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選課
第七紀元八百八十九年,依布烏海又迎來冬季,白涯樹一夜萌芽。
初冬的溫度比較寒冷,血族學生們将書塞進包裏後,将厚實的圍巾從包裏抽出來,層層疊疊裹在下半張臉上,又揉了揉被絨毛塞住的鼻子。
依布烏海王女殿下,克維爾頓成功擁有了在初等院選三門科的權利。
初等院是個模糊的概念,因為它不像高等院那樣有明确分級,因為選科的原因,也許有的一級需要讀好幾年,但是有的一年可以躍過好幾級,所以幾年級的标準并不通用。
判別一個血族在初等院的學術等級,重要的是看他們能自主選幾門科目。
最基礎的新生只能選一門課,其餘三門都是必修課程;這個階段基本會持續三年,其中所有成績不予公開。三年過去後,如果覺得仍舊感到吃力,可以繼續進行基礎課程;但如果申請下一個階段學習,必須參與進階考,通過将獲得選修三門的權利。
克維爾頓一直都覺得初等院基礎課程太爽了,為了保護學生成績完全密封,而且時間沒有上限,完全沒有必要去申請下一階段的學業——但是後來她就不這麽想了,因為總是留級……有點丢臉。
身為混血,她的成長有些與衆不同,似乎比同齡血族快上一點,但是相比起醫師崔恩手上的人類數據,看起來又十分緩慢。克維爾頓覺得自己應該對得起這個成長速度,終于發狠了一次,沖擊進階考。
指引者摩西雅終于放下心,她曾經因為王女遲遲不申請進階考而脾氣糟糕,幾次跟國王提起此事,希望可以起到旁側敲擊的作用,畢竟她逗留基礎課程的時間太長了。
但是讓摩西雅感到奇怪的是,國王并未出手幹預王女的學業,最後摩西雅忍不住找了個空閑時間,與國王進行了一次長談。對于摩西雅的種種焦慮,國王只是輕聲說:“我理解你的思慮,但是你可以相信孩子。他們有足夠的智慧,當他們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就會更近一步地走向這個世界。”
摩西雅依舊皺眉:“王,我非常擔心殿下的學習能力……”
國王聲音溫潤如水:“我想歐柏學院設計這種方式的初衷,應該就是考慮到孩子們的天資。每個孩子都是不一樣的。血族的生命比起人族要漫長,既然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那麽天資與否,并不重要。”
摩西雅又嘆了口氣:“那如果殿下因為留戀這種放松的環境,因為懈怠而一事無成呢?”
“身為指引者的你,我相信你對于克爾人格和心性的教育非常完整。既然她已經擁有優秀的品質,那麽我覺得,剩下的事情她自己會有決斷。她會因為長時間而産生羞恥感,也會因為憧憬更多的有趣課程而努力。”
國王靠在高背椅上,淡淡一笑:“尊重她的選擇,她自己會感受世界的變化,不需要我多說,當她想尋求幫助的時候,自然會找你。”
當摩西雅默然告退時,國王忽然叫住她,在桌前找了一下什麽,然後走過來遞給她:“克爾的風笛演奏取得了獎章,這是禮品,她想送給你,但是每次看到你的樣子又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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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雅低頭,在國王手心的是一顆糖,含着一點點蜂蜜,在克維爾頓看來也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國王輕微嘆息:“別總是讓孩子安慰你,更需要安全感的是他們才對。”
… …
歐柏學院的冬季會有綿綿小雪,克維爾頓的混血體質格外耐不住冷,搓着手半天,還是忍不住跑去買了一杯冒熱氣的血漿果汁,雙手捧着杯子,将課表蓋在了臉上,思考選課的問題。
克維爾頓斟酌了很久,首選必定是“古戒律”,因為很裝逼。此門科目的格調簡直高到飛起,沒選過這門課的都不好意思公開課表——當然這也是唯一沒有設立點名的科目,因為聽了一次就要換課的概率也榮登學院巅峰之最……學生紛紛表示,這麽有逼格的課,聽一次提升一下品位就夠了,貴精不貴多。
