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白馬飛躍林中,很快從谷地奔上山腰處,薛慕極勒緊馬繩,停在一塊凸起的巨石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他很快發現哥哥與馮駿兩人的蹤影。可他無心兩人的比賽誰輸誰贏,他觀望四周的樹頂,來回三遍,終于被他發現,烈日照射下,幾點亮閃閃的若有若無的晶瑩。
有人隐蔽在樹上的枝杈間,那閃閃發亮的是銅鐵一類。
薛慕極心下了然,馮家想在獵場上制造一起意外,林子裏的貴族子弟衆多,有誰的箭矢不小心射錯了地方,意外射死了什麽人,就算要查,也是根本查不出。
那藏着的人很安靜,似乎在等待時機。哥哥與馮駿都是一刻未停,騎着馬把箭簍裏的箭射向地上奔跑的野兔與林中亂飛的小鳥。也正以為一直移動,那人的箭找不準,不敢輕易射出,怕打草驚蛇。
薛慕極緊緊握起拳頭,他輕輕舉起把馬上的彎弓,對着山下樹林的樹頂,他離着太遠,射下去的箭,箭被山風吹偏,就算不偏,也不會剩下多少力道,也就是輕輕擦破對方的衣服布料。但一箭的提醒足夠,他相信,莫名從頭頂掉下一支箭來,哥哥一定會留心周圍,那人再想出手就難。
可那樣太便宜馮駿,想起喜宴上他說的那些難聽話,還有剛剛舉着箭射向四哥的樣子,薛慕極的眼前燃起一團火,重生至今,他是平江侯府的寶貝,沒人敢惹他,他事事順利,從沒有真正生過誰的氣。這一次,他本想着回家後再慢慢與馮駿算賬,但馮家舅舅既然自尋上門,就別怪他心狠。
薛慕極擺好張弓的姿勢,對準那樹上隐藏的痕跡,而山下,馮駿與薛懷咎的比試,吸引了無數人停下來看,兩人的騎射功夫都是數一數二,自發箭以來,都沒有一箭是射空的。箭簍裏的箭用完,兩人一腳勾住馬镫,同時側身,從地上拔出用過的箭再射出去。
馮駿有微微愣神,他自小喜愛騎射,馬上箭術在敬寧侯府裏早已經是無人能及,沒想到在這裏遇上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本來的輕視與複仇的憤恨,化作惺惺相惜的微妙情緒,起了一較高下的決心。
兩馬行至一棵蒼翠柏樹下,馮駿忽然說,“你小心。”
薛懷咎一勒馬繩,低頭看見一條明顯挖過的痕跡,似乎是山裏人常用的捕捉獵物的陷阱,陷阱下有刺到一類,好在沒有踩上去。
他向着馮駿點一下頭,算是感謝提醒。
兩人的體力消耗很快,能看的出,兩匹馬的動作緩緩慢下來,而樹上隐藏的人,終于舉起手臂。他微微用力,指向紅棕馬奔跑的位置,右手手指忽的放松,銀色的箭離開弓弦,向前沖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精彩的騎術箭術比賽上,根本無心險境的到來。
銀色的箭本來筆直而行,就要穿出濃郁樹葉,向往比賽中心,忽然,從樹頂一側,出現另一支箭,箭的力道非常小,只是輕輕的沿着飛速遒勁的箭身擦了一下。但就是這麽一擦,原先的方向,偏轉了一點點。
箭的速度沒有變化,依舊快如閃電,恍惚之間,背對着箭矢的薛懷咎,感到頭頂有風,意識到危險的臨近,他猛然轉頭,一只箭飕的側過他的發間,被青玉發冠箍着的頭發,迅速散開,迎着山風,披散的烏發與青山翠谷融合相連,張揚成一張縱馬踏風的潑墨山水圖。
手執彎弓,傲立馬上,另一只手輕輕整理亂舞的烏發,風姿綽然,這哪裏是人,分明是山林修煉的精怪,神話傳說中山鬼。
Advertisement
一時間,周圍的雍都子弟,都看癡了。
“啊……!!!”不知是誰發出了不合時宜的一聲大喊。
人們完全不想破壞這幅畫,更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馬上,有個人重重的摔下。
殷紅的血跡,染紅了草地。
“兒……兒啊……”敬寧侯的呼叫,才把人們的視線扯回。
馮駿的胸前插着一只箭,仰面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緊緊的閉着,面容慘白,與剛才比試的神采勃發縱橫馬背的潇灑男兒,判若兩人。
敬寧侯不敢碰兒子的身體,血沿着箭頭進入的位置不斷的湧出,他猶如在夢中未曾清醒。
箭從哪裏來,他不清楚,似乎是從暗處忽然出現,箭到哪裏去,他控制不住,他眼睜睜看着箭蹭過那薛家庶子的頭發,以極致的力道,插入兒子的心窩。
怎麽會這樣?他本來找人在此地挖了陷阱,想讓兒子引着那庶子來此,害他跌落進去被陷阱裏的倒刺所傷。哪裏忽然飛來的一只箭?
