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半晚上,薛慕極說的嘴皮子疼,老爹老娘依舊是兩個字——不行。
平江侯走後,薛慕極卧倒在床上。父母擔心他的安危,當然不願他去雍都,但他爹娘不知道,他們兒子的靈魂已經失蹤很久很久,取而代之的是他謝漫星。不敢說那已經死去的薛三爺,至少,平江城中有本事說服攝政王暫且擱置收攬商路之權的人,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
還有,借着婚禮慶賀,他想去見一面故人。
他在雍都的故人不少,他想喝陸茜一杯喜酒,他與陸茜的娃娃親,本就是陸钰與齊安公主年輕時候說着玩的。陸茜不愛他,喜歡沈初那個白眼狼,他一早便知道。而他對女的沒感覺,陸茜也知道。兩人是自小的交情,心照不宣的借口各種理由,把婚期一拖再拖。
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的姐姐,若是他沒有記錯,素蓮公主的婚期就在今年。而馮駿年初,又神奇般的痊愈,萬一再跟他姐湊成一對,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他必須想個辦法,去雍都一趟。
左思右想,總想不出說服平江侯的理由。心急燥熱,他在床上翻滾,雙手使勁兒捶捶被子。被子的半面已經掉下床,他渾然不覺。
一會兒,薛慕極感到身上消失的重量又壓回來,才把眼睛張開,四哥幫他把被子蓋好,就着被子腳向上拉。
薛懷咎一直在,只是馮欣來時,避到角落去,他知道薛慕極為什麽事煩惱,說,“侯爺絕不會允你去雍都的。”
“要不,我離家出走吧!偷偷的去。”薛慕極轉轉眼睛,事到如今,他也唯獨想到這一個辦法。
“世子忘記了嗎?平江侯府裏,侯爺也有不敢忤逆的人。”
“哥哥是說……老太君?”薛慕極拍腦門,他怎麽沒想到?哥哥太聰明了!
薛懷咎是絕不願薛慕極孤身北上,雍都使他們不熟悉的地方,一旦出事連照應都難。但薛慕極的性子他清楚不過,想做的事,一定會想辦法辦到,比之偷偷離家,有平江世子的名分傍身,會少去很多麻煩。
薛慕極立馬讓扶風去夜船集上買點老年人愛吃的糕點,明兒趕早去佛堂求奶奶。老太君身體大不如前,整日閉門不出,抱着那個裂了縫子的香爐,向着平江祖先的排位燒香磕頭。腦子還經常犯糊塗,把他錯認成小時候的薛三叔的事情時有發生。
薛慕極篤定,清醒時的老太君,定會準了他的要求。老太君并不十分喜歡他,畢竟他出生與薛懷咎同年,那一年,老太君最心愛的兒子撒手人寰。但當着馮欣與平江侯的面子,老太君也不敢更不能表示她的憎惡,加上葉紅袖的事故,老太君仔細想一想,就會明白是他故意為之,他與老太君之間,感情已經單薄的成了風窗紙。
雍都之行,風險擺在明面,老太君定然是不舍得兒子去冒險,但平江侯府不去,若是其他三家侯門都去了,貪生怕死的名聲也不好聽,她舍不得兒子名譽掃地,成為人們茶飯後的閑談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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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極以世子的身份去,既可以留住侯府的面子,又能把她寶貝兒子替出去,至于老太君用什麽理由說服薛侯爺,薛慕極完全不需要知道。她活了将近一百年,總會有些手腕。
天不亮,薛慕極就小跑去佛堂。
老太君果然已經起床,來來回回念着經書,薛慕極一聲清亮幹脆,“奶奶!”
沒有回應,老太君就像沒人進來一樣。
薛慕極也不管,把是非利弊與來意全部說明白,然後央求說,“奶奶,我替父親去雍都,是最好的選擇。”
“極兒有這份心意,是府上的福氣。”老人緩緩說。
說完,薛慕極望見那雙蒼老的,抱着裂縫香爐的手,輕輕把香爐放了下來。那香爐的縫子,似乎裂的更大些。記得父親曾多次想要把香爐給換個新的,都因老太君不許而作罷,她一直在這個香爐裏燒香,祭奠三兒子的亡靈,她怕萬一換了,三兒子的靈魂回來看她時候會迷路。
薛慕極想想就覺得渾身發涼,好好的佛堂弄得跟靈堂一半詭異。他趕忙道謝,一路小跑回去住處。
三天後,薛侯爺把攝政王随信送來的請柬,拿來春曉院。薛慕極看老爹的熊貓眼,不由得同情了一把,大概是母親為此時與他争吵,氣的沒讓他進門。
老婆與老媽,絕對是世上最兇猛的動物。
薛世子第一次去雍都,平江侯做了十足的準備,路上經過的幾座城,平江侯派出去的門客,帶着好幾百箱銀票,前往打點關系。随行保護的有十多個人,暗衛長還親自帶着十多個人暗中保護,扶風與扶雲一左一右駕馬車,為了安全起見,壽禮不随車,而是找了家信譽良好的镖局押送。拉車的還真是汗血寶馬,好好的戰馬這麽用,真的不浪費嗎?
薛慕極頭一次看這龐大陣勢,還以為是要送他去西涼和親呢!這麽高調,不知道的還以為平江世子坐着馬車四處招搖顯擺自家多麽有錢呢!
