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許慕對着門狠狠的踢了一腳,穿着拖鞋,腳趾頭打上去,嗞的一聲,直接炸毛了:
“小眼鏡度量真小。”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劣根有多麽可惡,嘴裏嘀嘀咕咕的,全是咒罵的話。跛着腳進了自己房間之後,許慕甩飛拖鞋,盤腿坐在椅子上,這人才擔任他家教老師的時候,他的終極目的就是把這讨人厭的家教老師逼走,現在這人真的走了,他反而煩躁,苦惱起來了。
他其實,挺好的。
不像別的家教老師那樣,在他露出小混蛋作風的時候搖頭嘆息,懶得費時間,第二天就主動辭職走了。第一次見面,他就毫不手軟,狠狠的修理了他一番。
說他兇,其實也并不沒有多兇,只是那樣嚴肅認真的盯着他聽寫,給他講課的時候,那樣的眼神,會讓他不由自主的,想把開小差的腦子拉回來,勉強記住他說的那些要點。
許慕趴在桌子上,把遇到秦科之後的事情想了一番,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他臨走時丢在課桌上的那本語文課本上,他拿起來翻了翻,并不是秦科借來的高二語文,那就是秦老師學生時代的語文書。
那是許慕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字如其人,他寫的一手非常工整的鋼筆字,字體落筆有力,筆鋒潇灑,比起他用紅筆在他作文紙張上标記的那些建議,青澀了很多,卻能看的出來,大約是用了十二萬分的用心,才能寫得出這樣好的課堂筆記。
意識到自己對一個人的字體入了迷,許慕又呸了一聲:
呵,他是文科狀元,字寫得好也理所當然。
許慕随便翻了翻,把語文書丢到桌子上,想了想,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十分苦惱的抓了抓自己的小黃毛:
“寫就寫,我怕你啊。”
說完,拿出剛剛自己随便寫的半命題作文撕了,重新開始認認真真的寫。
他沉寂在自己的糾結體世界裏,自然沒注意到剛剛摔門就走的秦老師,巧妙的靠在他房間的窗子旁邊,觀察者他的一言一行。看到這混小子還算主動,心裏也算得了些安慰。
也不是什麽無可救藥的孩子,從小的随心所欲和對學習的排斥,早就把這個男孩子的脾性磨的格外氣人,他當老師教齡很短,從沒遇到過這種叛逆又個性的學生,還不知道怎麽對症下藥。
許慕需要一劑良方。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怎樣才能把這個小混蛋從深淵裏拉出來。
——
許慕有史以來寫的最認真的一篇半命題作文,寫了大概兩個多小時,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快要黑了,肚子餓的咕咕叫,何慧蘭留下的飯菜早就吃完,又是随便煮碗面,草草吃掉。
睡覺之前,他不安的思考着,怎麽才能把秦老師叫回來。
要不直接等何慧蘭出差回來,說自己把秦老師氣走了,讓何慧蘭出面。
可這秦老師的脾性他也摸不清楚,何慧蘭出面也請不來怎麽辦?
他整個晚上都在想關于秦科不來教他的事情,導致又做了個像前次那樣色氣滿滿的春夢,半夜醒來的時候,許慕蹲在水池邊洗內褲,順便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臉,看了看手掌上被他的戒尺打紅的手心,罵道:
“許慕,你完了,你可能有病了。”
可第二天,昨晚還困擾在許慕心裏的那個問題,很快就迎刃而解了,因為秦老師主動找上門來了。
那時候許慕還裹着被子,趴在被窩裏看小人書,聽到敲門聲,想到的只有兩個,要麽是何慧蘭,要麽是自己的好哥們王曉,何慧蘭平常都會大喊大叫的,現在不出聲,他自然以為是好哥們兒王曉,披着被子就拉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秦科時,一張小臉僵死在臉上,頓時,笑都笑不出來了。
他上半身就沒穿衣服,赤着膀子,枯黃的頭發就像稻草一樣的頂在腦袋上,活脫脫一個披着被子的邋遢鬼形象,許慕幾乎是想都沒想,啪的一聲,就把秦科給關在了門外,然後飛奔回房間換了衣服,,随手抓了把頭發:
我去啊,這秦老師來別人家裏拜訪之前都不打招呼的?