“快……還有氣……”不知是誰,試了試躺着的血人的鼻息。
小皇帝與攝政王都不在此處,馮侯爺已經癱瘓在地六神無主,剛剛趕到的謝之揚,從馬上跳下來,來到馮駿身邊,周圍的人都不敢碰,立刻為花間侯讓開一條路。
“誰射的箭,能查出來麽?”謝之揚問。
人們互相看了看,“是不是誰打獵時不小心……”
這般,無從查起。先救人要緊。謝之揚吩咐,“所有人,回去都盤問一遍。”
“恐怕難辦,這,箭能□□,血卻止不住。”謝之揚身邊,站着碧雪侯岑眉。岑眉嘗試了下拔箭,血流的又多了些。
謝之揚憂心說,“可如此,傷口必然化膿,時間長久,連結處幹枯腐爛,也是個死。”
已經有人去找攝政王與皇帝。包括陸茜與沈初,也不在此處。
“立刻準備馬車,來不及等找到皇上與陸王爺。謝軒,先把長公主府的令牌給我,我送馮世子回宮,令禦醫會診,先把箭想辦法□□。”謝之揚從謝驸馬手裏接過長公主府的令牌,家人已經把馬車駕來,與碧雪侯小心把血人抱上馬車帶走。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人們自然沒有狩獵的興致。謝睦看見血,頭腦發暈,好在一邊的素蓮公主扶着他。
“你……你……是你……就是你……”馮侯爺忽然跳起來,沖上幾步,揪住剛剛豎好發冠的薛懷咎的衣領,按着他在樹幹上,表情幾近猙獰,“就是你,你害的,是你害的!”
在場無數雙眼睛,看着箭是從樹頂冒出來的,而且箭差一點就射中薛懷咎,然而薛懷咎只是頭發散了,馮駿被當胸穿透,只能說是運氣的問題。
有人拍拍馮侯爺的肩膀,“侯爺,剛剛比試的時候……薛公子并沒有把弓對着馮世子,您這般冤枉人家,是不是……”
發了瘋似得馮侯爺,被人駕着擡走,薛慕極整了整衣服,默默的騎上馬,回到來時的紅箱子處。箱子的蓋子接縫處,漏出半個衣角。
薛慕極窩在箱子裏,久久不能平複激動的心情,他想着剛剛看到的那震撼的畫面,他還從沒見過那樣子的哥哥,烏發亂肩,迎風揚散,從中生出一股傲視絕塵,睥睨天下的王者風範。
他射的那一箭,力道還是太小,兩箭觸碰,偏移位置,但薛懷咎回頭,箭才擦過玉冠,他險些傷到四哥,後怕的厲害。但也正是四哥的玉冠碎了,那場面太震撼牽扯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才能全身而退,騎馬下山,鑽進箱子裏。至于那箭,沒有穿透馮駿的身體,給馮駿留下半條吊着的性命,也得感謝箭被玉冠擋了一下。
在別人看來,薛家世子沒有出現在獵場上,他發過誓,不會出現在陸茜與沈初面前。但他隐隐感覺小皇帝召集春獵是有古怪,所以才藏在箱子裏跟來。
這次春獵,沈相爺沒來,沈家嫡子也稱病沒來,陸钰沒有與皇帝一同出發,馮侯爺時不時的看向林子深處的方向,還有,那個張弓要殺他哥哥的人,在失敗之後,非常從容的向着森林深處逃走。
按着道理,他射穿敬寧侯世子的胸膛,怎麽可能表現的那麽淡定?他射完那一箭,完全不理會世子死活,完全不像是敬寧侯買來的殺手樣子。
倒像是……訓練有素的暗衛一類。
薛慕極感覺有人把他的衣服角塞進來。
他在箱子裏思索這此間的關系,忽然,地下震動,似乎有大批的人馬圍過來。領頭的是陸钰,陸茜與沈初也在。跟着皇上的侍衛們,身上與佩戴的刀鞘上,都沾着血跡,人們剛剛平靜的心緒,又一次緊張起來。
剛剛,皇上他們久久不回,難道是遇上了刺客?
李嘉霖緩緩從人馬裏走出,他的馬上也有幾個血色的斑點,他環顧四下,先看到站在紅箱子旁邊的薛懷咎,輕輕皺了下眉頭,最後落定馮侯爺,馮侯爺六神無主,跌坐在地上。
皇上終于回來,謝軒一臉慌張迎上去,剛要說馮世子的事,陸钰一手止住,朗聲開口,“皇上春獵遇刺,所有刺客都已浮誅,沒死的也在成為俘虜那一刻自缢而亡。馮侯爺,西山谷地是你的産業,刺客出現在你這裏,你需給皇上個交待。”
敬寧侯揚起臉,看了皇帝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滿臉淌下淚水,“皇上,你要我的命,下旨拿去就是。你刺殺我兒,但駿兒與那些陳年舊事有何幹系?你們定以為是我把他們藏在樹林裏,可我若說,我與此事無關,你們會相信嗎?我苦苦勸他們放棄,是他們自己,執着于馮太後臨終的那句殺死李嘉霖的命令。”
“什麽刺殺?我不明白。”李嘉霖眨了眨眼睛。
敬寧侯支撐着身體爬起來,“皇陵事故後,馮家偏安山南,雍都國政又能幹預幾何?馮太後與姐姐,早就死了多年,你們可知道我日日生活在恐懼之中?這些年,你們按兵不動,從不與山南為難,甚至沈丞相也沒動,不就是為了等山南的錯處,等馮太後最後的那批死士現身,只要他們找機會刺殺你,然後你找借口,順理成章的把山南敬寧侯府連根拔起。李嘉霖,你有膽氣,敢借我馮家的地方春獵,親自涉險,也是,若不是你親自涉險,他們怎會犯險刺殺?”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終于可以推一下主線的情節了,一直推不動主線的我很捉急……
咳咳,回平江後就迅速進入主線了……
下面幾章,主要有以下幾個部分:
首先,薛哥哥救攝政王。
其次,薛哥哥改名陸昭。
第三,薛哥哥要表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