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絕對不允許你們傷害博雅大人——”
山姥切國廣充滿決意的低吼聲和刀劍破空聲終于讓博雅從醉酒的狀态微微驚醒!
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博雅完全是條件反射地抽出來了腰間的太刀, 身形一閃, 已然和那柄迎着山姥切國廣斬下的刀絞在了一起!
“博雅殿下!”山姥切國廣又驚又喜地喊道。
見到博雅醒來, 他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立馬就放下了一半。
“這是怎麽一回事啊……”被殺意和冷汗這麽一激, 博雅頓時覺得頭痛欲裂, 然而他手上用力, 只見刀光一閃,已然将面前的敵人攔腰斬斷。
“我也不知道,這些時間溯行軍突然出現在這裏, 不由分說地就要斬殺我們。”山姥切國廣皺着眉說道,“博雅殿下,他們數量太多了!”
“……不僅僅是數量的問題吧。”
先不說完全不知道山姥切國廣口中的“時間溯行軍”是什麽東西, 博雅看着剛剛被自己攔腰斬斷的武士在地上蠕動了一會, 然後在博雅目瞪口呆的表情下, 将自己的身體拼接了起來。
“這是到底是什麽怪物, 還會複活的嗎?!”博雅一腳将湊過來的時間溯行軍踢飛了一個, 然後順便收刀回旋, 将準備偷襲山姥切國廣的一個人的手臂砍了下來。
而就和剛剛那個人一樣,只見那條手臂像是受到了什麽牽引一般, 再度和人結為一體,根本看不出絲毫受傷的樣子了。
“這是怎麽回事?!”山姥切國廣自然也注意到了博雅這邊的跡象, 然而他手下的打刀卻完全沒有博雅那邊的困擾, 刀刀斃命, 完全沒有給時間溯行軍任何複蘇的可能。
難道說……只有刀劍付喪神, 才能将時間溯行軍斬殺嗎?
這種結論在面對着越來越多朝着這邊而來的時間溯行軍來說,實在是一個令人絕望的事情。
“啊啊啊煩死了!”博雅有些抓狂地大吼了一聲。他的攻擊對于這些家夥們完全不起到任何作用,如果不是非常确信自己的武力并非虛假,博雅都要懷疑是自己學藝不精了。
太刀,脅差,陰陽術式,結界術,各種方法博雅都嘗試過了,而對這些時間溯行軍來說,并沒有任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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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已經被捅進了心髒,還是可以當做沒事一樣複活過來,這種設定真的很犯規好嗎?!
“博雅大人,請小心。”山姥切國廣一邊解決着層出不窮的時間溯行軍,一邊安撫着博雅道。“就算是戰鬥到最後,我也會護得博雅大人周全的!”
眼前的刀劍付喪神展露出來了相當可靠的一面,但是随着戰局的持續,不論是博雅、還是山姥切國廣,都無力躲避越來越多的攻擊,接二連三地受到了傷害。
“混蛋——”
幾番戰鬥下來,博雅的酒意早就不見了蹤影,不過頭痛欲裂的後遺症還是讓人有些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在屢屢失利的戰鬥中被無限放大,連帶着他的心情都變得有些暴躁了起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山姥切國廣可以斬殺這些時間溯行軍,而他的武器卻不能傷他們分毫?
眼見山姥切國廣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博雅咬了咬牙,取下了身後背着的長弓。
如果這個都不行的話,那他可是無計可施了。
“山姥切,麻煩你掩護我一下了。”博雅沉聲說道。
“請交給我吧!”就算是已經傷痕累累,面對着博雅的請求,山姥切國廣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搭箭。淡紅色的流光開始在指尖跳動,勾勒出弓箭的形狀。
拉弓。長弓被拉開極致的弧度,由靈力凝聚而成的箭矢已經在手下蠢蠢欲動。
脫弦。三道箭矢随着力道的放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射入了時間溯行軍的身體之上!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陷入了沉靜之中,連刀劍相交的碰撞聲都不曾聽見。
被箭矢射中的時間溯行軍轟然倒下,胸口被一片血跡浸染,龐大的身軀在地上顫動了一下,便再也沒了氣息。
“成功了!博雅大人你成功了!”見到這一幕,山姥切國廣面露喜色地說道。
而博雅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更加凝重了起來。
誅魔箭,只有在誅殺妖魔之類的存在才會産生作用。
博雅所學的陰陽術式和結界術足以應對絕大多數妖怪,卻對于斬殺時間溯行軍沒有任何效果,而這一切,誅魔箭做到了。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
而山姥切國廣之所以可以斬殺他們,又是什麽原因?
