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說諸葛臨沂了解夏侯輕音嗎?
答案自然是,不了解。
所以這位爺慢條斯理的走到自己在許州下榻的驿館,看見這空蕩蕩的酒樓,以及不停往外搬着東西的老板和小二時,不禁心頭一涼,背脊稍微的冒了些冷汗,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像是有了什麽直覺一般。
不等諸葛臨沂開口,小威便伸手攔那老板問道,“何老板這是做什麽?我家少爺還得在這地界兒住兩日才走,您這忙上忙下的,怎得是像是要卷鋪蓋逃跑呢?”
“諸葛少爺呀。”何老板一張口便是帶着哭腔,若不是大庭廣衆的不合适,估摸着都想撲到諸葛臨沂的懷裏去哭訴了似得,“我們這哪是卷鋪蓋逃跑,我們這是卷鋪蓋滾蛋呀。”
諸葛臨沂頓時黑下臉來,他沉聲道,“別廢話,說重點。”
“少夫人早上來收了地契,說是要拆樓蓋養豬場,限我帶着夥計們三個時辰之內滾出這地界去,否則她便要直接帶人來封了樓,我若是再不抓緊點時間,怕是這桌椅板凳都得賠在裏頭啊。”
“這地界蓋養豬場?”要說諸葛臨沂下榻的酒樓,那位置裝潢等物自然是不會有差,這麽好的黃金地段拿來養豬?還是在許州城的中心地段?小威剛剛吃驚,便被自家少爺一記‘冷眼’飛射過來,心知自個兒跑了題,他便又立馬補充說道,“那你是搬出去了,可我家少爺的行李文書呢?”
“少夫人一早便安排人來把少爺的東西全部給收拾回家了,你們家來的丫頭現在還在後門趕着馬車等着接你們呢。”說着話,那何老板還故作神秘的湊近了一些道,“我可是聽見了,早上少夫人離開的時候還對那丫頭說,若是這回帶不回少爺去,就讓她也別回家了。”
何老板說完話,繼續招呼着自家的夥計抓緊時間搬東西。
諸葛臨沂氣的拿扇子的手指頭都有些發抖,實在是沒想到夏侯輕音竟是使了這麽一招‘調虎離山’的戲碼,一邊故意做出要去拆‘醉心閣’的事兒,支着他離開之後,一邊直接使喚人來把東西都給全數搬着走了。
盡管諸葛臨沂三年來都不曾待見過夏侯輕音,可這許州上下哪個不知道諸葛家少夫人的厲害,因着這三年諸葛家發展的越來越好,所以誰誰見着這少夫人都是得賣幾分面子的,否則一個不上心,那便要落得個‘醉心閣’如今的下場。
見諸葛臨沂氣的厲害,小威只得戰戰兢兢道,“少爺,我看少夫人多半是喚着小風過來接您的,咱這……您看咱這到底是回家不回家?”
“回個屁。”諸葛臨沂直接一甩袖子,跟個受氣包似得氣鼓鼓的就朝城門外的方向走了。
看這背影真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兒,硬是咬牙要和家裏鬥到底,沒了馬車就走回去的堅毅精神流于身形。
小威知道自家少爺脾氣倔,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念着這少夫人要是稍微肯服個軟,給個臺階下的也不至于鬧成如今這個局面不是,兩個人都是一個比一個倔的性子,便是可憐了這些下人們一個過的比一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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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着人夏侯輕音不留情面,小威只好追上去勸道,“少爺,咱們回去倒是沒所謂,就您這身子骨,別說徒步走回蘭陵,那就是當天來回北疆西戎也不成問題啊,只是……只是咱手裏頭的那幾百號店子,店裏的賬簿,新簽的文書,這回全被少夫人收走了,這東西不拿回來也實在是不合适。”
“她要喜歡,本少爺再送她七八本。”諸葛臨沂這滿腔怒意,半分不減。
“少爺,您說您這……您這就算是不在乎生意,不在乎自己這幾年付出的心血,可畢竟是小風她……”
說起這個小風啊,諸葛臨沂瘋狂奔走的腳步倒是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
小風丫頭。
諸葛家婢女,六歲便陪着小威一同進府伺候的諸葛臨沂。
兩人合稱‘威風’二字。
那時諸葛臨沂還養了條黑狗,黑狗名叫‘堂堂’。
三人一狗合稱‘本少爺威風堂堂’組合。
小風這小丫頭長得是清秀可人,性子溫軟,和那暴戾張狂的諸葛臨沂性情不謀而合,三人從小到大相處的那叫一個十分愉快,本來在迎娶夏侯輕音之前,諸葛老夫人便有心先把這小風納給諸葛臨沂到房中做妾。
主要是念着這小丫頭乖巧又聽話,能伺候好諸葛臨沂,同時防止夏侯輕音嫁過來之後正房做大,反倒是壓着了他諸葛臨沂一頭,要知道雖然夏侯輕音和諸葛臨沂這婚姻八字是百年難一遇的‘天作之合’卦,但卦象又顯,這夏侯輕音八字太強,明明白白有反超諸葛臨沂的勢頭。
