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分手
081分手
金毛騰地從後座上站起來。在被江川推開之前,程淨舔舐了一下他的唇角,柔軟的觸感裏有一種眷念。
“程淨你……”
江川推開了程淨,手卻還抓着對方的胳膊。暗夜裏什麽都看不清,只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男生閃爍着的眼光。程淨俯身還要繼續吻下去,江川終于提前一步托住他的下巴,以極其別扭的姿勢将對方抱在懷裏。想推開,又舍不得。憤怒,疑惑,極其無奈。
程淨在他的懷裏笑,震得胸膛癢癢的。
“江川,你這麽喜歡我啊。”程淨在他耳邊說着,“不過呢,江星沒有騙你,我當初是要跟你分手的……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表白。”拖累你這麽久,讓你難過了這麽久。
腦海裏千軍萬馬,一齊揮起大刀□□,刺進了江川的心裏,他被憤怒和委屈席卷着:“你現在……後悔了嗎?”
“嗯。”
“後悔跟我在一起?”
“嗯。”
淡淡地回應着,程淨推開江川,在副駕上坐好。他有一點醉酒,可是神智太過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現在的話擁有怎樣的殺傷力。
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江川,可還是傷害了。他側頭,看着暗夜裏江川臉上的不忿和發紅的眼睛,知道這一支箭刺穿了自己,又刺進了江川的胸膛。
夜色真好,不會被人發現這染滿鮮血的傷口。
“你不用覺得,晏青書當初拿你要挾我了。”程淨淡漠地繼續說着,“南向軍當初沒有認識奚雲,就不會被牽扯進來。你也是,你如果沒跟我認識……也就跟這一切無關了。當初為江星治療的費用,就當是我對你們家的補償吧。”
他刻意讓江川誤會了自己和晏青書的關系,反正只要稍微打聽一下,所有人給的答案都是暧昧的。但程淨沒有辦法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只是這番話,足夠讓兩個人的關系分崩離析。
回酒店的路上,江川沒有再說話,将車開得又快又急,仿佛下一秒兩個人就可以同歸于盡。程淨也沉默着,從後視鏡裏看着江川的表情,長久的。
他現在手裏面握着晏青書的一切,晏青書不會輕易放手,更何況還有程宇民、聶奕之曾經的事情牽絆着。江川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一切,江川不希望把他牽扯進來。
到了酒店門口,程淨和江川一前一後下車,金毛也竄出來了。兩個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酒店裏的服務生已經走到了程淨的面前,說道:“晏先生在房間睡下了,讓我們在樓下等您回來。”
程淨:“……”
他回頭,看到江川鐵青着臉。
晏青書擺出這麽配合的姿态,程淨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半點心軟,于是沖服務生點了點頭,然後對江川說道:“剛才開得太快了,回去的時候你要小心一點。”
他拍了拍金毛的腦袋,忽然笑道:“謝謝你一直照顧着yoyo。”
也不再看江川的神情,轉身走進了酒店。
晏青書的确已經睡着了,睡在客房裏。程淨在沙發上坐下,有些疲憊地将身子蜷縮成一團。金毛走過來,将腦袋擱在他的膝蓋上,眼神濕漉漉的。
“yoyo啊,”程淨看着金毛,“我太糟糕了。”
眼淚猝不及防地滾落,他長久地緩不過來,一直這麽坐着,整個人被痛苦侵蝕着。金毛也不動,眼巴巴地看着他,半晌一頭紮進他的懷裏,搖動着尾巴。
晏青書走出客房,宿醉讓他頭痛欲裂,腳底下飄飄的。正要東倒西歪地去洗澡,一個聲音仿佛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小心一點,別踩到我。”
晏青書低頭去找,看到程淨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發,曲着的大腿上放着電腦,旁邊卧着一只半睜着眼的困頓金毛。
窗簾緊閉,室內也沒有亮燈,晏青書直接一屁股在旁邊坐下來,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上重重疊疊的數據圖,吊着眼角看程淨。程淨的皮膚很白,一夜未睡,眼睑一圈是青色的,面色看起來有一點病态。
他帶着一身殘餘的酒氣湊過去:“沒跟江川好好敘舊?”
