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那人付了銀子子,老板開始教着他挑選木料與工具,薛慕極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手工并非他所長,看着犯困,就叫上扶雲跟他回去。
客棧門口,他看見一匹非常眼熟的馬。
“世子。”薛慕極湊上去,仔細的看,的的确确是薛懷咎那匹馬。他剛剛看見個人影像四哥,他心裏有點生氣,四哥明明答應他回家去,這是嘴上敷衍他。
薛梅站在客棧二層,探出頭來說,“世子,你回來了?有人給你送東西呢。”
薛慕極轉身就走,他不想與四哥這個騙子說話。
小鎮不大,逛了一圈又逛完了,薛慕極只有回到巷子裏看老板教那個溫潤公子做傘。傘柄的木頭要刻成相等粗細的木條,那公子一看就與他一樣,養尊處優沒做過重活計,才削了兩根就割破兩次手指頭,老板有經驗,拿出布條來紮上口子,暫時把血給止住。
薛慕極心裏有氣,也買了根木頭胡亂削。
到這位公子第五次割破手,老板實在忍不住,嘆氣說,“算了,公子您不善此項,別說三天,教您三年,也是做不好的。”
那公子也不氣惱,手上的動作停了,“老板,我加銀兩,您教我三天,我做到哪裏是哪裏。”
老板搖搖頭,“你傷了五根手指,用力舉刀,難道不疼?”
那公子搖搖頭。
老板知道他是忍着,自己剛學這門手藝的時候,也是處處都受傷,公子的堅持讓他動容,問,“你要做紅绫傘,送給心愛的人嗎?哪家姑娘如此好福氣,得你此情真心。”
那公子臉頰一紅,雖然不說話,卻是表現明顯。
薛慕極還在旁邊的石階上坐着對付木頭,卻見一處陰影擋住月光。
擡頭,薛懷咎站在他身前。
他把木頭與刀子放在一邊,偏過頭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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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應你回家,”漫長的沉默後,薛懷咎先說,“可你讓扶風悄悄跟着我,又算如何?”
扶風被發現了?自家暗衛跟人的水準可以說是頂尖,四哥是怎麽發現的?也罷,未來能當上大理寺卿的人,這點洞察力該是有的。
薛慕極總不能說怕自己的奶奶要殺好哥哥你啊這樣的大實話,生命危險無處不在,如此,萬一未來的大理寺卿恨上平江侯府怎麽辦?但既然扶風被發現了,總得編出點理由來,借着心中的火氣說道,“我怕你偷我東西。”
對方沒有回答,薛慕極等的心急,轉過身來,見四哥正拿着他的小刀,借着月光清輝,雕刻着剛剛被他弄得說不出形狀的木頭。
幾刀下去,那木頭竟然變成一只可愛的小豬。
薛懷咎把木頭小豬遞給薛慕極,薛慕極拿過來仔細來看,真像,惟妙惟肖的,天分這種東西,真是攀比不來,四哥也從未專門學過什麽木雕手藝一類的。
薛慕極笑,“哥,你就是個豬,你幹嘛跟着我?我去雍都,是有原因的。算了,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你将來也要在雍都過日子的。走,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他把木雕塞到懷裏,習慣性的拉着哥哥的手,向着客棧的方向而去,離開巷子時,那位公子手上不知纏着多少布條,但他旁邊的木條已經有五根。
……
不知不覺走了三天,薛慕極把四哥拉到馬車裏,兩人在馬車裏下棋,聽下屬報,“世子,已到萬金山。”
“哥,陪我去個地方,可好?”
薛懷咎自然是沉默外加點頭的。薛慕極從箱子裏找出紙筆,沾上墨,頂着筆杆思索。
薛慕極大概記着位置,他在紙上畫出此地山脈的大致形狀,畫好後遞給外面的下屬,“我們改道,走這一條路。”
“世子……”衆人不解,這條路是平江侯打點好的,附近的什麽強盜劫匪都給送過禮,世子經過的時候不要出來打劫。
薛慕極是主,他堅持,最終還是按着世子的意思,改了道路。
這條路,兩邊一片墳,而且是荒墳,烏鴉盤旋在昏暗的天空中,發出啊嗚啊嗚的叫聲,黑色羽毛時不時的飄落,讓人不寒而栗。
無數土丘錯落安排,起伏高低,但都沒有插上排位,上面長滿野草,看上去都差不多。
半路的時候,薛懷咎叫停,叫上薛懷咎下了馬車。
忽然,從土丘深處,傳來悠揚的笛聲。
“好像有人。”薛慕極喃喃而語,“這麽巧合,會是誰呢?”
薛懷咎不懂,但也沒有問,只是默默抱着一壇子酒,跟着薛慕極走進野草地,兩人聽那竹笛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兩人就看到了吹笛人,站在一座差不多的土丘旁,土丘上,還擺着酒水與糕點。
吹笛人穿着打扮顯貴,一看就是身份高貴之人,而他身邊五個佩劍的侍衛,正警惕的看向兩人處。
方圓十裏,杳無人煙,這兩個小公子哪裏來的呢?侍衛們不敢出聲詢問,打擾主人吹奏,看着兩個小公子越走越近,擺出戒備姿态。
薛慕極站着不動了,他望着那墳丘,靜靜聽着熟悉的曲調。
吹笛人一曲終了,把笛子收在腰間。他早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猜不出誰會來這種地方,轉頭時更是驚訝,“平江世子?”
