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諸葛臨沂一回來倒是跑鋪子跑的勤快,像是生怕誰不認得他這個大少爺了一般,有人幫着查賬管生意,夏侯輕音也算是體驗了一把家裏有頂梁柱的快.感,整日跟個富貴人家的豪門少夫人似得躺在小花園兒的石凳子上,磕磕瓜子兒,逗逗鳥什麽的,小日子過的好不自在。
可常言道,你不找麻煩吧,麻煩就會主動跑來找你。
消停不足三日,先是有仆人來問那醉心樓到底拆是不拆……
其實這破樓拆不拆的倒也确實是麻煩,拆了吧,不給他諸葛臨沂面子,不拆吧,那夏侯輕音這臉也就沒地兒擱了,想着如今人好歹是回來了,雖然這感情培養着還有幾分為難,可也別是做了傻事兒,一個不高興又惹得那大爺再離家出走一回,夏侯輕音可不再有那再等個三年的心思了。
于是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幹脆各退一步,采用折中處理的方式,醉心閣可以不拆,但是弓道場必須得改,怎麽說也是當着父老鄉親們放的話呢,若是連這點兒事兒都辦不到,那她夏侯輕音以後也別在許州繼續混了。
于是心思剛定,正想把這文書批出去,哪知道筆尖這頭才剛蘸着墨,那頭便聽得門外的小厮連滾帶爬的跑進書房裏來,一邊大喘氣着,一邊還喊道。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少爺,少爺他……”
“他是又被豬拱了還是又被驢踢了?”夏侯輕音只不耐的瞥了那小厮一眼,便繼續動筆寫起了自己的東西來。
“少爺把東街糧鋪的米價給降了一層,結果這事兒傳到隔壁蕭家的大少爺耳朵裏,人家就不樂意了,本來這幾日是要約着您一起談談這事兒,哪知道今日兩個人正好在街上撞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不對頭就動了手。”
拿着筆的手指頭一抖,一滴濃墨落在白紙上,正好遮住了夏侯輕音剛剛簽下自己名字的地方。
“什麽?”
這諸葛臨沂是什麽毛病啊?一回來就到處給她找不自在?在家裏兩個人随随便便動個手鬧着玩也就罷了,如何跟外人也這麽來?要知道現在許州的知府可是林瑟,是林瑟啊。
是那個鐵面無私,公正廉明,絕不徇私枉法的林瑟林大人。
那可不是惹了事兒随随便便拿銀子就能擺平的主兒,夏侯輕音甚至都沒往打架鬥毆的場所跑,出了門就直奔許州府衙,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自己前腳正打算進門,人家後腳就把挨了板子的諸葛臨沂和蕭青林給擡了出來。
挨打的理由很簡單,聚衆鬧事加鬥毆,杖責二十以儆效尤。
夏侯輕音雖然心裏憋着火兒,可是瞧見諸葛臨沂出來的時候還是順手去接住了那男人的胳膊,想着畢竟是自己家裏的事兒,關起門來什麽都好說,這當着外人的面兒,如何也不能把家裏的矛盾擺出來不是。
Advertisement
于是扶住人,還不等諸葛臨沂站穩,夏侯輕音便惡人先告狀的吼出聲來,“蕭青林,你憑什麽打我家相公?”
蕭家和諸葛家同樣是許州大戶。
兩家做的生意差不多,都是賣米賣糧的,因為産業相近,所以自然便是在無形之中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競争關系,起初這樣因為争奪客源而出現的惡性降價事件層出不窮,大家都在虧着本兒比誰家的價錢更低,就為了打壓對家,而做出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來。
後來夏侯輕音接手了諸葛家的生意,看着這白花花的銀子和白花花的糧食都是整日整日的只進不出時,她便是覺得肉疼的厲害,此前和蕭青林為了搶生意,兩個人也沒少在酒桌子上幹架,總之競争歸競争,競争到最後變了質,那就實在是不合适了。
這事兒也說不上是誰先低頭,總之大家都不太想做了,畢竟是割自己身上的肉去喂別人家的豬的事兒,換誰誰樂意?
一向關系不夠和諧的蕭青林和夏侯輕音就這麽友好的達成了協議,兩家以後定糧價時必須一起開個小會,大家折中取個價,簡稱市價,定價一致,至于老百姓們喜歡吃誰家的米就去誰家買,誰也不能甩陰招的再來折騰,否則什麽家大業大的都能給這麽敗光了。
協議友好的執行了兩年,大家互不幹擾,和和睦睦,哪知道諸葛臨沂一回來就打破了這個天平,降了自家的糧價,對家可不是就沒生意了嗎?人家蕭青林心生不滿自然也是應該的。
可夏侯輕音不管吶,生意歸生意,護短歸護短,自家的相公只能自己揍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蕭青林被自家的随從架着,一只手按住自己挨打的嬌臀,另一只手發着抖的指着夏侯輕音道,“夏侯輕音,在商言商,咱們生意人講究的就是誠信二字,你們這麽辦事兒良心不會痛的嗎?”
“那什麽?”夏侯輕音結巴兩句,還是兇巴巴的吼道,“生意上的事兒咱都好商量,可是你打我相公這事兒就不行。”
“誰打他了?你看我這……”蕭青林一拉自己的衣袖,發現兩條胳膊光光潔潔的什麽都沒有,咦?不對啊?那小子打架的時候手黑成那樣,招招錘的自己是疼到叫娘的地步,如何這會兒一個傷口都找不出來了?