說起來,山姥切國廣似乎知道這些是什麽人的樣子,可是之前為什麽他們從來沒有跟自己提起過?
就算是處于水深火熱的戰鬥之中,一向對一些小事并不怎麽放在心上的博雅,此時此刻卻突然察覺到了不少矛盾之處。
不過,現在并沒有什麽讓他思考的時間。
就算是誅魔箭對時間溯行軍産生了作用,但是對面的數量實在是太多,博雅的誅魔箭每次也頂多射出三支,戰況并沒有得到明顯的緩和。
“總大将!就是在這裏!”
一道尖利的叫聲突然沖入了戰局,博雅被這個稱呼驚動,詫異地朝着那邊看了過去!
只見奴良滑瓢踏着冰冷的月色疾步而來,身披畏字的奴良組總大将一腳踏入了這滿地血腥的戰場之中。
……然後默默地罵了一句髒話。
“這是些什麽怪物啊!怎麽殺都殺不死?”陷入了和博雅之前一樣困境的奴良滑瓢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了。
博雅離開之後,花開院秀元也沒一會就離開了,就在奴良滑瓢準備歇息的時候,突然聽到鴉天狗的手下前來回報,說是離開的客人在半路上遇到了襲擊,而且戰況非常不妙的樣子。
于是奴良滑瓢根本顧不上歇息,連忙随着前來傳遞消息的鴉天狗朝着博雅的方向而來。
博雅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只好笑了笑,擡手發出一支箭矢,将奴良滑瓢身邊的時間溯行軍解決掉了一個。
誅魔箭耗費的靈力太過巨大,就算是靈力深厚的博雅,也經不住這樣持續作戰,面色上略微顯出了幾分蒼白之色。
得想出來什麽解決辦法才行。
博雅将手放在太刀之上略微喘息了片刻。
如果他的刀可以斬殺這些時間溯行軍的話,又怎麽會被逼到現在這樣悲慘的局面?
就在博雅這麽想着的時候,手下的太刀突然發出了輕微的振動。
“這……”
博雅微微愣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兀自發出嗡鳴之聲的太刀。
幾番戰鬥下來,博雅的身上也有着不少的傷口,就連手上都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被劃了一道,如今握在太刀之上,刀柄也沾染上了幾分的血跡。
博雅下意識地想要松開手,刀柄上卻好似有了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他的手緊緊地握在其上,怎麽也拿不開了。
“博雅大人?”博雅那邊的攻勢慢了下來,山姥切國廣在戰鬥的間隙中投過去了疑惑的目光。
“怎麽回事?”奴良滑瓢也忍不住看了過去。
博雅保持着握刀的動作,沒有說話。
手下的太刀依舊還在發出嗡鳴之聲,博雅卻似乎借由某種奇怪的聯系感受到了刀劍的吶喊之聲。
想要戰鬥。
想要為家主帶來勝利。
想要斬盡一切——為源氏而戰!
在一片刀光劍影的腥風血雨之中,連月色都被浸染出來了血的顏色。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櫻花緩緩地從博雅的眼前飄落,博雅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接,剛剛還被“吸附”在刀柄之上的手順理成章地接到了飄落的花瓣。
櫻花雨飄然落下。
“源氏重寶——膝丸參上!”一片櫻色之中,一道身形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博雅的面前,薄綠發色的青年舉止優雅地向着博雅行了一禮。
先不說他自稱“源氏重寶”這樣的稱呼,博雅倒是先被他手中的太刀吸引住了目光,而他再低頭一看,居然發現一直挂在自己腰側的太刀不見了蹤影!
而膝丸手中拿着的,就是他的太刀!
“家主——”還沒等博雅開口詢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膝丸已經朝着博雅撲了過來。
博雅下意識地避開了膝丸的飛撲,“等等你是誰啊!”
“我是膝丸啊!”膝丸一撲不成,臉上頓時流露出快要哭出來了的表情,明明也是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博雅硬生生地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來了委屈的意味,“兄長忘了我的名字之後,連家主也忘了我,膝丸實在是太傷心了……”
“不不不,我們真的認識嗎?”博雅頭大地問道。
“明明家主一直都把我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現在卻說不認識膝丸,太過分了!”膝丸一臉你始亂終棄的表情。
博雅:“……”
腦闊疼。
博雅覺得可能自己酒還沒醒,不然怎麽會有一個橫空出現的男人口口聲聲喊他“家主”,還控訴他“始亂終棄”呢?
