和二丫夫妻倆都是非常勤勤懇懇做工賺錢,并不是好吃懶做之人對嗎?”
“對。”蕭青林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道。
師爺得到确切的答案後便接着問,“第二,但是蕭府其他的下人卻對此評價存疑,平日裏和王大狗夫妻倆有交集的下人們紛紛評價說,這夫妻倆非常陰陽怪氣,斤斤計較,時長在背後說人壞話,而且被害人手腳不幹淨,喜歡偷拿別人的東西。”
“我不知道呀。”蕭青林無奈的一攤手,“府裏那麽多下人,我也不可能天天盯着家裏的地幹不幹淨,東西少不少,樹枝修剪幹淨沒有,而且來之前我也問過家裏的爹娘妹妹們了,他們說并沒有人偷過他們的東西,也沒人在他們面前告發過這二丫有什麽不好的毛病。”
師爺點頭道,“根據蕭少爺的證詞,我們可以判斷,這只是下人們之間的小打小鬧,并未上升到要同主子們告發的嚴重程度,而且,告發者皆是帶有主觀評判,很難客官公正的評價被害人,所以此證詞在經過讨論後,官府決定做廢,不納入案情考慮。”
那王大狗不滿的在堂下嚷嚷道,“這調查就調查了三四天,證詞至少寫了三十多頁紙,結果現在一句話就給作廢了?”
師爺解釋道,“例行公事,證據需要收集,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但是在審案的過程中,我們會适當的舍棄一些無用,或者會影響判斷非關鍵證據。”
王大狗繼續嚷道,“怎麽沒用了,我那婆娘在府裏那麽多仇人,誰曉得惹着了哪個,哪個就要仇殺她呢?這麽重要的證據你們官府居然說舍棄就舍棄?”
師爺道,“非客觀評價,并不能拿來當做評判被害人的标準。”
“蕭府上下的人都這麽說她,你們憑什麽說是非客官評價,你說如果一個人讨厭,那可能是兩人之間的恩怨,可如果是這麽多人讨厭,那明顯就是被讨厭的那個人有問題啊。”
師爺回頭看看林瑟,林瑟一個擺手示意師爺退下後,面對王大狗那挑釁的笑意,他只冷漠官方的回應道,“官府舍棄這個證據也是有考量的,有些人性情冷漠,天生便是不合群,喜歡做自己的事情,容易遭受誤解,但這并不能表示她是個壞人,而且根據蕭府的記錄,你們夫妻倆在府上做工已經有了十年之久,試想,一個人在府上遭人讨厭了十年,但也沒有人同蕭少爺告發過任何被害人所做過的不妥之事,或是應當被辭退的事情,那麽便能确認,這只是府中下人們的私怨,他們不告發的原因是因為自身有愧,我現在有理由懷疑,并不是被害人性格原因遭受衆人的排擠,而是府上衆人刻意孤立她。”
說得好。
夏侯輕音差點兒就開始鼓起了掌來。
要說這種情況她也遇着過,府上一幫子做工的下人,大家都開始偷懶的時候,獨獨那個勤快的就會被嘲笑,被孤立,甚至是會受到欺負,惡意迫害。
最可怕的是這種看人家死了不能說話,便開始站在自己的角度,瘋狂發表看法而帶歪路人的輿論,以及妨礙官府處理案情的工作。
啧啧啧……人言可畏,人心更是可怕。
許是林瑟的氣場太強,他一開口說話,那王大狗就愣是沒敢再頂撞一句,張了張嘴沒發出聲兒,估計把那些罵罵咧咧的話全都放進心裏頭了。
林瑟又道,“說起王大狗,本官倒是有件事情要問你。”
從手旁的證物盒裏拿出一只耳環,林瑟問,“這是官差們在搜查你和二丫的房間時,從床底下找出來的東西,經過對比,确認和發現死者屍體時耳朵上所佩戴的那一只耳環是一對兒,死者耳朵上只有一只,而另一只卻是在你們夫妻共同的房間裏,請問這個問題,你怎麽解釋呢?”
王大狗的眼底有瞬間的慌亂,但只是一瞬,便立即又染上了無賴的笑意道,“一只耳環嘛,我家那婆娘整天丢三落四的很,誰曉得她搞什麽名堂,連耳環掉進了床底下都不知道。”
林瑟笑了笑,并未反駁,只是轉向夏侯輕音的方向問道,“諸葛少夫人,本官鬥膽問你一句,如果一個姑娘家發現了自己的耳環少了一只,會就這麽無所謂的戴着另一只大搖大擺的出門去嗎?”
夏侯輕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老老實實回答道,“不會。”
王大狗忙打斷道,“林大人,我這婆娘和諸葛少夫人都不是一路人,人家少夫人過的是什麽日子,一只耳環掉了還有無數只耳環排着隊的等她戴,我們這些窮人,辛苦半輩子也就買得起一對兒,還是便宜貨,你說丢了一只,她也沒有旁的能拿來戴了。”
夏侯輕音無奈一擺手道,“可是正常人情願不戴,也不會只戴着一只出門的呀。”
好事成雙嘛,戴一只耳環像什麽樣子?
王大狗叫嚣道,“我老婆就喜歡戴一只耳環出門怎麽了,這也能證明我有嫌疑?”
夏侯輕音不是什麽膽子小的姑娘,那王大狗雖然長得就是一副惡人相,怒目圓睜,呲牙咧嘴,說着話就跟要跳起來打人似得,尤其是朝着夏侯輕音吼的時候。
看起來無理極了。
本也沒覺得什麽,夏侯輕音也不相信這男人當着官差的面兒敢對自己做什麽,只是那人朝着這邊嚷嚷時,諸葛臨沂那個下意思舉着扇子來護着她的動作,讓夏侯輕音吃驚愣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