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金毛
056金毛
江川在程淨的手背上狠狠一拍,程淨吃痛,瓷盤碎片從手中掉落。江川将男生抱到沙發上,捏着他出血的手腕,惱怒質問:“程淨你答應我什麽的?!”
金毛本來兇狠地追着江川,這會兒站在沙發旁邊,嗚嗚低叫,眼神恢複了柔和。
程淨回過神,看到手腕上的血,似乎也有些驚異。另一只手的手背泛着紅,卻已經下意識地拽住了江川T恤的下擺,好像要把一場夢境緊緊抓牢。
江川見他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忽然就沒辦法生氣了,斜坐在沙發上将男生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後背安撫他的情緒。程淨沒有哭,但可以感知到很明顯的難過。這一刻江川有了一種很強烈的感覺,程淨非常懂得如何使用面具和武器,但若是失去了面具和武器,他連自保的軟刺都沒有。
“程淨。”江川呢喃着男生的名字,恨不得将男生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将自己變成可以保護男生的壁壘。
“你怎麽能這樣呢。”他又覺得委屈,“你就把我扔在車站,也不給我打電話,結果我來了就看到你是這個樣子的。”
那天在火車站,江川捏着報紙整個人都是懵逼的。報導裏面提到了地下賭場和“校長”的事,還提到程宇民之所以會被調查,是因為當年的一個涉賭人員自首了。報導有些內容沒有詳寫,江川匆匆掃了一遍,拽着程淨的胳膊,反複追問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那時程淨沒有提江國棟的名字,只是說道:“如果南西池知道了,幫我先說一句抱歉。我暫時……我知道他是孤兒,因為我爸爸失去了兩位親人,等我料理完我爸爸的後事,我會盡我可能地做出補償。江川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請代我向南西池道歉。”
因為分數的事,江川已經很為難了,再把事外的南西池扯進來,程淨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一瞬間所有的關系都将分崩離析。他握着江川的手,不顧書店裏營業員探究的目光,說道:“已經開始檢票了,你聽我講,今天你不要跟我走,先平靜一下。我不會受多少委屈,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分數的事你換個角度想好不好。你跟南西池說的時候,拜托你将我的意思傳達,他的所有賠償要求我都答應。”
“程淨……”江川的眼裏迸裂着光芒,悲哀的,迷茫的,焦慮的。他總覺得現在松開手,有什麽就很難再回去了。可是男生以一種格外平靜的目光看着他,一點一點抽回手掌,扯過背包和車票,然後給了他一個擁抱,邁步離開了。
南西池過來的時候,程淨已經走了。他拿着一包醬肉幹,一邊拆錫紙袋一邊嘀咕:“我怎麽不知道有這種特産啊。”
見江川跟傻子似的捏着一張報紙,他在江川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臉疑惑:“程淨呢?你怎麽還在這兒?你們今天是吵架了吧?又怎麽了啊?”
他純粹就是閑得慌才會問這麽多,根本不在意江川會不會回答。江川拿着報紙去結賬,然後揣在懷裏往外走。走了幾步,他把報紙扔進南西池的懷裏,說道:“你自個兒看吧。”
程淨覺得對不起南西池,但江川沒這麽想。且不說奚雲和南向軍是知法犯法,當初江國棟把奚雲和南向軍坑成那樣,南西池不依舊拿他當兄弟麽。
南西池跟程淨并不算特別熟,江川不知道南西池知道這一切之後會是什麽反應,他在心裏掂量着要不要讓南西池揍一頓,揍兩頓也行。而南西池卻明顯不按套路來——他跟甩一塊燙手的地瓜似的,直接将報紙甩到了旁邊的候車座椅上,一臉郁悶地說道:“你多這一塊錢給我抓娃娃啊,買什麽報紙,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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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的那口不知道往哪兒撒的悶氣就堵胸口上了。
南西池是天生的gay,他心思懶散不愛學習,不關心時政,也不會整天把男男那檔子事挂在嘴上。混圈純粹就是時間太多不知道幹嘛,有個固定床伴解解悶就好,連談戀愛都只求不被人在大街上踹着肚子罵人渣就行,畢竟真被打傷了住醫院沒人照顧。他沒那麽多愛恨情仇,有兄弟有酒就行了。
江川将報紙撿回來,看着一臉無所謂咬醬肉幹的南西池,說道:“行吧,先回家。”
他決定先對南西池隐瞞這件事。
