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喜歡我

第3章 003裝逼

003裝逼

和南西池見面是在半夜，那時江川剛睡了一覺醒來。

夜裏十點多，房間裏安靜極了，醒來的江川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擡腿想要踢上鋪的床板，踢了個空之後才猛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出來了。他摸索着開了燈，看清楚四周之後，胸口松了一下。

下午的火鍋吃到撐，沒有吃晚飯，這會兒覺得又餓又渴。靳敏陪江星在醫院，明天才能回來。江川拿起手機，看到兩個來自南西池的未接來電，他回撥了過去。

“在哪兒，我能去麽？”

“白客網吧。”

江川胸悶，不認識。

“地址發給我。”

“開黑呢。你直接打個車過來，只要起步價。”

兄弟情不如打游戲，南西池說完吼了一句“下路堵死那個胖子”就挂了電話。

白客網吧并不遠，就在江川下午穿過的那條步行街上。步行街新建沒有多久，規劃了大型購物廣場和各類休閑娛樂場所，只不過大牌都尚未入駐，目前沒有多少人問津，大半夜裏仿若鬼城。

白客網吧在街口，開張不到半年，環境一流，設備一流，重點是至今還在開業大酬賓，一個晚上的費用十分低廉，對學生黨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江川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就進去了，兜了一圈之後深深覺得這是個裝潢無比高大上的地方，他這樣的一看就是來打劫的，啊不，是氣質得到了升華。

江川給南西池打電話，只聽到一陣鈴聲響。他循着鈴聲找過去，看到南西池幾個人坐在光線不好的角落裏，臉被電腦屏幕散發出來的光照得猶如一只帥氣的鬼魅。

南西池擡了一下眼皮，視線和江川對上之後就移開了，身子卻動也沒動，手指在鍵盤上忙個不停，仿佛不是八個月沒見江川，而是分開不過十分鐘。

江川無奈走過去。

南西池幾個人挑的座位很偏，再裏頭只有一個貼着牆壁的并肩雙人座，已經被一個男生占了。那男生躺在兩張軟皮椅子上，衣服是融入壞境的深色系，裹着帽子的臉藏在黑暗裏，桌上的電腦屏幕已經自動休眠。旁邊放着的書包和伸出椅子露在過道上的白色球鞋讓江川意識到躺着一個人。

江川覺得那書包有點眼熟，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南西池正在玩的游戲吸引走了目光。他想起以前當游戲代練的事兒，仔細看着南西池的操作，職業病發作地琢磨起了賺錢大計。

南西池這邊連贏兩場之後沒有再繼續。他起身給了江川一個很囫囵的擁抱，兩個人肩膀碰了一下就松開了。對面的小矮個兒男生叫着站起來：“川哥！”然後就撲過來也要抱江川。

一瞬間江川想把這個人拎起來丢到地上。但他忍住了，在矮個兒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小子怎麽還是這麽矮啊。”

“靠！”矮個兒立馬給了江川一拳。

五個人，江川認識兩個，南西池把另外三個簡單介紹了一下。江川随意掃了那三人一眼，含混點了點頭，連長相也沒看清就在南西池的座位上坐下了。

江川知道自己在掩飾。

換做從前，他是不會對自己下意識的動作有任何反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程淨的提醒，讓江川對自己的心理和行為格外敏感，當然對別人的目光和動作也格外敏感。比如此刻，對于接觸陌生人這事兒他沒來由覺得有點煩躁。

這三個人看打扮就知道不是學生。南西池介紹說是玩游戲認識的，估計認識也沒多久，友情止于游戲和聊天打屁。這檔口，江川本能地想要跟這類人保持一些距離。

其中一個人見江川态度冷淡，表情立馬就變了，剛剛擡起手準備說什麽，南西池給攔住了：“這是我弟，就着脾氣，別介意，待會兒夜宵我請客。”

他示意那人讓座，然後自己在江川旁邊坐下。江川還要過幾天才滿十八歲，這會兒沒辦法用自己的身份證上機，直接把南西池的游戲賬號退了，說道：“幫我注冊一個吧，看看能不能玩。”

南西池只好貓着腰，戳着鍵盤給他注冊。

這姿勢看上去南西池的半個人是窩在江川懷裏的。南西池一邊注冊一邊嘆氣，換個人跟自己是這樣的姿勢，他會立馬扒衣服的。這個念頭讓他想起江川下午發過來的豔遇照片，于是說道：“你在地鐵上勾搭的那個，看着挺不錯的啊。”

