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蓮停下手,他淡淡說道:“無礙,她若再敢放肆,呵,上次不是還欠下□□板麽?”
骊姬見禮後,颔首道:“是骊姬不懂事,才冒犯了王妃,王妃大人大量,請勿跟骊姬一般見識。”
寧墨軒懶懶的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就直說。”
“骊姬此次前來,是有關王妃和清歌姑娘的。”
這話挑起了寧墨軒的興致,“哦?說來聽聽。”
骊姬道:“前幾日關于王妃推清歌姑娘導致她受傷的事情,早已傳遍了,不少人認為是王爺偏袒王妃,也有人認為這件事只是意外,還有人認為……”骊姬微微擡眸,觀察王妃的臉色,“是清歌姑娘故意栽贓王妃……”
寧墨軒淡然問道:“骊姬又是怎麽認為的呢?”
“王妃若是想知道,去一趟南池邊上即可。”
寧墨軒沉思着,骊姬等待了片刻才道:“骊姬的話已經說完,骊姬告退。”
見骊姬離開,紅蓮道:“公主,小心有詐。”
寧墨軒微眯着杏眼,似笑非笑,“本宮若是不去,她這出戲還怎麽唱?”
寧墨軒吩咐更衣後,便往南池走去。
而趙娅,在寧墨軒離開後,喝了幾盞悶酒,也借口有些醉意,去散散酒。南池和護城河邊是趙娅最喜歡光顧的兩處景點。即便是不許人跟着,小李子還是不放心,只能遠遠的跟着趙娅,生怕出什麽事。
寧墨軒的一襲話攪亂了趙娅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哎,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當時無塵大師的那一番話,她只是想着到底是留在這裏還是回到自己本身的世界,現在細想來,有很多問題都沒來得及問無塵大師,譬如,她要怎麽回去,又譬如,她回去之後,昭惠會怎麽樣?
趙娅也不是沒想過,留在這書中也不錯,不用考慮房貸,不用每□□九晚五偶爾加班的奔波,也不用買件漂亮裙子還要等它打折才舍得買,媽媽和妹妹都不在世上,爸爸也重新組建了家庭,說實話,原本的世界已經沒有太多值得留戀的地方了。可是留在這書中,那就意味着要跟無數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每天還要跟這些女人勾心鬥角只為能讓丈夫多關注自己一些,若是哪一天回到了昭惠曾經的日子,舉目無親,沒有朋友,再加上賴以為天的丈夫也不再正眼瞧自己一眼,那她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恐怕比原本的世界過得還要凄慘。
好歹原本的世界老公出軌了還能離婚,又或者換成平民家庭好歹還能和離什麽的,可惜蘇婉和寧墨軒結的是楚國與趙國的姻親,怎麽離?倘若那些女人再下幾個套讓她鑽,唉,生是寧家人,死是寧家魂,太可怕了。若是死了名節不保,連寧家魂都做不了,那就更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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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一場賭博,賭注是她的一生。趙娅慫了,她膽小。還是不賭了,回家,就當做了場夢啥事都沒發生的好。思及此處,趙娅更加堅定了決心,她給自己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嗯,還是等來年正月二十一之前,麻溜的滾回去。”
“墨軒。”嬌柔的女聲傳入耳中。
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聽到樂清歌的聲音,瞬間化為泡影。适才在宴會上看得并不分明,這下再細看,只見樂清歌一襲折枝海棠紋丁香色薄煙沙齊胸襦裙,雙臂挽着月牙白批帛,如潑墨般的黑發懶懶的披在肩頭,露出雪白的耳郭和明亮的紅珊瑚的耳墜,嬌俏的小臉上更是經過精心打扮的妝容,濃郁的香粉之氣撲鼻而來。
趙娅覺得,如果再給樂清歌一塊手帕,讓她倚着門妖嬈的喊着“大爺,過來玩啊”,想必有很多“大爺”願意光顧樂清歌的生意。
“怎麽呢?”趙娅淡淡的問道。
“墨軒,上次的事情……”樂清歌低下頭,雙手緊捏着手帕,輕咬着下嘴唇,一副害羞小媳婦的模樣。
趙娅忍住惡心,“罰也罰過了,就不要再提及了。”
“縱然清歌有錯,墨軒這麽處罰雲煙,未免也太狠心了,雲煙跟着清歌也有好些年了……”樂清歌聲音微顫。
趙娅嘆道,若是再配合上幾滴眼淚,這演技真是完美了。趙娅輕笑道:“宮中不乏能伺候好主子的人,你可以去內侍局挑幾個好的,若實在不行,瞧上哪宮的婢女,你也大可以去要來。”只要你臉皮夠厚。
趙娅的話剛落音,樂清歌便追着應道,“若是昭陽殿的呢?”