想起剛剛自己那樣邋遢的模樣,許慕在刷牙的時候,撞了撞面前的牆壁,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歡欣雀躍的:
秦老師主動找上門來啦,不是真的被氣走了,太好了!
心裏到底是驚喜要更多一些,火速弄完,許慕不忘拿上昨天剛剛寫好的作文放到客廳的桌子上,秦老師一進門就能看到,他昨晚真的有很認真的在寫作文的。
他這才拉開門,這會兒才注意到,秦科并不是只帶了他一個人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帶着小帽子的蘿蔔頭,是個短頭發的女孩子,大概四五歲的模樣,小蘿蔔頭有點怯生,這會看到秦科頭上的小黃毛,拉着秦科的褲腿,往後縮了縮,童言無忌:
“爸爸,這位哥哥好像一只狗哦。”
許慕:“……”
知道什麽叫石化在原地嗎?他辛辛苦苦的打扮一番出來,被這人的孩子人小鬼大的罵了一通。許慕當場炸毛,蹲下身,咬牙切齒的:
“我怎麽覺得你也像狗?”
軟乎乎的小萌妹口齒不清,一臉驕傲的說道:“我知道啊,我是薩摩耶那種狗啊。”
許慕聽秦科舉過例子,說十八歲就結婚的事情,自然第一想法就覺得,這就是秦科的女兒,直起身子就問:“秦老師,你女兒都那麽大了?”
“嗯。”
秦科沒把自己和養女認識的始末告訴他,只晃了晃手裏的大竹籃,也沒問他功課的事情,說道:
“收拾收拾,和我女兒一起去踏青。”
秦科沒有問他願不願意,直接用了肯定句,許慕沒有拒絕的機會,也不知道秦科打的是什麽注意,但這人主動找上門約踏青,他要是拒絕,那就真的不識擡舉了,馬上進門穿鞋子,不忘把自己辛苦寫的作文拿出來交給秦科:
“秦老師,我寫的作文,很認真寫的作文。”
他想讨這人開心,在很認真三個字上下了重音,但秦老師顯然并沒有達到他期望的那樣對他微微一笑,只是接過去,疊好了放在背包裏:
“我晚上回去看。”
并沒有表揚,也沒有眼神肯定,更沒有當場看一眼,許慕心裏打着鼓,該不會,這老師也進化成他們班主任那種生物了吧,敷衍了事的态度?
這個問題許慕并未思考多久,很快就和秦老師一家人去郊外踏青了,說是踏青,也就是爸爸帶着女兒到荒草地裏滾一圈,小丫頭片子大概平常很少出來玩,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把許慕的發言權全部堵了回去,而且丫頭求知欲很強,小孩子版的十萬個為什麽,包括中午在草地上鋪毯子的時候,小丫頭也問許慕:
“哥哥,你的頭發為什麽是黃色的?”
許慕聞言,揉了揉鼻子,突然覺得被一個小娃娃問這樣的問題,有點不好意思回答:
“我喜歡黃色。”
“像只大黃狗。”
許慕又想和小孩子計較了:“就不能是大金毛嗎?”
“大金毛是我爸爸,怎麽可能是你。”
大金毛一樣的秦科?許慕擡頭看了一眼在準備食物的秦科,呵呵,大金毛?這尼瑪明明是活的北極狼。就是那種又兇又狠,連人都敢吃的狼。
秦科現在在許慕心裏,就是這樣的一個形象。
許慕從不會像秦科一樣的,還有心思準備好吃的出來郊外散心吹風,這是第一次和秦老師出游,話也被他聒噪的女兒問完了,自己只能陪着小丫頭胡扯瞎扯,到了正午,小丫頭片子在草地上滾累了,終于開始趴在秦科的大腿上打呼嚕。
許慕這才有了和秦科說話的機會,但一張口,許慕就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了,要為自己昨天的無理道歉嗎?
