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得更快
等人群散去,沈君離返回路上,才瞧見他以手掩面的父親,竟躲在無人的角落,老淚縱橫……還有舅舅。
顏如駿今早謊稱不舒服,沒出門,原來,他們是暗暗在看。
後來,沈赫帆說道:“一一終歸是要長大。我不能陪她一世。”而作為父親,能為她做的,便也只有這麽多了。
離去的馬車裏,沈一心窩在屈再穎懷裏,肆無忌憚将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擦在他一塵不染的白衣上,而後繼續傷心難過。
“屈再穎,我好難過啊!我好難過……為什麽覺得心裏好難受,嗚嗚……舅舅都不出來看我……我還對他那麽好,舅舅也是壞人……”
屈再穎自然地收起笑容,任她哭着,“一一,你不覺得舅舅是太喜歡你所以才不敢出來送你的麽?還有岳父大人,他是父親,他怎麽能像君離一樣送你到城門口呢?”
“是麽,那好吧……那我還是難過怎麽辦啊,嗚嗚……”
其實屈再穎說了什麽,都是不重要的,她總是會難過,不過,那短短一句話對她心裏卻是極大的安慰。她分明是知道的,可借由別人的口告訴她,她才能真正的放心下來。
阿爹不是讨厭她,而是太疼她,不舍得親眼送她走;舅舅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可舅舅也是喜歡她的,所以,假托身體不舒服,還是因為舍不得她。
如何是好,她越想越難過了,怎麽辦……
不怎麽辦,那就涼拌吧。
總之,沈一心要哭個過瘾才能停下,屈再穎便适時安慰一下,并且犧牲着自己身上那料子值錢、做工精細的袍子,給她當絹帕用着,他最不缺的便是錢了,她喜歡就好。
沈一心哭哭鬧鬧的,終于累得睡着了。
在天黑之前,他們趕到了落腳的城鎮,找了家算是幹淨的小店……反正也是他屈再穎的産業,自然不會慢待于他。
沈一心沉沉睡着,車一停下卻是醒了,睜開眼看了一下,又繼續睡去,還是由屈再穎抱着進的房間。
如遠去打點一切,回來時便帶着一大摞賬本。他解釋道:“掌櫃的說道——東家難得來一次,這賬目必定是要過目的。”
Advertisement
屈再穎卻看也不看一眼,只道:“你拿去隔壁看着吧。今晚沒什麽事,別讓其他人吵到一一休息。”
“那打出太平鎮便跟着的那些尾巴……”如遠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屈再穎卻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懶洋洋把玩着腰間玉佩的流蘇,目光不經意流轉向幔帳之後的床笫,道:“若他們識相的,就別來打攪,否則吵了一一……你知道該怎麽做。”他淡淡收口,便瞧了如遠一眼。
如遠當下心領神會。公子難得如此珍視一個人,那些人若還是不知道收斂,他也沒辦法了。
那些江湖人,在太平鎮上攪得沈家堡不得安寧不夠,出了太平鎮尚不死心。在太平鎮是礙于沈堡主的面上,出了太平鎮,公子可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如遠抱着賬本便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屈再穎掀開幔帳,沈一心還睡得很熟,眼角挂着淚珠,那模樣,真叫人揪心啊。
“一一,你當真就那麽念家麽?你可知道,沒有誰家女兒出嫁後能在家住那麽長時間的。我對你,是否太寬容了……”
沈一心不知在夢裏看見了什麽,嘴一癟,低聲啜泣。大顆大顆的眼淚如珍珠般滾落。
莫名的,屈再穎的心揪得生疼。他解了衣裳依着沈一心躺下,抱住她在懷裏,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她是真實存在的。
“屈再穎,我難過……”她在夢裏低喃。
他抱得很緊,“不哭了,我在。有我在,沒有人能欺負你!”這不是承諾,而是從心底發出的聲音。
屈再穎的妻子,豈容他人欺辱?
