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秦老師,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在許慕說出這句話之後,秦科推了他一把,伴随着一堆實驗器材落在地上的聲音,噼噼啪啪的一陣聲響過後,像是沉入恒古悠遠的空間裏,兩個人之間是死寂一般的氛圍,秦科看着面前的許慕,他臉上淡定自若,似乎從不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妥,勇氣滿滿,無所畏懼。
秦科緊皺着眉頭,心底沒來由的讨厭許慕這樣自信斐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作所為,問他:
“你喜歡我?”
冒出來想要在今天告白的念頭,是一時頭腦發熱的結果,但喜歡他的那顆心,已經淪陷了很久很久,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為他的一舉一動牽扯住自己的心髒,牽扯住他的神經。
喜歡他,不是頭腦發熱,是一朝一夕的相處和了解,也是年年歲歲裏,沉澱下來的美好奢求。
“對,不是學生對老師的那種敬仰,是愛一個人的那種喜歡,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喜歡。”許慕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盡管秦老師臉上冷漠的低氣壓壓的人喘不過氣,他還是很肯定的說:
“是我這一生不屬于誰,只屬于你,這樣的喜歡。”
秦科看着面前說的認真又肯定的許慕,他以為自己再向誰說這樣的話,心裏壓着一股莫名的火氣:
“許慕,我今天才發現你腦子有病。”
這是秦科和許慕認識那麽久,第一次這樣冷着眼罵許慕。他說完這話,蹲下身去撿掉在地上的儀器,摔碎了的玻璃渣子滿地都是,大塊小塊的,在夕陽的投影下泛着暖光。他沒有再擡起頭,也知道許慕并沒有走。
“我沒病,我知道你也喜歡男人。”
在收拾碎片的那雙手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捏着半片玻璃碎片愣在了半空,秦科擡起頭去,看到許慕鼓足了勇氣:“我沒病,秦老師,我不認為這是病。我喜歡你,這不是病。”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怒意,秦科放下那塊玻璃渣子,從地上站起來,把他抵在實驗臺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你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他知道秦科擅長擺出老師的身份去壓迫他,可這事情決不能妥協,他不明白秦科為什麽要那麽生氣,只是看到秦老師一改往日的态度之後,小性子也按耐不住,他提高了音量:
“老子就是喜歡你,怎麽了?你有本事你打我啊?”
不知道是多久沒見到這混小子嚣張跋扈的樣子了,這時候看到許慕擡着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他心裏沒來由的更窩火,擡手推了許慕一把:
“馬上滾,聽見沒有。”
“秦科,你不敢承認喜歡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喜歡我的?”許慕不滾,反而因為秦科的反常行為激起了內心的不公平,把手撐在實驗臺上,咬着牙,視死如歸的模樣。
就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本想着過來參觀實驗的易謙剛剛進了實驗室,就發現了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不對,許慕察覺易謙進來了,不好再說什麽,拿起課本,也沒和易謙打招呼,轉身就往樓下走。
易謙看着許慕的背影走遠,轉過頭去看,秦科已經蹲在地上收拾殘局,滿地的玻璃渣子,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怎麽回事?小混蛋怎麽惹你了?”大概是察覺到實驗室裏的氛圍不對,易謙故作輕松的走到秦科旁邊,準備和他一起打掃。
秦科收拾着地上的殘局,他并沒有多少耐心一片一片的去清理碎片,只是随手抓起來,也不管手上被玻璃割傷的血跡,直到那些清晰的痛感傳遍全身,他才搖了搖頭:
“他沒錯,是我錯了。”
許慕錯什麽了?他對他發火,不過是因為自己無法像他那樣的,去坦然的面對不太一樣的自己,去勇敢的面對不一樣的自己,他把關于自己的所有情感都包裹在內心深處,從未想過要讓這個無法接受的性取向面向太陽,現在被一個小混蛋揭開,赤-裸裸又鮮血淋漓。
不過是因為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才會對許慕發那樣大的火。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有的喜歡,注定只有夭折的結果。
——
從那天以後,許慕再也沒有出現在秦科的家門口。秦科也沒有主動尋上門去給他補習,關于那天的一切,關于許慕,他并不想面對,甚至,想着要是一輩子都不見面就好了。
他托易謙把許慕剩下的生活費全部交給他,再沒有主動和許慕聯系過。
他想,大概他們就這樣了,不會有開始,更不會有結局。
直到七月初,即将要高考的那幾天,那晚下着大雨,他剛剛從幼兒園接了孩子回來,小丫頭在他的背上睡着了,他打着傘剛剛走到樓下,就看到許慕撐着傘站在門口,他穿着淺灰色的棒球服,打着傘站在雨裏,看到他出現,他動了動步伐,最終還是沒有往前再走一步。
“秦老師。”
許慕還是一直叫他秦老師。
原本已經平複下去的心理,因為他的出現,再一次波瀾起伏,秦科握緊了傘柄,看着那雙在風雨交織的夜晚裏亮晶晶的眼睛,他還來找他做什麽呢,他的拒絕惡劣又明顯。
“秦老師,我想考你的大學。”
這是許慕第一次底氣不足的說這樣一句話,他只是還想再掙紮,再努力一下,所以想到來了來試探他。
那人臉色沉的像一座冰山,他微微擡了擡眸子:“海泉大學一直以文科出名,你在理科方面有天賦,我不想你進來。”
如果說前半段話還算是一位老師該說的話,後半句話,已經直接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挑的很陌生了,不想他進來,不想他打擾自己的生活。
“秦老師,我……”
“許慕。”秦科打斷了許慕的話:“也許你覺得我們是一個世界的人,依賴我,覺得我們惺惺相惜,但我不那麽認為,我不想走進你的世界,也無暇去和小孩子過家家。”
許慕心裏本就不抱着什麽希望,不像前次一樣的過激就已經是天賜,這時候聽到他冷漠決絕的聲音,他擡起傘來,勉強的笑道:
“秦老師,謝謝你給我補習。”
想說了很久的謝謝,從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來,許慕嘆了口氣,和秦科擦肩而過。
明明已經是那麽熟悉的舊人了,想要重新做回陌生人,大概比登天還難吧。
——
自那以後,秦科的生活依然有條不絮,學校裏放暑假之後,他沒有再留在學校,帶着孩子去家鄉避暑,一去就是大半個月。
其實,并不是不會想起那個人,走在曾經一起去過的那條溪流邊,腦海裏浮現出來的,便是許慕的臉。
不敢承認的喜歡,明明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混蛋,卻說的格外有理。
秦科坐在河道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燃,第一次抽煙,是因為也想要試試看,是否真的能像有人說的那樣,煙能忘卻一切煩惱。
要怎麽才能忘記一個熟悉的舊人,除了失憶和死亡,并不能通過這些外來的東西去麻痹自己。
直到八月底,他帶着孩子從老家回來,一直留校備考研究生的易謙告訴他一個不怎麽好的消息。
“你知道你學生的第一志願是我們學校嗎?”
秦科愣了半響,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表态,易謙大概是知道兩個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麽,因此也毫不避諱的告訴秦科:
“你學生很厲害,被錄取了。”
被錄取了是什麽意思,秦科自然不需要易謙多做解釋,只是聽到這個消息,腦海裏浮現的,便是那晚許慕跑來問他填志願的那一幕,并不是征求意見,難道是刻意跑過來問那麽一處,故意氣他?
他大概能猜測得到,許慕要用怎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卷土重來和陰魂不散,大概這就是許慕身上最可怕的兩個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