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遇刺
走月是從前老祖宗留下來的遺風馀俗。
意為中秋之夜,門庭巷陌大擺街市長龍, 樓閣高懸亮紅燈籠, 排排成串,共賀團圓良宵。
皓月當空, 薄影如紗。散了冥脆的瑩白光暈,皎皎琳琅, 淺泛剔透。湖上花燈盞盞, 伴夜幕孔明燈火重重,似繁星點點,鋪滿水面, 攪着粼粼波光, 交相輝映。
中秋乃大節,京中單只夜市便開了數不盡的多,其中, 當屬雨花街最為鬧騰。
街市熙攘, 婦孺提燈執果,嬉笑作鬧;女兒家翠袂委地, 掩唇挨肩;文人墨客游船泛舟,登樓圍坐,此月圓之際, 大有一片融融祥和之态。
只是此刻, 姜檸卻并不十分樂呵。
且不說這一路下來,連唐忱的影子都未見着,單單是與劉清洵并肩游街市的尴尬, 足以讓她問候陸紹人的祖祖代代了。
原本陸紹人嘴上便是個閑不住的,有他在一旁囔囔着,姜檸也能跟着應和兩句,定不會使氣氛尴尬了去。
誰知他死性不改,剛出來走了沒幾步,轉身就進了鵲枝樓去逍遙,只留他們兩人大眼瞪小眼。
姜檸簡直氣個半死。
若不是因為聽到唐母說唐忱在雨花街,她定不會應了陸奸商這鬼邀約。
她與劉淸洵并非很熟,又要端着大家閨秀的乖順模樣兒,自然無法表現得多熱情。可說到底人家堂堂一個皇子被約出來,總不好陸紹人那死鬼一溜,她就将人撇下不理。
其實坦白來講,劉清洵也不是多難相處之人。
既不似唐忱那般冷峭寡淡,也不同于陸紹人那樣狂狷不羁。他待人接物向來從容有禮,說話平和儒雅,并無戾氣。舉手投足間是矜貴,透着溫潤的矜貴,是與生俱來的風度翩翩。
這與故作姿态無關,是自小生存的環境和接受的教育,是他形成這般性情。
清朗洵然,典型的人如其名。
Advertisement
“很不自在?”劉淸洵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睑微動,溫聲笑問。
他問得十分平靜,并無任何調侃的意思,聽上去倒像是在關心她是否真的“不自在”。
姜檸收回胡亂飄忽的思緒,側頭看向他,本能地開口道:“回殿下——”
話還未說完,驀然被身後蹿出的兩個孩童給莽力撞了下,她正擡頭望着面前人說話,兩個孩子跑得快,撞上來的力道不小,她一時沒得防備猛地朝前踉跄過去。
剎那間,姜檸忽然覺得肩頭一緊,預料當中的摔倒并未發生。
回神一看,只見劉清洵結實的手臂橫攬在她肩上,以此扶穩她的身子,另一只手順便将兩個蹦蹦跳跳的孩童給攔了下來。
姜檸吓了一跳,站穩後迅速退了幾步,從他身體範圍內撤出來,保持回原來适當的距離。
“多謝殿下。”她微行一禮,言語得體,垂首道謝。
劉清洵點點頭,确認她沒事,未過多言語。轉身蹲在兩個孩童面前,擡手摸了摸其中一個的小腦袋,神情溫潤,和煦笑道:“這裏人多不可以亂跑,你們的娘親呢?”
兩個孩子聞言,立馬朝後指了指,虎頭虎腦地煞是可愛。
不多會兒,便見一對年輕夫婦步履匆忙地趕至過來,顯然是在後面追了一路。若不是給他二人碰上,街市上人這樣多,很容易便走散了去。
劉清洵将兩個孩子親自交到其父母手裏,并體貼細致的囑托了幾句。年輕夫婦感激不盡,一人抱一個在懷裏,笑顏而去。
待他回過頭,發覺身後的小姑娘正直直盯着對面的攤鋪,滿目清輝,墜了層期許的亮。
“要去放燈嗎?”劉清洵提步走至她身側,順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眸中含笑。
姜檸聞言收回目光,見他已經處理完事情,清了清嗓子,忙道:“殿下身份尊貴,這樣有失妥當。”
笑話,跟堂堂當朝九皇子一同放孔明燈,她哪來那麽大面子。若要給人認出來,免不了又是一頓口舌之争。
“私下裏,不必與我拘禮。”他靜靜聽完她的話,笑得溫和,而後徑直朝對面攤鋪走去,只留下一句:“放個燈也有失妥當,那當皇子未免太過委屈。”
……
礙于劉清洵的身份,兩人到底還是在湖畔處挑了個不那麽紮眼的地方,也算是曲徑通幽,鬧中取靜。
姜檸雖一開始有些擔心,但轉念想想,至少不用像方才在街上那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尴尬。她已經在心裏盤算好了,等會兒燈一放完,她便說以姜大人有門禁為由,結束這場莫須有的“走月之行”。
然後再去街上好好地尋上一尋,她就不信逛遍整條雨花街,還能找不到唐忱那鬼人。
“別動。”
