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出大門, 博雅就看到了歪倒在門口不省人事的山姥切國廣。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的傷口完全沒有處理過的痕跡, 看起來實在是慘不忍睹。
“山姥切, 醒醒。”博雅上前蹲下, 伸手拍了拍山姥切國廣的肩膀。
聽到了他的呼喚聲, 山姥切國廣緩緩蘇醒了過來, 他吃力地看了來者一眼, 在發現是博雅的時候, 眼底湧起了完全無法掩飾的狂喜,然後慢慢地再度黯淡下去:“博雅大人……對不起。”
他的聲音微若蚊蠅, 卻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說完這句話,便再度阖上了雙眼,徹底失去了意識。
博雅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明明已經重傷,卻不肯去處理傷口, 只是一顧地守在這裏,只為了……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傻子。”博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伸手将人攔腰抱了起來。
“家主,讓我來吧, 不要弄髒了你的衣服。”膝丸想要将人接過來。
膝丸陪在博雅身邊這麽多年, 看他如此反應, 自然是看得出來博雅已經原諒了山姥切國廣。
……看在山姥切國廣并沒有對博雅做出來什麽實質性傷害, 而且也不是主謀的面子上, 他也勉為其難地接受山姥切國廣好了。
“沒事, 我來吧。”博雅搖了搖頭,抱着山姥切國廣就往屋內走去,“他的傷勢很嚴重,我得給他手入才行。”
“如果再拖久一些,恐怕就會因為重傷而碎刀了吧。”
“嗯。”博雅低頭看了山姥切國廣一眼。就算是陷入到了昏迷中,一向有些自卑的刀劍付喪神還是像個孩子一般蜷縮着身體,聽說,這是一種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因為這裏并不是本丸,并沒有可以用來手入的工具,所以博雅只能單純地依靠靈力來修複傷痕累累的山姥切國廣。
他并不清楚什麽樣的力道比較合适,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靈力灌溉到山姥切國廣的身體裏,免得一不小心就把他給弄壞了。
不過所幸博雅在之前有過幾次經驗,很快,得到了修複的山姥切國廣就恢複了意識,面色也慢慢變得紅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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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山姥切國廣發出一記小小的驚呼,他驚訝地想要起身,卻被博雅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躺好,手入還沒有完成。”博雅故意用着兇狠的語氣說道。
這樣的語氣并沒有吓到付喪神,山姥切國廣看向博雅的眼睛瞬間紅了一圈,“博雅大人為什麽要救我呢,就讓我……這樣腐朽衰亡下去吧……”
“家主還有很多疑問想要問你,如果你就這麽碎刀了的話,可是會讓我們很苦惱的。”膝丸冷哼了一聲,卻從一邊拿過來了毛巾,将山姥切國廣臉上的冷汗擦了擦。“髒兮兮的,家主的身邊可不需要像你這麽破破爛爛的刀,這簡直是侮辱源氏家主的身份。”
“反正我只是一把仿刀而已,對我失去興趣的很正常的事情,我知道的。”山姥切國廣語氣絕望地說道。
“……你這家夥!”膝丸簡直想要扒開看看山姥切國廣的腦子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構造!
“好了,膝丸,你還是不要說話了吧。”雖然時機有些不對,不過博雅還是有些忍俊不禁,身為源氏重寶之一的膝丸,怎麽可能會理解身為仿刀的山姥切國廣的心态呢?
感覺以後膝丸也會因為山姥切國廣的自卑而抓狂不已呢。
無視掉了膝丸控訴的眼神,博雅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給山姥切國廣手入這件事上,山姥切國廣沉默地接受了博雅的治療,雖然沒有說話,卻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偷瞄着博雅。
“博雅,你果然把他給帶回來了啊。”從鴉天狗的口中聽說了這件事,奴良滑瓢也過來圍觀了一番,用着果然我沒有猜錯的語氣說道。
“你特意過來,不會只是為了說這個吧?”博雅可不想聽他的風涼話,這麽輕易就心軟了,似乎有些丢臉。
“當然不是。”奴良滑瓢正了正臉色,他在博雅的身邊坐了下來,面色凝重地說道:“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說。”
昨天晚上回來将博雅安頓好之後,奴良滑瓢并沒有去休息,而是将手下的幾員大将都召喚了過來,将目前所知道的事情探讨了一番,現在來找博雅,自然是已經做好了選擇。
“什麽事?”博雅手上的動作不停,頭也不回地問道。
“是關于……‘安倍晴明’的轉生的事情。”奴良滑瓢壓低了聲音說道。
“唔!”博雅突然加大的力道讓山姥切國廣發出一記悶哼,劇烈的痛楚迅速席卷全身,讓他不禁懷疑自己要被博雅硬生生地給折斷了。
“啊,抱歉,山姥切。我太激動了!”博雅連忙松手。
“……我沒事。”山姥切國廣臉色發白地說道。
如果剛才博雅大人沒有及時松手的話,山姥切國廣幾乎懷疑自己會是唯一一振因為審神者用力過大而被折斷的刀。
“滑瓢你剛剛說什麽?”
