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撒嬌
劉清洵擡手撣了撣因打鬥而褶皺的衣料,微颔了颔首, “無妨, 都起來吧。”
他目光已褪了森寒,眨眼恢複到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和, 仿佛方才周身覆存着陰佞戾氣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唐忱起身的同時,深凝了一眼劉清洵身後的那抹纖影, 眼眸半眯, 隐匿着陰郁,說不盡的幽深而暗沉。
姜檸不其然撞上他晦佞的目光,微愣了下, 繼而眉尖兒挑動, 一雙水眸似聚了氤氲濕霭的靈氣,蘊着勾人的笑意,朝他輕眨了下。
不料唐忱卻不為所動, 清峻的眉眼滿是冷漠, 淡淡地撇開了視線。
這時,唐忱的副将衛喆匆忙上前, 拱手相報:“禀殿下,少将軍,适才留有活口的賊人, 皆已自盡。是屬下失職, 請殿下責罰。”
唐忱緊蹙了下眉宇。
他奉命維護今夜京城“走月”的秩序,因此早在半月之前,便将各街頭巷陌嚴密布控起來, 其中雨花街屬布防任務的重中之重。
數日前,衛喆的人敏銳察覺到這行人蹤跡詭異,像是有組織預謀的在進行踩點。為防止出亂子,唐忱下令密切監視這夥人的舉動,卻在無意中發現,暗中與他們接頭之人——
竟出自東宮。
唐忱雖常年卧于塞北,宮闱之事知曉的并不詳盡,但天家皇冑的奪嫡戲碼,歷朝歷代并不少有,他多少也略知一二。
當今皇帝共育有九子,太子因是皇後嫡出,自幼便盛居東宮。若論說德行才情、打理人脈這一套,他樣樣都不遜色。平日裏嚴以律己,不貪女色,不嗜豪奢,對待朝事也很是上進好學,甚少踏出東宮。
相比其餘皇子而言,太子确是條件不錯,只不過真論起當皇帝,卻到底還差了一樣——天賦。
劉清洵恰與太子相反,他極少待在宮中,大部分時間都在游歷坊間,知民情,體民意,慰民心。近些年治水災,平饑荒,絞奸佞,件件功績顯著,朝野群臣常贊其天賦異禀,皇帝更覺欣慰。
且他出身不凡。其母德妃乃當朝一品大學士之女,雖位不及皇後,于後宮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太子本就生性多疑,深知其慧根殷實,能力遠高于自己,更覺人心叵測。即便此時劉清洵無奪嫡之心,難保改朝換代之後,仍無篡位之意。因此愈發忌憚,為保日後無憂,唯有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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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洵如何不知自己早已是太子的眼中釘,既要除,自然不會尋些泛泛之輩來。
因而聽聞賊人自盡,他并不感到意外,稍作沉吟,方道:“既已自盡便罷了,本殿并無大礙,今晚之事不必聲張出去。”
“是,殿下。”
唐忱邁開步子走至他身側,掃了眼地上的橫屍,淡淡提醒道:“殿下身邊的人,也該清清了,以免德妃娘娘擔心。”
話雖含着深意,可他的語氣倒像是在聊家常那樣,不顯山不露水,語調平靜而低沉。
前來奪命的刺客能如此準确地尋到劉清洵,毋庸置疑的是,他的身邊早已有太子安插的眼線。
其實坦白來說,到底是皇帝的哪個兒子繼承大業,對唐忱而言都沒什麽所謂。他只需要恪盡職守,保護好百姓的安危,守護好國土疆域便足以。
而此刻他之所以會多一句提醒給劉清洵,是因為他同自己一樣,俱是有志之人,難免惺惺相惜。
“多謝。”劉清洵默契會意。
擡眼看向他時,卻發現面前的少年始終注視着某一處的方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見那個嬌柔的小姑娘,似乎已經從方才的驚怵場面緩了過來,正低頭擺弄着她幸存的孔明燈罩。旁側還橫躺了幾具死.屍,也不見她害怕,神情安靜而專注。
事實上,劉清洵和唐忱二人都有察覺,早在剛剛衛喆前來彙報要事之時,她便默不作聲地退到了角落,
姜檸自然知道今晚這幫賊人的目标,是那位身份矜貴的九皇子。至于是何人要行刺,反正不是沖着自己來的,她便沒必要知曉。
不該聽的事不聽,不該問的話不問,姜檸一向進退有度,識得大體,懂得明哲保身。
無意間擡頭,瞥見對面兩人皆朝自己看過來,想來是要事已商談完。姜檸将燈罩拎了手裏,款步袅娜。
姜檸上前蹲了蹲身,微微一笑,道出心中早已盤忖好的說辭:“時候不早了,殿下今日又受了驚,不如——”