趙娅翻了個白眼,“你瞧上誰了?菡萏?芙蕖?紅蓮?”
樂清歌害羞的低下頭,“昭陽殿可不就那幾個好的麽?還是昭惠姐姐有福。不過……”樂清歌頓了頓,“君子不奪人所好。”
趙娅蹙眉,呵呵噠,這招欲擒故縱玩的不錯。
見王爺沉默了,樂清歌又急忙說道,“既然王爺答應了,趕明兒清歌便差人去內侍局挑幾個好使的宮女。”
“行。”趙娅勉為其難的吐出一個字。
樂清歌喜笑顏開,“墨軒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初見樂清歌時,還覺得這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現在再看,趙娅是越來越不想再見到樂清歌這張臉了,尤其是樂清歌朝她放電的時候。
趙娅淡然道:“幾個奴才而已,有何好反悔的?”
樂清歌見王爺依舊黑着一張臉,樂清歌問道:“墨軒可還是因為上次的事情怨清歌?”
趙娅好不猶豫的回敬了一個“你說呢”的表情。
樂清歌連忙跪下,拉着趙娅的衣擺:“清歌是太害怕了,才做出這等糊塗事情來。墨軒已經許久不理會清歌了,墨軒可知清歌心裏有多難受?上次在昭陽殿和王妃起了争執,王妃就當着公主的面推了清歌,事後連最起碼的道歉都沒有,清歌好怕,怕王妃因此會嫉恨清歌,也怕王妃在墨軒耳邊說清歌的不是。”
“所以你要冤枉王妃?”趙娅質問道。
樂清歌淚眼婆娑的抽泣道:“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清歌……清歌是怕墨軒記不得和清歌琴瑟和鳴的日子了……”
好一個一語雙關的琴瑟和鳴,後知後覺的趙娅總算是聽出了樂清歌的言外之意了,趙娅淡然一笑,“說得是,楚國女子過了二十婚事不易,清歌你上無兄長,父母也不在,婚事只能由你自己做主,可憐你又是女子,不好自己開口求親。不過,若是你真喜歡上誰了,孤會替你開口說媒,權當報答清歌當年的救命之恩。”
樂清歌一愣,忙道:“墨軒曾許諾過,只要清歌願意,墨軒就願意娶清歌……”
樂清歌的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更是浮現出紅暈,如紅蓮花汁,那是未經粉飾的嬌羞。
趙娅頭疼了,沒想到樂清歌還真能說出口,她揉了揉太陽穴,沉着嗓子說道:“先起來吧!”
樂清歌淺笑着,丹唇邊漾起淺淺梨渦,柔柔的喊道:“墨軒……”
趙娅打了個寒顫,她都快被這柔出水的一聲呼喚喊得全身都酥了。
作為一個異性戀,被一個同性的一聲呼喚喊到有反應了,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趙娅別過頭,仿佛再看一眼樂清歌就要被她掰彎了,“你先回雲霞殿吧!”
樂清歌一怔,目光閃閃,帶着些許哀求,“墨軒……”
趙娅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的說道:“先、回、去!”
