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受騙
025受騙
程淨在房間裏收拾行李。
窗簾拉得嚴實,頭頂一盞白燈,行李箱放在地上,裏面的書占了一半。衣櫥的門開着,程淨半蹲着身子,将夏裝全部挑了出來扔在床上。
室內幹淨涼爽,程桐的腳上只穿了一雙卡通襪子,懷裏抱着一個樂高拼搭的機器人,咚咚咚地跑進房間,金毛跟在後頭,看着小孩将機器人塞進地上的行李箱。
程淨掃了他一眼:“程桐,我不需要這個。”
“哥哥!”程桐走過去抱住程淨的脖子,“說好是我送給哥哥的禮物!”
程淨:“放在房間裏就好。”
程桐:“哥哥帶在身邊嘛。”
程淨:“我只有一個行李箱,樂高放進去,哪裏放我的衣服呢。”
這次程淨是直接從學校回來的,當時只随身一個背包,別的什麽都沒帶。程桐歪頭想了一下,又咚咚咚下樓,金毛扭頭跟上。程淨無奈喊道:“yoyo坐下不要動。”一人一狗一起下樓,指不定誰絆到誰呢。
金毛走進來,在行李箱旁邊乖巧坐下。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咚咚咚的聲音,程桐拖着他自己那個花花綠綠的卡通行李箱進來了,氣喘籲籲地說道:“哥哥,我的箱子借給你!”
程淨把這小孩拉進懷裏,捏着他的臉頰蹭了蹭,說道:“程桐,哥哥再說一遍——哥哥只用自己的行李箱,裏面也只能放需要的東西。樂高放在房間裏,哥哥不會帶走。”
程桐撇嘴,眼淚汪汪的要哭出來:“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桐桐了。”
程淨的面色微凝:“誰跟你說過這樣的話嗎?”
程桐不吱聲,摟着程淨的脖子嗯哼哼撒嬌。程淨不為所動,将小孩子的姿勢擺正了,又問了一遍:“你媽媽說我不喜歡你,是不是?”
程桐見程淨的表情不對勁,小心翼翼地說道:“媽媽說的不對,哥哥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哥哥。不管哥哥喜不喜歡我,我都喜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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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淨松開小孩,站起來拎起那個卡通行李箱往外走,金毛騰地站起來跟上。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程桐咚咚咚地跑過來,一把撲住行李箱,說道:“我自己送回去,哥哥你把機器人收好,我要每天都來房間裏看。”
程淨放下行李箱,伸手薅了薅小孩飛起來的劉海,轉身回到房間。他房間裏的東西一直都擺放得很整齊,書桌旁邊的牆壁式書架有六層,底層是幾個原木置物箱,中間三層擺滿了書籍,往上兩層以及頂層則是各類證書、獎杯等榮譽證明,滿滿當當。
好在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先把想要看的書翻出來了。程淨将書架上的書籍重新歸置了一番,在從下而上第四層的邊角留出一個空檔。樂高放在這裏,yoyo不站起來伸爪子就碰不到,程淨要是跑房間裏瘋玩也不會輕易碰倒。
程淨剛剛歸置完,樓下忽然傳來噗通一聲,伴随着小孩哭嚎聲響起來的是女人的尖叫。程淨轉身下樓,看到客廳裏女人蹲着身子摟住程桐,不停在說:“寶貝摔哪兒了,疼不疼?”
金毛縮在桌子底下,可憐兮兮地眨着眼睛。
程桐的行李箱摔在老遠的地方,程淨走過去撿起來,往衣帽間走去。程桐看着他的背影,含着眼淚喊了一聲:“哥哥。”
程淨将行李箱放在衣帽間,沒有多看一眼,轉身上樓,繼續收拾行李。快到十二點,外面傳來車鳴聲,程宇民竟然回來了。
不多時,保姆喊吃飯,程桐又咚咚咚地跑過來了,後面跟着金毛。這小孩腦溝淺,早就忘了剛才摔倒疼哭的慘樣,看到程淨将樂高機器人放在他最寶貝的書籍旁邊,頓時就笑得見牙不見眼,跑過去摟住程淨的胳膊,說道:“哥哥,爸爸回來了,我們去吃午飯。”
飯桌上,女人和程宇民已經坐着了。女人喊程桐坐到她旁邊去,程桐擡頭看了程淨一眼,對女人說道:“我想跟哥哥一起坐。”
長方形的六人桌,金毛在旁邊噠噠轉悠着,程淨等程桐爬上座位之後,面對着程宇民坐下。程宇民看着他,說道:“桐桐摔倒了喊你,你怎麽不答應?”