更有甚者,這個自稱是膝丸的家夥手裏居然還拿的他的刀!
“喂喂!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現在怎麽看起來都不像是敘舊的時候吧!”奴良滑瓢擊退圍上來的幾個時間溯行軍,忍無可忍地大吼道。“博雅,還不快點想辦法解決這些東西!”
“像是這種不入流的敵人,由我膝丸為家主斬殺即可。”還沒等博雅說些什麽,膝丸已經信誓旦旦地說道,他話音未落,已經加入了戰局之中。
凜冽的刀光閃過,鮮血飛濺,原本十分難纏的敵人在膝丸的刀下根本不堪一擊,戰鬥的形勢在一瞬間得到了逆轉!
山姥切國廣在膝丸出現的瞬間就愣住了,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情。見他加入戰局後以一敵百的英勇戰姿,因為戰鬥變得破破爛爛的付喪神咬了咬嘴唇,也再度揚起了手中的打刀。
有了膝丸這個強大的助力,時間溯行軍很快就被幾人合力擊退了。
“這些到底是什麽怪物啊。”奴良滑瓢氣喘籲籲地撐着膝蓋,有些無力地說道。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怪,他都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難纏的對手,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受到致命傷之後還能像是沒事一樣複活的怪物。
而且這些人看起來還是武士的打扮,實力也不容忽視。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些是什麽。”耗費了太多的靈力,博雅此刻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他的身體略微搖晃了一下,差點因為站立不穩而狼狽地摔倒,卻被一只有力的手給攬住了。
“家主,你沒事吧?”薄綠發色的青年關切地問道。
他眼中的關心實在不像是作假,而且剛剛還在危急之中救了他們,博雅自然也擺不出什麽臉色來,只好低聲道:“我沒事,多謝。”
看到這一幕,山姥切國廣藏在白布下的手微微握緊,卻什麽都沒有說,低着頭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家主跟我實在是太客氣了,”膝丸倍感受傷地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們之前見過面嗎?”博雅努力地在自己僅有的記憶力回想了一下,根本沒有得到任何關于眼前之人的信息,“抱歉,我之前的記憶完全遺失了。”
“我明明一直跟在家主大人的身邊!膝丸每天都貼身跟着家主,晚上睡覺之前,你還會愛惜地撫摸我的身體,讓我發出愉悅的聲音才肯入睡。”
博雅:“???”
啥??他剛剛是不是幻聽了?!
奴良滑瓢看向博雅的目光都變得一言難盡了起來:“……沒想到博雅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難怪之前博雅對雪麗一點興趣都沒有,原來他居然喜歡男色!
奴良滑瓢覺得自己可能交了一個了不得的朋友。
“我不是我沒有啊……”博雅無力地反駁道。“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家夥!”
“博雅大人,膝丸……是你的刀劍付喪神。”本來不打算出聲的山姥切國廣實在是看不過去這愚蠢的局面了,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說道。“你的太刀,不就在他的手裏嗎?!”
雖然他并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時之政府的介入,博雅大人手中的佩刀會自行變成刀劍付喪神,不過這熟悉的樣貌,的确是他之前在另一個本丸見過的膝丸。
而博雅手中的太刀和他們之前見過的“膝丸”本體略有不同,這也是為什麽本丸中的衆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把太刀的身份的原因。
但是!就算是身為博雅大人喜歡的太刀,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沒有問題嗎!?
果然,他這把仿刀從來不配擁有這樣的待遇。
山姥切國廣再次默默地陷入到了自卑中。
膝丸認同地點了點頭:“吾正是源氏重寶之一的膝丸,是家主大人的佩刀。”
博雅目光有些呆滞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裏的太刀,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自己的太刀也變成了付喪神這樣的事實。
“如果你一直跟在我的身邊的話——”博雅突然靈光一閃,有些急切地伸手抓住了膝丸的手臂,“你應該知道我到底是什麽人,來自于什麽地方的吧?!”
“痛痛痛,家主你太激動了……”
博雅連忙放開了他。“你快說啊!”
“您是源氏一族的族長,皇族後代啊。”膝丸用着一臉“家主就是這麽棒”的表情說道,“不過,您并非是這個時代的人,而是來自于幾百年前的平安京……”
果然如此。
膝丸的話終于讓山姥切國廣确定了自己心裏的猜測。他之前在聽見博雅大人喊“晴明”這個名字的時候,就産生了這樣的懷疑,而現在更是得到了徹底的證實。
“幾百年前的平安京?這怎麽可能!你這家夥,不是在開博雅的玩笑吧!”奴良滑瓢率先表示了自己的質疑,而且這樣的時間怎麽都讓人覺得非常危險啊!