樂清歌遲疑了半晌,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南池。
趙娅痛定思痛,必須硬着頭皮回昭陽殿面對寧墨軒,剛轉身,寧墨軒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趙娅拍了拍狂跳的心口,倒吸了一口冷氣,“吓死我了。”
寧墨軒沉着臉悵然道:“回不去了……”末了,又補上一句:“我不可能娶她了。”
☆、39. 連環計
寧墨軒沉着臉悵然道:“回不去了……”末了,又補上一句:“我不可能娶她了。”
趙娅定了定,明白了他前半句是對着樂清歌說的,後半句是對着自己說的,趙娅微笑問道:“你聽到了多少?”
“追風告訴我,她已經見過洛景騰了。”
趙娅一陣眩暈,這寧墨軒回答得分明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嘛!趙娅抽了抽嘴角,問道:“你在說什麽?”
寧墨軒的視線輕輕瞥過趙娅,而後笑道:“你猜得不錯,清歌做這些,是有人挑唆的。”
趙娅翻了個白眼,“廢話。不對……”趙娅扶額,“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寧墨軒似乎已經自動屏蔽了趙娅的聲音,“你知道挑唆清歌的人是誰麽?是骊姬。”
趙娅正準備開口,聽到“是骊姬”三個字定住了,雙唇微張,半晌都沒法合攏來。
寧墨軒輕笑了一聲,“骊姬想挑唆王妃和清歌相争,可惜,她不是漁翁,也不會是黃雀。”
趙娅:……
趙娅并不關心是誰挑唆樂清歌,她将手伸向寧墨軒的額頭,嗯,沒發燒。鑒定結果:“既然不是燒壞了,那就是腦袋進水了。”
“如果沒有清歌……”寧墨軒擡眸盯着趙娅,看着她滿是疑惑雙眼,話突然就卡住了,他苦笑道:“算了,也罷……回去吧!”
寧墨軒轉身回昭陽殿,留下趙娅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好奇心作祟,趙娅跟着回到了昭陽殿,找了個機會詢問菡萏:“你知道追風是誰麽?”
菡萏茫然的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趙娅又問道:“那你聽說過洛景騰麽?”
菡萏依舊一臉茫然。
趙娅只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裏聽過。趙娅打發走了菡萏,一個人沉思良久,自言自語道:“洛景騰,還能跟樂清歌扯上關系的……”
一道靈光閃過,趙娅恍然大悟,洛景騰不正是樂清歌的竹馬麽?!難怪寧墨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來追風也是無影衛中的一個,将樂清歌和洛景騰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寧墨軒,想來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定十分勁爆。
只是趙娅并不知道,寧墨軒如此失魂落魄,不是因為樂清歌,而是因為顏玄榮。
錦繡殿骊語閣內,陳骊焦急的來回踱步,不時的朝門口張望,俨然在等待什麽。過了許久,終于有個人影從錦繡殿的大門出現,陳骊喜上眉梢。
陳骊立刻迎了上去,“怎麽樣?”
“王妃見了顏将軍,可是……可是……”那宮女的話語因為害怕而顫抖。
陳骊十分焦急,“可是什麽?”
宮女小聲回道:“可是,因為清歌姑娘的出現,王爺……他……沒撞見王妃和顏将軍……”
陳骊狠狠瞪了那宮女一眼,呵斥道:“沒用的東西。”
宮女怯怯的回到:“但是,王妃撞見了王爺和清歌姑娘。”
陳骊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那王爺和王妃都是什麽反應?”
宮女說話流暢了許多,“王爺和王妃只是小說了幾句話,王妃看上去挺不開心的,王爺倒是沒太多表情。”
“那你可聽到了王爺和王妃說了什麽?”