想到程淨沒什麽表情的樣子，江川笑了笑：“不是地鐵上勾搭的，我媽找過來給我補習的。”

南西池太清楚江川鐘意哪種類型的了：“這是送羊進虎口啊。”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很快就被網吧的嘈雜聲掩蓋住了。江川嘆了口氣。

很明顯這些嘈雜聲是因為他而起的。

江川之前的名聲就不怎麽好，這次跟自己親爹動刀子引發的連鎖效應在整個Z城都鬧出了不小的風波，來網吧的這幾分鐘裏，基本大家都認出了他。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湊過來了，每個人的身上都似乎帶着一種壓迫，直接讓江川心裏犯堵，相比之下南西池權當那八個月不存在的态度簡直讓他神清氣爽。江川再一次生出荒唐的念頭，覺得程淨說的沒錯，他就是有毛病了。

南西池依舊跟沒事兒人似的盯着電腦：“昵稱取什麽？”

江川揉了揉臉：“随便吧。”

南西池在ID取名框裏輸入“随便吧”，然後“靠”了一聲：“昵稱被占用了。”

江川：“……”

借着熟悉游戲的機會，江川直接忽略了所有過來打招呼的人，并盡量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別人臉上的表情和眼神在傳達的意思。意識到自己在照着程淨的話去做，江川在心裏罵了聲操蛋。

南西池去前臺小超市拎了一堆零食回來，給江川開了一罐冰啤，看着屏幕的目光漸漸轉移到江川的臉上。

南西池的目光忽略不了，江川心裏咯噔了一下，故作鎮靜：“你看什麽呢，我臉上開花兒了？”

“開了一朵特別帥的花兒。”南西池看着屏幕上快速移動的小人，“要不……咱去樓上包廂？今天挺多人的，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包廂了。”

南西池這種沒心沒肺的都能看出自己的不對勁……江川扯了一下嘴角。所以那個叫程淨的幹嘛要刻意提醒自己呢，害得他現在怎麽做都覺得不對勁，還不如看誰不爽了打一架呢。

打架的後果不能保證就是了。

零點前後，網吧忽然有了一陣小騷動。不通宵的人下機結賬離開，通宵的陸陸續續過來了。

江川在網吧待了不到兩個小時，關于他出來的消息已經傳了個遍。這會兒又一波認識的不認識的過來瞅上一眼，稍微熟悉一點的還要擠過來說上兩句話。

江川一邊玩游戲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着。這些人的眼神和說話內容都挺沒輕重的，給江川帶來的不适感也起起伏伏，只能憋住氣壓着。他對高冷人設沒興趣，又因為程淨那麽正兒八經的提醒，所以根本不想屈服于心裏滋生的戰栗，一定要把這股勁兒給碾過去。

又有陌生人湊過來的時候，江川沒有注意看。感覺到有人拉開南西池，他才察覺不對勁，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擡起手臂擋在臉前。

随着南西池的一聲“川子小心”，兩個啤酒罐因為江川擡臂格擋的動作飛向了靠牆一側。

江川往後仰了仰，甩胳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手的柔軟。他愣了愣，忽然想到隔壁座位上有個男生在睡覺，剛才那下怕是遭殃了。

回頭，兩罐啤酒灑得很徹底，桌上、電腦屏幕上、牆壁上甚至男生身上也有，而自己碰到的柔軟是椅縫間男生從帽子裏滑出來的半張白皙臉頰。

來不及确認什麽，感覺到危險欺近，江川立刻轉身擡起腿就踹了過去。對方不止一個人，江川踹翻了一個，另一邊一個人提着酒瓶子就沖着他的腦袋砸下來，不遠處還有兩個被南西池他們困住了。

江川感覺不妙，“操”了一句正要往旁邊閃，餘光瞥見睡覺的男生已經爬了起來，下一秒就要自動把人頭送到酒瓶子下面，這一下保準磕成帶血的腦震蕩。

江川認命地迎上去，伸手擋住男生腦袋的同時，另一只手抓住襲擊者的手腕，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踹向了那人的小腿。那人瞬間失了平衡，嚎着摔倒在地。随之脫手抛棄在半空的酒瓶子裏，半滿的啤酒嘩啦洩出，濺了江川一身。