奴良滑瓢的話讓博雅根本沒有繼續給山姥切國廣手入的心思了,而且他的傷勢已經基本上恢複的差不多了,所以博雅順手就把他扔到了一邊,急切地向奴良滑瓢問道:“晴明的轉生?”
奴良滑瓢非常同情地看了一眼山姥切國廣,這才在博雅的催促中輕咳了一聲,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博雅聽了。
關于“安倍晴明”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和由這個男人帶來的絕望。
“不可能,晴明不是這樣的人。”博雅聽完之後,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這絕對不可能,你說是吧,膝丸。”
博雅将目光投向了在場唯一一個熟悉平安時代的安倍晴明的人。
“家主……”迎着博雅全然信任的目光,膝丸突然欲言又止了起來。
“有什麽話不能直說的?膝丸,你應該最清楚吧,‘安倍晴明’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博雅窮追不舍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但是,家主……”膝丸猶豫地說道,“如果是那位‘安倍晴明’的話,能夠做出來這樣的事情,并非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畢竟,那個男人曾經實行過陰陽分離之術,從而将自己變成了黑晴明和白晴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京都也曾籠罩在黑晴明的恐懼之下,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是,和家主在一起的安倍晴明,是決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膝丸言之鑿鑿地說道。
膝丸亡羊補牢一般補充的這一句,卻讓奴良滑瓢陷入了深思之中。
什麽叫做和博雅在一起的安倍晴明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博雅之于安倍晴明——到底是什麽人?
如今,博雅身在此處,沒有了“源博雅”的安倍晴明……
聯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奴良滑瓢不禁被驚出來了一身冷汗,望向博雅的目光也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如果膝丸說的話并非是随口之言,那麽,失去了源博雅的安倍晴明……
就算是讓全世界為之毀滅,也并非沒有可能的吧?
“你看,膝丸都這麽說了,晴明是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博雅完全沒有考慮到奴良滑瓢瘋狂腦補的這一層意思,反而徹底松了一口氣:“而且,你說的‘安倍晴明’和我們所認知的‘安倍晴明’實在是有很多不同,比如說,晴明的母親是名為葛葉的女子,而并非是什麽魑魅魍魉之主羽衣狐。”
“後世也的确沒有聽說過類似的說法。安倍晴明的名字是作為‘最強陰陽師’的名號流傳下來的。”山姥切國廣在一邊小聲地說道。
“這一點倒是沒什麽值得懷疑的。”其餘幾人紛紛對這一點表示了認同,安倍晴明這位傳說中的最強陰陽師,終于在幾百年後,似乎陷入到了風評被害的狀況之中。
“安倍晴明的轉生一事,目前還都是猜測,從來沒有人見到過羽衣狐再次借由人類的身體将安倍晴明誕下,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吧。”
讨論了一番也沒有得出任何結論,奴良滑瓢只好将這個話題帶過,“只不過,現在大阪城之中,的确是被籠罩在名為‘羽衣狐’的恐懼之下——博雅,我打算近期帶領奴良組前往大阪城。”
“你想要做什麽?”雖然有些猜到了奴良滑瓢想要說些什麽,博雅還是問了一句。
奴良滑瓢露出了一個有些狂妄的笑容,他鎏金的眼瞳中閃動着勢在必得的光芒:“羽衣狐霸占了魑魅魍魉之主的名號好幾百年了,也該換個人做做了!”
這位在關東地區聲名赫赫的奴良組總大将,終于在博雅的面前流露出來了其野心勃勃的一面。
“不論是其寄生于人類之身擾亂世間的行為,還是妄圖再度降生安倍晴明的野望,這樣的羽衣狐,可沒有作為魑魅魍魉之主的資格!”
奴良滑瓢深刻地意識到,如果任由羽衣狐的勢力壯大下去,今後恐怕會變成一個妖怪難以生存的世界,所以他決定要取代羽衣狐,成為新的魑魅魍魉之主!
一邊是盤踞在人類和妖怪世界幾百年之久的羽衣狐,一邊是宛若新生兒一般的關東新秀奴良組,恐怕任何一個人或者妖怪,都會覺得奴良滑瓢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但是博雅不會覺得。
“我也對‘晴明’的事情十分好奇,我跟你一起前往大阪城!”博雅笑着說道,“而且,這可是見證新的百鬼之主的大好機會,我可不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