宮女搖了搖頭,“奴婢不敢靠太近,聽不太清楚。”
陳骊心裏也沒了底,急忙去了主殿的莺語閣,去找她堂姐陳雪雁,将事情的經過說了,或者說是禀告了之後,陳雪雁的臉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面,“這些天你安分些,不要再去找樂清歌或者昭惠,免得惹人懷疑。”
陳骊恭敬的應道:“是。”
“尤其是樂清歌那邊,有夏靜芳那個出頭鳥,你就不要去湊熱鬧了。螳螂捕蟬,黃雀是不需要出力的。”
陳骊忿忿道:“真是可惜,如果不是樂清歌,王爺可就撞上了昭惠和顏玄榮獨處的一幕了,就算昭惠和顏玄榮之間沒什麽,也難保王爺不想什麽。”
陳雪雁露出一絲狡黠的笑,“不是還有樂清歌麽?”
陳骊讪讪的問道:“雁堂姐,那……”
陳雪雁淩厲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子射向陳骊,陳骊一個激靈縮回了脖子,“雁堂姐,如果王妃倒了,那誰來對付樂清歌?”
陳雪雁冷冷道:“我會怕區區一個樂清歌?放心,你死不了,吃點苦頭而已。滾吧!”
陳骊連滾帶爬的離開了莺語閣,劉嬷嬷小聲道:“主子,骊姬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您不怕骊姬壞了您的大事麽?”
陳雪雁淡淡道:“不過是叔祖父一個不受寵的庶子所生的庶女,她父兄的前程可都捏在我哥哥手裏呢!呵,她若敢壞了我的事,我便能叫她生不如死。”
劉嬷嬷嘆道:“不知道為什麽,奴婢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總擔心這計不成……”
陳雪雁微微眯着狹長的鳳眼,淡然道:“不會,到時候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即可。我向昭惠下毒的事情昭惠和王爺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證據,未曾戳破。今日鬧上這一出,呵,我就不信王爺還信昭惠是幹淨的。可惜了我的連環計,‘王妃偷情被撞破,惱羞成怒欲報複’,雖然今日墨軒沒撞上昭惠和顏玄榮偷情,但這出戲還是得唱下去。”
劉嬷嬷又問道:“都這個時辰了,若是今年王妃不如往年那般送角黍來呢?!”
陳雪雁冷哼一聲,“若真是不送來了,那就便宜骊姬了。”
滿腹心事的樂清歌和悶悶不樂的寧晨曦在雲霞殿的門口正好遇到了,原本杵着一張死人臉的樂清歌,此刻臉色就更黑了,她朝寧晨曦見了禮,便朝偏殿而去。
寧晨曦急忙叫住她,“清歌!”
樂清歌冷着臉回過頭,“晨曦公主還有何貴幹?”
寧晨曦讪讪道:“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樂清歌冷冷道:“早知道公主不願意幫清歌,清歌也用不着使什麽苦肉計了。”
寧晨曦迎上去,拉着樂清歌的手示好,“我的好姐姐,我也沒料到瑾瑜哥哥也會到啊。反正你在王爺面前說的那番話,和與王妃對質的那番話是不一樣的,大不了,就把誣陷的罪名全推到雲煙身上,反正已經死無對證了。”
樂清歌甩開了寧晨曦的手,“公主怕是本末倒置了吧!在王爺面前,壞人全讓我做了。”
寧晨曦又伸過手去拉樂清歌,賠笑道:“怎麽會,我哥哥對你那麽好,不會因為這個就厭惡你的。”
樂清歌将頭一偏,黯然道:“墨軒他……他現在都不願與我多說兩句話了。”
寧晨曦嘆了口氣,“要不,我去跟哥哥再說說?”
樂清歌急忙道:“別,正所謂欲蓋彌彰,這件事還是不要再提了罷。”
寧晨曦低下頭,哦了一聲。
樂清歌又問道:“你不是和晉南侯……怎麽樣?”
