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酒店
045酒店
江川這麽一鬧,場面頓時就收不住了。
本來附近就有很多西塘口一中的學生在圍觀,看到程淨跟節目組有沖突,有一些就過來幫忙增加氣勢。江川這邊是南西池叫的幾個混混,更是直接上來就動手,要确保在警察趕來之前鬧完。
程淨沒有阻止江川,而是對導演說道:“你們必須立刻停止拍攝,這個女人也必須現在就離開這裏。”
他冷着一張臉,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導演起先覺得不過是個學生,吓唬吓唬一下就可以了。後來看出程淨有點來頭,想着搬出領導出來糊弄一陣。哪裏知道半路殺出個江川,直接抗走了攝像機。導演要報警,程淨已經拿着手機翻出通訊錄,說道:“我這裏有西塘口派出所所長的電話,叫過來聊一聊吧。”
導演目瞪口呆,程淨已經打通了電話。
這會兒要是導演或者別的什麽人報警,程淨可能就要跟着江川他們一起被帶走或者直接驅散。但程淨幹脆利落地叫來派出所所長,私人情面就占了上風,不用擔心被什麽都不知道的人胡亂地一鍋端。
這一年的真人秀還沒有大熱,嘉賓裏也沒有流量明星,沒有粉絲探班也沒有媒體追蹤。吃瓜群衆大都只在圍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學生在論壇和貼吧裏發帖讨論,更多只是在好奇一貫脾氣好的程淨為什麽突然這麽做,夾雜一些真真假假的八卦。
這些帖子在當天就被全部删除了,那時節目組已經中斷了拍攝,全體人員回了酒店,一同去的還有程淨、派出所所長和負責整個節目錄制的制片。
所長這麽一來,幫忙的學生和小混混只能先散開,江川本來打算跟着程淨一塊兒的,卻被阻止了。江川挺不忿的,給程淨發短信:酒店地址發給我,我去等你。
半個小時後,程淨将地址發送給了江川。
程淨不是惡霸,對峙只是耗着時間,江川那樣做反而減少了時間的浪費,讓節目組被迫暫停錄制。而程淨想要的,就是停止錄制。
節目組包下了酒店的三層貴賓房,此刻嘉賓明星都先回房間休息等候,程淨和導演、派出所所長以及趕過來的制片、西塘口景區的主任待在了一樓的會議室裏。
所長和主任都只是西塘口的領導,在程淨這兒排不上號,他沒有直接表明自己是程宇民的兒子,而是說道:“我轉學到西塘口的時候,去過一趟楊伯伯家裏。當時楊伯伯想代替我爸爸,讓西塘口的各位叔伯多多照顧我。只是我爸爸一向低調,不喜歡這樣的事,連去年Z城教育臺要表彰我得了省三好生的采訪都給取消了,沒能及時拜訪二位,真是不好意思。”
程淨口中的楊伯伯是Z城的一把手。所長和主任一聽就知道了,去年教育臺差點鬧出播送事故的那場臨時取消的表彰采訪,主角就是面前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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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不言而喻。
這樣談“拜訪”,兩個人都明白只是客氣話,先給你個甜棗接着的意思,搬出“楊伯伯”表明身份才是真。
派出所所長最先反應過來,客氣笑道:“這說的是什麽話,今天本來就是一場誤會,能坐下來解決最好不過了。”
學生已經驅散了,那幾個搶走設備的混混也不必抓了,所長一身輕松地看向旁邊的主任。
主任頭大到爆炸。
這兩年各個地方臺都在探索真人秀,和節目組合作可以達到免費宣傳景區的目的,未來收益是否可觀先不談,反正只賺不虧,是坐着等收錢的買賣。西塘口別的比不上,但每年一度的花燈會倒是極有本地特色,能宣傳出去會直接提高旅游收益拉動GDP。今兒的錄制要是就這麽取消了,雖然本質上并不虧,但相比早就規劃的收益前景,可真是怎麽都覺得意難平。
但要是強制讓哪個嘉賓下車,別說合同上的高額賠款條約劃算不來,就是那個嘉賓本人也是有來頭的啊。
這會兒誰都沒意識到,程淨和女人依仗的背後人物都是程宇民,只知道兩邊都得罪不起。
要怎麽辦呢?
主任把皮球踢給了節目組的制片人。
主任說道:“西塘口的花燈會,一年一度是雷打不動的活動,今天不管錄不錄這個節目,活動依舊會照常舉行的。”
制片心裏直罵娘,面上笑着說道:“我們的節目錄制安排,年前就跟景區這邊商量好了。合同上也寫得清清楚楚,随意取消的話,太沒有契約精神了。”
程淨眼神不動,給了個虛假的淺笑,說道:“我知道你們做這個節目,光是前期策劃拉贊助也得要個一兩年的時間,今天我這麽做有些欠考慮了,給你們帶來麻煩非常抱歉。
“我沒有想要你們取消今天的錄制,我只是不希望那位女士參與這一次的拍攝。不管你們節目組采用什麽手段,只要她今天離開Z城就可以了。”
他說得客氣,卻也非常直白。耐性已經耗光,你們就別再踢皮球了,直接把那個女人趕走就行。
制片完全沒辦法,頭一次覺得小孩是這麽恐怖,起身去找那個女人。程淨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12點了,于是說道:“耽誤了你們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的午飯我請,就不用你們節目組破費了。”
他轉身去喊服務員,導演連忙站起來說不用。程淨卻是連菜單也不看,直接就訂下五桌,點了套餐,回頭沖導演一笑:“耽誤了你們上午的拍攝真是抱歉,請各位下來用餐吧。”
導演頭皮發麻。甜棗都給完了,今天不讓那位女嘉賓下車,全組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這小孩不僅軟硬兼施,手段還特別幹脆利落。在更大的人物出面之前,已經把所有人都架到了馬上,一點虛與委蛇的餘地都沒有了。
導演還能怎麽辦?
