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畫上,畫着三個男人和三個女人,一個男人,是他無比熟悉的人,從小陪伴他長大,葉家的暗衛長,而葉暗衛長旁邊站着葉紅袖,他的三嬸。
另一個壯漢,他雖然不認識,但身後背着一把非常大的玄鐵劍。這樣的劍,他生兩世,也就見過那麽一把。
而站在他旁邊的女人,清淡如雪,像一只冰雪裏綻放的寒梅,眉目與身邊的那壯漢有幾分相似。薛慕極心裏已有猜測,二房的三姨娘,季明的姐姐,三叔的紅顏知己,偷走哥哥欺騙衆人說是肉球的那個醫女。而背着鐵劍的壯漢,應該就是她的父親。
還有兩人,一對恩愛的夫妻。
丈夫攬着妻子入懷中,妻子脈脈含情,溫柔的注視着畫前的他。
就像在小雜間,哥哥含情脈脈注視着他的那雙眼睛。
薛慕極猛然合上書。
他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呼吸,他努力努力平複自己起伏的心緒,他似乎知道三叔在西梁山脈裏藏得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他終于明白季明話裏的所有意思。
一連串的碎片,在他的腦海裏逐漸成型。
兩世,陸钰為什麽會認哥哥做義子,他終于,再無疑惑。
可上一世,哥哥官至大理寺卿,也是朝中重臣,可據沈初對着盤雲劍碎碎念,哥哥似乎也沒遇到過什麽生命危險。
原因只有一個,上一世,皇上不知道,不知道哥哥是這世上,唯一威脅他皇位的存在。
這一世,他重生成平江世子,硬生生改了姐姐的命運,卻把哥哥推向危險。這一世,他重生成平江世子,硬生生改了姐姐的命運,卻把哥哥推向危險。是他帶着哥哥,在陸钰認哥哥做義子前,去過雍都。
樓梯上有腳步聲。
薛慕極再回頭,已經沒有任何震驚與惶恐,恢複平日說話的語氣,“哥哥你怎麽上來了?”
“有人送了封信給我,是義父的回信,沈大人招安西梁山匪,似乎遇到了麻煩,義父讓我領着金甲衛,速到西梁山脈,與沈大人會合。”陸昭說。
Advertisement
“為什麽是金甲衛去?你離着西梁山脈那麽遠,禁軍呢?”薛慕極現在,什麽人的話都不敢信了。
“西涼太子現身雍都,說是要迎岳将軍回國,皇上正與西涼太子在雍都會面,守城禁軍,不方便調動。而我們北上回雍都,正好能順路,解燃眉之急。”陸昭覺得薛慕極奇怪,從提起西梁山脈就很奇怪。
“別去!”
回雍都,只有雍都才安全,攝政王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薛慕極深信,陸钰并不知道小皇帝在做什麽,如若知道,陸钰該是多麽失望。他千辛萬苦才把哥哥認成他的義子,留在身邊,是絕不會允許小皇帝這麽胡來的。
“你不想讓我救沈初?”陸昭忽然問。
“沈大人?沈初?他現在是什麽官?”薛慕極剛反應過來,沈大人是沈初!
“從大理寺調任禦前丞相。”陸昭說,“本來,西梁山脈招安山匪該我去,而鹽立城之行該他來。因為他最近一年,頭疼的厲害,說是當年受傷的後遺症,禦醫也束手無策。啓程前一日,他在大殿上直接暈倒,被人擡回府中,皇上怕南下路遠,沈大人路途颠簸再犯病,就下了密旨,讓我們交換。義父在查寶藏的事,我在王府,也知道些鹽立城案子的瑣碎,接手不難。還能回一次平江,正巧。”
什麽路遠,什麽暈倒!哥哥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離着雍都越遠,李嘉霖的暗衛就越好下手,越能瞞過陸钰神不知鬼不覺。
分明就是他們倆設計好的,一個裝頭疼,一個裝明君關懷臣下,順理成章的下旨,把你往陷阱裏推。
“不行,你不能去。”薛慕極抓住哥哥的胳膊,“沈初根本沒病,他裝的,他要害你。”
薛慕極不能說暗殺哥哥的幕後主使是誰,只能先推沈初當擋箭牌。但沈初明顯是幫兇,并不無辜。在見到陸钰,從陸钰口中聽到真相之前,他還不想告訴哥哥一切。
這是一件足以撼動天下的大事,他需要知道陸钰的想法。
陸昭卻是笑了,臉上并沒有疑惑或者是生氣,“薛慕極,我知道你與沈初過去關系親密,你不用刻意為了我的心情,保持與過去朋友的距離。你的心,在我這裏,我知道的。”
這個時候說情話,完全不符合氛圍啊哥哥!