寧晨曦悶悶道:“還能怎麽樣,他和我哥哥一個樣,就是不想讓我嫁給他。”
樂清歌反手握住寧晨曦的手,“也就是楚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換成宋國,那裏可不少都是男女之間自己看對眼才成婚的呢!墨軒和瑾瑜這麽做都是被楚國的禮儀教化給框住了。若你真想和喜歡的人過一輩子,還是得自己去找。”
寧晨曦的臉色浮現出滿意的微笑,“嗯,我信你。”
二人寒暄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宮,好像前幾天的事情不曾發生,二人也從未離心過。
天邊幾臨暮色,熱鬧的端午節也跟着漸漸暗下去的天空落下了帷幕。
從昭陽殿端出了角黍(粽子)分往各個宮殿。這些角黍的食材都是精挑細選的,又是由水芝親自包好蒸好,連一慣不愛吃糯米的寧墨軒也忍不住多嘗了一個。
寧墨軒稱贊道:“較之楚國,趙國對飲食的講究絲毫不遜色。”
趙娅鄙夷道:“嘗了水芝的手藝這麽久,你不會才發現吧!”反射弧真長,可繞地球十幾圈。
寧墨軒淡然道:“只是現在覺得格外好吃。”
趙娅心裏冷笑,算了,不跟受了刺激的人争辯。
晚膳用到一半,錦繡殿傳來消息:“骊姬出事了。”
寧墨軒一愣,細問道:“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來人道:“太醫說,是中毒。”
趙娅和寧墨軒皆是一驚,二話不說便趕往錦繡殿。
見到王爺,陳雪雁泣涕漣漣的哭訴道:“王爺,可要為妾身的妹妹做主啊!”
趙娅微微蹙眉,“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雪雁哭訴道:“适才妾身和妹妹正聊着天,王妃派人送了些角黍來,我們邊聊天,邊剝了角黍來嘗嘗,可沒想到……沒想到妹妹才吃了幾口,就口吐鮮血的暈了過去……”
趙娅和寧墨軒交換了一下眼神,二人皆是茫然。
劉嬷嬷也跪到了趙娅面前,“王爺可要為我家主子做主啊,那角黍若非是骊姬吃了,被毒害的,可就是陳妃娘娘了。我家主子自打進宮以來就盡守本分,奴婢自認為我家主子從未得罪過王妃,王妃為何要下此毒手?!”
寧墨軒大怒,“放肆!誣陷本宮,你可知所犯何罪?!”
劉嬷嬷擡起頭,那股子哭勁跟死了爹一樣:“求王爺明察。”
☆、40. 骊語閣的鶴頂紅
骊語閣已經是亂作一團,昏黃的燈光下透過窗幾,窗幾上一幢幢人影如同皮影戲一般忙碌着,來回着。
疾呼聲,匆忙的腳步聲以及碰撞聲漸漸沉寂了下來,賈季從內室走出,“禀王爺王妃,還好所食分量極少,又得及時救治,骊姬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賈季算是趙娅來這裏之後,除去四朵蓮花之外最為信任的人了,上次使計讓陳賢在詩集會上丢盡臉面的藥粉,也是通過菡萏拜托賈季制的。
趙娅問道:“骊姬所中何毒?”
賈季答曰:“是鶴頂紅。”
趙娅愣了片刻,指着桌上碟子裏的粽子道:“你去檢查檢查。”随後又指着賈季身後的幾名太醫,“你們也去。”
賈季拔出銀針,撥散了成型的角黍,銀針驟然發黑。賈季随後又拆了其他的粽子,每一根銀針都無一例外的發黑,幾名太醫交換了眼神時候,一人道:“禀王爺,每一個角黍都被人下了鶴頂紅。”
賈季也應道:“下毒之人十分小心,只是在角黍中央的紅棗上沾上一點,所以宮女在用銀筷子将角黍分成塊時,并沒有發現異常。”
一旁的陳雪雁聞言,立即跪在了趙娅面前,一雙顧盼生輝的鳳眼已是哭得紅腫,“王爺,王妃好狠的心,妾身何辜?骊姬何辜?王妃竟是要至我們于死地。”
寧墨軒定定的看着趙娅,開口道:“傳水芝來。”
早已守在門外的水芝早已被骊語閣的動靜吓得面無血色,她怯怯的走進了骊語閣,見禮,“王爺萬福,公主萬福。”
寧墨軒開口道:“水芝,你可認罪?”