難道說,博雅真的和那個人有關系嗎?
“家主在平安時代遇到了和剛剛那些武士一樣的敵人,最後因為重傷而失足掉進了時空的縫隙之中,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膝丸用誠摯的目光看着博雅,說道:“膝丸并沒有在欺騙家主,而且,家主已經想起來了吧,你所記得的那個名字。”
“你的摯友——平安時代最強陰陽師,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
“……的确是這麽沒錯。”博雅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他失去了全部的記憶,此時此刻想起來的,也就只有“安倍晴明”的存在。
終于在膝丸的口中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名字,而且還得到了當事人的承認,奴良滑瓢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突然很想把已經離開了的花開院秀元叫回來一起感受一下這魔幻的世界。
不,不能把秀元叫回來。如果是秀元的話,絕對是會對博雅出手的。
想到這裏,奴良滑瓢的目光變得凝重了起來,出聲喊道:“喂,博雅。”
“怎麽了?”
“我覺得這裏并不是談話的地方,要不要跟我回去奴良組?”奴良滑瓢說道,“而且,怎麽也要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吧。”
“你說得對,而且不知道那些家夥還會不會再回來。”博雅伸手揉了揉眉心,他的頭現在還是隐隐作痛,經過這一番戰鬥,更是身心俱疲。
“膝丸,既然你一直跟在我身邊,那麽你知道遠藤家的吧?”
“家主是想讓膝丸回去告訴一聲,不打算回去了嗎?”膝丸飛快地理解了博雅話語中的意思。
“對。”博雅點了點頭。
遠藤家只是普通百姓,更何況還有苔姬那神奇的能力,如果牽扯過多的話,恐怕會遇到什麽麻煩。
“放心交給我吧,家主。”膝丸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我和山姥切先随着滑瓢一起回奴良組……”
“不行!”膝丸突然有些失禮地打斷了博雅的話,“山姥切國廣,不能跟在家主的身邊!”
“……”一直低着頭的山姥切國廣全身一震,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你這是什麽意思?”本來就頭痛欲裂的博雅,此時更是覺得頭大如鬥了。“山姥切跟在我的身邊,有什麽不妥嗎?”
“他們——就算是後來真心歸附于家主的藥研藤四郎和一期一振,一開始根本就是對家主不懷好意!”膝丸憤怒地指着山姥切國廣,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實質化噴出來了,“如果不是因為靈力不夠不能化形,我早就想出來斬殺這些妄圖神隐家主的無禮之徒了!”
神隐,即是人類被神怪隐藏起來,從而在人世間音訊全無、生死未蔔的事件。
“他們讓家主成為審神者,并非是善意,而是想要将家主神隐于本丸之中,成為為他們提供靈力的禁脔!”膝丸越說越生氣,似乎已經恨不得拿刀砍了山姥切國廣,“你問問這個家夥,到底是不是這樣!”
山姥切國廣絕望地閉上了眼。
他最不想要發生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現場一瞬間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彰顯着存在感,勾勒出讓人緊張不已的氣氛來。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從這位膝丸的話語中,奴良滑瓢也大概能推斷出來幾分。
這是博雅的私事,奴良滑瓢自然不會去插嘴,于是便雙手環胸站在了一邊,默不作聲地打量着幾人的對峙。
就算是認識的時間不長,奴良滑瓢也可以看出來,那位山姥切國廣看向博雅的目光,可是絲毫沒有作假的。
“山姥切,膝丸說的是實話嗎?”博雅平平淡淡的語氣打破了在場的寂靜。
“是。”山姥切國廣聽見自己用着顫抖的聲音說道,“那天,博雅大人重傷暈倒在本丸門口,大家就謀劃了将博雅大人囚禁在本丸中的計劃……但是……”
但是……但是什麽呢。
山姥切國廣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就算是本丸中的大家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上任審神者所舍棄的,受到過來自于“審神者”的傷害,但是,這些并不是他們能夠從被害者變成加害者的理由。
博雅大人是無辜的。他不應該背負這些無須有的恨意。
再後來,明明他們有機會和博雅大人坦白,卻一致選擇了隐瞞,現在被突然現形的膝丸揭發出來……
就算是博雅大人被刀解,也是自作自受的事情。
聽到山姥切國廣的話,博雅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麽心情。
他本來以為重傷的自己是被付喪神們所救,而且還願意為身份不明的他提供容身之所,說實話,博雅對他們是心存感激的。
而現在,卻被人告知,這一切不過是被謀劃好的陰謀。所有的美好都是隐藏在名為“欺騙”的假象中,如今被膝丸一說,就輕而易舉地被戳破了。
“膝丸,你先去遠藤家吧。”博雅冷不丁說道。
“是。”雖然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膝丸知道博雅下定了的決心任何人都無法動搖,便不再多言,領命而去。
“滑瓢,我們走吧,看來要打擾你一段時間了。”
“哈哈,是朋友的話,就不要說這種廢話了!”奴良滑瓢走過去攬住博雅的肩膀,“走,随我回奴良組去!”