江川回家對着報紙研究了半天。他平時也不怎麽關注這些,內裏門道沒有程淨那麽透徹,最後只猜出來那個“涉賭人員”似乎可能是江國棟。他已經被一連串的打擊弄得麻木了,對這個猜測沒有多少震驚,就覺得是江國棟能幹得出來的。他抓着手機給程淨打電話,打算問問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落網的小蝦牽扯出了一直深藏不露的大魚,但程淨的手機關機了。
一連幾天,江川都沒有打通程淨的電話。
随着報紙、電視臺的報道,程宇民的事不再只是先前的捕風捉影。他所犯下的罪,已經大大小小全部寫得很清楚,接下來就看法院的具體判決了。輿論也不再只是坊間的竊竊私語,所有人都可以對此大肆談論,因貪官落馬而拍手叫好。
江川壓着心裏的波瀾,一遍又一遍執着地想,這一切和程淨有什麽關系呢?他們父子親情淡薄,這幾年越來越惡化,到頭來程淨反而要去為程宇民承擔一切罵名。
江川聯系不上程淨,心裏越來越慌。他對程淨在N市的人際關系所知甚少,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個宋楊,可是這家夥的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是正在通話當中,顯然也正在焦頭爛額着。
好不容易打通了,江川立刻向他詢問程淨的家庭地址。宋楊在那頭沉默了一下,考慮到程淨現在孤身一人,有個朋友探望也好,便将地址告之給了江川。江川記下地址,跟南西池的朋友借到一輛起亞,自己開車找到了程淨的家。
門口警衛聽說他要找的人,仔細将他打量了幾眼。江川寫下身份證號碼和姓名,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警衛忽然拉住他,說道:“程淨好幾天沒有出門了,也沒有叫過外賣。如果需要幫助的話,這是我的電話。”
他遞過來一張寫着號碼的小紙片,江川愣了愣,收起剛剛炸起來的刺,問道:“你們有去他家看過去嗎?”
警衛道:“打過幾次電話。他只說沒事,不讓我們靠近。”
這警衛是真正當兵的,年紀看着也不過二十歲左右,腰板筆直,眼神剛毅而純善。大夏天滿頭的汗,軍裝卻是硬挺的。
江川見程淨很虛弱,忽然就想起了門口的警衛,掏出寫着號碼的小紙片想拜托他叫輛救護車過來。程淨擋住手機,看了一眼那個號碼,說道:“是小吳的啊……我沒事江川,不需要去醫院。”
江川堅持:“你剛剛在自殘,你現在的情況很嚴重。”
“我沒有要自殘。”程淨看着男生的眼睛,“我把家裏所有的刀都扔掉了……我不想自殺,江川我沒想死。”
他反複強調着自己的求生意識,江川并沒有心安,只是憂心地想到,程淨的抑郁症更嚴重了。
他握着男生受傷的手腕,說道:“你家裏有藥箱什麽的嗎,我幫你處理一下。”
傷口有些深,創口貼沒用。程淨搖了搖頭,縮進江川的懷裏,反複強調着:“江川我沒事,不要讓小吳過來,不要讓他知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金毛看着程淨流血的手腕,忽然叼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張紙,然後噠噠走到江川的面前,腦袋低下去。江川不明白:“你們家狗子要幹嘛,賣身給你治病嗎?”
程淨勾起嘴角:“家裏沒藥箱,它讓你寫下要用的東西,它去找小吳要。”
“你家狗子這麽聰明?”江川半信半疑,翻出一支筆,在紙上寫下“紗布、醫用酒精”。還沒等江川把紙張拿起來,金毛已經擡起前肢從桌上叼起,噠噠跑出去了。
“你家狗子真神奇。”江川沒見過這麽聰明的狗,在屋子裏找了半天沒找到笤帚,嘆氣:“待會兒讓你家狗子去買個笤帚成不?”
程淨說道:“廚房裏頭還有個儲物間,裏面有手推掃地機,用那個。”
江川打掃完盤子碎片和蔬菜湯汁,金毛就噠噠跑回來了,嘴裏叼着一個塑料袋,裏頭放着一卷紗布、小瓶醫用酒精和無菌棉簽。
“真神奇。”江川打開塑料袋,開始替程淨清理傷口,金毛默不作聲地蹲在一邊。
“yoyo以前是警犬。”程淨擡手,金毛踱過來,他揉着金毛的脖子說道:“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只耳朵炸傷了,只能退役,我就領養了。”
他忽然露出一個莫測的神情:“不知道yoyo知道我爸幹的事,會怎麽想。”
江川打好繃帶,捏着程淨的下巴與他對視,說道:“別想了。”
程淨淡淡的:“好。”
程淨幾天沒出門,有時候又一天不吃飯,只靠維生素和蛋白.粉。江川見他這麽糟蹋自己,心裏煩躁得要死,但又知道程淨不是故意的。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好自己重新煮了半鍋粥,軟硬兼施地喂程淨喝了一碗。
程淨問起南西池,江川說道:“別再想這些了,你好好休息。”
程淨抿唇,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江川幫程淨把剩下的書裝進紙箱。他沒程淨那麽細心,能塞進去就絕對不留空,管它什麽分類呢。擡頭見程淨的表情,他就虎了:“你非得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嗎?”
