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喜歡我

第78章 078重逢

078重逢

江川再次見到程淨，是三年後。

那天他一大早下了飛機到公司，撐着精神開了個不長的早會，文件全堆在桌子上沒看，脫了外套直接就在辦公室的休息間睡着了。

他打算先睡三個小時緩過來再工作，擱在外面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工作用的手機直接放在助手那兒，這會兒響起來的鈴聲這麽不會掐時間，多半是南西池。

江川煩躁地把腦袋捂進被子裏，沒撐過兩秒，一臉無奈地爬起來了。襯衫皺巴巴的，他也沒空理，就這麽直接出去了。助手是個金融碩士畢業的小姑娘，剛來的時候戴了個圓乎乎的黑框眼鏡，在江川的要求下改成了無框金屬的，看着顯禦姐，然而依舊是個軟妹。

這會兒小姑娘貓着腰進來要拿響個不停的手機，跟江川撞了個正着。江川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進來拿個手機跟做賊似的，出去別說是我的人。”

小姑娘把腰挺直了：“我這不是條件反射嘛。”

“你這條件反射也太猥瑣了。哪天咱公司被人查了，你的條件反射得是把賬本捧在手上跪着出去。”江川吐槽着，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果然是南西池。

南西池在那邊說了兩句，江川嗯了一聲直接挂電話，回頭見小姑娘還站在那兒，挑眉：“還有事兒？”

小姑娘努力端出一身禦姐範兒，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皺巴巴的襯衫，說道：“要不要換下來，我拿去熨燙……還是回去由夫人親自，嗯？”

“夫你……”江川掃了一眼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不用，你去忙吧，西裝幫我挂起來就得了。”

南向軍的飯店離公司不遠，江川的一根煙才抽了兩口就到了。門口停着一輛送餐車，他只得繞一圈找停車點，然後才進了飯店。收銀臺那邊的外賣軟件響個不停，這個點兒好多人都沒吃早餐。

收銀員一邊接單一邊下單，看到備注的時候喊了一個男生的名字，笑道：“這都第幾次了，人家說給你留着跳跳糖呢，你幹嘛不要。”

這會兒還在店裏用早點的都是閑人，坐在二樓享受呢。樓下只幾個服務生正在換新菜單，被喊到名字的男生臉紅地擡起頭：“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川路過，正要往裏走，聽見忽然回頭看了看那男生，走過去把外賣單拿起來掃了一眼，然後一把摟住男生的肩膀，低頭一通打量。

“川、川哥……早。”

男生還沒二十歲，是出來半工半讀的，做事也勤勉，就是特別害羞。這會兒被江川摟住，臉更紅了。

江川松開他，改成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屈指彈了一下那張外賣單，說道：“要給你跳跳糖的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女、女生。”

江川啧了一聲：“寶貝兒聽清楚了，人家給你你就接着，下次記得還回去。”

“還什麽呀？”

男生雖然單純了一點，可是不蠢啊。不知道跳跳糖是什麽意思，但是當時那種情況，女生旁邊圍觀的幾位都是一臉奇怪的笑，他怎麽可能真的接呢，轉身拎着外賣箱就跑了。

江川哪管這個呢，直接說道：“不是讓你也還塊糖回去啊，小孩過家家呢。約人女生看電影去，記住穿得漂亮點，沒漂亮衣服找你池子哥借。啊，對了，記得要約在晚上，帶上跳跳糖。”

男生被他說糊塗了，越發覺得跳跳糖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南西池從後門進來，趕巧聽到最後一句，一臉嫌棄的笑：“亂教小孩啊大早上的。”

“你也知道大早上啊，喊我回來幹嘛。”

南西池指了指外面的送餐車。

江川要撩袖子了：“我連夜坐了六個小時的飛機才到公司，睡了還沒一個小時，你就這麽把我弄回來給你送外賣？！”

南向軍回來之後，沒有回Z城，一直待在S市，南西池也就過來了。南西池手裏有點錢，又貸了一些，開了這家飯店。起先是南西池跟江川一塊兒經營，後廚的事讓南向軍管。後來江川自己開了公司，忙起來之後只算投資人，很少再插手飯店的事了。

江川手裏的錢翻得快，貸款還清了之後又多拿出來幾筆，在Z城和K市也開了連鎖，真正忙的卻是南西池父子。這會兒江川覺得南西池在開玩笑，掐了煙頭要往裏走，說道：“我困死了。”

