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式割谷的這一天,孟依依老早的就被孟志琴從被窩裏拉了起來,她從狹窄的木窗戶看出去,外面的天色黑藍,明顯未天明,讓她有點懷疑人生。
“小姑趕緊起來洗把冷水臉清醒一下,然後吃飯。”
孟依依擦了擦眼睛,還是趕緊起來了,她覺得這會兒太早了,但孟家人早就起來了,個個都武裝好了。
全都是長衣長褲,手上也纏着布,否則拿着鐮刀割谷子,一會兒都得把手心磨出血泡來,繭子再厚都抵不住天天磨。
至于手套,用那玩意手不活套不說,還得費錢,還不如用點爛布裹着,還能重複使用。
今天是周豔和餘玲起來做的飯,這會兒飯都已經做好了,起得有多早,簡直難以想象,哪怕周豔和餘玲都做慣了,孟依依還是覺得心疼她們,立即去把碗用清水清洗一下,然後盛稀飯出去大家吃。
“大嫂二嫂,你們多早起來的?”
“沒多早。”周豔笑着道,“今天可不算早,明天開始得淩晨都起來割谷呢!”
孟依依睜大眼睛看着周豔,周豔哈哈大笑了一聲,笑着解釋,白天太熱了,幹活速度跟不太上,所以晚上去田裏割谷速度更快,至于晚上看不見的事,長年累月的幹活,早就練出來了,一只手捏着谷樁,一只手割,速度半點不落下來。
孟依依這算是體會到農人們的辛苦了,為了點糧食,那真正是拼命的架勢。
孟家的人全都被安排了活,孟志勇孟志強那是必須得上,既然不愛學習,那就回來幹活,以後也得走這條路,至于孟志書和孟志琴,也得幹活,只有知道在地裏勞動多麽辛苦,才會更努力的學習改變自己命運。
說法不同,結果是相當的一致。
在大家都興致極為高昂的時候,孟依依當然也不得偷懶,當然了,她也沒啥可以偷懶的。
孟依依要做的事本就很簡單,就是記錄一下今天上工的人要幹的活兒,以及分發農具。
幹活的種類也很不同,割谷子算一種,收谷子捆着然後挑回來算一種,在壩子上打谷子處理谷子又是另外一種活計,這些活得的工分是不一樣的。
雙溪村的糧倉就在大地壩旁邊,村裏的農具也放在糧倉旁邊的屋子裏,所以孟依依就在壩子上記錄,前面擺放着一張桌子,她則坐在凳子上,這工作比起村裏別的人來說,簡直不要太過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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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壩子讓孟依依十分佩服。
她懷疑,這地方壓根沒面積稍微大一點的平地,房屋地基高低不平,土大多也是傾斜嚴重,只有農田才好一點,畢竟裏面得關住水才行。但把農作物拿回來處理,必須得有一塊平地才行。
她知道有些地方是在農作物成熟的時候,提前弄出一塊地來碾,但這裏不同,當地的人們直接人工做出一塊永久可以使用的壩子。
這塊面積頗大的壩子,全是用石頭一塊一塊拼接而成,每一塊石頭上面,都有用錾子一下一下打磨的痕跡,如此巨大的工程,不知道需要多少人的努力,才能夠拼接成這塊壩子,而且每塊石頭之間無縫拼接。
雙溪村兩座橋連接着兩個村,大溪村的叫大地壩,小溪村的叫小地壩,壩子都是通過這種方式拼接而成。
孟依依剛坐下,就已經有人來排隊領工具了,她只需要在對方名字後面打上一個勾,然後把在磨刀石上磨得鋒利的鐮刀交給對方就行。
願意割谷子的人很多,男女都行,在挑谷子這事上就得力氣大的人幹了,少數女性也會選擇這個活計。
鐮刀也是有數目的,來得太晚的分不到鐮刀,就得去幹別的活。
孟依依一一發着鐮刀。
直到蘇清逸站在她的面前。
她眼睛睜大了一點。
天還沒有亮,糧倉外面開了電燈,瓦數不大,但她這個地方處于燈光的中心,于是讓蘇清逸能夠看清楚她眼中那亮瑩瑩的光,比那燈光更為明亮清透。
她似乎很意外看到他的樣子……
蘇清逸擰了下眉頭。
“鐮刀給我。”蘇清逸提醒她。
“哦哦哦……我給你選一把好的。”孟依依看着裝鐮刀的箱子,一時間犯難,她好像并不知道,哪一把屬于好的,“要不你自己拿?”
