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誰慌
“這是方才救他劃傷的?”
唐忱臉色很難看。
低眸看了眼她的手傷,俊朗的眉宇緊蹙起, 複又冷着眸子凝回在她臉上, 目光稍染陰鹜,周身氣勢涼薄間, 似是摻着幾絲莫名的不悅。
确實是在賊人欲圖偷襲劉清洵,姜檸沖上去推那下子時不慎拉了道口。
但當時因着生死關頭的形勢, 她整個人都太過緊張, 根本沒覺得疼痛。直到後來,唐忱的出現讓她松懈下來,方感覺手心裏有一股粘稠的溫熱, 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流血了。
只是傷口不算多深, 姜檸也一向不是個矯情的。或者說,對于該矯情的對象,她一向拎得清楚。
纖冷細長的手指輕攤在他掌中, “你快瞧瞧, 是不是割的可深了?”
嫩白柔滑的小手在他的掌心裏軟蹭了蹭,秀靈的眸子根本沒看傷口一眼, 而是始終偷瞄着少年棱角分明的側臉。
比起這點兒傷,她更在意唐忱的反應。
“賢德之人就該永享福祿。”唐忱自她臉上撤回視線,冷然重複了句她适才的話, 同時朝不遠處的衛喆揚了揚食指, 淡淡挖苦道:“你倒十分大義凜然。”
她指尖兒若有似無地在他掌心勾勾圈圈,聽聞唐忱這話,眉梢一挑, “教書先生說了,成大事者要有‘博愛之心’。”
衛喆是個聰明人,剛一過來便瞅見姜檸手上的傷,立馬反應過來自家将軍的意思,連忙從腰間取出藥瓶遞過去。
同時心裏又納了悶:什麽時候他們家冷硬無情的少将軍,也這般憐香惜玉了?
“博愛?”唐忱微嗤一聲,彈了下她不乖巧的指尖兒,接過衛喆手裏的藥瓶,“所以,寧願自己受傷也要去救那位‘賢人’?”
說話間,他擡眸掃了她一眼,目光冷冷幽深,手上動作卻說不出的輕柔無比。
姜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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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啦?”她歪頭朝前探了探,聲音細軟得很,小手亦偏不遂他願地扭了兩下。
唐忱俊眉深擰,手上加重了幾分握緊她,防止她亂動。卻不想姜檸反而借着他收緊的力道,驀地往後一拽,順勢将自己的身子往前拉近了一大步。
她擡起另一只手,削瘦的指尖兒戳着他的心窩處,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道:“還是,吃醋了?”
聽聞“吃醋”二字,唐忱持瓶的長指漠滞了下。
腦海中,姜檸剛才站在劉清洵身後,一嬌柔楚楚,一溫潤翩翩的畫面,不可抑制地猛闖出來。喉結微動,心裏竟當真泛了幾絲酸酸的澀意上來。
“嗯~好酸呀。”耳邊兒傳來小姑娘的嬉笑喃喃,甚至作勢皺着小鼻子嗅了兩下。
唐忱回神,斂去眸裏的複雜神色,充耳未聞她的調笑,顧自繼續着給她上藥的動作,邊倨冷冷地半威脅道:“再不老實,扔你進湖裏。”
姜檸尚未有什麽反應,倒是一旁的衛喆本能地望了眼身後的湖水,內心感慨這丫頭膽量真大,連他們家将軍都敢調戲。
然而當他聽到接下來姜檸的話時,才發現自己錯了。不是這丫頭膽量大,而是……
“進湖裏之前,有個疑問還要煩請少将軍解答。”姜檸一點兒都不懼他的冷駭模樣,往上稍撩了下腕間的錦袖:
“昨晚,為何咬我?”
“噗…”衛喆一個沒忍住,差點兒憋笑出聲。
姜檸确是在道出心裏的疑惑,可她又偏偏像故意似的,将話說得暧昧不明,嘴角上翹的笑意更是惹人浮想。
原來少将軍真跟人家有故事,衛喆默默在心裏把“而是”後面那句話補上。
唐忱先是怔愣了下,繼而懶懶地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衛喆一眼。很平淡的一眼,可在衛喆看來,卻隐匿着致命的危險氣息。
唬得他緊忙噤了聲,憋着笑意匆匆拱手作了個揖,溜溜地跑回了不遠處的大部隊。
反觀唐忱,面色倒多了幾分不自然,“不是我。”他瞥了眼小姑娘皓腕內側的那圈淺淺齒印,開口的嗓音喑着微啞,格外惑人。
“不是你難道是我自己?”姜檸脫口而出的驚異道。
唐忱動作稍頓了頓,而後用幹淨的錦帕将她的傷口包起來,“昨晚,你都不記得了?”
姜檸被他這麽一問,心頭生疑,水光靈閃的眸子染着困頓:“昨晚有什麽事情,是需要我特別記得的?”
