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喜歡我

第7章 007拆穿

007拆穿

擱下鹽罐兒，關了燃氣竈，江川聽到程淨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這都五月了，你哥這學期的課程算是落下來了。他今天看到了那麽多的補課資料，直接吓得腿軟，下午自習課就回來了。你別跟你媽說，反正他回頭還是要把功課補上來的。”

江川：“……”

過了會兒程淨進來了，說是幫忙端盤子，卻也有話：“我今天幫你辦好了複學手續，你到時候只要過去簽個字就算完事了。課程已經落下了，什麽時候回去上課都沒什麽影響。我今天帶了幾份試卷，你做完了給我看看，我好知道你還記得多少知識點，幫你列個補課計劃。”

廚房狹小，程淨整個人被江川的影子罩住。他應該是一個撒謊的脅從犯，然而片刻之間已經成了面無表情的主謀，如此無畏無懼。他端着盤子要走，江川說了句謝謝。

江川并不覺得撒謊是一件需要良心不安的事。從小到大，他對靳敏撒過很多謊。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以及不讓靳敏擔心。

但現在，他面對程淨忽然就覺得撒謊很累，甚至還有些愧疚不安。程淨這人的毛病顯而易見，然而更顯而易見的是他的确在用心幫這個家，且方法是如此的充滿了熨帖，顧及到了每個人。

連着兩天，早上江川裝模作樣地和程淨一起去上學，然後在公交站臺那裏分開。江川怕回家會被人瞧見，背着書包就鑽進了網吧。書包裏除了一本安全駕駛手冊，還有幾張各個科目的空白試卷。

他下載了一個科目一的題庫，一邊刷題一邊打游戲。Q號挂了兩個，一個是接單的，一個是私人的。

南西池在Q上發過來消息：電腦挂的？不上課？

江川：在網吧。

南西池：……

南西池：通宵麽？我晚上回來，過去找你。

江川：不敢通宵，七點之前要回去做晚飯。

南西池：……

南西池：廚子，你媽不在家吧，我能過去蹭一頓麽，特想免費吃頓好的。

江川沒有想到，南西池竟然把小男朋友帶過來了。

程淨陪着江星在客廳做作業，南西池摟着小男朋友堵在廚房門口。江川很崩潰，壓低了聲音沖南西池使眼色：“這是在路邊上！”

南西池無所謂地在小男朋友的腦門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拍了拍對方的屁股，說道：“去樓上玩電腦，飯好了叫你。”

小男朋友乖乖走了，南西池倚着門框說道：“你媽不同意你跟我往來，又不是因為我是gay，不用怕的。”

江川給蘿蔔切絲兒，将切菜板剁得咚咚直響，勉強蓋住了南西池說話的聲音，也不搭理他的話，壓着嗓子說道：“去哄哄星子，讓她晚上不跟我媽說你來過就成。”

南西池笑眯眯的：“你在你們家真沒有人權。”

江星不是對着所有人都臭臉，再加上南西池又是哄姑娘的一把好手。他進屋跟江星說了會兒話，很快就逗得江星笑了起來。不多久又鑽回了廚房，一臉的好奇：“這個程淨住在你們家嗎，跟星子很好的樣子。”

“我們家的大少爺呢。”江川沒察覺自己在笑，“我媽和星子都特別喜歡他，他說什麽都聽，白撿的兒子。”

靳敏在九點多的時候下班回來，忙到快十一點了終于正式歇息。江川又等了會兒，确定靳敏已經熟睡之後才出門，摸去白客網吧和南西池再次碰頭。

南西池依舊和他的小男朋友在一起，兩個人很親密地肩挨着肩。南西池連一向沉迷的游戲也沒在玩，陪小男朋友在看青曲社的相聲合輯，時不時一塊兒笑成傻逼。

江川覺得巴巴跑過來當電燈泡的自己也是傻逼。

更何況還是包廂。

江川戴着耳機默默刷了幾套題，連續三次滿分之後他有點不想做了，點開游戲玩了起來。這幾天賺了幾百塊，江川琢磨着在自己拿到駕照之前能有一筆不少的收入。

江川算賬算得正入迷，旁邊有人坐過來了。他翻了個白眼，有點嫌棄：“網吧包夜也太摳了，怎麽不帶人去酒店啊，香槟、玫瑰、潤滑油，我送你全套。”

南西池噗嗤樂了：“你吃醋了？”

小男朋友靠着牆壁打盹兒，南西池壓着聲音在江川耳邊說道：“纏了我好久，只好先從了，過幾天發現我不是個東西之後，會自個兒提分手的吧。”