程淨:“摔倒了而已。”
氣氛瞬間變得尴尬。
程淨并不喜歡女人和程宇民太過嬌慣程桐的行為,尤其程宇民,不管是他還是程桐,都沒有親自帶幾天,如今只要女人說什麽就聽什麽,忽略了程桐神經粗糙抗擊打能力強的秉性,非要往嬌慣裏整。
這個女人的任何一言一行,程淨都格外瞧不起。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程淨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廣告,神色裏不掩失望。程宇民留意着他的反應,說道:“你在等那個男生的電話?”
程淨沒有說話,将手機放在旁邊,程宇民繼續說道:“這次的事情,你應該看得很清楚,你在他心裏沒有地位,你們也根本不合适。”
程淨說道:“他在我心裏有地位就可以了。”
父子倆針鋒相對,旁邊的女人暗暗吃驚。她是混過娛樂圈的,知道一些事情,但沒有想到程淨竟然也是……縱然不敢在這方面大驚小怪,聽着對話依然有些驚訝地說道:“程淨,你……你是在早戀嗎?”
“什麽?”程淨無語地看着女人,“早戀?”
他一向不掩飾對女人的鄙視,此刻臉上的嘲諷更是露骨,說道:“你在我面前說早戀這種可笑的話?”
女人覺得在“同性戀”和“早戀”之間,自己的選擇已經夠穩妥了,沒想到還是招來了程淨的嘲笑,有些無措地看了程宇民一眼,想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還是程淨根本就是在找茬。
程宇民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吃飯吧。”
有程淨在旁邊看着,縱然知道氣氛不對,傻小孩程桐也沒敢開口說一句,秉承着程淨教導的“食不言”,一直在吭哧吭哧扒飯。小孩不喜歡吃蔬菜,挑了幾根小青菜放在面前的盤子裏,然後巍顫顫地舀了一勺子肉湯,澆在了小青菜上面。默默啜完了小青菜,他伸手去抽濕紙巾,開心地對程淨說道:“哥哥我吃完了,吃了蔬菜。”
程桐坐不住,吃完了就要撒歡兒玩,女人喊住他:“今天爸爸難得回來,桐桐多陪爸爸一會兒。”
程桐:“可是……我已經吃完了。”
程桐只好又爬回椅子上,晃着兩條腿,目光在爸爸媽媽和哥哥之間來回轉着。他知道媽媽不是哥哥的媽媽,但哥哥是自己的哥哥,媽媽不在的時候一直都是哥哥陪着自己的。他看到程淨數米粒似的吃着飯,說道:“哥哥,你為什麽不吃肉?”
他沖程宇民說道:“爸爸,那塊肉夾給哥哥!”
程宇民笑着夾起來,正要遞到程淨的碗裏,程淨忽然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吃好了。”
程宇民的面色頓時一凝,程淨看着他,又認真說了一遍:“我吃好了。”
程宇民的做派算不上頤指氣使,但多少有那份不怒自威的氣場在。他将筷子放下,看着程淨,說道:“原本今天下午要去江西,我特意把時間安排到了晚上,因為知道你說待一個星期,絕對不會拖到明天早上。程淨,我是你爸爸,我們父子之間沒有任何話可講了嗎?”