說什麽跟沈初關系親密,誰跟他這個貪生怕死,置兄弟生死于不顧,搶兄弟未婚妻,還恬不知恥的裝作跟長公主府不熟,連素蓮公主要嫁馮駿那混蛋都不去勸的白眼狼關系親密……等等……等等……
“哥哥你怎麽知道我跟沈初關系曾經很親密!!!”薛慕極睜大眼睛,難以置信,他與沈初交好,是上輩子的事,那是謝漫星的人生,并不是他薛慕極的人生。
“謝漫星……齊安長公主與謝驸馬的小兒子,雍都纨绔,字畫卓絕。離家出走,外出遠游,失蹤八年,每年從平江城的驿站,走一封書信回家報平安。”陸昭靜靜的說着,“就連義父的暗衛營,都找不到他人究竟在哪裏。”
薛慕極像個石頭似得,立在原處,“哥……哥……你知道……”
然後再也問不出。
接連幾個晴天霹靂,承受不住啊老天爺!
陸昭很确定的說,“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是謝漫星。”
薛慕極重生後,唯有這個事,打算瞞着哥哥一輩子不說。然而……人家早就知道了,不僅非常淡定的默默接受了,還反過來瞞着他裝不知道,他真是白吃了這麽多年的白米飯!
他自問做世子,除了性格,沒太多變化,但是哥哥又沒見過謝漫星,他怎麽這麽确定自己的靈魂是謝漫星的!
“因為字。”
“字?”
“一個人,自幼不喜文字,被狗咬後,寫字忽然變得漂亮,是不可能的。你雖然努力的模仿平江世子寫字,但畢竟功底全然不同,你的字再難看,也是有風韻骨架的。你第一次帶我游平江的夜船集,馬車裏,你寫那封綁架自己的信,忘記了僞裝,寫的流利好看。可我只是奇怪,并沒有想到什麽靈魂變換的事。”
真失敗了!哥哥你不要這麽打擊我啊!我模仿那狗屎爛字模仿的而抽搐,也不容易啊!
“不僅僅是字,你的畫也是如此。你畫我的畫像,我撿到過,你騙我說是大哥畫的,我卻知道,是你畫的。那樣的工筆,不積累十年畫功,是絕對不可能畫出來的。”
也是,哥哥那麽聰明,兩人天天在一塊,發現也沒什麽奇怪的。
“你與之前判若兩人,我那時很怕,你有一天變回去。”陸昭想到薛慕極想與他親近,每每被他躲開的樣子。
“可你又不認識謝漫星……”
“可我見過你寫給謝驸馬的信,每年一封,定時寄出。”陸昭說,“你帶我去雍都的那一次,皇上說要為素蓮公主選驸馬,你似乎很高興。你對素蓮公主的關心,讓我不由得關注長公主府。”
薛慕極根本不知道,當時哥哥總是不說話,心裏面竟然想這麽多。
“可我觀察了很久,你并不讨厭謝睦,反而處處幫他,你對素蓮公主的感情,更加像親情。而素蓮公主,只有一個弟弟。”陸昭說,“離開雍都前,我偷偷與謝驸馬要了一張謝漫星曾經的字畫,一模一樣,我就此确認了,住在平江世子身體裏的人,是齊安長公主府的世子,叫做謝漫星。”
老爹啊你閑的沒事拿我的畫随便送人幹嘛啊!
“回侯府後,我搬出你的院子,在藏書樓沒日沒夜,看了許多亂怪神力的記載。”
哥哥你難道不是在看刑律書嗎?你難道是把刑律書擺在上面,下面壓着鬼故事書嗎?薛慕極表示很無語。
“你不覺的可怕嗎?這種靈魂穿越的事……”薛慕極自問,若不是被他碰上,他是絕不會相信世間有這種事情存在的。
“可怕嗎?挺害怕的,但躲也躲不開,你總跟着我。後來慢慢的,就習慣了,就算你是真的鬼,也比平江世子對我好。”
“再一次認出我,也是因為我寫的字吧。”薛慕極明白了,他在先王墓裏刻過字,所以哥哥進墓出墓時候完全是不一樣的态度。就算換了個身體,他謝漫星獨一無二的字韻,是沒有人能模仿的。
陸昭點點頭。
哥哥一直注視着他,所以才能發現這些細微的不同,薛慕極抱上去,親了一下陸昭的側臉,“以後我不怕再穿到別處去了。”
“你找的東西,找到了嗎?”陸昭問。
薛慕極搖搖頭,“算了,不找了,也沒什麽用。”
陸昭不再問,義父的語氣很急,似乎西梁山匪很棘手,他打算明天就啓程,本來還怕薛慕極要找上半月一年。
薛慕極靠在哥哥身上,他打定主意不能讓哥哥往李嘉霖與沈初挖的陷阱裏跳,決不能讓哥哥帶金甲衛去西梁山脈。
“哥哥,你知道當年我是怎麽死的嗎?”薛慕極輕輕地說。
他感到陸昭微微收縮的手臂。
“因為沈初,我把他當朋友,他卻背叛我。”薛慕極摟着哥哥的雙臂越收越緊,狠狠的說,“我命喪西梁山脈,我的肉身被分成一百零八快,靈魂足足游蕩了兩年才組合成形。我恨他,我不想救他,也不願哥哥你救他。他欠我的債,終于到了償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