程淨道:“南西池他……跟你提過他媽媽嗎?”
“嘿。”江川要氣笑了,蹭蹭走到沙發前伸出兩只手貼住男生的臉頰,“你還操心起南西池他媽媽來了啊,怎麽,覺得賠錢沒用,要幫他小蝌蚪找媽媽麽。”
他惡狠狠的:“程淨,從現在起,你給老子立刻馬上停止一切腦內活動!”
“江川你講點道理。”程淨要推開他作惡的手,江川幹脆整個人都貼上去,把男生逼得在沙發一角蜷縮起來。他道:“程淨,我知道你很會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現在,池子那事讓我來處理。我好歹……你爸至少知道我這麽個人,那麽走了也是放心把你交給我啊。”
程淨忍不住:“你想多了,我爸知道你是江國棟的兒子,挺反對的。”
“我管他呢,又沒當着我的面說。”江川滿不在乎,“岳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要跟南西池怎麽交代,那又是我們兄弟間的事,你別惦記了成不。”
程淨抿唇。
他每次下意識做這個微表情的時候,江川就知道他其實根本不認同,心裏在想說法呢。江川輕輕用食指刮着男生的臉頰,目光沉沉的:“那我算什麽呢?”
程淨看着他。
江川道:“你什麽事情都要自己處理,那我算什麽呢?你做這些的時候,又把我放在了什麽位置上?”
程淨啞然:“江川……”
他感受到了男生濃重的委屈和不甘,甚至對彼此關系的質疑。
當初為什麽會告白呢……因為他喜歡男生,他從無數誤解的語言裏拼湊出了男生的真面目,直率坦誠狡詐善良,恨得坦坦蕩蕩。男生的眼裏只有是與非,他不想……扭曲了那些是與非。
他主動投進男生的懷抱,放空腦袋裏的一切,平靜而松弛地說道:“好的,我不問了,也不想了。江川,我很累,好幾天沒有睡覺了……哄我睡覺好嗎?”
程淨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沒有做夢,舒服得抱着被子蹭了半天才睜開眼,平靜地回到現實裏。江川有力氣手腳又麻利,已經幫程淨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完畢,還做好了午飯。
飯菜都是清淡的,金毛一直圍着桌子打轉,尾巴掃啊掃。江川先給程淨打了一杯豆漿,看着程淨喝完了才端過來半碗飯。程淨看了一眼他收拾的行李,說道:“東西太多了,我只需要一些換洗的衣服。”
江川道:“帶着吧,我開車過來的。”
程淨看着他:“我不打算回西塘口了。”
江川愣了愣,見男生目光平靜,便也假裝平靜地點點頭:“行,你想去哪兒我陪你。”
程淨勾了一下嘴角,站起來走過去,彎腰用額頭抵着坐着的男生的額頭,輕聲的:“你生氣了是不是。”
我生氣,我非常生氣,我他媽一直憋着呢。江川看着程淨。
程淨依舊抵着江川的額頭,微微擺動了一下腦袋,聲音依舊很輕:“原諒我吧,我只有你了,江川。”
“我沒生氣。”江川認命,圈住男生的腰,“你想去哪兒,我陪你。”
程淨沒有別的近親,有些關系的人在這個境地裏大多都選擇了明哲保身,趁機翻臉或者落井下石的反而是沒有多少真正往來的。房子其實還能再住一段時間,但程淨不想繼續待下去了。
把書處理完之後,江川開着車在路上轉悠,跟程淨商量着住哪家賓館。程淨的抑郁症更嚴重了,又不願意看醫生,江川心裏有點擔憂,面上是看賓館,其實也在算着賓館附近的醫院路線。
程淨沒察覺,一直在翻手機地圖,然後人工給江川導航。兩個人轉了半天,最後拐進去一條梧桐茂盛的僻靜小巷裏。裏頭有一家風情民宿,主要接待外國游客。江川聽說老板是留學回來的,立刻點頭說好。
他把起亞停在路邊,從民宿前臺接了一杯溫水遞給程淨,然後搬行李去了。程淨站在梧桐樹下看牆角的文物保護單位标志牌,擡頭看到隔壁格外具有視覺沖擊力的滿牆滿窗的後現代主義塗鴉,忽然覺得N市其實也挺有趣的。
江川搬完了行李,登記的時候找程淨拿身份證,出門卻見梧桐樹下空蕩蕩的,程淨早不見了,江川立馬激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太忙了,沒時間存稿,夠一章了就更,沒夠就對不住了各位。
下面不搞事情了,甜甜戀愛來一發,大家也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