許慕自我狡辯,應該不用了吧,看秦老師也沒挂在心上啊?
他心裏忐忑的很,糾結不出個話題來,反倒是秦科開了口:
“周一早上八點,來我的教室聽一堂課?”
這次秦科沒有用肯定句,倒是征求了許慕的意願。
許慕咬着秦科做的飯團子,愣了好一會兒,秦老師邀請他去大學裏聽他的課?
他只是個學渣啊,怎麽能去大學裏聽他的課?
看許慕半天弄不明白他的意思,秦科緊了緊懷裏抱着的小丫頭:
“你如果來,我提前和你的班主任說好,請半天假。”
“秦老師,你打的什麽算盤?”許慕把飯團子咽下去,說話也沒太注意語氣用詞,倒是輕松的很,這天陪着請老師一家出游,反倒像是一場悄無聲息的互動,他看到秦老師身為一名父親,在孩子面前是什麽模樣的,自然也開始把秦老師和秦爸爸這兩種身份做了對比。
面對自己的孩子,他同樣也很嚴厲,只是他的孩子比自己乖巧多了,他不會在孩子面前發火,俨然是嚴厲又慈愛的父親形象。秦科不想挑明自己的用意,只說:
“來了你就知道了。”
他是希望他主動去的,但最終還是要看他自己怎麽選擇。
許慕沉默了一會兒:“當然去啊,我能進去嗎?”
那人把目光落到他那邊,反問:“你是我學生,怎麽不可以?”
許慕的眼睛突然就亮了:“我是你學生?”
他說:“是的。”
——
這個禮拜的最後一天,許慕翻箱倒櫃,總算從自己的小金庫裏把錢全部倒出來了,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讓自己和小黃狗的形象徹底脫離,抓了好幾個卷起來的十塊錢給理發店師傅:
“黑色的,自然黑,藥水要最好的那種,不會掉色的那種。”
許慕要做的第二件事情,是從何慧蘭的屋子裏翻出熨鬥,小心翼翼的學着燙襯衣,燙褲子。
他要去大學裏聽秦老師的課程了,是秦老師自己說的,他是他的學生,那他可不能給秦老師丢臉,臨睡的時候,許慕把十字架耳釘都取下來了,前不久被那混混頭子擰過之後,許慕的耳朵就時不時的癢一癢,他沒當回事,随便揉一揉,今天對着鏡子取掉耳釘才發現耳朵有點紅紅的,他用水洗了一下,沒再注意。
第二天早上六點,許慕就起床了,秦老師任職的大學離他家有些距離,他不會騎自行車,要坐車去,平常走路習慣了,自然搞不明白發車時間,在車站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看到車來。
這是許慕第一次見到在海泉市名列前茅的大學,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這裏的文科,有名的作家荞雨先生,便是畢業于這裏。
而另一邊,秦科自然沒有忘記上周許慕答應來聽課的事情,準備提早進教室,他沒看到許慕的影子,心裏還有些擔憂,擡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沒注意門口站着個學生,前腳剛邁進教室,就聽到身後的學生在後面叫他。
他以為他會遲到,也并未想過這孩子會那麽早就等在門口,他把目光落到面前的許慕身上。
那時,大約七點半左右的光景,有些明晃晃的陽光傾瀉而下,落在走道上,他站在教室門口的白牆邊,襯衣染上了溫暖的顏色,整個人暖洋洋站在陽光裏,這小子有一副好皮囊,突然換回乖孩子的扮相,格外合适,茶色的眼睛也明晃晃的,清澈的能看到他的倒影,他笑的格外明媚:
“秦老師,我來了。”
他愣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過于去注意一個男孩子,馬上把思想拉回來,說道: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