南西池一把逮住他的領口，本來就皺巴巴的襯衫更不成樣子了。江川煩躁地翻了個白眼：“你到底想幹嘛。”

“你這兩天不在，有個事兒沒說。”南西池也不找個地方坐，就那麽靠在牆上，懶懶散散地抱臂說着。

這幾天體育中心有電競賽事，餐飯原本由組委會的人專門負責。當天被人發現飯菜不幹淨，幾個大爺作風的俱樂部鬧了一通，負責人只得臨時撤換。這負責人做事也是有意思，直接就在外賣APP上看評價，哪個五星好評最多就要哪家。

訂單數量太大，人手安排不過來，服務生請示南西池。南西池好歹混了這麽些年，一邊把輪班的廚師全叫回來交給南向軍分配，一邊跟組委會那邊的人聯系，先打探一下是之前別人家飯菜不好，還是有人借着飯菜的事找茬。

南西池心裏有了底，送餐的時候親自過去的。南向軍的手藝，傳到江川那兒也沒掉價的，南西池對質量并不擔心。他看着自己人把餐盒送往就餐點，過會兒瞧見各個俱樂部的人過來領單。一圈下來沒再出事，南西池正要走，忽然就看到一個女生把一盒幾乎沒動過的飯菜扔進了垃圾箱裏。那女生的脖子上挂着工作證，南西池走了過去。

這賽事的規模挺大的，要舉辦三天，線下互動線上直播，出點纰漏人盡皆知。這是第二天，南西池不想去了，讓江川管。

江川聽完了，恨不得揍南西池一頓，“我剛講什麽了，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睡了沒一個小時！”

南西池挑着狹長的眼角，似笑非笑沒臉沒皮的模樣，比江川更像沒睡醒。他說道：“賺不了幾個錢，不過這次的明星選手多，耍大牌的也多，咱這能壓得住場子的得算你啊。”

江川覺得不揍一頓太虧了，擡腿就給了南西池一腳，然後直接往裏頭走，他想睡覺！

南西池抓住他的衣領，連哎了好幾聲：“真的，川子，知道為什麽大牌多麽，個個都是你的潛在客戶啊，我特意留給你的。”

“你大爺的，”江川回頭怒瞪了一眼，“我缺客戶嗎！”

兩個老板随時要拆夥的互怼日常已經讓員工們見怪不怪，服務生們旁若無人地繼續換新菜單。不管江川怎麽不樂意，南西池就是那麽一副不怕揍的嘴臉。沒轍了，江川認命地往廚房鑽：“叔，外賣怎麽樣了？”

有了第一天手忙腳亂的經驗，今天南向軍一大早就起來了，分配了人手，正在有條不紊地收尾。附近有CBD寫字樓，外賣多，店裏弄的包裝都是看着幹淨舒服又方便垃圾處理的。Logo設計是黃毛弄的，這小孩為了終身VIP這個待遇，設計得格外用心，逼得黑臉格外努力練習廚藝。

服務生幫着裝箱，江川在旁邊清點，見差不多了才沖了杯美式，一口喝完然後把空紙杯往南西池的腦袋上一扣，轉身上了送餐車。南西池趴在車窗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你就穿這一身？”

“送完我就地找塊草坪睡覺！”

忽略掉南西池那個“你一定會後悔”的眼神，江川調出導航直接上路。

以前還能擠出點時間跟程淨去哪兒逛逛，這幾年江川的生活被考試寫論文幫客戶審查資料挨教授訓這些事情填滿了，走到哪兒都能睡，辦公室的生活用品比家裏還齊全。江川能常去的地方也就只有米果街，因為要把金毛帶回來。此外，一般要不是南向軍或者南西池主動找，他也懶得過去，自家飯店的外賣還得助手電話下單。

新建的體育中心很遠，江川沒來過，看導航看得頭疼，直接問跟過來的兩個服務生之前南西池走的哪條道。服務生一臉懵，哪裏記得高架路，江川揉了揉眉心，認命了。

他很困，連帶着有點煩躁，只是沒有沖別人耍脾氣的習慣。這會兒從車載冰箱裏翻出一瓶提神的飲料，叮囑兩個服務生別說話，他需要安靜。他跟南西池都算是脾氣很好的老板了，幹服務業的又特別在意态度這回事。這會兒兩個服務生聽他這麽講，都問要不要輪着開車讓他休息。江川搖了搖頭：“算了，你們路都不熟，我開着還能快點兒，早點完事了吧。”