程淨看着他,終究還是說道:“我不吃這些東西,吃不下。”
他的食欲和睡眠一樣,挑剔環境,也挑剔心情,自小都是這樣。更何況下午還要回Z城,太過油膩的食物會讓他暈車。關于這些,熟悉程淨的人多少都知道。只是程宇民一直公務繁忙,聚少離多也就算了,也總是記不住程淨的喜好和忌諱。程宇民有一種被自己剛才的話打臉的尴尬,沒有再說話。
程淨見他不再強迫自己,站起來離開餐桌,直接往樓上走去。金毛跟在身後噠噠跑了起來,沒一會兒又耷着耳朵回來了,在程桐的腳邊蹭了蹭。程桐原本也想跟着去的,只是他從椅子上下來要挪半天,剛挪到地上,金毛就回來了。
小孩只好站在餐桌邊,墊着腳将下巴擱在桌子上,委屈巴巴地看着。
女人也有些委屈地沖程宇民抱怨:“我說早戀怎麽了,又沒說不支持他,他怎麽那麽大反應?我在這個家裏,以後是不是都不能呼吸了?”
“不是……”程宇民有些頭疼,“小孩子談戀愛有什麽支持不支持的。”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程淨從小就很獨立,不論是生活上還是思想上,早戀這種僞概念雖然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幾代人的思維裏,卻是忽悠不到程淨的。再加上程淨的媽媽謝嘉雨又是各方面與常人有些不同的藝術家,以致程淨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敢跟家裏人出櫃。當時他特別吃驚,可是也做不了什麽,因為謝嘉雨異常淡定地告訴程淨如何使用安全套,還跟程淨約好時間聊聊“性”這個話題。在這兩位思維行為與衆不同的母子眼裏,他這個父親是古板且沒資格發表意見的。
但程淨出櫃之後,并沒有在這方面表現出需要被擔憂的跡象。他看起來并不是好奇,也沒有想要去嘗試什麽。不僅如此,對外他并不是出櫃的态度,一直掩飾得很好。程淨非常懂得如何使用面具和武器,以此藏起自己獨特的內核。只是現在的程宇民覺得,雖然他跟程淨依舊缺乏溝通,但程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有了什麽打算會坦言告之的孩子了。
身為父親,他被自己的兒子關在了心門之外。
告誡女人不要在程淨面前說太多之後,程宇民吃完飯,起身去書房處理公務。程桐被女人抱去房間睡午覺,程宇民上樓的時候瞥見金毛卧在程淨的房間外面。
晚上要趕去江西,他處理了一些緊急文件便在辦公椅上眯眼休息。朦胧間聽到一聲叮響,他睜開眼看到背對着自己的程淨正将空調遙控器歸位。
空調溫度由24°變成28°,程淨轉身要走,程宇民忽然喊住他,說道:“小淨,我們聊聊可以嗎?”
程淨回頭看他,沒有走開,卻也沒有走近,門口的金毛在無聊打轉。程宇民捏了捏眉心,嘆氣道:“小淨,她畢竟是程桐的媽媽,你總針對她,她以後都不敢開口說話了,你以前沒有這麽狹隘的。”
“爸爸!”知道程宇民要聊什麽,程淨才會在肢體上有些抗拒,但乍然聽到了這些話,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說道:“她是程桐的媽媽,我就要對她忍讓嗎?她總在我面前說蠢話,我嘲笑幾句就是我心胸狹隘了嗎?讓她住進這個家,已經是我能忍讓的全部了,您還要我對她好言好語,不覺得很過分嗎?”
程宇民避重就輕:“你對她的敵意太明顯,太沒有家教了。”
程淨不掩譏諷:“家教?爸爸您難道不清楚嗎,我如果缺少家教,缺少的是誰的教導?這一點,您不清楚嗎?”
“程淨!”程宇民提高了聲音,“你非要這麽尖銳、這麽鑽牛角尖嗎?我們好好談一談,你一開始就這種态度?你到底想鬧到什麽時候!”
“您對我說對不起了嗎?”程淨如此質問,程宇民愣了愣,陷入一陣沉默裏。
程淨繼續說道:“您當初讓我照顧程桐,說他是朋友的孩子。我帶着程桐去媽媽的畫室,程桐弄髒了媽媽要送去香港義拍的畫,媽媽沒有一句責怪,不眠不休了一個星期重新畫了一幅。到頭來程桐竟然是您的私生子,而所謂的朋友出國拍戲去了。您怕自己的私生子過早曝光,影響到您,影響到那個女人,可是爸爸,您對我對媽媽,沒有一句對不起要說嗎?”