蘇清逸嘴角一抽:“你随便給我一把就行了。”
好吧,只有這樣了。
孟依依把鐮刀遞給他,看到他手上也纏着布,那布條粗糙,但他纏得十分緊。
“我會做手套。”她下意識的開口。
蘇清逸詫異的看她一眼。
“我真的會做。”孟依依以為他不信。
蘇清逸嘆一口氣:“戴手套,手活動不方便。”
“可以做把手指頭露出來的手套。”
蘇清逸并沒有露出感激和驚訝的眼神來,只是平靜的告訴她:“手套和手上皮膚無法緊合在一起,幹活不如纏着布方便。”
孟依依瞪着他,然後不說話了,蘇清逸也不說話,拿着手套直接走了。
孟依依猛的吸進去一口氣,這人怎麽就不知道感動一下呢?不僅僅是不感動,大概還從用這手套知道她壓根沒有去割過谷子,否則不會不知道纏布的方式更好,雖然那是事實,但這樣總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咬咬唇,繼續發鐮刀。
孟依依發現,自己記錄完以後,竟然就沒有別的事了。
至于蘇清逸,卻被好幾個人笑。
“我也想有人給我做手套。”
“你想得美。”
“我就是想得美,但沒人給我做呀,哎!”
陸勵看看蘇清逸的臉色,發現他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于是也不參與別人的嘲笑,同時也不去打斷。
衆人調笑了一會兒,見蘇清逸沒有什麽反應,大概覺得沒啥意思,走到田裏就老實幹活了,也不再多話。
孟有糧管的生産隊,是做得多得的工分越多,并不是幹活就可以得一樣的工分,因此大家也并不會偷懶。
蘇清逸拿着鐮刀,走到他要割的地裏,彎下、身就幹活,從一開始的不會甚至受傷也變成了如今熟練的幹活了。
熟能生巧,放到哪個行業都是一樣。
幹活幹得認真,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從天亮開始,大家就要将割下來綁成一個個草把收起來,放到田埂上,再捆成草頭,讓人用尖旦挑着回壩子上放着。
蘇清逸猛一回身,才發現自己身後站了一個人。
他愣了一下。
“蘇清逸,你之前是不是因為覺得我不會幹活,所以才對我印象不好?”孟依依擰着眉頭猜測着,也不等他回答,“我其實也會的……”
她也不多話,就是彎着身,将放在谷樁上的草把一個個收進懷裏抱着,她力氣小,拿不到幾個,兩三個草把就得回一次田埂,把草把整齊的擱放在一起。
蘇清逸運氣不大好,這塊田裏還有水,她走着路,深一腳淺一腳的,淺淺的泥水全濺在了她的褲子上。
但她并沒有放棄,還是一次次回來繼續收草把。
那笨拙又堅持的模樣,讓蘇清逸抿了抿唇,他似乎也從心底有一個想法,她真不适合出來幹活,不僅僅是別扭那麽簡單。
蘇清逸走到她面前去:“別收了,你回去。”
孟依依咬咬唇:“我不要。”
“你不會幹活又非要幹,并不能證明你勤勞善良,只會耽擱別人進度。”
孟依依瞪着他,眼睛微微紅了。
蘇清逸深呼吸一口氣,也知道自己這話有些重,但并沒有收回話的意思,不再理會她,仍舊彎着腰擱着稻谷。
蘇清逸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響,沒有作聲,直到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手上動作一頓,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
算了,她知道有多辛苦後,就會放棄。
然而,沒多久後,他就沒有聽到動靜……
蘇清逸回過頭,看到她站在原地,非常艱難的想把腿抽出來,但一只腳就是陷進了泥中,怎麽拔都拔不出來,偏偏另外一只腳也有陷進去的危險,而她咬着嘴唇,臉憋得緋紅。
蘇清逸莫名的覺得好笑。
他向她走過去:“怎麽了?需要我幫忙嗎?”
孟依依硬着頭皮開口:“我自己可以的。”
蘇清逸于是站定在她面前。
“那個……你先幫我把草把遞過去。”
蘇清逸伸手接過草把,放到田埂上去。
孟依依這時候是真打算費勁的拔腿,甚至不惜雙手撐在田裏,結果還是沒有成功……
蘇清逸走過去,把她給扶起來站立。
“把鞋脫了。”蘇清逸吩咐她。
“嗯。”
蘇清逸直接把她從半腰提起來,幾步走到田埂,把她放下。
在他準備去将她鞋子給取出來的時候,孟依依卻拉住了他:“如果是別人發生了這種事,你也會這麽抱……抱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