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許州城雖是黑商橫行,勾心鬥角,可大多數的争鬥也還只是停在明面上的謀財,真真實實的害命那是絕對不敢有的,至少在林瑟來了這地兒做官整整三年,這還是第一回出現這樣把人明目張膽的殺害之後還吊到寺廟金佛眼前的惡性案件。
許州城沸騰了,甚至在林瑟還沒來得及回到府衙的時候,那些熱心群衆們就已經在街頭巷尾,奔走相告。
“殺人啦,殺人啦,白青山的佛堂出人命啦。”
諸葛臨沂剛從茶鋪裏出來,手指頭抖抖衣袍,本是要等來接自己回府的馬車,哪知道一出門就撞上個十幾歲的娃娃,連着好幾個趔趄的直沖沖往前跑,邊跑還邊喊着。
見着諸葛臨沂為了躲人而後退了一步,小威立刻忙忙跟上來罵道,“這是哪家不長眼的孩子,若是沖撞了我家少爺你可賠得起?”
諸葛臨沂擡手打斷道,“車呢?”
“堵着了,在右巷停着牽不過來呢。”小威想引着諸葛臨沂回店裏再坐坐,可見着人絲毫未動的模樣,便跟着解釋道,“聽說城外頭出命案了,現在衙門正把屍體和現場有嫌疑的人往府衙裏押送呢,大家夥兒全都跟着去看熱鬧了,東街那條路現在堵的是水洩不通。”
怪不得林瑟喝茶喝到一半,接着報信就急匆匆的道了句歉便走了,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兒。
諸葛臨沂想着,瞧這茶鋪離家的距離還挺遠,徒步走回去也不太現實,看那街頭被一群閑得蛋疼的無聊市民給團團包圍,心裏頭也就知曉這路是一時半會兒疏通不開的,念着還是再回屋裏去喝杯茶慢慢等吧,便轉身朝裏走了。
哪曉得這前腳才剛伸出一只去,後腳就有官差拿着公函上了門來。
“請問是諸葛家的大少爺嗎?”
林瑟上任之後,這許州府衙的公職人員那是上上下下都做了一番大清洗,再加上諸葛臨沂離家出走這三年,所以大夥兒來來去去的并不熟識也很正常。
聽着有人在喚自己,諸葛臨沂回了頭來。
小威警惕的上前擋着自家主子,叉腰大聲問道,“幹什麽幹什麽?身上挂着刀要吓唬誰呢?全部後退,離我家少爺十步遠先。”
有林瑟撐腰,這些做生意賣大米的富商們算個鳥?
府衙的官差們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反而是黑着臉更加往前走了兩步,從衣襟裏掏出蓋了公章的公文往諸葛臨沂面前一抖,便是冷聲道,“麻煩大少爺跟我們往衙門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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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小威叉着腰又想罵人,離了許州這麽久,這地兒換了個比黑商們還黑的父母官的事兒,他雖有耳聞,但并無切實感受,再看以前那些知府大人們一個個都得夾着尾巴做人,何況今早林瑟見着他們家大少爺喝茶還客客氣氣的呢,所以此時看着這些氣焰嚣張的家夥們,他也自然不把這些官府的小螞蚱們放在眼裏。
“啧。”諸葛臨沂不耐的拿扇子敲中小威的腦袋,愣是把那孩子後半段狐假虎威的罵人話兒給敲回了肚子裏。
要說這諸葛臨沂也是一身的少爺毛病,從小便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本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偏偏是在夏侯輕音這門婚事上栽了個跟頭之後,人家便幡然醒悟的發現了,原來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
蘭陵那三年沒有白待,韬光養晦,不漏鋒芒的道理人家還是明白。
揍了小威,諸葛臨沂這才客氣的問那幾位官差道,“若是衙門有公文發出,在下自然是沒有不去的道理,只是麻煩多問一句,這回是所為何事?”
衙門拿人總得給個理由不是,正正當當需要配合的,那諸葛臨沂自然是沒什麽話說,可若是什麽拿不出理兒來的事情,那今天這面子他還真就不給了。
“你家媳婦兒涉嫌殺害西嶺村王大狗他媳婦兒二丫,現正在衙門裏接受林大人的提審,如果大少爺舍不得讓自家媳婦兒受牢獄之苦,按照規矩那便得去衙門裏簽保書帶人走,煩請大少爺移步吧。”
好歹是大戶人家,證據不足,說關就給關了也不合适。
只是這番話說下來聽得諸葛臨沂是目瞪口呆的,他驚訝無比的拿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臉,說話的時候差點兒沒咬着舌頭,“我……我媳婦兒?”
“夏侯輕音不是你媳婦兒嗎?”
是嗎?是吧。
諸葛臨沂稍顯有幾分痛心疾首的的模樣,随即反應過來這事兒的重點不是這個,他忙問道,“夏侯輕音涉嫌殺人?”
“沒錯,今早巳時,尊夫人在青白山金佛寺內殿佛堂橫梁上發現一具吊死的女屍,是現場第一目擊證人,也是本案目前在審的最大嫌疑人,鑒于如今案情未明,林大人又體恤百姓,所以還請大少爺随行去衙門簽一封保書,确保尊夫人在查案期間不得離開許州,随時配合案情調查進展後,便能帶人回家了。”
所以這意思就是,如果諸葛臨沂不去衙門簽這封保書的話,那她夏侯輕音就還得在衙門的大牢裏住上幾天。
這可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林瑟那個天殺的臭男人,那家夥明明知道夏侯輕音幹幹淨淨的比誰都無辜,可愣是裝的什麽也不知道,手指頭一伸就把她當犯人給弄了回來。
林夫人暈倒醒來後倒是雙眼一睜,大聲嚷嚷了幾句有鬼之後,便着急忙慌的帶着林老爺跑路回了皇都城,連自己的寶貝兒子都來不及看上一眼,就是可憐夏侯輕音了啊。
這倒黴孩子上哪兒喝涼水都能嗆自己兩口。
“說,姓什麽,叫什麽,是不是許州本地人,今天為什麽去青白山拜佛,為什麽跪拜中途擡頭朝上看,為什麽看見屍體不害怕,和你同行的那位婦人是誰?”