南西池從高中起就斷斷續續交了幾個男朋友，那會兒還藏着掖着，搬出來獨自住之後就越來越百無禁忌了。他是單眼皮，眼形略顯狹長，要麽漫不經心的帶着笑意，要麽漫不經心的發着呆，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特別容易讓一些同類生出征服的欲望。不用南西池主動追求，一批同類前仆後繼，他也來者不拒，挑順眼的交往。合則來，不合則散。

江川嘆了口氣，沒說什麽。南西池坐下來之後無聊地翻了翻江川的書包，翻出幾張試卷嫌棄地看了兩眼。

“你不是不打算上學了麽，哪兒來的這個？”

“程淨給的。”

江川想到程淨每次給江星檢查完作業之後都會幫着把書本卷子的邊角捋齊整了，于是又把試卷小心收回書包裏。

“明天考完科目一再做做看，不知道腦子還好不好使了。”

科目一的考試時間是上午九點，穿過大半個城市去交管所。南西池去那裏辦過駕照，第二天一大早就在路口等着江川。

他借了輛小福特，遠遠看到江川和程淨從狹窄的巷弄裏走來。初夏的早晨七點，天青雲白，兩個衣着幹淨普通的高中生，像一部青春片的剪影。那是永遠都不會和他有關的青春片。

南西池牽了牽嘴角，在江川看到自己之前彈飛了煙蒂。

江川在路口和程淨分別，笑得吊兒郎當的，“真的不跟我一起去玩麽？”

程淨沒什麽表情，“見了你的朋友，有社交恐懼的那個就是我了。”

江川咧嘴笑，“拜托你不要總是一本正經地開玩笑。”

他伸手又要去扯程淨的臉，這回被程淨躲開了。江川也不較真兒，怕真的惹惱了程淨，今天這趟出門就沒人替他兜着了。他上了車，南西池問：“你又讓程淨幫你撒了什麽謊？”

江川正要回答，吸了吸鼻子：“一大早的你抽煙了？”

南西池：“在網吧呆了一夜，抽一口提神兒。”

江川：“疲勞駕駛扣6分兒。”

南西池笑着調轉車頭：“不錯，科目一保底滿分。”

行駛了一段路，南西池又問了一遍：“你這次讓程淨幫你撒了什麽謊？”

江川說道：“我跟他說，你新交了可愛的小男朋友要請客吃飯介紹給兄弟們認識，而我又好久沒聚餐過，所以出來适應适應集體生活，積極緩解那個社交恐懼。但我告訴程淨，我媽不喜歡你。所以一大早的，吃完早飯他跟我媽說帶我找個合适的地方補習，然後他就送我到路口了，他自個兒可能去圖書館吧。”

南西池反應了一會兒：“你在試探他？”

江川：“嗯？”

“我說，”南西池瞥了一眼江川，“我的男朋友什麽的，你在試探程淨的反應？你看上他了啊。”

江川：“只談長相，他的确很對我的胃口啊。”

除了覺得程淨乖巧懂事有一種一般人很少具備的教養和禮貌之外，江川感覺程淨還隐瞞了一些東西。他本來沒有打算動這方面心思的，畢竟程淨跟靳敏的關系也很好，江川不想自己在程淨面前毫無保留。

但早上跟程淨扯謊的時候，江川下意識就扯出了那天的南西池和小男朋友。程淨完全沒有反應，只聽到了“聚餐”。不知道是沒有聽出來還是僅僅不歧視……但顯然，那不是一個同性戀該有的反應。

同性戀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渴望和同類相認。江川了解這一點，因為他和南西池的相識就是這樣。

江川做題做得飛快，二十分鐘就出來了，沖教練比了個滿分的手勢，就奔出去找南西池了。

兩個人在街上晃蕩，像兩只無所事事的游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賺錢，江川就四處張望着找網吧，然後就看到了程淨和張會禮。

電玩城的幾扇門都是敞開着的，牆壁也有一半是透明的，程淨雖然個子不算特別高，但他長得太好看，氣質又很幹淨正經，江川站在外面一眼就從人群裏認出了他。

程淨和張會禮不知道說了什麽，走到狙擊戰車那邊投幣，然後就開始比人頭。江川遠遠看着，心情有點複雜。

南西池提着一大杯關東煮走過來，遞給江川的時候也看到了，他覺得好笑：“這個程淨……是不是真的把自個兒當你們家的了啊。”

江川道：“我媽挺喜歡他的。”

是相當喜歡，簡直當成了理想中的兒子。

不知道人頭數如何，但顯然是程淨贏了。江川忽然就走了過去，走到程淨的面前。

他看着程淨，明明有點生氣，卻笑了起來：“少爺，哦不紀委大人，你管的事兒倒挺多的啊，這又是哪一出？”