夜深。
臘八節後,這日子見天的更冷了,還有寒氣飕飕的。即便房間裏點了炭火,也仍感覺不夠暖和。
可是,沈一心她算是生平第一次生生熱醒了。
迷迷糊糊的覺得好熱,睜開眼竟然就看見眼前一張放大的臉,這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放聲叫一叫,才是實惠!
“啊——”一聲尖叫驚破霄漢萬裏雲天,更将大半夜裏在鬧*和打架事宜的飛禽走獸吓得連夜遁逃,眨眼間消失無蹤。
從寂靜的夜到雞犬不寧再到死寂,也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屈再穎勉為其難地坐起身,把石破天驚的枕邊人又給扯回懷抱裏,“一一,半夜三更,夜深人靜,你這是會吓壞別人的。”
“可是,我……分明是……”沈一心腦子裏糾結的很,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過來,大約是自己路上勞累先睡着了,于是也沒再問時辰,躺下枕着她家相公的臂彎,好不舒服……
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奇怪聲響?
一聲接着一聲,一下接着一下,輕輕的,偏偏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她心裏……
沈一心“騰”的便坐了起來,“屈再穎!這些人在幹什麽呀?”氣勢洶洶地沖下床。
屈再穎跟着坐起來,泰然道:“外頭在殺人,場面太血腥了,你不宜出去。”
“啊?”
“有人從出了太平鎮便跟着咱們,不過兩群人鬧掰了,自己在客棧外面打起來了,如遠早些時候有來說過。你還是好生睡着吧,說不定死多少人。”
呃……他這說死人的語調太清淡了。
沈一心那一點躍躍欲試的沖動都沒有了,因為她大約可以聽的出來——屈再穎沒有開玩笑。
“你不出去阻止他們殺人麽?”她還是忍不住問。
屈再穎本是要躺下的,卻因為她一句話而頓了頓,“你希望他們死,還是活?”
“雖然我很讨厭那些人,不過,他們還沒到要死的地步……嗯,說不定他們有些人家裏還有孩子在等着呢。”
屈再穎頓了頓,最終只有一個字:“好。”
沈一心躲回被窩裏去,看着屈再穎随手一揚似的便穿好了他那一身飄逸的白衣,随後出門去,他出門前有囑咐:“你必須乖乖待在房裏。”
她很乖巧的點點頭,躲被窩裏豎着耳朵在聽外面的動靜……可惜,什麽都聽不見。打從屈再穎出門之後,便沒有聲音了。
夜風森冷。
如遠在屋頂高處,看見屈再穎的房間亮了燈火随即瞧見他出了門,身子一墜落在他身邊,“公子,那兩派人馬已經打的差不多了。”
“一一說,有人家裏的孩子在等父親回家。”屈再穎出其不意。目光朝下面一望,兩派人馬都是打扮的黑漆漆,殺成一團,為了一張所謂的“藏寶圖”他們當真賣力啊。
其實,在太平鎮上,沈家堡裏那半個月的太平日子只不過是表面現象。江湖上蠢蠢欲動的人太多,個個盯着那所謂的“寶藏”和“藏寶圖”,千百年來不變的騙局,他們竟然也當真了。
那短暫的太平,還是多派人物暗中壓制的效果。年勁柏會出現在太平鎮,也絕不是偶然。
如遠便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有人肯收手,讓他走。”
“可……”
“對我的話有意見?”
不敢!如遠垂下頭,從欄杆上縱身跳下,正打得火熱的兩派人并沒有因此而停手,該打的還打。
他高舉手中的佩劍,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下,落在每個人頭頂肩上,兩派對打的江湖人,驟然都感覺渾身沒了力氣,最後連劍都握不住,軟趴趴地倒在雪地裏。
如遠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誰此時罷手歸家的,我家主子有賞。”
“休想!那藏寶圖便在沈家二小姐身上,誰放棄誰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