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春獵的地點,定在雍都近郊的意山,意山谷地風景優美,山川之間有廣闊的谷地平原,樹木蔥茏卻不秘籍,正适合林中打獵。
薛家的馬車,緩緩的駛來。其他人都已經到了,烏壓壓一片,但因着皇上非要等人齊了再開始,所以都騎在馬上,不耐煩的等着薛家的世子。
“哥,人多麽?熱鬧麽?皇上來了麽?跟沒跟侍衛?馮家那人渣在哪裏?”薛慕極從縫隙中向外看,還問了一大堆問題。
“……”
馬車停下來,薛懷咎才說,“到了。”
宮中侍衛,多半都在山外布防,跟來山谷的人數不多,小皇帝穿着一身遒勁戎裝,騎着一匹棗紅駿馬,背着長弓與箭簍,一副躍躍欲試,而身旁陸钰,反倒是穿的随便,腰間挂着一把長弓,懶洋洋的躺在馬背上,也不管周遭看他的眼神如何。
衆人看着薛懷咎從馬車裏出來,兩個之前沒有見過的雙胞胎仆從,從馬車後牽過一匹馬。薛懷咎拽住馬繩,翻身上馬,牽起馬的缰繩,到人群處。之後,兩個仆從又從馬車裏擡出來一個大紅木箱子,找了個相對寬闊幹淨的草地,輕輕把木箱放下。
薛懷咎依舊代世子參加雍都權貴的聚會,李嘉霖也沒說什麽,與衆人一般,他們都好奇,為什麽薛家這位打獵要帶個似乎不輕的木箱子。
唯有謝睦,還打聽薛慕極的狀況。
“薛……薛世子……”謝睦有點結巴,“薛世子……病了麽?”
他這幾日拖了薛慕極的恩惠,素蓮公主似乎不再躲着他,甚至請教他做傘的方法,謝驸馬昨天把他單獨叫到一邊,詢問他願不願意做驸馬,雖然是驸馬,确只是個說法,素蓮公主是嫁去花間,之後與世子妃無異。他簡直心花怒放,備下厚禮要重謝薛慕極,想來世子身體不好,他回去多尋些草藥,最好再找幾個大夫,送去平江給薛慕極看病。
陸茜與沈初本來并列,見薛懷咎人影,先是皺眉,聽旁邊李嘉霖疑惑的問沈初,“這位薛家世子真是奇怪,青天白日,為何要躲在箱子裏?”
沈初凝望紅箱子的方向,陸茜立刻縱馬半步,擋住那視線,說,“時間不早,薛家也到了,皇上也要快快射下首支箭矢,讓我們趕緊玩個盡興才是。”
“盡興嗎?”
李嘉霖看向旁邊,微微而笑,陸钰卻仰臉看天,表情惬意,沒有回應他。
皇上的第一支箭射向空中,空中掉落一直北歸鴻雁,衆人齊聲喝彩,大呼着大靖威武,大靖盛強。李嘉霖策馬疾馳,沈初緊随其後,深入叢林,兩排騎兵侍衛跟進,攝政王卻一人調轉馬頭,悠悠靠着一棵樹,閉目似睡,原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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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人都已經追随皇帝,展開四周,尋覓獵物。來的都是世家宗族的年輕子弟,都想在皇上與攝政王面前取得良好表現,更是你争我趕。轉眼,原地只剩陸钰與薛家庶子。
薛懷咎下馬,把箱子打開,薛慕極鑽出圓圓的腦袋,大口喘氣,“悶死了,悶死我了,哥,我要喝水。”
薛懷咎解開馬背上的水壺遞過去,薛慕極立刻咕咚咕咚的仰着脖子喝下去。陸钰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看着薛家兩兄弟的方向,神情間透出一絲羨慕,似乎是想起年少時與摯友騎馬狩獵,對飲美酒的光陰。
風微微吹動出生的嫩葉,不知是誰又射下一只大雁,有一片羽毛輕輕落在薛慕極的頭頂,喝水的人沒有察覺,把一壺水喝的見底後,擡眼,發現哥哥的手指夾着他一縷頭發,眼神裏泛着他從未見過的溫柔波瀾。
一片羽毛輕輕飄落,薛慕極伸手接住,軟軟綿綿。
忽然,一個不怎麽和諧的聲音傳來,“薛慕極,你什麽時候來的?剛剛這麽沒見你?你來了正好,我聽說平江世子善騎射,你敢不敢與我比試一番?一炷香之內,誰射的獵物多,誰就獲勝?”