“分了。”程淨面無表情地側身,離晏青書遠了點,電腦的屏幕卻是對着晏青書了,說道:“目前內地活躍用戶排行前100的直播平臺,數據做出來了。之前比賽晉級的選手,我也算了一下他們跟粉絲之間的粘度值,把他們挖過來,對聶明庭代理的游戲造成的用戶流失會是……”
晏青書沒在聽,看着垂目談工作的程淨,說道:“你的魂兒都沒了。”
程淨頓了頓,又道:“游戲這塊是聶明庭最後的大頭了。但現在手游的市場占有率越來越大,他進入的時機已經因為我們而晚了一步,原先的代理現在出現了虧損,等到直播這一塊再被我們拿下,他手裏要沒了能賺錢的項目了……他想聯姻,通過政府渠道獲得支持,你要報複回去嗎?”
晏青書輕輕地呵了一下。年輕的時候,通過搶奪女人來證明成敗,現在反而覺得太過愚蠢。晏青書沒有回答,依舊看着程淨這副神思過度損耗的模樣,說道:“游戲這一塊,以後交給你?”
程淨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直接把電腦擱在地上,伸手按眉心:“我先睡覺了,中午去俱樂部做賽後總結分析。”
這麽坐了一夜,連姿勢都沒換一下,這會兒站起來搖搖欲墜的。晏青書伸手拉了他一把,程淨卻像驚弓之鳥似的突然喊道:“yoyo!”
趴在地上的金毛騰地站起來,撲過去一口咬住晏青書的手腕,程淨再有命令,它能直接一口咬斷。
晏青書吓了一跳:“……你還真是警惕。”
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程淨卻沒道歉,拿起座機給酒店管家打電話,交代他們一會兒過來帶着狗去做清潔護理,然後直接進了房間。
累了一夜,但他其實依舊睡不着,只能進行強迫的閉眼休息。腦子裏嗡嗡的,閉上眼全是江川。過去的一點一滴,很模糊的記憶,可他記得那些話、那些舉動給他帶來的安全感。這個世界上他唯一感知的安全感,視若生命的人,親手抛棄了。
這些回憶淡去的時候,謝嘉雨的模樣又浮了上來。抑郁症的複發太過殘忍,程淨痛苦地蜷縮起身子,抱緊被單,眼淚不受控制地流着。半夢半醒地躺了一會兒,身體是很疲倦的,神經卻很清醒,程淨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俱樂部的隊員差不多都起來了。
江川也睡得不好。
他送程淨回了酒店,卻沒有立刻走,在大堂待了會兒,找機會跟值班的人聊了幾句。他就是不甘心,不相信程淨的話。他太清楚程淨的手段了,尤其是撒謊的手段。可他跟別人聊了半天,知道程淨在這裏住了快兩年,晏青書雖說不是天天來,但至少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留宿是很正常的。
江川聽不下去了,擡腿直接走人。
往常除了出差,他不是待在公司加班就是跑南西池那邊喝酒,很少回自己的住所。這會兒躁郁煩悶,不想工作更不想見人,直接回了自己的家,一個躍層的科技宅。
兩年前跟江星那麽吵了一架之後,他就搬離了米果街。大部分的東西都扔了,只留了書,還有那兩本花“巨款”弄的結婚證明。他一點都不覺得刻結婚證書這個舉動是可笑的,後來有一次跟衛展見面,看到衛展戴的戒指很別致,打聽了一下牌子,也跑過去做了一對。設計是照着身上的刺青來的,C和J兩股絞在一起,簡單低調,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寓意,他覺得程淨以後看到了一定會喜歡。
江川進了屋,又鬼使神差地進了書房,那裏還有一架鋼琴。
他自然不會彈鋼琴,可是程淨會。他非常喜歡,希望再次見到程淨的時候,自己準備的這些東西會讓程淨開心。
那時他只有不甘心,居于人下任人宰割的不甘心。不像現在,委屈又憤怒。江川在書房坐了一會兒,起身洗澡,熄燈睡覺,過往的一切在腦海裏翻騰着。他很認真的,可是這認真因為程淨的一句“後悔”變成了笑話。
江川醒來的時候,整個人依舊有些倦怠。簡單弄了點吃的,出門之前找車鑰匙,看見了手上的戒指,想了想,取了下來。
到了公司,助手妹子本來一臉笑意,見到江川的神色和空蕩蕩的指間,整個人都不好了:“老、老板……你離婚了?”
江川沒吭聲,直接進了辦公室,連早會都沒參加。助手糾結了一個早上,在閨蜜群裏說道:“我們老板人帥錢多超級癡情,我跟他這麽久了,一直看他獨守空閨,沒跟任何女的暧昧過,這要離婚了我怎麽還能相信愛情!”