這廂姜檸正在心裏美滋滋地想着,耳畔突然傳來劉清洵的沉聲提醒。她心裏咯噔一下,四下瞭望了眼,卻并未發現有何異常。
“将火熄了,跟緊我。”劉清洵微微側頭,神情并不見慌張,一派鎮定自若對她道。
姜檸低頭将手裏的火折子吹滅,十分聽話的跟在他身後,盡管她還尚未察覺到危險,不過瞧身前人的神色,絲毫不像是開玩笑。
既然他這麽說,那她照做便是了。就算等下真有不測,也只能随機應變。
周遭瞬時靜谧得出奇,風平浪靜,應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姜檸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睜圓了眸子警惕地望着四周。末了須臾,果然傳了窸窣的動靜出來。
只聞數十道水漾聲紛紛撩起,再一定睛,便見有黑衣人縱躍湖面,踏水而來。
姜檸登時警覺起來,慌忙之中不忘粗略一數,大概十餘人之多。
那行黑衣人方一落地,将他二人團團緊圍于中央,其個個面裹黑布遮掩,手持長劍,腳下緩慢邁步,逐漸縮小形成的包圍圈。
饒是姜檸這般外行人,亦能瞧出幾分端倪。這行黑衣人訓練有素,且有領頭,顯然是一場事先便預謀好的行刺。
至于目标,自然不必說。
氣氛愈發冷凝下來,一觸即發。
姜檸接連吞咽了幾下口水,說不緊張是假的,她終究是個女兒家,自小于姜氏夫婦手心裏捧着長大,何曾見過這般劍拔弩張的緊張畫面。
低頭瞅了眼面前的劉清洵,只見他身量翩翩,垂于身側的雙手緩緩握緊,青筋盡顯。
終于,在領頭黑衣人的一個手勢下,數名賊人齊齊揮劍,直沖他二人而來。
劉清洵丢下一句“照顧好自己”,便急速飛身上前,與一衆黑衣人厮打起來。
仲月明夜,湖上點點藕花,大放骨朵,盛綻傲立。枝頭被花蕊的豔情壓彎了腰,偶觸水面,瀉送了馨香。晚風來襲,滌蕩開圈圈水暈,驚起幾抹水中倒映的滿月銀光。
如此良辰美景,本該花前月下,對影獨酌。然湖畔之上,肅殺之息直教人寒顫不已。
劉清洵生長于帝王天家,總要會些手腳功夫,以備不時之需。奈何他終究不是練家子出身,體力消耗良久,寡不敵衆,連番後退,漸落了下風來。
這時,忽有一被擊倒在地的賊人撐掌而起,舉了短小利刃,直沖劉清洵狠狠而去。劉清洵應付面前幾人已顯吃力,眼瞅着那偷襲賊人将要得逞。
姜檸一眼瞥見,瞳孔霎時猛烈收縮,幾乎毫不遲疑地沖了上去,動作敏捷地一把猛力推開賊人持刀的手。
劉清洵驚愣了下,繼而反應過來,迅速伸手将她扯到身後,堪堪避開對方再一次的襲擊。
此刻劉清洵已有微喘,逐感力不從心。
黑衣人自然有所覺察,更加激了勁頭上來。手中皆換過短小利刃,隐泛寒光,大有破釜沉舟之勢。
劉清洵凜凜掃視了一眼,緊咬牙根,周身殺氣不顯而露。目光陰沉得駭人,全然不見往日溫潤儒雅,取而代之的是姜檸從未見過的,寒若冰霜的冷決。
雙方相對而立,短暫對峙過後,黑衣人再次沖了上來,在此千鈞一發之際——
衆人忽覺厲風迎面,被迫閉了閉眼,重又睜眼時,只見一玄墨黑影驟然飛身直入,而後小股部隊的戎裝戰士緊随其後,來人速度之快根本令人無法反應。
望見那抹清隽挺拔的熟悉身姿,姜檸始終懸了嗓子眼兒裏一顆心,終于穩當落下。甚至不自覺間,眼角眉梢都侵染了軟媚的笑意。
唐忱将一入場,對峙場面迅速扭轉局勢。
他穩穩落于劉清洵和姜檸身前,姿态不疾不徐。卻在下一刻,動作奇快地探手一把箍住對面賊人下颌骨,手勁發狠,猛然收力,徑直震碎賊人銀牙。而後腳風狠戾,粗暴地将他踢跪在地,逼得其跪趴着狂嘔了幾口血水出來。
微嗤一聲,唐忱收手間順勢扯了賊人面上黑布,淡掃了眼,直接一腳将他踹翻出去。
再看緊跟唐忱而來的幾名将士,個個身手不凡,招式幹脆果決,卻又偏都避了要害。顯然是受了唐忱之命,有意留下活口。
整個過程,并不見一人頂劍出鞘,幾乎是在頃刻之間,便游刃有餘地解決了一衆賊人。
萬物歸寂,湖畔亦重回安寧。風絲幽幽泠然而過,引得月光婆娑,引得雲翳織綽。
唐忱輕撩衫袂,拱手半跪,卻偏是氣質疏朗出塵,清冷周正。
“末将救駕來遲,望殿下恕罪。”他聲線冷峭,語調不大,卻重而有力。
即使跪着,亦絲毫不輸半分氣勢。
唐忱身後,衆将士步調劃一,齊刷刷皆随他而跪,說不出的氣場強大,滿是冷硬傲骨之态。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答應你們的二更我做到了!!
今天要更加愛我!!
明天有更!!!早點休息寶貝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