薛慕極連眼皮都沒擡,跳出箱子,站在箱子邊,說,“不比,憑什麽跟你比,無聊死了!”
“你……你必須比。不與我比,我就殺了你。”馮駿似乎是氣瘋了,舉起手中的弓箭,拉滿對準薛慕極。薛懷咎瞬間座跨一步,擋在薛慕極身前。
薛慕極震驚到腦子一片空白,眼前拉滿的弓弦脫手,箭頭直刺向薛懷咎的左肩,這麽近的距離,連閃避的時間都沒有。
“哥……”
他閃開兩字沒來得及說,手還沒碰到薛懷咎的後領,眼見箭猛沖過來,只聽刺耳一聲,箭頭偏轉了路線,紮在他剛剛躲在裏面的木箱子上,一段樹枝,紮在箱子打開的蓋子上。
剎那間,停滞的呼吸緩緩松弛,他仿佛又重生一次,哥哥沒事,哥哥沒事,哥哥沒事,他腦海裏就剩下這三句話,他撲上去摟住哥哥的脖子,耳朵貼緊對方的心髒,似乎要确認對方是個活的。
半晌,聽着略有冰涼的輕生安慰,“我沒事。”
不遠處的古樹邊,陸钰緩緩收起弓弦,頭頂被掰斷的樹杈上,停落上兩只小小的黃鳥。
馮駿整個人僵住,他本意是要吓吓薛慕極,誰知拉開弓後手腕竟然不聽他的使喚,直接就失去力氣把箭給射出去了。他看着箱子上的箭,心想是哪裏來的樹枝讓他的箭偏轉了,轉頭,陸钰騎着他的白馬,向着幾人處來。
他吓得臉色刷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語無倫次,“我,我,我……”
陸钰根本沒有看他,白馬高昂着頭繞過這個跪着的人,停在紅色箱子之前。薛慕極此時已經恢複了理智,他看着馬的影子,擡頭,陸钰正略帶探究的看着兩人。
薛慕極脫開薛懷咎,無比真誠的拜謝說,“多謝王爺救我四哥性命。”
陸钰似乎沒有聽到薛慕極與他講話,他琢磨着馮駿的箭射向薛懷咎剛剛的那一剎那,這個漂亮孩子迎向死亡的氣魄。任何人面對生命危險的時候,或緊張,或恐懼,或木然呆滞,卻少有這孩子的勇敢。十幾歲的年紀,人生風雨從無歷練,做到這般心志,很不容易。
陸钰停了一會兒,還是沒說話,駕着馬飛奔向樹林裏。馮駿爬起來,撿起長弓要走,忽然薛懷咎冷冷的說,“狩獵非世子所長,我代他與你比過。馮駿,傷你的人是我,先說好,若我贏你,我與你此般恩怨兩清,你再不許糾纏平江侯府。”
薛慕極并沒有阻止。
馮駿竟然點了頭,騎到馬上,揮舞馬鞭,兩人各在一道,方向是蔥郁的樹林。
薛慕極在人走後,打了個響指。
他其實一直擔憂馮世子耍花樣,就算是箭滑脫手是馮駿無心,但為何他在衆人忙着追随小皇帝争着表現的時候,跑過來要與自己比試?還有,馮駿一向驕傲于他的世子身份,哥哥要與他比,正常情況下應該認為受了天大的侮辱,痛罵鄙視一番才正常。
這般随意點個頭,像是早就算計好了哥哥會代替他上場似的。
不對,馮駿的認知範圍裏,他薛慕極,似乎根本不會來獵場。
四哥去喝喜酒時,與攝政王說過,世子重病未愈,或許春獵時候也好不完全。那時李嘉霖随口一句,我不強求。
薛慕極渾身發冷,他又打了個響指,他無所不在的暗衛,竟然還沒有出現。扶風與扶雲失蹤了?還是被什麽拖住了?
薛慕極覺得手腳在哆嗦,西山谷地,好像就是馮家的産業。馮家要送幾個殺手進來,再容易不過。他這麽早沒有記起來這一茬?馮駿腦子缺根筋,但馮侯爺不傻,更不會白白咽下兒子重傷的這口氣。他是薛慕極的親舅舅,自然不會對親外甥如何,但是,四哥與他半點關系都沒有,他全部的怨恨,都要四哥來償還。
薛慕極翻身上了自己的馬,使勁踢了一腳馬腹,“快,我們上山。”
薛慕極空甩着馬鞭,馬兒疾馳上向着山頂沖刺。
一定要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