其二決定為《基礎醫學及衍伸研究》,這是崔恩的意見,作為一個很有道德和責任心的醫師,崔恩對于混血體質非常提心吊膽,覺得自己沒辦法像個陀螺一樣圍着王女轉,那麽讓小殿下對自己更了解一點,也是非常不錯的事情。
為此他還無償送出自己撰寫的十幾卷定制人類資料……克維爾頓覺得自己沒法辜負崔恩的良苦用心。
而第三門課,之所以會選擇非常偏門的“百老鑒賞”,起因是一卷劇本。
這份劇本很是不同凡響,但要說最不同凡響的一點,倒不是其中跌宕起伏的劇情,也不是可歌可泣的情感,更不是如墜夢境的世界——相比起這些,不如說那随便落款的名字更醒目。
公爵潘。
這個名字活脫脫是個榮譽雕塑一般的存在。在諾丹羅爾,有人猜測他是一個揮霍無度而窮困潦倒的編劇大師,幼年不幸孤獨缺愛,導致作品獨樹一幟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也有人猜測她是一位玩弄感情的沙龍少婦,在每個金迷紙醉的夜晚,都會以性感女主人的身份出場,指間夾着一支荊棘酒或是燃情煙,傾聽無數失意人的故事,笑容濃烈如血。
而在依布烏海,血族們只是将此劇本設為“只許借閱”範圍,因為沒辦法找到著作者獲得授權,并支付稅款……
沒有人找得到公爵潘,這個人仿佛只存在于傳說。
克維爾頓填了課表,心滿意足,又搓了搓手,剛轉過身就撞見同樣将腦袋包得密不透風的安瑞·格爾木,兩只腮幫子鼓成了球,費力地嚼着什麽,見到克維爾頓吓得脖子一縮,窩着肩就要溜走。
這家夥是被吓怕了,自從被王女殿下有意無意的坑過幾次,連着他老爸都不敢和藹地跟王女殿下套近乎。
完全不明白真相的摩西雅,一直都非常奇怪王女和安瑞的關系,有次無意透露後,導致國王也對這種奇怪關系有點疑惑,不過崔恩倒是胸有成竹。
“王,這是女孩在這個年齡都會有的一種心理狀況,她們會本能的排斥男孩子,這個不用擔心,過了這個年齡段,這種症狀會消失的。”
國王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那克爾也會疏遠我麽?”
崔恩沉默了一下,才以一種非常官方的口吻道:“王,請注意我的措辭,我說的不是所有男性,而是小、男、孩。”
國王:“……”
這麽有力的強調是幾個意思……
“你為什麽每次見到我就蹿掉?”
克維爾頓很輕松就勾住了安瑞的後衣領,她憋屈得很,前幾天崔恩忽然說奉命過來,給她上了一節長達四小時的疏導課,重點是如何正确處理與男孩子之間的正常關系。
簡直莫名其妙。
安瑞努力吞咽嘴裏的血煎餅:“唔唔唔唔唔!”
克維爾頓放松了一點拉他後領的力度:“勒到你也不至于哭吧?”
“唔唔唔!”
“不能再松了,你跑掉我抓不到你的。”
“嗝!”
“……”
安瑞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倒黴老爸給傳染了黴運,不久前格爾木侯爵為了和夫人享受度假,腆着臉交了一份病假的申請——休假定額時間已經被他用光了,議政貴族唯一能曠工的條件就是病假,不過為了攜夫人去觀賞千羽湖的盛景,格爾木侯爵拼了。
千羽湖不愧于它的名聲,漂亮得一塌糊塗,尤其是冬季,霜花甚至像是凝結到了月亮上面,湖泊猶若幽藍寶鑽,落花如羽。
格爾木侯爵深深感覺不枉此行,選擇性無視了還在苦苦看家的兒子,決定多逗留幾天跟夫人濃情蜜意……然後他就留出麻煩了。
在比預期晚了好幾天的歸途中,格爾木侯爵直接遇上了前往芬可城的國王儀仗,在心驚肉跳中立刻讓胡桃船舶靠邊并單膝行禮,這時國王側過臉,輕描淡寫瞥了他一眼。
“……”
格爾木侯爵覺得自己的議政生涯混到頭了。
果然剛回到王城,就被檢察官鄭重請去喝血茶了,連寫個檢讨的時間都沒有。被遺忘在家的安瑞在緊張中還有點幸災樂禍,最嚴重的不過革去議政之權或是降爵位,這對他們一家而言都不算什麽,搞藝術的嘛,算是為了藝術而獻身。
安瑞最近申請了自選五門課的進階考,因為爸媽不帶他出去玩而化悲憤于學業,竟然達到了合格線,正在學院裏吃着血煎餅轉悠,準備找個帶了筆的校友交流一下心得,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一刻,他終于理解了老爸對上國王時的寒毛卓豎。
安瑞艱難地将血餡餅咽了下去,牙齒打顫了半晌,胸腔突如其來一陣悶,又憋出了一個字:“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