博雅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山姥切國廣。
一向有些自卑的付喪神低着頭,似乎已經被世界所遺棄。
因為剛剛的戰鬥,山姥切國廣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因為挺身替他擋了幾刀的緣故,他的身上幾乎沒有什麽完好的地方。
用來遮擋自己的白布也被塵土和血污沾染得一塌糊塗,看起來更加破破爛爛的。
“至于你,山姥切國廣。”
被點名的山姥切國廣顫動了一下,他想要擡頭去看博雅,又擔心在他的臉上看到厭惡的表情,只好僵硬着低着頭。
“你我就此分道揚镳吧。我答應你們擔任審神者,可并不代表我可以容忍這樣的欺騙,不過,你們也算是救了我,就這麽一筆勾銷吧!”
更何況,再看山姥切國廣剛剛在戰鬥中以身相護的樣子,博雅實在是無法再說出什麽重話了。
所以,就這麽分道揚镳吧!
博雅将話說完,便根本沒有給山姥切國廣說話的機會,轉身便随着奴良滑瓢離開了。
山姥切國廣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凄涼的月色下,看着博雅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卻怎麽也邁不出追上去的一步,最後絕望地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雙膝,發出了帶着嗚咽的低吼聲。
果然還是被舍棄了。他只是一把不受歡迎的仿刀而已,就算是被舍棄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的錯。
可是……
他不想離開。
他不想離開博雅大人的身邊!
他怎麽可能會想要離開博雅大人呢?
那個會笑着遞給他丸子,會誇他好看,會說着刀就是刀,并沒有什麽正品或者贗品的區別的博雅大人,就算是在知道自己被欺騙之後,也沒有說什麽怪罪的話就離開了的博雅大人,他……不想就這麽離開!
更何況,他還沒有跟博雅大人好好地道歉!
這樣的念頭瘋狂地在山姥切國廣的心裏滋長着,蹲在地上的付喪神慢慢地站了起來,最後終于下定了決心,朝着博雅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
“話說,博雅,他好像追上來了。”早就發現了跟在兩人身後的身影,奴良滑瓢忍了一會,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
“我知道。”博雅頭也不回地說道。“他喜歡跟着就跟着吧。”
“以我對博雅你的理解,還以為剛剛會把那個家夥揍一頓的。”奴良滑瓢唏噓地說道,“沒想到居然就這麽走了。”
博雅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誠實地說道:“說實話,我剛剛的确是有這種想法。不過看在山姥切國廣一身傷的樣子,實在是有些下不去手,還是算了。”
“他是不是應該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小命?”奴良滑瓢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博雅你居然是幾百年前平安時代的人,這實在是太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說實話,我現在還沒有恢複記憶呢。”博雅無奈地笑了笑,“不過,膝丸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那……博雅你,的确是與安倍晴明是好友咯?”奴良滑瓢突然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地說道:“這個人的名字,就算是在現在,也是鼎鼎有名的哦。”
“如果是晴明的話,流傳後世也是很正常的吧!”博雅回想着記憶中模糊的片段,“如果能有再見到他的機會就好了。”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夠回到自己原本的時代。
這樣的話,豈不是永遠也沒有可以再見到那個人的機會了?
“……說不定真的有這種可能性啊。”奴良滑瓢喃喃自語道。
博雅居然真的和那個人是好友,既然這樣的話,也許他跨越了幾百年的時間來到這裏,是不是也是那個人的陰謀……
并非是奴良滑瓢有什麽被害妄想症,而是幾百年前的那位傳說中的陰陽師,将人類和妖怪都帶入了徹底黑暗的深淵之中,而這樣的恐懼,無論是什麽人,都不想再體會一次。
“滑瓢你說什麽?”奴良滑瓢的聲音太低,就算是博雅也沒有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麽。
“沒什麽,我們還是快回去療傷吧,好久沒這麽狼狽了,全身都痛!”