所以為了諸葛家的基業,這夏侯輕音是非娶不可,但那時諸葛家這邊又不知道那個夏侯輕音究竟是什麽主兒,可別一來,旺是旺起了家業,可卻是克住了這全家人,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于是這個念頭一出來,諸葛夫人便是三天兩頭的給諸葛臨沂做思想工作。
諸葛臨沂本也就不讨厭小風,再加上那會兒年紀小,也不懂什麽情不情,愛不愛的事兒,總覺得娶誰都是娶,而且小風這丫頭也确實不錯,反正做丫頭也要留在自己身邊,做小妾也要留在自己身邊,那就随随便便也都一樣了。
諸葛臨沂應了這事兒。
哪知道人家這頭的喜事才剛打算辦,那邊家道中落的夏侯輕音聽說了就立刻不幹了,直接寫了一封信送到諸葛家,字字珠玑,意思很明确,本姑娘要嫁你們家可以,但前提是他諸葛臨沂不準納妾,不準娶側房,否則……
否則她夏侯輕音這個旺夫的吉祥物就不來了。
瞧瞧,瞧瞧,一個家裏欠了一屁股債,得靠人家諸葛家來還債才可以活命的臭丫頭,還沒嫁就嚣張跋扈成了這副模樣,就這,諸葛臨沂那是如何也忍不了的。
夏侯輕音正式挑起了諸葛臨沂這個男人的戰鬥欲和征服欲,人家越是不想讓他娶吧,他就越是非得想娶,可是自己骨頭硬不低頭,那就不代表別人也是骨頭硬不低頭。
諸葛老夫人實在是信這命運信的厲害,說人家老天師的話就是真理,這夏侯家的丫頭不準你娶就不準吧,等她先過了門,你娘再想法子把小風給你填了房。
可這是填房的事兒嗎?這是男人的尊嚴。
諸葛臨沂努力過,抗争過,甚至還帶着小風私奔過,可最後的結局,等待自己的還是夏侯輕音的一張紅蓋頭和一頂紅軟轎。
諸葛臨沂失敗了。
大婚當晚就和夏侯輕音幹了一架,然後灰溜溜的帶着小威小風跑去了蘭陵。
誰知道這夏侯輕音根本就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你要跑是吧,行啊,你跑啊,小厮可以留下照顧你,那個當年想給你填房做妾的丫頭必須得交出來。
壓根兒不管諸葛臨沂樂意不樂意,安排十來個大漢直接來硬的,趁着諸葛臨沂不在家,一棒子敲暈了那丫頭把人給綁了回來。
于是啊,這夏侯輕音和諸葛臨沂的梁子也是越結越大。
“少爺。”見諸葛臨沂停了腳,小威立馬狗腿的跑上前去,煽風點火道,“旁的不說,這三年,咱們是過的自在了,可是這小風卻是水深火熱的日子熬不出頭,您也看得到,就咱們家少夫人這不饒人的性子,連個跟您稍微親近些的鳶尾姑娘都被欺負成了這樣,更別說是小風了,那丫頭當年差點兒就嫁了少爺呢。”
“哼!她還不饒人?”諸葛臨沂一甩袖口,折回身子又往回走道,“這個臭丫頭,本少爺還治不了她了?”
“就是就是,少爺啊,這老虎不在家,猴子可不是得稱霸王了嗎?咱們這麽一直躲着不是事兒,您再不回去啊,以後諸葛家說話,就真的是少夫人一個人只手遮天了。”
這小威明裏暗裏也被夏侯輕音威脅過不少次,因着自己有眼力見兒,知道那姑奶奶是惹不起的,所以自己自然是巴不得這諸葛臨沂趕緊回家的好,省得自己裏外做不得人,還得陪着在蘭陵吃苦受罪。
在酒樓驿館後門等着的丫頭的的确确就是小風沒錯,諸葛臨沂才一站定,那丫頭瞧見便立馬紅着眼睛撲身過來哭喊道。
“少爺,少爺,小風可算是見着您了,這三年,小風日思夜想,想少爺想到快要發瘋。”
這麽被人抱着腰身,諸葛臨沂有那麽一瞬間的不自在,但也念着往日的情分總算是沒有推開,他只輕輕拍了拍小風的背脊,低聲道,“別哭了,這三年實在是委屈了你。”
“小風不委屈,小風不委屈,只要少爺過的好,小風便不覺得委屈。”
“那什麽……”小威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好意提醒道,“別哭了小風,一會兒可別是再讓少夫人的人瞧見。”
一說少夫人,小風便立馬像是受了驚吓的小動物一般從諸葛臨沂的身上彈開,随即雙膝一軟,便是直直的跪了下去。
要說三個人自小一起長大,雖是主仆,但也是朋友,諸葛臨沂脾性不好,可也從來沒有要求丫頭下人見面要行跪拜禮之類的事兒,所以小風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不止是諸葛臨沂,甚至就連小威也被吓的不輕。
“這是如何了?快起來。”諸葛臨沂想要伸手去扶。
誰知那小風一見這手伸過來,便更是驚慌失措的連連往後蹭了好幾步道,“不可,不可,少爺,您若是為了小風好,那便還是離小風遠些吧,若是讓少夫人瞧見或是知道了,那小風便是沒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