他沒有閑下來的念頭，只要閑下來就忍不住想程淨，然後就覺得有點委屈。那委屈是沒辦法說出口的，他就直接從根上掐了，慢慢就變得習慣了起來。這會兒安靜得只聽見引擎的聲音，江川的躁脾氣壓下去了，随口問道：“池子昨天送餐遇見誰了？”

兩個服務生努力回憶着，把跟南西池接觸過的人都說了一遍。江川哦了一聲，沒聽出來什麽線索。十一點多，他到了體育中心，停在外面讓工作人員送工作牌過來。

幾個人把外賣往就餐點送，江川搭了兩把手，然後過去跟負責人聊了幾句。這場館能容納萬人，賽事期間的人流量特別大，但江川這邊只需要負責工作人員和部分俱樂部的訂單。

玩游戲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江川在場館裏随意轉了一圈，直播巨屏很大，選手反應和游戲界面都分別有鏡頭。他看了一會兒，選手不認識，游戲也不熟悉，扭頭就往外走。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方也有顯示屏，輪番播放明星選手的介紹和比賽精彩瞬間。

進場館的時候江川沒有在意，這會兒出來之後随意擡頭瞥了一眼，認出屏幕上一閃即逝的那個人是程淨。

他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樣，知道自己不會認錯，可還是久久愣在原地，看着程淨的模樣出現了兩次。戴着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口罩，但是那雙冷靜卻又顯得冷漠的漂亮眼睛，還有履歷最上方顯示的游戲ID“sheep”，江川不會認錯。

怪不得南西池非要讓他來……如果那會兒說了原因，他可能等不了外賣全部弄好，能一路不要命地闖紅燈飛過來。也或者，根本不會來。

江川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找負責人詢問，看到一個女生從一個側門裏出來，一臉可惜地把一盒外賣扔進了垃圾桶裏。江川走過去，看到女生衣服上的俱樂部logo，說道：“這是程淨的？”

女生驚訝地嗯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江川換了個名字：“這是sheep的？”

“是少爺的。”女生露出一個心疼的表情，不知道是心疼程淨還是心疼被浪費的外賣，“少爺平時就不怎麽吃飯，遇到比賽吃得更少，基本只喝果汁。”

“少爺？”江川皺眉，“是外號？”

女生也糊塗了：“‘少爺’是昵稱啊，你平時不玩游戲？”

江川：“……”

江川笑了笑，笑容是自己才明白的五味雜陳，擡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垃圾箱裏的外賣，說道：“我不玩游戲，來送這個的。你們少爺……一點主食都不吃？”

“也不是。”女生道，“少爺就是生活方面挑剔了點，脾氣還是很好的。這次比賽老板不在，不然得折騰我們給酒店一家家的點外賣，直到少爺滿意為止。”

江川：“……”

江川低頭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憋着，問道：“這會兒你們少爺沒在比賽吧。”

“在休息，下午上場。”提到比賽，女生露出自豪的神色，“少爺比賽很快的，我們不用多操心。”

“那你等等，”江川拉住女生，“你跟我來，我在附近找個館子給你們少爺弄點吃的，你拿給他。”

女生站那兒發愣。江川往外走了兩步，回頭笑道：“沒事兒，不收錢。”

職業電競雖然十幾年前就有了，但整個行業在國內更像一個圈子，并不為多少人熟知。倒是這兩年，因為有富二代迷上了游戲，組建戰隊打比賽，代理各種游戲版權、發展直播平臺，引得越來越多的資本注入，整個游戲産業鏈逐漸形成，電競選手越來越受人關注。

程淨單獨待在休息室裏看直播比賽，時不時用筆做個記錄。桌上放着一大杯混合蔬果汁，他累死累活才喝掉一半。剩下一半他抱在懷裏慢慢啜着，忽然有人推門，帶着外面的飯菜味兒飄了進來。

程淨回頭，女生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個外賣盒，說道：“給您特別定制的午餐。”

“不吃。”程淨看也不看，扭頭繼續看比賽。

“哎哎哎。”就知道是這個反應，女生小碎步跑過去，把外賣盒放到桌上，拿掉包裝袋，木筷也掰開來放在旁邊，然後輕輕地推了一下程淨的肩，賣萌：“求求你了少爺，吃兩口餃子就成，不然老板要扣我工資了。”

“餃子？”程淨愣了一下，翻開外賣盒。

餃子只有十幾個，外面裹了一層蛋清，煎得金黃香嫩，鋪了幾撮芝麻，混着牛奶的甜香。程淨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擡頭：“人呢？”