先硬着頭皮填飽肚子啊。
所長和主任也跟着一起出去,程淨忽然對走到門口的主任說道:“我想看看你們這次合作的策劃書。”
主任:“這是政府的……”
程淨直接打斷:“這只是業務往來的普通文件,不涉及政府機密。”
“……”主任心裏苦。
程淨沒有出去,一個人坐在會議室的橢圓形大桌邊上,一條腿曲着抽起了煙。
這幾個月裏他已經沒有犯過神經性頭痛了,醫生也說他的抑郁症有了明顯的好轉,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停止用藥。但此刻,他覺得腦袋裏的某處神經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讓他恨不得把頭顱卸掉。
他無法釋懷對母親的愧疚,長到十八歲做過最不顧後果的事情是離開從前的成長環境,一個人來到了西塘口。他讨厭那個女人,光是女人明知道程宇民和謝嘉雨沒有離婚就生下程桐這個舉動,就讓他永遠不會原諒。
一切都是偷來的,卻毫無廉恥,不覺得悔恨,遠比破壞別人的家庭更要可惡。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着,是江川發過來的詢問短信。程淨勾了一下嘴角,毫無作用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正要點燃第二支煙,身後的門被人推開了。
折回來的主任聞到煙味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策劃書遞給程淨。
程淨随意翻了翻策劃書,嘴角的笑容露出了譏諷之意。主任知道事情更嚴重了,連忙撇清關系,說道:“後續的宣傳手段都是常規模式,大家開會統一定下來的。”
程淨合上策劃書,語氣平和:“多謝您了。耽誤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您去吃飯吧。”
主任:“……”
主任真是怕了這個小孩。在官場上混的,哪個不是察言觀色的行家,越有城府的越是永遠和和氣氣的模樣。程淨這樣子,怕不僅僅是“楊伯伯”的身份那麽簡單。
然而一個“楊伯伯”已經夠他小心翼翼。
程淨依舊沒有出去。
節目組的人遲遲不來,怕是跟那個女人的交涉還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那女人這個時候是不可能搬出程宇民的,又沒有別的過硬關系,只能拿跟節目組簽約的那一紙合同說事。
而節目組肯定也不想賠錢。
程淨面無表情地看着辦公室的一角,點上第二支煙。
江川幾乎是和導演一起推門進來的。他本來想問程淨怎麽樣了,看到放在桌上的煙蒂,不由一陣皺眉。
導演犯難地說道:“那個……要不要你們談一談,節目組拉贊助不容易,非要解約賠償也出不起那個錢。”
程淨面無表情:“她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導演的內心已經開始罵娘了。他只是個負責拍攝的,卻要去勸花錢請來的嘉賓主動下車,還不能陪一分錢,他都有立馬辭職的沖動了。
導演道:“她在房間裏不願意出來。說她是節目組花錢請來的嘉賓,要解約就按照合同上寫的來,不然今天不會走出這個酒店。”
江川嘿了一聲:“那她要是出了這個酒店呢,還要你們賠錢麽?”
程淨瞥了他一眼,手機忽然響了。
是程宇民。
程淨看着來電顯示,半晌接通。那頭的程宇民抑制着怒火:“程淨你又在鬧什麽?!”
“爸爸,”程淨面無表情地看着空氣,“那個女人跑到西塘口來跟我挑釁,您卻在指責我胡鬧,您已經頭昏到這種地步了嗎?”
“程淨!”程宇民也有些失态了,“我現在沒空管你們,你立刻給我滾回來!在家好好反省!”
“我反省什麽?!”大腦裏的神經抽得眼淚要流出來,程淨的眼眶瞬間通紅,“她明知道自己理虧,還非要讓節目組為難,躲在房間裏不出來。她的所作所為不需要反省嗎?我為什麽不能趕走她,就因為我允許她住進咱們家了嗎?!我他媽已經撕了戶口本,我現在是Z城西塘口的戶籍,跟她不是一家人,您讓我回哪個家!去哪兒反省!”
導演倒吸一口氣,卧槽這大半天過去終于知道是怎麽個情況了。吃下這麽一大口八卦,他還來不及調整表情,已經被江川拉出去了。
江川手放在背後捏着門把手,露出一雙酒窩說道:“這位大哥,什麽不該說出去您比我懂規矩,耽誤您半天了也不好意思,快去吃飯吧。”
他把導演推去了吃飯的包廂,扭頭又回了會議室,鎖上門。
程淨生氣極了,寸步不讓地和電話裏的程宇民争吵着:“說什麽死者為大,媽媽沒了就要抹掉一切痕跡嗎?您問問那個女人,她明知道節目組要來西塘口拍攝,明知道時間定在元宵節,明知道節目播出後景區會拿他們當代言人宣傳,她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過來,她就一點對死者的尊重都沒有嗎?一點點愧疚都沒有嗎!”
聲嘶力竭之後只剩下絕望:“您當初用程桐來欺騙我,她現在又用程桐來試探我的反應……爸爸,我是該早點聽您的,直接出國,而不是留在這裏。”
一次又一次,被人欺騙着。
程宇民嘆了口氣:“小淨,我現在脫不開身,已經派人去接她了。你也回來,我明天抽空回去,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挂了電話,程淨面無表情地要去掏煙。江川走過來,捧着男生的臉,擔憂地說道:“程淨你別抽了,難過可以跟我說,發洩不了打我也可以。”
程淨抱住他,投入溫暖胸膛的瞬間眼淚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