唐忱松開她已經包好的纖手,抿了抿薄唇,良久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沒有了。”
???姜檸又不傻,瞧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分明是有什麽事她斷片了。但既然他不說,姜檸也就不打算問,免得是什麽讓她出糗的洋相事,還是忘了的好。
姜檸擡起受傷的那只手在半空中,仔細地看着錦帕上的那道結扣,心頭淺覺微澀。她其實有留意到,唐忱方才替她上藥包紮的手法,極其娴熟利落。
大概……這些年沒少受傷吧。
“唐忱。”姜檸忽然喊出他的名字,伸手輕輕扯住他骨感的長指,“陪我放個燈吧。”她聲音不大,帶了點兒嬌弱的商量。
指間傳來的軟涼觸覺,讓唐忱不自覺地指節微蜷了下。他想不到理由拒絕,即使想到,也說不出口。
回答姜檸的,是唐忱不着痕跡地将手抽回的動作。
就在她暗暗有些失望的時候,卻看到唐忱尋來火折子重新點了火。随後拎過她手裏的燈罩,放落在地上,輕輕地點亮了燭芯。
姜檸笑着舔了下唇,跟着他半蹲在孔明燈前,豁然蹿出的火苗兒搖曳亂顫着,瞬間烘暖了兩人的面龐,散着淺淺地松脂香,圈圈缭繞在風絲裏。
唐忱靜靜地注視着對面的小姑娘。
只見她從身上拿出一張便筏,顯然是提早寫好的,随後熟練地綁在燈罩的繩結上,神情認真而專注。
“可以啦,放吧。”姜檸大功告成一般興奮,橙紅色的燭火跳躍在她閃着雀喜的桃眸中,靈隽溢亮。
唐忱慢慢拖着燈罩兩側的木架子,将手裏的孔明燈緩緩放飛出去。
姜檸仰着腦袋,并沒有許願,而是雙手背在身後,目送着不斷上升地那盞孔明燈,越飛越高,越來越遠。
“寫的什麽?”唐忱望着她滿是期翼的小臉兒,不禁好奇問道。
“噓。”姜檸回過頭看他,纖白的食指豎在唇前,故作神秘地朝他揚了揚眉:“說了就不靈了。”
唐忱也未深問,又似是想起了什麽,懶散地翕動了下薄唇,意有所指道:“同樣的願望寫兩次,也會不靈。”
姜檸乍一聽沒怎麽懂,但是看到他面色仍不郁,不知怎的,她冷不防就想起了劉清洵走前留下的那句“欠着,下回補上”,再瞧唐忱一晚上臉色都不怎麽好,好像就有點兒明白了。
“我怎麽覺得,你似乎不太喜歡我與九皇子一起呀?”姜檸一手環胸,一手食指摩挲着下唇,不緊不慢地上下打量着他,故意問道。
原本,答應與陸紹人他倆一起在雨花街走月,也是為了讓唐忱看到,有意氣他。見他今晚一直面色不郁,姜檸覺得自己應該是達到了目的。
唐忱聽到她這句話,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答反問:“難道,你很喜歡與他一起?還是說,你更喜歡與陸紹人一起?”
姜檸忽然被他逗樂了。
“你回來多久了?”她也學他那般不答反問,問得很不着邊際,問得他一頭霧水。
“快三個月。”唐忱雖然看不懂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如實答了。
“都快三個月了,”姜檸倏然長睫上掀,極快地接過話茬,唇角上翹,“那我喜歡跟誰一起,你看不出來嗎?”
唐忱聞言,挺拔的身形恍然一滞。剎那,空氣仿佛被人鎖住一般凝固。
月光溫柔如水,細碎灑落,萬物皆被虛影化,朦胧不堪。
“看來,是我表現的不夠明顯。”半晌的靜置後,姜檸率先開口,而後低頭笑了下,“我會反省。”
說着,她走近到唐忱面前,“準備好了嗎?”
在她靠近的一刻,那份熟悉的柑橘香瞬間漫溢開來。昨晚的暧昧,旋即蹿過唐忱的腦中。
“什麽?”他微蹙的俊眉染疑,開口的嗓音不太通透,聲線裏混沌着沙啞。
“準備好,接受我的反省了嗎?”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眉唇上侵染着妖冶的笑意。音色溫柔軟糯間,透着千嬌百媚的蠱惑,頗具風情。
湖風自遠處的山黛迂回而來,空氣漸漸變得濕潤,讓她的聲音也沾着低低的濕潤,“等下別掙紮得太用力。”
話音落下,姜檸挑了下眉角,根本沒有給唐忱反應的時間,細長的雙臂徑直勾纏上他的脖子,小巧的鼻尖輕輕擦過他的頸側。
她鼻尖薄涼,他脖頸溫熱,觸碰上的頃刻間,如同狐妖的小尾巴柔軟掃過。細癢的觸感自脖頸,一點點蜿蜒蠕動進唐忱的心梢上,又自心梢絲絲縷縷地繞到他的喉間。
姜檸不穩的呼吸肆意散落在耳側,交纏着媚軟的香氣,徹底紊亂了唐忱的心跳。
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方讓唐忱緩了些神。垂下眸子,擡手一把桎梏住姜檸圈着他的雙臂,手上加勁,試圖鉗制住她的動作。
“你——”
“嘶……”耳邊傳來姜檸咝咝地抽氣聲,打斷了他欲出口的輕斥,唐忱這才意識到她手上有傷,不由得放松了些力道。
然而他手上剛一松,姜檸旋即趁機而上,毫不猶豫地直接吻上了他的耳垂。
他耳廓間的溫度那樣灼熱,幾乎要燙化了她的唇。恍惚間,姜檸感覺到唐忱的身子繃得僵直,鼻息漸重,起伏不定。
不遠處的衛喆等人突然望見這一幕,個個都面面相觑傻了眼。
鐵?鐵樹開……花??!?
下一刻,一簇簇光燦異彩的煙花閃速地蹿上天幕,緊接着猛然劈炸開來,仿佛一場人世的大火,濃烈地燒綻在姜檸身後。
光怪陸離間,她似是初入世的靈妖,光影璀璨,如影随形地泛萦着她,似幻似真。
驚豔,在這一剎那迷蒙了唐忱的眼。
盡管這個稱不上親的“吻”是由姜檸起得頭,盡管她努力地強裝鎮定,可酡紅的臉頰,緊攥的手心,以及紛亂如擂鼓的心跳實際上早已出賣了她。
姜檸緊張得不行。
所以她并沒有做任何過多的停留,在這場煙花結束之後,她迅速撤離開唐忱的身體,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撒腿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