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薛慕極起了個大早,應該說,他昨天一晚上沒睡着覺,腦海中一會兒想着四哥會不會生氣,一會兒又想如何救攝政王,一會兒又想明天怎麽道歉……總之千頭萬緒,亂的一團漿糊。
第二天,他到府苑的馬車時,四哥已經等在那處。
一路行進,從平江主幹道拐出城門,郊外林蔭小路,欣欣向榮,只是,薛慕極完全沒有心情觀賞。
從平江行至郊外的馬車裏,他與哥哥兩個人,一路上,畫風大致是這樣的。
“那個,昨天……恩……我……”
“腳還疼嗎?”
“哥,我昨天不是故意發脾氣的。”
“早上的藥膏敷了嗎?”
“你別生我的氣,昨天我說的話壓根兒沒過腦子。我看醫書上說,人疼得厲害了,神志就會變得不太清醒,我那時候,就是這種情況。哥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幫你揉揉。”
“不不……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徐大夫已經揉過了……”
哥哥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我有很認真很有誠意的在道歉,你亂動個啥?幫我揉腳按摩是下人做的事兒,你又不是下人!你倒是說句你原諒我了啊!
薛慕極趕忙把腳并緊,收回來靠着座位。他的身體,下意識的躲着四哥,因為昨天的鬧劇,他決定與四哥保持距離,兩人必須維持住兄弟般的純友誼,萬萬不能再往其的方向發展下去了。
馬車裏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薛懷咎翻着随身帶的書冊,薛慕極表面閉着眼睛,實際上眯着縫隙偷看。
盤雲劍擺放在矮桌的角落,自他送給四哥後,就成了四哥随身攜帶的佩劍。名劍得英主,薛慕極很驕傲,以後這劍将會伴随主人散發他該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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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雲劍主代代英名,唯獨到了他這個纨绔手裏,被鎖進箱子當了垃圾。
他曾想,這把劍把他的魂魄吸引,送回重生在薛慕極的身體裏,究竟是為什麽?或許,天意冥冥安排,這把劍自己不想在箱子裏封塵,想尋個像他四哥這般配得上它的主人,才會想要借他薛慕極的手。
想這劍的舊主齊安公主,雖為女子身,心卻從不拘泥在閨房春樂,對于朝政的建設從不輸過任何朝臣文武,也難怪當年嘉羽皇太子與這個非嫡出的皇妹走的最近。
薛慕極這幾年,也曾又去過秦家酒鋪幾次。從秦小姐的回憶裏,他更加确定,當年與薛三叔來平江的幾人,除了帶着貼身侍衛的嘉羽皇太子,那酒量超高的女子齊安長公主,陸钰也在其中,秦小姐當然不知道,與那姑娘鬧騰着搶酒的公子,就是當今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她與薛慕極說那時候對幾人的印象,陸钰是那種無憂無慮自在任性的富家公子爺。
這般,陸钰忽然有興致,來平江城微服私訪的原因,也說得通。
薛慕極算過,今年,剛好是他三叔死去十八年整的時間。
在大靖民間,有個說法,十八年是轉世之年,人死後不會立即投胎,而是要在陰間冥府,做滿十八年苦力,贖清前世罪過,十八年後,得以以魂魄的形式,回陽間見一次想見的人,之後抹去記憶,在世為人。
陸钰是想看看三叔吧。物是人非,當年縱馬同游的志同道合的夥伴,如今,就剩下他一個還活在世上。
正想着,自家兩個暗衛,一左一右,從馬車底爬進來。
“世子,商團有動靜。這夥商團果真不是真來做生意的,他們今早在碼頭接了一船貨,我按着世子的吩咐,在他們走後,去倉庫逐箱打開檢驗。底下的五十箱,上面是布料,下面是長刀。”扶雲負責探查商團的貨物真假,與世子禀報今早發現的狀況。
薛慕極看扶風,扶風說,“商團的老板,今早早起,匆忙出門,左右閃避,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我跟着他,見他翻牆去了一處民宅。這民宅,主人姓趙,是雍都大理寺卿嚴大人的門生,他少年成名,但他不精于官道,得罪了不少人,被打發奔走各方經營嚴家的生意。他們密談時候,說是明日清晨在宋亭動手。”
嚴斌?薛慕極皺眉,他一直以為埋伏擊殺陸攝政王的,是沈丞相或者是馮太後的舊人,畢竟恨死陸钰還不怕死敢動手的也就這兩家子。難道,另有其人?