趙娅震驚的看着寧墨軒,他竟然就這樣輕易的相信了是水芝所為!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相信幕後指使水芝的,只有可能是她趙娅!趙娅自嘲的笑了笑,默然無話。
水芝拼命的搖着頭,“奴婢冤枉,陳妃娘娘和骊姬與奴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奴婢為何要害她們?”
陳雪雁赤紅着雙目,“你個賤婢自然沒有理由要害妾身,可你主子未必沒有!”說罷,狠狠瞪着王妃。
寧墨軒急了,“胡說!本宮與你又有何冤仇?”
陳雪雁哭訴道:“怎麽沒有?今年年初王妃被診出被人下了碧落散,當時夏荷一口指認妾身就是暗害王妃之人,幸而晉南侯明鑒,并未聽憑夏荷一人之言就定了妾身的罪。晉南侯不信夏荷的話,難不成王妃也不信?怕是王妃早早就嫉恨上妾身了!”
寧墨軒辯解道:“倘若本宮真是嫉恨了你,早就該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再說了,本宮又這麽笨,會這麽明目張膽的給你下毒?”
“正是因為這樣大家才不會相信下毒之事是王妃所為,才能掩人耳目。這角黍從昭陽殿端出來,也是由昭陽殿的人送來的,難不成妾身還冤枉了王妃不成?!”
寧墨軒大喝一聲,“将角黍送至錦繡殿的人是誰?站出來!”
幾名太監并宮女戰戰兢兢的站出來,“回王妃,是奴才(婢)。”
“你們送角黍的路上可有遇到什麽人?”
為首的太監應道:“禀王妃,奴才将角黍一路送到西邊的幾座宮殿,路上并沒有耽擱。”他身後的太監和宮女也連連稱是。
陳雪雁見狀忙,跪着又朝趙娅走了幾步,說道:“既然不是路上被掉包了,那便是一開始就被人下毒了!王爺!這鶴頂紅是下在紅棗之上,偏偏又只有錦繡殿的才有毒,可見下毒之人一早就謀算好了。”
水芝猛然的磕了幾個響頭,“王爺,公主,奴婢沒有,從包好角黍到蒸好,再到送至各個宮殿,整個過程都并非只有奴婢一人在做,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奴婢要如何瞞天過海,才能将有毒的角黍送至錦繡殿?!”
趙娅靜靜的看着,水芝的額頭上早已磕破了,鮮血正順着額頭往下流,而另外一邊,陳雪雁精致的妝容早已哭花了,那面容,竟是有幾分可怖。
寧墨軒滿腹話都無法開口,轉而朝趙娅怒道:“王爺,你倒是說話啊!”
寧墨軒盯着趙娅的眼神,恨不得殺了她。
趙娅冷笑了一聲,“但凡要害人,總是需要理由。陳妃對王妃下毒的理由知道得這麽清楚,莫非陳妃是王妃肚子裏的蛔蟲?”語言裏,滿是譏諷。
陳雪雁連忙解釋道:“不是。妾身……妾身只是猜想。”
趙娅怒道:“猜想便是捕風捉影,水芝!”趙娅喚道:“你去看看那角黍,是否出自昭陽殿之手。”
水芝走到桌邊,用筷子輕輕撥動了那些早已被太醫弄得糊成一團的粽子,而後回道:“回王爺,這角黍雖然跟奴婢的做得很像,但是卻少了一種食材,奴婢突發奇想,今日在做角黍時,往裏加了……鹌鹑蛋。”
陳雪雁有些慌了神,“王爺,這也不足以說明這些角黍并非出自昭陽殿!”