他曾去過平江侯府幾次,與薛慕極有過幾面之緣。
薛慕極微微一笑,做禮道,“謝叔叔好。”
薛慕極認識吹笛人,謝之揚,花間城碧雪侯,未做侯爺前,人稱雪林君子,與他三叔玉樹君子才華上齊名。
“你怎會在此?”
薛慕極說,“我北上雍都,經過此處,聽這笛聲很好聽,就跟着笛聲而來。謝叔叔,倒是你,為何在這荒野墳丘地吹笛啊?”
“世子可知,這裏是哪家的墳?”吹笛人又轉過身去,擺擺手,屬下退後,薛慕極上前幾步,與他站在一起。
薛慕極仔細看了看附近,沒有石碑與木牌,疑惑說,“這裏是亂葬崗吧?”
“錯了,這不是亂葬崗,而是皇家的墳。”吹笛人打開一壇子酒,就着墳丘灑下,緩緩說,“我若說這墳的主人,是嘉羽太子,世子你相信嗎?”
“嘉羽太子沒有葬在皇陵嗎?”薛慕極閃着無辜的眼睛,他自是知道這是嘉羽太子的墳,因為嘉羽皇太子是謝漫星的親舅舅,這墳還是齊安長公主給挖的。作為一個以通敵叛國罪被廢除太子之位,在天牢畏罪自盡的太子,按着祖制,是進不了皇陵的。話說,這片地,也是齊安長公主府的産業之一,只是多年沒人打理,才變成這個樣子。
“通敵叛國之罪,哪裏進的了皇陵?”吹笛人嘆息過,平靜的說,“世子無需與我說謊,從平江到雍都根本不會經過這裏,除非是你刻意,你知道嘉羽墳地的位置,并且特意繞道來祭拜,是薛三留下了什麽嗎?”
薛慕極搖搖頭,“三叔?三叔也知道嗎?我是聽謝漫星說的。”
謝之揚濃眉皺起,“你見過謝漫星?沈初與陸茜大婚,他為何不與你一起回去?”
“見過,也是他托我來此地的。聽說我北上雍都,他還托我帶禮物給陸姑娘。他還沒有玩夠,怕回了雍都,就再也出不了城門了。”
謝之揚無奈,驸馬府那孩子真不讓人省心,不久前謝軒還書信回花間,詢問謝漫星是不是回了他那裏去。
薛慕極把自己帶來的酒壇子擺在那墳丘之前,“平江世子薛慕極,代好友謝漫星,與我過世的三叔,為殿下帶半壇酒來喝。此酒名作女兒淚,世間唯有一壇,我留下半壇,剩下都給你帶來。”
說完,他把酒壇子打開,清香的美酒撒在風草之上。
“西楚女兒淚?”謝之揚站在旁邊,緩緩地說出酒的名字。
“若不是我與秦小姐有幾分交情,還不知道,殿下與我三叔交情如此之深,殿下曾帶着齊安公主與陸钰微服平江游玩,我三叔竟然是瞞着平江侯府死死的。”薛慕極微微笑,“太子殿下曾在平江游玩時,為釀此酒的秦家提過牌匾。那牌匾挂在平江岸邊顯眼處那麽久,竟安然度過了馮太後肅清嘉羽太子餘黨的三年。想那時候被發現,恐怕平江染血,已經不是如今的平江了。”
謝之揚似乎也回想起往事,他生性寡言,無欲無争,并不是薛三叔那個圈子裏的人,也很少與雍都的權貴打交道。
在這裏遇上謝侯爺是巧合,薛慕極問,“謝叔叔,你是要去參加陸沈兩家的婚禮嗎?我爹病了,我替爹去雍都賀喜,我們同路可好?”
謝之揚心裏明白,薛侯爺的顧慮,他家的家臣也苦勸他多日。但最終他還是力排衆議,決定親自去雍都,就算被陸钰威脅上交商路之權,也沒什麽。一來為義弟謝軒,即使他不去,陸钰也可以拿長公主府逼他就範,二來,是為他那情癡親兒子。
“薛世子,你若不着急,與我一道也無妨。我家孩子昨日去城郊逛街,說是要留宿那裏三天,我們得在楊城的客棧等他。”謝之揚解釋。
薛慕極連連說好,拉着哥哥回去馬車裏。
“扶雲,我們去楊城,修整三天,三天後與謝侯爺同道去雍都。”薛慕極吩咐。
馬車上,薛慕極趴在軟軟的墊子上閉目養神,忽然聽着薛懷咎問道,“謝漫星是誰?”
薛慕極知道哥哥剛才聽着他與謝之揚說話,自然不能說他就是謝漫星這種渾話,但哥哥能主動與他說話實在千載難逢,他想了一會,才說,“哥哥你知道齊安長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