閨蜜A:“跟你們老板關系最親密的女生是你吧,你的機會來了!”
閨蜜B:“不跟女的暧昧,跟男的暧昧啊,你還是太天真了。”
閨蜜C:“我更在意你們老板是不是真的靠女人上位的,畢竟連我們BOSS都推薦了他翻譯的書,通俗易懂,質量不錯。”
助手妹子:“我視老板為男神哎!!!”
感覺不對勁,回頭看到江川拿着一個速溶咖啡的紙杯盯着自己看,助手吓得把手機一扔。
江川連忙幫她接住,一臉的嫌棄:“坐這兒都能吓破膽,你真是不能幹壞事。”
他知道助手在八卦自己,但是沒去看聊天內容,直接把手機放到妹子的面前,說道:“咖啡沒啦,就剩這一杯了。”
“那是我的……您的是手磨……”
“那你磨了自己喝吧。”
江川擡腿往自個兒的辦公室走。
助手趴在桌子上嘆氣,老板今天竟然只吐槽了一句,畫風太不對了。也不聊天了,磨了一杯咖啡送進去,卻看到老板的電腦頁面是微博,而且是別人的主頁。
江川正在看文件,電腦放在旁邊,助手掃了一眼那主頁,嘀咕:“sheep?玩游戲的那個……老板你接了跟電競有關的項目嗎?”
“你認識sheep?”
“少爺嘛,聽說過,操作和戰術都特別厲害。”
“就你那青銅級別的操作,能看出來別人有多厲害?”
助手咧嘴笑,她現在特希望老板能多吐槽幾句。老板越是吐槽,代表心情越好。
江川也就是手賤,登錄微博去搜程淨的賬號,看到程淨在淩晨發了好幾條微博,一句廢話都沒有,全是數據圖。心情鈍鈍的,知道程淨是一夜沒睡。他不知道程淨是失眠,還是電競那一行有比賽結束當天就出數據分析的規矩。翻着評論看了幾眼,卻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會兒見助手了解一點,于是問道:“sheep為什麽要把這些數據貼出來啊,一般不都應該算保密的內容麽。”
“sheep沒正面解釋過,他除了比賽,別的采訪啊什麽的都沒有。不過,他們戰隊的經理好像有一次抱怨過,sheep聽見了,說了一句‘學霸拿不拿得到□□,照樣是學霸’,分享點數據沒什麽。”
江川笑了笑,助手繼續說道:“sheep的确是學霸本霸啊,這些數據都是公開的,可是他的比賽真的沒輸幾場。有人挺看不慣的,覺得太高調太裝逼了。但很多資深的電競選手都說,他這些公開的數據,對整個電競行業的發展是有利的。普通人覺得游戲就是玩玩,選手的比賽獎金遠遠比不上直播平臺的簽約價格。一直這麽下去的話,泡沫遲早會破滅。要是能夠建立起大數據池,至少會鼓勵到那些一心想打比賽的人。”
江川對這些內容沒什麽評價,直接把程淨分享的一張數據圖放大了,說道:“你過來看看,能看懂這些數據代表的是什麽嗎?”
“我當然看不懂。”助手心裏發虛,“你看評論。”
她掏出手機登錄微博,點開數據圖下方的評論,說道:“一直有人在分析啦。少爺家的經理不管大數據,少爺跟他妥協了,除了數據圖,不帶一個字的。有人分析出來了,數據圖底色不同,代表的游戲就不同,差不多都有規律的。”
“那也不對啊。”江川較真了。他不知道顏色和區塊代表的具體內容,但找規律還是會的。程淨以前擅長的就是這個,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程淨的風格。
此刻他将幾張圖在桌面上排開,說道:“四張圖,兩種底色,意思是兩款游戲對吧。可是一二、四的紅□□域跟三的大小、位置都不同啊。”
他揪着助手說了半天,助手直接被說懵了,一臉委屈:“老板,我跟您一樣是混金融圈的啊,不是電競圈。”
助手盯着江川看,覺得江川是離婚了心情不好,想發展點別的興趣,心裏面嘀咕嘀咕的,不敢說出來。
江川也不為難她,關了微博頁面說道:“你不忙的時候,幫我把sheep的比賽行程表整理一份,然後交給我。”
“一直嗎?”
“嗯。”
“老板你是想玩游戲?”