博雅笑了笑,跟着奴良滑瓢一起加快了腳步。
跟在兩人身後的身影微微停頓了一下,執着地繼續跟了上去。
***
“家主,我回來了!”因為擔心博雅的情況,膝丸用最快的速度去完成了任務,然後就趕回來了。
自己的刀突然變成了人,博雅還是頗有些不習慣的,“嗯,回來就好。”
“家主身上的傷已經沒事了嗎?”膝丸将博雅打量了一番,關切地問道。
“沒事了,已經處理過了,沒有什麽嚴重的傷口。”
“那就好。”膝丸松了一口氣。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麽,語氣又有些惡狠狠地說道,“家主,我剛剛回來的時候,還看到山姥切國廣守在外面。”
“我知道。”
“如果家主覺得礙眼的話,我可以去把他趕走。”察覺到了博雅語氣中的無奈,膝丸自告奮勇地說道。
雖然按照膝丸的觀念來看,像是這種對自己家主有非分之想的家夥,就應該一刀斬殺才對。
“不用了,他願意守着就守着吧。”博雅不想再提這件事,“膝丸,你跟我講講,這一切到底是什麽情況?”
“事情是這樣的……”
膝丸一直跟在博雅的身邊從未離身,也就初到本丸的時候分離了一會兒,雖然無法現形,卻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在了眼裏,連忙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博雅。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聽膝丸說完,博雅這才知道被隐藏起來的真相,包括藥研藤四郎曾經在三日月宗近的建議下,給他注射過壓制靈力藥物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為靈力被壓制,膝丸早就能夠現形與家主見面了!”膝丸頗有些郁悶地說道,“而不是只能剛剛才靠家主的血液中的靈力覺醒。”
“這我倒是沒有感覺出來。”博雅感受了一下自己身體裏的力量,并沒有感受到什麽束縛感。“說起來這個,你知道剛剛那些‘時間溯行軍’到底是什麽東西嗎?”
他的陰陽術和結界術為什麽會對時間溯行軍沒有任何作用?而為何身為刀劍付喪神的山姥切國廣和膝丸卻能夠将他們斬殺?
“我也不知道。”膝丸搖了搖頭,“在平安京也是,沒有人知道那些家夥從何而來,有什麽目的。也許山姥切國廣會知道些什麽。”
“不想了不想了!煩死了!”博雅有些煩躁地扒拉了一把頭發,把自己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說起來山姥切國廣他就覺得有些心煩,明明自己才是被欺騙的一個,可是看着他像是失去主人的小狗一樣跟在自己的身後……
他才不會心軟呢!
“如果明天早上他還在的話,去問問吧。”博雅把自己扔到被子裏,聲音悶悶地說道。
“家主請好好休息。”
翌日清晨。
博雅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眼睛還沒有睜開,就下意識地往床邊摸了一把,卻意外地摸了個空。
“我的刀呢……”
“家主,你在找膝丸嗎?”
突然響起來的聲音讓博雅的睡意徹底被吓跑,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被眼前放大的臉吓得一個激靈。
“抱歉,好像吓到家主了。”本來跪坐在博雅床前的膝丸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充滿歉意地說道。
“我沒事,只是有些不太習慣……”博雅無力地伸手捂住了臉。
他好像忘了,自己的太刀已經成精了。
“不然我還是變回刀的樣子吧,說實話,膝丸還是很喜歡被家主使用的感覺的。”膝丸認真地建議道。
“不用,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就這樣吧!”博雅從床上起身,安慰似的拍了拍膝丸的肩膀。“起來吧,我們出去看看山姥切國廣怎麽樣了。”
既然博雅已經這麽說了,膝丸也不再堅持,順從地起身。
推開房門一看,庭院裏已經有一些小妖怪在活動着,看到兩人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卻都躲在角落裏不敢上來交談。
“博雅大人,你的那位……同伴,狀況好像不太好的樣子。”鴉天狗急匆匆地朝着這邊飛了過來,“他在門口暈過去了!”
雖然昨晚離開之前,山姥切國廣還是作為博雅的同伴而來,但是回來的時候,卻被總大将吩咐攔在了門外,這就讓鴉天狗有些搞不懂了,說起來的時候便有些遲疑。
但是就那麽讓人暈倒在門口實在是不太像話,只好過來通知了博雅一聲。
博雅和膝丸對視了一樣,連忙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