陸钰手裏有一張精密的細作網,大靖境內任何風吹草動,幾乎都瞞不過他這張網。他怎麽會不曉得有人要刺殺他?薛慕極之前想不通的症結,通通打開,陸钰明知道危險降臨,卻不閃不避,任由那嚴斌布下刺殺之局。
因為嚴斌本就是與他一夥兒的,是支持嘉霖皇帝登基,并推行新政的堅定分子,且忠心泛濫,不僅事事為皇帝找想,還事事針對他這個幹預朝政在皇帝面前作威作福的攝政王。
嘉霖皇帝早該親政,但事實上大靖最為要命的軍權還把持在陸钰手裏,上報的奏折多半也是陸钰先過目再送去皇宮給嘉霖帝批閱。嘉霖帝不以為然,但嚴斌意見很大,他怕陸钰繼續下去,把李家皇權給改姓了陸。畢竟夢澤陸家想要造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不做二不休,嚴大人趁着陸钰微服出雍都,想默默為嘉霖帝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薛慕極搖搖頭,這嚴大人太天真,也太讨厭,不說陸钰心中早把他看透,奉陪他玩到底,這嚴大人竟然把殺人地點選在平江城。平江家家富裕,連個盜賊都沒有,莫名其妙見了血災,弄得人心惶惶,明擺着給他這個平江世子找麻煩。
薛慕極吩咐,“扶風,你繼續跟着商團的老板,必須弄清楚他們的撤退路線。扶雲,你回府一趟,找暗衛長要十幾好手,在宋亭鎮附近埋伏,等我命令。”
兩人消失,薛慕極回頭,薛懷咎完全沒擡頭,依舊在翻書。
哥哥你要救大人物,如此驚心動魄的時候你這麽淡定是不對的!
薛慕極叫停馬車,告訴車夫先去城郊離着宋亭鎮最近的行館。明天動武消耗體力,如今需要養精蓄銳。
薛懷咎忽然把書合起來,說,“我硬拉我來郊游,其實是要我做事。我明白了,你要我做什麽?”
“哎?”薛慕極随口說,“救人啊!”
“你既然已經知道有人要刺殺他,為何不直接告訴他?反倒先讓他陷入險境,再要我去救他?”薛懷咎問。
薛慕極擺擺手,“我需他記着你的恩情,然後還你這個恩情。哥哥,你要救的人你認識,之前在雍都見過,就是陸茜的老爹,攝政王陸钰。你救了他的性命之後,他能給你的東西,遠遠比我能給你的多得多。平江自古在官場無人照應,若你能在雍都立足,也能給平江帶來更多的便利。我說過,平江侯府之外,才是你施展抱負的天地。我是世子,一輩子也離不開,但是你可以。陸钰,就是你的機會。”
薛懷咎忽然抓起盤雲劍,從運行的馬車上跳下去,薛慕極全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但他腳沒好完全,不能劇烈活動,只有半個身體露出馬車車簾。
“哥,你去哪兒?”薛慕極見薛懷咎向着馬車反方向走,急道。
薛懷咎沒有駐足,繼續快步走進旁邊的樹林裏。樹幹粗壯,擋住薛慕極的視線,薛慕極立刻叫停,剛剛他說了什麽嗎?惹得哥哥不高興?他指着樹幹地方,與車夫屬下說,“你去看看,哥哥在幹嘛。”
車夫吞吞吐吐,卻是不走,薛慕極瞪眼,“讓你去看看,愣着做什麽?”
“世子,咎公子大概是……是要……解手……我這麽去看,是不是不太好?”車夫很委屈的說出自己的猜測。
薛慕極見那樹後的低矮草葉,似乎刷刷響動,臉一紅,迅速縮回馬車裏。
等到哥哥回來,薛慕極舔着臉笑笑,把包袱裏的點心拿出來分給哥哥吃。
薛懷咎沒有接,說的很小聲,但馬車狹小空間足夠聽得見,他問,“薛慕極,你希望我離開平江侯府嗎?”
薛慕極其實想說不希望,但歷史是這麽發展的,他只是推波助瀾一點點而已。但他這麽說,靈魂穿越的事兒就穿幫了,于是他唯有擺出非常無所謂的表情,輕輕回答了一個字,“恩。”
薛懷咎嘴角似有苦笑,薛慕極剛剛說謊心虛,不敢擡頭,完全忽略了這個一閃而過的表情。
夜裏,薛慕極翻來覆去依舊睡不着,想着明天哥哥救攝政王,要用什麽方法去救呢?親身去擋箭擋刀嗎?不成,哥哥受傷他舍不得!在旁邊指揮不上場吧?也不成,這樣顯得太沒有誠意。再說到時候刺殺現場一定非常混亂,萬一有哪家不長眼的,傷了他哥哥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