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洞
得格爾木侯爵切身傳授經驗後,導師又一次确認:“侯爵大人,裏面應該不會有什麽……我是說超出一定危險範疇的事物吧?海岸的防守很嚴,您知道是什麽原因麽?”
格爾木侯爵搖頭:“我的議政權被取消很久了,這些事我不太清楚。”想了一下又道,“我是沒遇到過什麽,不過你們最好動作快一點,如果讓王察覺到這邊,就算你們真的挖出什麽重大遺跡,也難保火山不會噴發。”
安格火山的頂端被積雪覆蓋,荊棘叢一路蔓延,還未到荊棘開花的季節,目及之處都是深色的,黑枭在上空穿梭高鳴。
導師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躲避張牙舞爪的荊棘刺,時不時彎腰觸摸泥土,試圖勘測出一絲的波紋,類似的動靜非常頻繁,然而被荊棘的根部牢牢鎖住,無法擴散。
安瑞也試探地将整個手掌覆蓋在地面上,半晌皺了皺眉:“這太奇怪了,就像海面一樣,我感覺非常多細微的碰撞,就像很多小魚,很小的魚,但特別多。”
後面跟着的學生都蹲下身,依次觸碰地皮,所有血族都進入了獨立期,這種感知能力提升非常迅速。克維爾頓也察覺到了動靜,撚起一點泥土放在鼻端嗅了嗅,打了個噴嚏。
“克爾?”安瑞回過頭。
“味道很腥。”克維爾頓抖掉了泥土,“海腥味。”
所有血族蹲着沉默了一會,有的學生拿出紙筆塗塗畫畫,有的開始計算波紋位置和大小程度,還有的,譬如安瑞率先當縮頭烏龜:“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可以先問問我爸這個事,我怕如果到黎明還停在這,有這些荊棘和黑枭,我們跑不過陽光的。”
克維爾頓踩了他一腳:“侯爵起碼帶走了點紀念品,好不容易來一趟還被紮了幾下,你想空手回去?”
安瑞活動了一下手腕:“那怎麽辦?導師,如果下面不是海水的話,我們開挖?”
導師沉思了很久,扶了下鏡框:“我們的下方絕不是空心海域,依布烏海并非浮島,安格火山是個很好的例子,它紮紮實實地連接地心熔岩,矗立于深海。伽伊王強行築起它并改變了共生血脈的流向,也是由于它可以引導岩漿從特定的地點噴發,避免使整個王國都四分五裂。”
“既然不是海,那這遺跡中還有在動的東西?”
“可能是。”導師指揮正在埋頭寫寫畫畫的幾個學生,“直接在地圖上作畫,然後計算出造成的岩石圈波動的方向強弱和集中點,如果真的能找到……”
克維爾頓的語氣跟着激動起來:“怎麽樣?”
“立個标,回頭再來。”導師指了指上空,“天快亮了,你不想被烤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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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整理出來的數據圖送到了導師手上,幾個學生圍坐成一圈,正在讨論如何引開黑枭,現在他們都沒有大動靜,我不動敵不動,但下錘子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最終讨論出來的結果,就是管那麽多,這是明天的事情,插了标先睡覺去!
大家都有些困,催促導師快點選幾個幫助去在地點立個标記,然而導師呃了一聲,亮出了地圖:“你們真的核實正确了嗎?火山口中央,誰要去?”
學生:“……”
啊那這一定是計算錯誤了。
重算了三遍後,負責檢驗的安瑞舉起了圖:“報告導師,真的是火山口,确認無誤。”
導師扶額:“哪個時期會把建築做在火山裏面!拿來,我重算一遍給你們看!”
重算了一遍後,導師面對學生們炯炯又無辜的眼神,扔了筆:“看來我們的思路錯了,也許不能找出最強的波動,要找最弱的。算出來不用驗了,我相信你們都是對的。”
… …
齊心協力折騰了幾個小時,天際已經快要黎明,導師讓主攻計算的幾位學生先回小鎮休息,帶着剩下的幾個去踏上插标大遺跡的荊棘之路。
路過火山的山腰,有幾叢不起眼的小花在荊棘的根部,水潤般的紅色,安瑞停下來采集了一點種子,跟克維爾頓順便提了一句:“朝霞赤,做紅顏料最好用了。”
還沒等克維爾頓說話,導師的聲音在前面遠遠傳來:“在這裏在這裏!土質太硬了,先挖開一點,松動裏面的軟泥,标旗呢?标旗在誰手上?”
“這裏這裏。”克維爾頓拉着安瑞趕過去,導師蹲在一邊,趴在地上的同學印希爾已經小心地砸出了一個窟窿,震動并不大,沒有引來黑枭。
那一個黑洞靜悄悄的,厚重的石塊似乎在剝落,印希爾試探着往裏面看了看,然而裏面沒有一絲光線。
印希爾看了一眼導師,忽然将手伸了進去,導師吓了一跳,然而半晌卻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導師忍不住問道:“摸到什麽了嗎?”