下午剛買的衣服……

出來到現在，心裏所有壓抑着的焦慮和暴躁在此刻如猛獸出籠，去他大爺的社交障礙！右眼皮上的傷疤動了一下，江川拿起旁邊的鐵皮高腳凳就要砸下去，忽然一只手自身後用力地拉住他的胳膊。

很輕的一聲：“江川，別沖動。”

江川回頭。

一直在睡覺的男生已經站了起來。他身上也沾到了不少的啤酒，一片狼藉的模樣，可這狼藉沒有讓他顯出多少狼狽。尤其此刻，意外讓所有人或迷茫或震驚的時候，他的神色卻顯得過分平靜，精致的五官如同沒有表情的雕塑，有幾分的冷漠。

是程淨。

他看了江川一眼，眼睛漆黑如墨，轉動的剎那有流星劃過，極驚豔的一瞥。他渾然未知，只是看着江川，又說了一句：“別沖動啊。”

流星轉瞬即逝，他的眼裏只剩下一泓清澈的泉水，那樣安靜，安靜到湧出無限的溫柔，只望得江川心中一片安寧，那股子暴虐被極大地招撫了。

知道江川不會再有動作，程淨轉身将桌子上被啤酒淋得濕噠噠的書包拎起來，取出裏面的書本和雜物，然後嫌棄似的把書包扔到地上，書包鏈子上挂着的雜毛小鳥還在滴水。

地上的襲擊者已經爬了起來，程淨看着他，聲音冷而沉靜：“這個書包三千八，書包上面的挂飾五千多少我忘了，總共算你九千整吧。今天你運氣好，我用的不是巴寶莉的那個雙肩包，不然你得賠兩萬多。”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我身上的衣服五百不到，就不用你賠了，回頭洗洗還能穿。”

四周一片倒吸聲，江川在心裏吹了一聲口哨，這小子真能裝逼。

挑事兒的那人也覺得可笑：“你當我傻子呢。”

誰身上最貴的會是一個書包挂件啊，還那麽醜。

程淨依舊很淡定：“銀泰那邊有奢侈品箱包維修中心，我有會員登記，你可以拿過去問一下。”

衆人：“……”

那人覺得突然冒出來炫富的男生不可理喻，再加上打架就是一鼓作氣的事，中斷之後網吧老板也已經趕過來，沒辦法再繼續了。他伸手指着江川，惡狠狠的：“咱們的帳下次再算！”

江川整個人都卧槽了：“你他媽誰啊？”

江川的話音剛落，始終沒什麽表情的程淨忽然說道：“市二中高三十九班，張會禮，看上去一點都沒有禮貌。”

聽到這個名字，江川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目光也随着變得暗沉起來。

網吧的老板擠過來，見沒東西損壞，就讓大家都散了。滿地都是啤酒和玻璃渣子，江川也沒了繼續玩游戲的興致。南西池請大家吃宵夜，程淨拎着濕噠噠的書包和外套，悶頭獨自往另一個方向走，江川一把拉住他。

“你都跟蹤我到網吧了，一起吃個宵夜吧。”

“我衣服……”程淨反應過來，“我沒跟蹤你。”

江川挑了一下眉，“那你又是怎麽認識張會禮的？”

西塘口一中和市二中離了十幾公裏呢。

程淨看着他，“上周市裏幾個高中組織調研會，地點就在市二中。我是一中的學生代表，看到張會禮的通告處分挂在他們學校門口的布告欄那裏，現在應該還沒撤掉吧，你要不去看看？”

江川：“……”

江川看着眼前的男生，心裏面湧出一些很複雜的情緒。不用猜他也知道，靳敏肯定把自己的很多事告訴給了程淨。但他還有很多事，是靳敏也不知道的，比如這個張會禮。

在程淨說出張會禮的名字之前，江川一直很篤定西塘口除了自己和南西池，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張會禮這個人，盡管他也沒見過。這麽特殊的檔口，程淨竟然憑着一個通告處分就記住了張會禮，也太巧了吧？

江川愣神的空檔裏，程淨已經掙脫了他的手掌，正要離開，南西池也過來了。他一臉置身事外的和氣表情：“你倆拉拉扯扯談戀愛呢，一起吃燒烤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