程淨在學校裏擔任紀委職務，官兒挺大的，這還是靳敏告訴江川的。

程淨瞥了江川一眼，不太明白江川此刻的陰陽怪氣：“我玩個游戲關你什麽事？”

張會禮看到江川就紅臉，顧忌着程淨，瞪眼在旁邊欲言又止，半晌說道：“之前冤枉你了，但揍你是你活該……”

他想說你不要爹我還要呢，這話沒來得及說出口，江川已經回道：“得了吧，你在馬路上被車撞得半身不遂也是你活該啊。那天我還沒動你呢，別來勁。”

江川沒有怕的。張會禮這種半夜打個架還找人湊數的行為，他還有點看不上。他掃了張會禮一眼，拿過南西池手裏的關東煮，塞了一顆魚丸進嘴裏。南西池幹脆看都沒看這邊，神游天外。

沒被人正眼看，張會禮更來氣了，梗着脖子就要走到江川面前。程淨看了江川一眼，扭頭攔住張會禮，說道：“好了好了，剛才怎麽說的？錢不用你賠了，以後到西塘口找麻煩請提前跟我說，一中的人最好不要惹。”

江川&南西池：“……”

一把游戲就将一個小流氓招納為小弟，江川整個人都不好了，更加不好的事他覺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

張會禮指着江川，“他早就被開除了，全Z城的人都知道。”

程淨：“複學了，手續我替他辦的，不信下周一過來再瞧瞧。”

張會禮：“……”

江川以為程淨找張會禮，是因為之前網吧的事，但顯然事情比他們以為的還要曲折一點。

程淨将箱包維修店的賬單寄到了張家，張會禮挨了一頓揍之後仇恨轉移，不敢再上門揍人了，折騰了幾天聽說了程淨的來頭，知道人是真的不能動了，于是在游戲裏追着程淨砍。程淨一上線就是系統提示PK模式，煩得不行，直接線下約戰，一次性解決。

程淨說的很簡潔，江川卻聽着瞪直了眼。這都多少天了，張會禮可真有毅力，程淨竟然也能忍這麽久。

程淨打算去圖書館的，他看了一眼江川手裏的關東煮：“你們已經聚完餐了？”

随後目光落在南西池的身上：“你們不應該至少三個人麽？”

差點就露餡，江川連忙說道：“他男朋友加班，我們先在外面溜達着玩。”

生怕這句話沒什麽說服力，他又畫蛇添足地說了一句：“我下午沒事，會好好做試卷的。”

結果下午的時候，江川在網吧又小賺了一筆。靳敏今天中午就下班了，帶着江星去蔣莉家串門。江川不用問也知道，以蔣姨的熱情，不僅是留靳敏吃晚飯，連第二天的早餐以及江星接下來一個星期的零食都能一塊兒打包了。

他在網吧吃泡面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程淨。這孩子真的是個有來頭的少爺，也不知道今天家裏沒人，他要怎麽解決晚飯。

想到白天的自作多情，江川趕緊把這種擔憂從腦海裏清除了，指不定那少爺去五星酒店大吃大喝了呢。

江川賺錢賺得停不下來，後來南西池也過來了，還帶了碗馄饨。江川看着馄饨，下意識地想起來程淨好像說過喜歡吃……他趕緊挺直了腰板，接過馄饨吃了起來。

南西池半夜要出車，這會兒開了電腦只放音樂，倚着包廂廂壁閉眼問道：“你學車的時間怎麽安排的？”

江川說道：“跟教練商量了一下，安排的周三和周六各一天。你……不出車的時候，把車讓給我上路吧，我想一次過。”

南西池睜開眼角瞥了他一眼，“全部課程上完，加上考試至少要一個月，你還要繼續用社交恐懼這個借口？程淨不是一中的年級第一麽，還是紀委，智商沒低到被你忽悠一個多月吧。”

江川已經吞了好幾個馄饨，“不知道啊。他好像……挺在意這個毛病的……在意到讓我心裏發毛，覺得跟癌症一個級別，治不好。”

南西池：“我覺得他的在意讓你挺享受的。”

“噗——”江川差點被馄饨嗆住，“大概是程淨長得好看吧，每次看到他都想伸手摸一摸。也不知道他怎麽是那種脾氣，在我媽面前可乖了，在我面前就……我也沒辦法現在跟他生氣什麽的，還要繼續騙着呢。社交恐懼這個借口，在他那兒挺管用的。”

包廂的門哐叽一聲巨響被人推開。門口的程淨面無表情地看着江川，那雙平靜幽暗如同深泉的眼睛裏，此刻一片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