“是空的。”印希爾鎖着眉,似乎在尋找詞彙形容這種感覺,“但是我感覺穿過了一層……像是海水表層的那種感覺,但沒有水的觸感,只感覺很浩瀚,沒有摸到任何實質東西……”
克維爾頓将标旗放到一邊,忽然拿起了錘子,沿着那個黑洞敲了幾下,岩層很快掉落,像是一個空的蛋殼,脆弱的碎片噼裏啪啦落了下去,久久沒有回聲。
一個導師和三個學生都僵立着,這個事态的發展有些奇怪,而且極其不合常理,原本安格火山底下居然有遺跡就很不可思議,如果說是空的,那王之怒所造成的熔岩從哪裏來?
四個血族都有些懵。正絞盡腦汁的時候,天邊突然破曉一線,毫無遮掩的荊棘叢都染上了絲絲白光,導師當機立斷:“砸大一點,我們跳進去!”
安瑞睜大眼睛:“我們還沒确定這下面是什……”
“比烤死強。”
“……啊。”
印希爾從克維爾頓手中接過錘子,迅速征詢了一下意見,然後掄起手臂,狠狠地砸在了黑洞缺口處。
… …
只剩一條底褲的格爾木侯爵在荊棘小鎮暫時住下,安瑞給他留了一套自己最寬大的睡衣,這個時候還未歸來的兒子讓侯爵有些憂心,将窗簾掀開一點往外偷看,光線朦朦胧胧,太陽确實很快要升起來了。
“呖——呖——呖——”
幾聲清冽的黑枭聲忽然響徹整個小鎮,接着數以千計的黑枭叫嘈雜起來,交疊的聲音直沖蒼穹,聽着有種刺耳的凄厲,仿佛刺入雲端的明劍,震動了整片荊棘叢。
格爾木侯爵目瞪口呆。
卧槽這得惹了多大的事得被扒多少衣服啊……
格爾木侯爵合上窗簾,提了提褲子,突然抓起外套蓋在頭上就沖了出去。
… …
“這是……這是……是什麽地方……”
此刻在師生四位的心中,都充斥着莫大的恐懼和瘆人,近乎顫抖地想問出這樣一句話。
落下的過程中似乎是被什麽托起,時間略有些緩慢,然而在某一個時刻,耳邊忽然爆發出揉碎骨血般的慘叫,幾乎要震碎耳骨,持續不斷的低咽和高嚎交織着,哭泣和狂怒糅合,所及之處是一片荒蕪的血紅,風聲蒼涼劃過,像是哀歌。
“這裏有活物……這裏還是依布烏海嗎?”
密密麻麻的活物從高低不平的地方看向了他們,皮膚像是滲了血的白紙,獠牙外露,目光毫無感情,手骨粗大,零零散散握着一些慘白色的粗糙利器。
克維爾頓驚恐地問:“他們是人類嗎?”
導師握着學生們的手,艱難地吐出字:“他們……是血族。”
短暫的沉寂,突然一個血族蹿了起來,這根本不像是正常血族的力量,地面被踩下凹陷,那個血族借着反彈力沖向導師……然後被狠狠一把打飛!
導師也是眼前一花,然而還沒等搞清楚情況,一個比他更震驚的聲音崩潰地叫了出來:“天啊!天啊!天啊!你們怎麽會跑到這個地方!天啊我要死了!!”
用一只鞋幫子砸飛血族的那位喘着氣轉身,頭發散亂,滿面都是卧槽,他一眼找到安瑞,猛地按住他的頭抱了一下,露出極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們闖大禍了……”
然後格爾木侯爵提着褲子就開始狂奔:“兒子兒子快跑!別被他們追上!他們不講道理的!”
安瑞愣住了:“爸你剛才不是很帥嗎!”
“帥不過三秒啊!當年原始血脈和反叛者打得天翻地覆,我可是比你還小,每天的任務就是跑在撤離的第一線!”格爾木侯爵套的是肥大的睡褲,褲腰帶被黑枭叼去了,此刻只能拎着褲邊,“就會幾招防身,防身你也會的吧?”
“不會!”
“那貴族花式刺劍呢?”
“不會!”
“那那還有……”
“不會!”
格爾木侯爵悶了一口老血,不由啧了一聲:“你怎麽什麽都不會?”
安瑞:“……”
你剛爆過黑歷史還好意思說我?!
… …
依布烏海,芬可城。
初升的微光映在狼藉的城池上,因為夜晚的露水鋪上一層熒光,靠坐在城牆上的芬可拉姆翻閱着膝蓋上的一本厚皮書,有時微微将書頁折起,又壓平,再卷起,再壓平。
忽然他瞳仁微微一緊,擡頭望向了已經快明亮的天空,微張着嘴唇,眼中深藏數個紀元的荒涼沙漠,那一縷甘泉似的柔和漸漸消失于幹涸。
過了很久,他垂下了眸子,嘴角是淡淡弧度,卻并不像是笑意。
“我的王……”
他将書合起,放到了塵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