“大哥,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七遍了。”夏侯輕音按着自己被吼的發暈的腦袋道,“我姓夏侯,叫夏侯輕音,是許州本地人,陪着家裏的遠房親戚去拜佛,因為聽見聲音所以擡頭朝上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害怕,可能是天生膽子就大吧,和我同行的那位婦人是我家的遠房親戚,這麽說可以了嗎?跟前邊六次回答的一模一樣,你們現在能确認我沒撒謊了嗎?”
“例行流程,請姑娘配合。”
夏侯輕音伸手糾正道,“抱歉,我不是姑娘,我已經成親了,我家相公是許州城首富,諸葛家的大少爺諸葛臨沂,如果可以,麻煩您叫我一聲諸葛少夫人。”
“……”那盤問的官差眼裏起了些莫名其妙的意思。
“我真是夏侯輕音,我家相公真是諸葛家的大少爺。”夏侯輕音不死心的再确認了一遍。
那官差撇撇嘴道,“那你家相公那麽有錢,你還去殺人家王大狗的媳婦兒二丫做什麽?”
夏侯輕音大喊道,“誰殺王大狗的媳婦兒二丫了?我……我連王大狗是誰我都不認識,我殺他媳婦兒幹什麽?”
官差道,“情殺吶,我入行十二年,這樣的案子少說也碰着二十來件了,那些有錢人家的闊夫人,和伉俪情深的貧賤小兩口兒,瞧中了人家年輕力壯的男人,那全都是你這樣年輕貌美的少夫人,只不過嘛,一般這種案子裏死得都是你這個位置的,這還是頭一回遇上死原配的。”
“……”
夏侯輕音已經數不過來自己咬碎了多少顆自己的後槽牙了,實在是強忍着沒一口呸在那以為自己推理能力很棒而洋洋得意的官差臉上,還得忍着氣兒的繼續解釋道,“我家相公也是年輕力壯,我犯得着去找那隔壁村的王大狗?”
誰不知道你家相公不待見你啊。
那官差心裏頭暗自腹诽。
只是這話自己沒敢說,那蕭青林卻是晃晃悠悠的簽完自己的證言後,搖着扇子特地跑過來插了一句嘴道。
“這位官爺分析的很有道理,這諸葛少夫人因為深閨寂寞,不得自家相公寵愛,所以瞧中了隔壁村老實本分還年輕力壯的王大狗,誰知那王大狗家中有婦,夫妻情深未被誘惑,所以這諸葛少夫人懷恨在心,一狠心便……”蕭青林拿扇子抵住自己的脖頸,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滿臉奸笑,這是恨不得她夏侯輕音明日午時三刻就被推出法場當街問斬的深仇大恨吶。
說完,蕭青林便是一甩扇子,逍遙自在的朝衙門口走了。
夏侯輕音忙道,“大家一起進來的,憑什麽他能走我不能?”
問話官差頭也不擡的應道,“你的擔保人還沒來。”
夏侯輕音道,“那他的擔保人來了?他不是自己簽個字就能走嗎?把文書拿來,諸葛家我也能做主,我自己簽。”
“人家簽的是證書,你的是保釋書,自己不能簽。”
“證書?什麽證書?”
“證實受害人身份的書啊,那二丫和王大狗都是在蕭家做工的,蕭少爺只要簽個确認受害人身份的證書就能走了,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當然有問題了。”夏侯輕音長腿一邁,一個箭步上前去拽住蕭青林的袖子便道,“他們家的下人出了事兒,他的嫌疑不比我高?再說我平時去蕭家的時間一只手也能數得過來,王大狗是誰我都不認識,你們憑什麽說我是嫌疑人?”
蕭青林愣了愣,別說這夏侯輕音手勁兒還挺大,他扯了兩下愣是沒把自己的袖子從人家手裏頭扯出來。
“說我情殺?那我還懷疑是他蕭青林對二丫圖謀不軌,求愛不成,所以故意殺人,然後再誣陷給我呢。”
這聽着倒也有幾分理兒,那官差撓撓頭發,還來不及說話,一旁的蕭青林又跟着暴走了。
“我圖謀不軌?你沒搞錯吧。”蕭青林罵道,“本少爺要什麽女人沒有,至于為了一個有相公的洗衣女殺人?”
“那姑奶奶的相公還是風流倜傥,貌比潘安,放眼整個許州城也找不出比他更帥的男人來,本夫人至于為了你們府上的一條狗,啊呸,一條王大狗殺人?”
“人家帥,人家帥可人家不是看不上你嗎?你一個人空虛寂寞冷,所以找另一個男人給溫暖有什麽奇怪的。”
“你胡說什麽,我家相公可心疼我了。”
“心疼你?”蕭青林一個哼哼差點兒笑出豬叫,“你出去随便拉個人問問,全許州城哪個不知道人家諸葛臨沂壓根兒就瞧不上你,剛剛衙門裏去請他來簽保書的官差們都回來小半天了,你瞧見他的人影子了嗎?”
夏侯輕音紅着眼睛怒吼道,“他肯定會來的。”
蕭青林也爆着青筋的跟着對喊道,“不可能。”
“哼!!!!!”
大家鼻孔朝天冷哼一聲,然後默契的甩開了互相對視着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