要一個成年人承認自己的錯誤,還是在晚輩面前承認,無比困難。更何況程宇民還是居上位者,自信和自大早已渾然一體。父子倆無聲對峙着,冷不防傳來一聲細弱的“哥哥”,程淨轉身,看到程桐站在樓梯口,睡眼惺忪的臉上滿是迷茫。
“yoyo,陪程桐去院子裏玩。”程淨對門口的金毛下令,程桐正要走過來,他又說道:“程桐,我和爸爸正在談事情,不要讓任何人過來打擾我們。”
金毛走到程桐的身邊,程桐猶豫了會兒,最終乖乖點頭,和金毛一起下樓。
程淨心裏卻翻出更稠密的難過。長久以來,不把對程宇民和女人的恨意轉移到無辜的程桐身上,他只能克制着自己,盡量遠離程桐。可是程桐全然沒有察覺異樣的敏銳,反而比過去更黏他這個哥哥。
程淨關上書房的門,轉身看着程宇民,說道:“您不道歉,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只能是這樣的态度。”
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又露出譏諷的表情,說道:“或者您讓醫生同意我現在就出國。我要是抗住了抑郁症,不必再回來讓你們難堪。扛不住,死在國外皆大歡喜。”
“程淨!”程宇民怒道,“讓你出國不是要抛棄你!”
“可是您維護過我嗎?我患有抑郁症,您沒讓那個女人離我遠點,反而要在這個時候讓我忍耐脾氣。讓一個病人對正常人忍讓讨好,您覺得很對嗎?”程淨一臉冷漠,“您的确關心我了。您親自關照靳敏照顧我,關照一中的校長照顧我,Z城所有能動用的關系,您都動用上了。可是結果呢,靳敏什麽都沒問您要,倒是您的那些‘關系’,想要通過讨好我去讨好您。”
爆發過後的情緒無限地趨向平靜,仿佛沒有一絲漣漪的死水,程淨說道:“媽媽去世之後,您要送我出國,我卻在那個時候檢查出來抑郁症,不宜出國。您當時很失望,我以為您是在擔心我。可是到頭來,原來你是想送走我,然後和那個女人結婚一起住。爸爸,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要去承受這一切。出不了國,但至少我可以選擇不待在這個家裏。”
他轉身再次打開門,背對着程宇民說道:“謝謝您撤掉了電視臺的專訪。答應您在家待一個星期的,時間到了。”
程宇民看着程淨離開,有些怔然。
謝嘉雨死後的這兩年,他和程淨沒有見過幾次面。一方面是他太忙,另一方面則是程淨不願意回家。程淨要去Z城的時候,程宇民特意跟醫生咨詢過。醫生沒有碰到過這樣棘手的情況,考慮到程家的環境就是造成程淨患上抑郁症的主要原因,最終還是小心建議程宇民同意,并讓旁人照顧程淨。
程淨在Z城的情況不斷傳到程宇民這裏來。這孩子的表現沒有任何異樣,甚至很快就融入了全新的集體,并保持着以往一貫的優秀。他表現得如此讓人省心,程宇民難免輕視,再要補救已經晚了。
聽到外面傳來行李箱的拖拉聲,程宇民站起來走到門口,神色盡量顯得和緩,說道:“小淨,我送你去Z城吧。”
父子倆并排坐在後座,一路卻都在沉默。
程淨拿着手機,翻閱已經看過很多遍的Q群消息,每次看到別人@江川說“笑死了難道不是江川一家感謝程淨麽”,心髒便會猛然一抽,疼得厲害。
同行的除了司機,還有副駕上的秘書。将程淨送達西塘口之後,他們會直接去最近的機場,飛往江西。這是臨時變更的行程,秘書不停打電話安排人手,全部安排妥當之後,又側身和程宇民說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進入Z城地界不久,秘書也沒有話可說了。程宇民看了幾眼一直沉默的程淨,忽然找到了話茬:“小淨,你換香水了?”