“夠了!”趙娅怒道,“雙方各執一詞,孤也不能斷定是誰下的毒,容孤三思,先散了吧!”
“王爺……”陳雪雁直直的盯着趙娅,祈求一絲憐憫。
趙娅朝着陳雪雁軟聲道:“忙了這麽久,想來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骊姬這邊吩咐人好生看着。”
陳雪雁應道:“是。”
趙娅繼續吩咐道:“今晚還要煩請太醫多多照看,以防萬一。”
賈季恭敬的應道:“王爺哪裏的話,這是微臣分內之事。”
趙娅對着寧墨軒道:“王妃也走吧!別打擾骊姬休息。”
至此,人影幢幢的骊語閣,慢慢沉寂了下來,只留下了幾個值守的宮女。
洗漱完畢,一衆伺候的宮女也都退出了寝殿,偌大的荷香苑也是空寂無比。
趙娅目光空洞,呆滞的看着前方,寧墨軒坐在她的側面,沉默着,二人誰也沒有率先打破這寂靜。
過了許久,抵不住倦意的席卷,趙娅才開口道:“睡吧!”
“骊姬的事……你怎麽看?”
“倘若今日沒有靈魂互換這回事,寧墨軒,你是不是就認定了是我下的毒呢?”趙娅自嘲的笑了聲,“我可真是幸運啊!”
寧墨軒的心糾得緊了,默然無話,憑良心說,若真是沒有靈魂互換這回事,他對昭惠的印象已經不能再壞了,恐怕不用昭惠真開始動手做什麽,他就要懷疑了。她和別人走在水邊,他都要懷疑昭惠會将他人推入水中,她站到柴薪邊,他都要懷疑她會放火燒了。倘若沒有靈魂互換這回事,恐怕不用陳雪雁哭訴什麽,他都會直接懷疑到昭惠的頭上。更何況,在他聽到陳雪雁那番話之後,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昭惠。
趙娅冷言道:“話還沒有問清楚,在你的心裏已經定了水芝的罪。其實你不如直接說,是我指使水芝的。”
“我沒有。”寧墨軒的話說得毫無底氣。
趙娅似笑非笑,“哦?是麽?”
“是,我承認,我有懷疑過你,可我也想偏袒你,否則我為何費力與陳雪雁去争辯什麽?!”寧墨軒争辯得面紅耳赤,“可你,昭惠,我在替你說話,你有沒有站出來說過一句?!”
“呵。你這話先別問我信不信,就問你自己信不信。”趙娅冷笑道,“與其說是在幫我,不如說是幫你自己吧!畢竟,現在王妃身子的主人是你,不是我。”
寧墨軒怒目而視,“你這個女人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虧他當時還那麽護着她,她竟然不知所謂反而來嘲笑他!
“寧墨軒,我只說一句話,也只會說一遍,請你務必記清楚!”趙娅偏過頭,每一個字咬得铿锵有力,“我若是只想讓陳雪雁死,她活不到現在,我也用不着那麽麻煩的與你合作。我不屑于動手殺陳雪雁,因為我嫌她髒,殺了她,只會髒了我的手!”
寧墨軒只覺得胸悶無比,快要溺斃在冰冷的河水裏,“不是你,難道是骊姬她自己給自己吃鶴頂紅麽?她不想活了?”
趙娅默然,說實話,當她聽說骊姬中毒的消息,她最先懷疑的人是菡萏,她怕菡萏等不及要替蘇婉報仇,她沒有找到機會能問問菡萏,心裏也沒有底。說實話,她和寧墨軒,誰又能好得過誰呢?!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寧墨軒質問道。
“明□□堂之上還有陳家一大家子要對付,我不想跟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的隊友廢話,浪、費、精、力!”說罷,趙娅一骨碌從被子裏爬下床,從屏風上取下衣裳。
“你要去哪兒?”寧墨軒連忙問道。
趙娅一字一頓的吐出三個字,“睡、書、房!”