挨打挨懵了,蕭青林完全忘記了諸葛臨沂是一拳拳沖着自己肚子招呼的事兒,他只覺得身上疼,腰疼背疼哪哪都疼的厲害,一時之間倒還真分不出來哪兒是挨的別人的揍。
果然,夏侯輕音一瞧見那雙幹幹淨淨的胳膊,再把諸葛臨沂的袖子往上一挽,好家夥,深深淺淺的全是淤青的痕跡。
蕭青林一時啞口無言,要說他是肯定能保證自己挨的打絕對不會比打出去的拳頭更多,可這諸葛臨沂怎麽就這幅跟被自己單方面揍了的模樣呢?他嘴角還能溢出點兒血跡來?這怕是哪個雜技團出來的小子吧?
也是被人打傻了,蕭青林竟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只是打架的過程中,被人打肚子和打臉的區別。
夏侯輕音帶着諸葛臨沂回家時,從蕭青林身旁走過還不忘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極為鄙視的‘呸’了他一聲,像是在吐什麽蟑螂老鼠似得。
喂喂喂,大姐你搞清楚好不好,是你們家先違背合約規定,然後我們過來讨說法,結果還挨了一頓揍的好嗎?這怎麽整的現在跟他們蕭家的人不講道理,胡攪蠻纏跑來把人諸葛家的人給揍了一頓了?
蕭青林實在是委屈。
可是委屈能怎麽辦?誰讓人家有個惡媳婦兒,自己沒有呢?
看着諸葛臨沂被人接走,蕭青林也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招呼着自家的馬車打道回府。
夏侯輕音帶着諸葛臨沂回了房,也沒叫下人,也沒叫大夫,就自己打了熱水和藥膏來替諸葛臨沂清洗上藥。
“疼疼疼,你能不能輕點兒?”
“打架的時候不知道疼,現在知道了?”夏侯輕音拿着熱毛巾的手指頭更往下壓了幾分,她道,“疼才好,越疼越長記性,又不是什麽三歲小孩兒,堂堂一個大少爺跑出去跟人打架,你不嫌丢人呢?”
“我丢人?他上來就罵我們諸葛家不講規矩,沒有誠信,我問他為什麽他也不說,就嚷嚷着要見夏侯輕音,合着我諸葛臨沂現在說話是不管用了?”
“三年不回家,你當誰還認識你,臉轉過來。”
“哎呀,疼,你會不會弄?不會就喚個丫頭進來。”諸葛臨沂不耐煩的推開夏侯輕音的手,“讓小風進來給我擦藥,她手輕,你這塗個藥跟殺豬似得,知道的曉得你拿的是帕子,不知道的還當你拿了把刀呢。”
手裏的毛巾稍微有些厚重,所以夏侯輕音把那帕子往桌子上一摔之後,還發出了‘pang’的一聲悶響來,那水漬濺了些到諸葛臨沂的臉上,還沒等伸手去抹呢,就見夏侯輕音的臉如同鬼魅一般湊過來。
夏侯輕音的聲音很輕很淺,吹在人的耳朵旁邊還有些發癢,她道,“諸葛臨沂,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有我夏侯輕音在的一天,你這輩子都休想打納妾的主意。”
“……”莫名其妙來了這麽一句話,諸葛臨沂也是一愣,然後随即反駁道,“誰說要納妾了,我這是嫌你手重讓你換個別的丫頭來給我上藥。”
“那府裏上上下下那麽多丫頭你為什麽只叫她一個?”
“你……人家伺候了我十幾年,我叫她一聲怎麽了?再說我憑什麽不能納妾啊?你還真把你當個大人物了?夏侯輕音,蹬鼻子上臉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我蹬鼻子上臉?可我怎麽瞧着有些丫頭心術不正,妄想往主子的床上爬呢?”
“一派胡言。”諸葛臨沂有幾分惱怒的推開陰陽怪氣的夏侯輕音,他起身的時候撞到桌子,那些瓶瓶罐罐‘咕嚕嚕’的滾了一地,身上帶着傷也沒了塗藥的心思,翻身上床,然後拉過被子來直接睡了。
夏侯輕音也不生氣,她就這麽無奈的一聳肩膀,然後彎腰默默的收拾起了地上的藥瓶子。
諸葛臨沂實在是郁悶啊,本來前一日夜裏在書櫃前貼着夏侯輕音的那個瞬間的心動,就已經足夠讓他一整天都心煩意亂了,再加上方才在衙門門口那女人跟個不講道理的潑婦似得維護着自家相公的模樣,也是讓人心裏稍稍軟下了幾分。
本來難得覺得夏侯輕音身上除了驕橫跋扈,拜金善妒這些特定的标簽之外,大概可能也還帶了那麽一丁丁丁點兒的可愛吧。
正好戳中自己那卦,所以心跳才會來的這般猝不及防。
好不容易有了百分之零點零零零一的好感,結果這下倒好,又被夏侯輕音這莫名其妙的一通質問給磨得半分也不剩。
可愛什麽可愛,這分明就是可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