程淨:“江川之前送的。”
是清爽的植物香,有別于程淨慣常使用的木香。程宇民猶豫了一會兒,問道:“你跟那孩子,打算處多久?”
程淨擡頭看他。
程宇民認真說道:“小淨,你沒有別的毛病,但是容易感情用事,和你媽媽一樣。我不希望哪天你跑過來跟我說,你要為了這個人放棄自己的前途。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同意,也不允許發生。”
“考慮這些太早了。”程淨看着車外漸漸熟悉起來的景色,“他還不知道我有抑郁症……如果知道的話,可能我們就會分手的。”
或許,他們已經分手了。
仿佛也想到了這一點,程宇民說道:“專訪撤掉之後,那孩子一直沒有聯系你是嗎?你确定你們還能夠在一起?哪怕他沒那麽生氣了,也應該看清楚你們之間的差距。”
“考慮這些太早了。”程淨又強調了一遍,“江川不只是一個小混混那麽簡單。”
程宇民:“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滿嘴謊話的,以後要出息也是走歪門邪道。”
程淨:“爸爸,您對一個沒有接觸過的人,惡意太大了。”
程宇民不反對程淨戀愛,但也不支持。縱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此時也難免生出一些屬于父親的自私,看不起兒子選擇的戀人竟然是個社會底層的小混混。
車內又是一陣沉默,程宇民再次主動打破,說道:“那孩子放假了之後去哪兒了,我能見見嗎?,見一眼就好,不給你們壓力。”
程淨忽然想到了什麽,說道:“去物流園。”
車子繞過西塘口景區,沿着狹長的河流往偏僻的物流園開去,路邊種滿了觀賞石榴和大葉女貞,行人越來越少,偶爾經過幾輛重卡。
那些石榴樹讓程淨和程宇民一同想起了謝嘉雨。并不是名貴的花木,但因為西塘口長了很多,以致謝嘉雨在自己的文章和畫中多次提到。謝嘉雨去世之後,這還是父子二人第一次一同來到謝嘉雨的故鄉,程淨忽然說道:“爸爸,媽媽留下的最後那幅畫,其實是給您的遺書。”
程宇民猛然一怔,覺得不可思議:“什麽?”
程淨說道:“七歲那年的春節,您出國了,我第一次跟媽媽來西塘口,待了差不多半個月。元宵節那天,西塘口有花燈會。路邊挂着大燈籠,樹上挂着小燈籠。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很好奇。但因為我太矮,天太黑,我看不清,不知道那些是小燈籠。有個小孩騙我,說那些小燈籠是通了電的石榴花。那個時候,我也剛剛知道植物可以通電,很想仔細看看通電的石榴花是什麽樣子的。那個小孩拉着我爬上了屋頂,然後他就跑了。我在屋頂上待了大半夜,後來那個小孩領着媽媽找到了我。
“那個小孩哭着讓我打他一頓,說他不是故意要騙我的。我沒有打他,一直惦記着想知道那些是不是通電的石榴花,知道不是之後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失落,因為太冷了。媽媽問我為什麽不生氣,我說不管是不是真的石榴花,看起來都很美。爸爸,戳破之後依舊很美的謊言,是值得原諒的。”
程淨認真看着程宇民,“媽媽在決定自殺之前畫了當時的場景。那些看起來像石榴花的小燈籠,是送給我的。而坐在屋頂上的那個七歲的我,是您送給媽媽的石榴花。”
——因為我的存在,無論您做了什麽,媽媽都選擇了原諒。
汽車在物流園裏繞了幾圈,司機和秘書都沒有出聲。程淨恍然擡頭看向窗外,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一眼便看到了停在路邊的幾輛重卡,其中一輛敞開了車門,江川坐在上面。
程淨打開車門,下車的剎那忽然轉身,看着程宇民說道:“還有一件事……江川就是送我石榴花的那個小孩。”
他繞到車後,拖出了行李箱。行李箱的輪子在不平整的水泥路面上咯吱咯吱響着,不遠處的人朝這邊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又爆肝了……
PS:
其實江川主動聯系程淨了,下一章會提到。
對于兩個一心和好的人來說,沒有什麽問題是不能妥協的。更何況,這都不算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