“啊？”

“弄餃子的人呢？”

“在、在外面……你要見麽？”

程淨想站起來，但只動了一下，很快恢複了平靜。他面不改色地拿起木筷，夾起一只煎餃塞進嘴裏，三鮮餡兒的。

吃完了，程淨繼續看直播。這麽淡定的反應讓女生糊塗了，出門丢外賣盒的時候看到江川站在大廳外面抽煙，有點忐忑地走過去。

江川随手把煙掐了，問道：“怎麽了？”

女生覺得兩個人應該是認識的，不然江川也不會問也不問就直接弄三鮮煎餃給少爺。可是少爺的反應太淡定了，她不敢貿然把江川帶進去了，神色便有些期期艾艾。

江川也不為難她，笑了笑：“你忙去吧，程、sheep打完了比賽，我再找他。”

等待的這會兒，他已經查了一遍程淨所在戰隊的資料，沒什麽意外，老板是晏青書。他知道晏青書是個愛玩的，這幾年也聽說過晏青書弄了個直播平臺。但他不知道，裏頭還能有程淨。

又去翻程淨的消息，比戰隊的還要少。程淨先在韓國訓練了一年，後來回國，除了正式比賽上露個面，別的任何活動都不參加，更別說直播了。江川這會兒耐着性子翻評論，算是明白了自己為什麽一直找不到程淨。這麽一個人，用着少爺的外號，平時沒有任何露臉，哪怕有天在首頁上看到了相關消息也不會意識到是同一個人。

這次的賽事背靠幾大運營商，彙集了時下幾種熱門游戲，很熱鬧，也很盛大。程淨只玩一個，從晉級賽開始，每次都是連贏三場不帶眨眼的。這會兒他出場，底下一片歡呼聲和噓聲。程淨既不耍酷也不打招呼，直接走到位子上坐下，戴上耳機登錄游戲。他依舊戴着口罩，黑色的，露出來的脖子和耳朵被燈光照得一片雪白。

江川沒辦法跟着旁邊的觀衆一起嗨，又想多看幾眼程淨，耐着性子坐在底下。第三輪開始的時候，他走出去給先前那個女生打電話。有了外賣的事，江川再說幾句好聽的話，女生終于退讓了，帶他去了後臺，就待在電梯旁邊的安全通道口，兩扇鐵門擋着。

沒一會兒程淨就結束了比賽，江川沒用女生通知，聽到了說話聲。隊友們都留在現場跟觀衆互動，程淨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對跟着的人說道：“給我準備一杯溫水。”

他的聲音有些冷，又帶着點熨帖，對方連說了幾個好字，快步往休息室走去。江川只看到門縫裏一個人影閃過，不由自主整了整衣擺，這會兒才覺得這身真是沒法兒見人。然而程淨沒有過來，半途便中止了腳步聲。

走的那人返回，端過來一杯水。程淨喝了一口，皺眉：“甜的？拿走吧。”

“老板說你剛剛比完賽……”

“拿走。”

這會兒倒是挺像個少爺的。

江川牽了牽嘴角，等到那人重新又走遠，他推開門，看到程淨站在凸出去的陽臺上抽煙，背對着自己，身影落落的。

江川的目光粘着這毫無知覺的身影，用眼神親吻了一遍又一遍。他忽然一點兒都不忐忑了，雙手插在兜裏，就這麽不遠不近地站着，喊了一聲。

程淨回頭。

然後輕輕笑了一下。沒有驚喜，沒有憤怒，沒有躲避，也沒有想念。他用那樣一雙平靜得仿佛看穿生死的眼睛看過來，看得江川的腦海裏呼啦啦掠飛一群南歸的雁，陽光晃盈。

他終于還是走過去。

程淨的目光始終筆直地看着他，待他走近了，用很淡的聲音說道：“好久不見啊，江川。”

江川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逆流，這三年裏壓抑着的思念委屈憤怒都在其中翻滾着，可程淨的眼神這樣淡，淡得讓他沒辦法開口控訴半句，鼻子裏有螞蟻在爬來爬去，什麽東西在死灰複燃。

那火苗還沒有從灰燼裏竄出來，一側忽然傳來篤篤的腳步聲。晏青書就這麽大喇喇走過來，一只胳膊搭在程淨的肩上，微縮着瞳孔将江川一通打量，笑道：“哎呀，是江川呢，好久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态崩了，重逢之後的情節感覺不對，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