“方才那樣危險,為何要救我?”劉清洵出奇地沒有聽她講完話,垂眼看她,目光帶了幾分考究。
唐忱面色沉郁,指骨不自覺地微動了動,不着痕跡地擰起俊眉。
姜檸驀然被他問愣了下。許是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畢竟她自己也沒太在意。
好在她素來反應夠快,懵過神來,便不假思索地娓娓道來:“今個兒午後,約莫寅末時分,我打将軍府裏出來往家去,途徑西淮塢,恰巧瞧見殿下在布施粥米錢糧,救濟老少窮苦。看那些婦孺皆與您相熟,想來這布施之舉并非一次兩次了。”
“所以?”劉清洵挑了挑眉,一抹驚詫之色劃過眼底。
“所以我想,殿下樂善好施,體恤百姓疾苦,愛民如子,實乃百姓之福,自然不能遭奸人所害。”頓了頓,她為自己的行為下了結論:
“賢德之人,就該順遂安康,永享福祿。”
她音色幽涼,語調溫柔,言語之間未有分毫猶豫,目光坦誠直率,擲地有聲,可見是發自肺腑的。
姜檸所言其實并不摻假,因着十五,原本她也是打算去布施的,趕巧碰上劉清洵在那兒,便沒去打擾。救他那時候,也是想着這樣一個愛戴百姓的皇子,若真有不測,實在令人惋惜罷了。
劉清洵見她眸眼澄亮如春水,盈盈流轉,心裏略覺觸動。
面上也沒流露什麽,只唇角漫過一絲笑,溫聲道謝。末了,有宮中監侍小跑着趕來,彎腰恭聲問安:“奴才給九殿下、少将軍請安。”
轉而搭了拂塵于臂彎,低腰道:“殿下,德妃娘娘喚奴才接您往鳳栖宮一趟。”
唐忱聞言,不動聲色地揚了揚手。衛喆領意,随即從隊伍中分了小隊精銳将士,一路保護劉清洵回宮。
劉清洵點點頭,提步欲走時,又像是思及起什麽,指了指姜檸手裏的孔明燈罩,意味不明地笑說了句:
“欠着,下回補上。”
……
姜檸被他莫名巧妙的一句話說得雲裏霧裏,見他轉身離去,也就沒放了心上。
劉清洵走後,她心裏放松不少,終于不用時刻拘謹着。只是礙于尚有唐忱的手下在,姜檸亦不好太過放開。
衛喆與從流一般,都是極有眼力勁兒的。見事情辦完,可自家将軍仍沒有半分想走的意思,眼神往唐忱和姜檸兩人之間來回一轉,便知事情不太簡單。
他自幼跟随唐忱北伐,鮮少回京。
雖不識得姜檸,卻仍忍不住在心裏感慨,竟有如此溫軟冶媚的俏佳人,不同于邊疆女子的粗蠻,也沒有京中世家千金的嬌嗔。瞧她與九皇子那番從容不迫,邏輯清晰的談吐,定非尋常女子。
此外,比起姜檸的美貌,更讓衛喆覺得驚異的是,他竟隐隐覺得自家将軍有些不郁。
跟在唐忱身邊這麽多年,他很少見到唐忱心情不好,也很少見他心情好,他永遠都是冷靜自持,寡言淡漠的樣子,幾乎是沒什麽情緒可言。
“都杵着沒事可做了?”
衛喆正胡扯八想着,突然被唐忱的一聲冷斥吓得抖了三抖。趕緊回神,“屬下告退。”
話畢,忙帶着人七手八腳的去湖畔處理橫屍去了。
姜檸雖不懼他的冷模樣,倒也本能地一縮脖子。
正要開口欲說什麽,卻被唐忱率先截了話頭:“午後來将軍府做什麽?”他音質沉沉,聲色裏透着陰霾的冷峭。
“我去給你送中秋禮呀~”
她往前靠近了幾步,仰頭看他,嘴角不自覺上翹,對着他勾挑了個明媚的笑。
唐忱眯起眸子,半信半疑道:“你會有這麽好心?”話是這麽問的,卻不難聽出他嗓音裏的疏冷稍緩。
姜檸“啧”了一聲,“我滿腔的好心都給了你。”
唐忱還未及反應,便差點兒被她接下來的話氣個半死。
“我送去貴府的,可是從京城的富商與皇子贈與我的奢昂之物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呢。”姜檸似是還嫌不夠,又添補了句:“見到那些稀罕物,人家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富商與皇子,顯然,一個是陸紹人,一個是劉清洵。
說着,她甚至還放肆地擡起素手,作勢拍了拍他的肩頭,秀眉輕挑,“怎麽樣,我對你好吧?”
唐忱原本确有些愠意,正欲煩亂地撥開她的手,卻倏然敏感地嗅到絲縷的血腥味兒。
一把扣住姜檸的纖腕,這才發現她細膩豐潤的掌心裏,赫然一道不長不短的血痕躺了上頭。
姜檸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将手往他嘴邊兒送了送,軟糯糯地哼着鼻音撒嬌道:
“好疼呀,要不你幫我吹吹?”
作者有話要說: 吃醋唐:???故意氣我還想讓我給你吹吹?
撒嬌檸:那你不吹我便去找別人——
吃醋唐:回來 我吹【微笑臉
今天有二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