“不玩。”江川托腮,看着腦內活動全在臉上演繹着的妹子,忽然來了惡趣味:“我愛着他呀。”
助手:“……”
辦公室裏沒別人了,江川自嘲地笑了笑。他忽然意識到程淨真的太狠了,覺得出櫃這事沒有必要,但現在誰會相信兩個人曾經的關系呢,他媽的永遠都後知後覺地發現被程淨算計了。
S市太大了,除了微博上關注着,江川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和程淨見面的機會。他知道程淨吃飯還是挺挑剔的,在S市的比賽,他都會自己做好了飯讓人送過去。
南西池吐槽:“你倆這算什麽呀。你做了飯送過去也就算了,程淨憑什麽收啊,說分手的可是他。”
“你閉嘴。”江川依舊不喜歡別人說半句程淨不好的話。
那天是南向軍喊江川過來的。店裏下午就打烊了,也沒留人值班,南向軍自個兒在廚房做飯。過去兩年,每次到了這天,南向軍都會這麽做,也沒個解釋。
他們父子倆沒怎麽回Z城,一直住在店裏。開店的錢,一小半是南西池的,剩下全是江川的。開了三年了,加上分店,淨利潤其實不多。江川也沒指望靠這個賺錢,就是給南向軍找點事做。
程淨曾經提到過的社恐,在南向軍的身上表現得特別明顯。他回來之後,除了看見南西池的時候哭了一次,話是很少的,也不提這幾年是怎麽過的。已經銷了戶口的人,再弄回以前的身份證太難了。他也不去弄,反而平時哪兒也不去,就窩在店裏。就這麽過了三年,辦事漸漸恢複了從前的利索,但依舊是沉默寡言的。
反正離公司近,江川沒帶電腦,打算吃完晚飯再回去工作。南向軍在這一天做飯的時候是不需要人幫忙的,江川和南西池就坐在後院聊天。
不讓聊程淨,南西池只好換話題:“你媽媽什麽時候辦婚禮啊?”
“早得很,要等星子高考完吧。”
“時間過得好快啊,星子那豆丁兒都快十七了哎。”南西池揉揉自己的臉,“我的奔三之路沒幾年了。”
然而他一點都沒有奔三的成熟,江川嫌棄地瞥了一眼,卻也沒辦法說出找個人定下來這種話。南向軍雖然回來了,但缺失的東西,是沒辦法一塊兒回來的。
南向軍從廚房端着飯菜出來,江川騰地站起來,伸手接過,不忘踢南西池一腳。南西池慢悠悠地站起來,去廚房拿碗筷。
天氣熱,南向軍把冰櫃裏的啤酒都拿了出來,江川忍不住做了個鬼臉。南向軍平時喝酒很厲害,要不是後廚全歸他管,能一天到晚都是醉生夢死的狀态。
南向軍話少,只顧喝酒。江川忍不住跟南西池嘀咕:“今兒到底什麽日子啊,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你爸的生日,更不是你媽的生日。”
江川要開車,沒太敢喝多少,和南西池加起來才喝了大半瓶,剩下的啤酒都是南向軍喝掉的。地上十幾個酒瓶,江川憋不住地要吐槽:“你爸今天也喝太多了吧,我記得去年才喝了八瓶。要不要找時間給他的肝髒做個檢查啊,我心裏怵得慌。”
南向軍仿佛是聽見了,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伸着粗糙的手掌捧住江川的腦袋,醉醺醺的臉上露着笑:“我就喝這一次了,最後一次。”
醉鬼的話只有鬼才信,江川站起來扶住南向軍,說道:“南叔啊,咱睡覺吧。”
他把南向軍扶進房間,扭身進廚房弄解酒湯。弄完了出來,南西池坐在一堆殘羹冷炙前還在喝。江川忍不住了,走過去踢了一腳:“還在喝,收拾啊!”
已經九點多了,江川撕了張便簽,寫着“解酒湯煨在爐子上”,然後貼到南向軍的床前。之前怎麽把南向軍弄到床上的,南向軍依舊是那樣的姿勢,只是手裏多了個打開的錢包。
江川啧了一聲,開了空調又替南向軍把被子蓋上,彎腰把錢包拿開。那錢包裏面的現金不多,夾層裏露出來一張撲克牌。很舊,花紋簡潔精致,一角有燒毀的痕跡。
奚雲留下來的,大概只有這麽一張牌了。
江川離開飯店,在車裏坐了會兒,掏出手機刷微博,看着程淨在幾天前更新的數據圖。
啓動引擎,方向盤打了個轉,江川一路往程淨住的那家酒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