寧墨軒愣愣的看着離去的背影,心底忽然産生了一絲害怕的漣漪,耳畔萦繞着顏玄榮的聲音,富有磁性的聲音深情而又溫柔的敘述:“婉兒……婉兒……”
原來,她的閨名叫婉兒……
☆、41. 朝堂上的争執
寧墨軒不得不承認,站在顏玄榮面前,他委實算不得君子,這世上,怕是沒有人比顏玄榮更能诠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幾個字了。
顏玄榮站在他面前,如三月春風暖人心脾,舉手投足間,儒雅而又大方,相較之下,自己顯得小人了。
早在幾天前,那如同三月春風的男子溫柔而又深情的傾訴着,又像長輩對晚輩的關懷——
“婉兒,這些日子和寧墨軒接觸,發覺他也沒有傳言中那麽不靠譜。見他對你不壞,我也能安心了。”
“婉兒,但凡有委屈和苦水不必都往自己的肚子裏咽,你是趙國長公主,不是他們楚國的受氣包。”
“婉兒,我說過,上一次我是最後一次不違逆你的意願,倘若寧墨軒膽敢對不起你,就算拼盡顏家軍至一兵一卒,我也要将你帶離楚國。”
“婉兒,不要與晉南侯走太近,須知男女之大防,流言可畏。”
“婉兒,宮中才是最最腌臜不堪之地,凡事多問問菡萏和芙蕖,菡萏心思細膩,芙蕖行事玲珑,楚國不比趙國,但凡有行差走錯,沒有人能護着你。”
“婉兒,過些日子我便帶長樂和安怡回趙國,但願此生不再相見,這樣,至少證明你過得很好,也不枉當初我放棄了你,将你送到楚王的身邊,只為了成全了楚趙兩國的情誼。”
寧墨軒雙手枕着自己的腦袋,細細的回想着,顏玄榮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夏夜的驚雷,重重的砸在他的心底,他憤怒,嫉妒,但更多的,是對昭惠的愧疚。
寧墨軒覺得有些憤怒,昭惠早已是他的妻子了,顏玄榮還這般惦念着。可顏玄榮從始至終都沒有越矩,他又能說什麽?
樂清歌曾對他說過,但凡天下女子,都希望能與如意郎君共白首。倘若沒有趙王的旨意,恐怕昭惠早已是顏玄榮的妻子了,想來他們連孩子都有一窩了,一家人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然後攜手白頭,相伴一生。寧墨軒有些嫉妒。
之前聽說王爺日日和顏将軍在湖心亭喝茶閑聊,當時他還很小人的認為,是昭惠龌龊的借着自己的肉身偷偷與顏玄榮見面,可是,顏玄榮說什麽?他說:“這些日子和寧墨軒接觸,發覺他也沒有傳言中那麽不靠譜”。呵,比起他們來,自己才是最為龌龊的那一個。
即使今日再在路上偶遇顏玄榮,他也只是尋常的禮節,“公主萬安。”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仿佛兩個人,如同已經走至陌路。
細想種種,寧墨軒越來越覺得,因為自己的偏見,卻從來沒有真正去了解過這個人。
寧墨軒爬起來,坐到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這張清秀的面容,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想了解這張面孔的主人。
“來人,更衣!”
漫天星光璀璨,滿園蛙鳴嘹亮,夏夜清風微涼,帶來陣陣芙蕖花香撲鼻。
淺眠的趙娅,聽到門口的動靜“噌”的一下坐起身來,“誰?!”
待她看清楚來人後,才拍了拍狂跳的心口,“吓死寶寶了,呼呼……”趙娅毫不猶豫的朝寧墨軒翻了個白眼後,又窩進被子裏。
即使她緊緊捂着耳朵,還是能聽到熟悉的女聲飄進她的耳朵裏,“對不起。”趙娅冷笑了一聲,将耳朵捂得更嚴實了。
“婉兒,對不起。”
趙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