震驚過後,薛慕極與父母告別,可算是耳根清淨,他十四歲了,出個門而已,馮欣摟着她足足哭了半晚,害他連去跟四哥道別的時間都沒有。
走了一段行程,扶雲掀開布簾,告知他已經出了平江城的大門,現在正在北郊的商路上行進。薛慕極探出腦袋,想要欣賞下郊外的山水風景,他剛剛探出頭,遠遠的就見四哥騎上馬,跟在隊伍的最後面。
……
之前說的不是這樣的……
薛慕極連忙叫停,他跳下馬車跑到薛懷咎的馬前。
薛懷咎身輕如燕,跳下馬背,走近說到,“老太君命我随你一起去雍都。”
“你為何不與我事先說一聲?”
“老太君昨夜才告知我,夫人一直在你屋裏,我等在門外到天亮,你直接出門上了馬車,沒有時間與你說。”薛懷咎說。
薛慕極仔細想想,心下了然,平江到雍都的路程中,必經過吳城,吳城裏最有權勢的貴族家門,就是老太君的娘家吳家。他苦笑,老太君真是好算計啊!想設下埋伏讓四哥有去無回嗎?他完全不能明白,一個痛失愛子的老人,是懷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情,處心積慮的要置一個無辜的孩子于死地的。
北上雍都,行程半月,大概在第十幾天到達吳城。
“回去。”薛慕極指着來路,神色少有的認真,“我不用你跟着。”
薛懷咎站着不動。
“這是命令,我要你立刻回春曉院。北上未知兇吉,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說服攝政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自保尚且來不及,那時候顧不上你。”薛慕極解釋說道。
等了一會,薛懷咎點頭,說,“我知道了。”
四哥向來聽他的話,薛慕極轉身跑回去上馬車,命馬車繼續前行,他從車窗伸出頭來向後看,四哥牽着馬站在遠處,不返回也不向前。
“哥,書不要忘記看!”薛慕極半個身子都探出去,揮手告別,馬車離着平江城門越來越遠,四哥還是沒走,但身影越來越渺小。薛慕極直到看不見了,才坐回馬車裏。
“扶風,”薛慕極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你回去,跟在四哥身邊保護他,他去哪你去哪,別讓他看見你。”
“世子……”扶風走時,師傅千叮萬囑兩人,要與世子寸步不離,可是世子的眼神不容他有疑義,跟随世子多年,世子的心思常人難及,這樣的安排,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他說道,“屬下領命。”
薛慕極半夜被馮欣摟着哭,如今困意上來,找了個枕頭抱着倒頭睡了個美美的午覺。
醒來,他們已經到了平江地界管轄邊界區域的一個小鎮。
按着行程安排,他們要在這裏住上一晚,客棧早就預備下,是平江侯府的産業,二層竹樓加一個大院。馬匹與行禮先進,薛慕極在院子門前下了馬車,看見一男一女從院中迎出來。
“大哥,四姐。”薛慕極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薛梅。與薛梅站在一起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大哥,薛侯爺的長子薛祈。
這些年,薛慕極在薛侯爺的安排下,接觸過不少薛侯府的賬簿,薛侯府的産業他心裏有個大概的框架。平江城門之外的北面郊區,都是薛祈與薛梅在管理經營。
薛祈對薛慕極非常客氣,說幾句場面話後,就去忙自己的事,反倒是平時不怎麽說話的薛梅,領着薛慕極上了二樓房間,說了很多家常話關心,自馮駿那件事起,對薛慕極心存感激,世子那時候幫着自己出頭,是把她看做姐姐的。
薛梅也有事要忙,臨走時說,“世子,附近有個小集市,你夜裏可以去逛逛,沒有城裏熱鬧,但有賣手藝人做的小玩意,說不準你會喜歡。”
薛慕極還以為晚上無事可做,正想問有沒有玩耍的地方,薛梅說起逛集市,正和他意。
扶雲跟在薛慕極身後,不再隐匿行蹤,兩人從小吃開始逛,先把晚膳給解決,時候逛到薛梅說的手工藝品巷子。巷子人不多,是一戶一戶的小拱門組成,有的開門,有的關門。這些藝人接大宗訂單來做,閑着的時候,會在這拱門處擺上少許零賣。
木刻版畫,自制扇子,雕刻竹笛,草編鞋帽,泥人泥塑……薛慕極邊走邊買,已經買了不少。想姐姐從沒出過雍都皇城,最喜歡這些小玩意,謝驸馬會做雕刻,但也是粗略做個模樣,姐姐都拿着當寶貝似的,他不在公主府,姐姐難得有人說話,買些小玩意,能給姐姐解悶。
他站在一處手工銅鏡的攤位邊,左手一個方形,右手一個圓形,正比對,忽然看見鏡子裏有個熟悉的影子。
什麽情況!!!他猛然轉身,對邊一家花傘鋪,撐開一把紅花紋樣的油紙傘。
他放下鏡子,幾步跳下階梯,到那撐傘人正前,揮手把傘面掀開。
撐傘的年輕公子,被薛慕極的忽然出現吓了一跳,“你是……”
“對,對不起……”薛慕極把傘合上,“我認錯人了。”
那年輕公子身材颀長,渾身散發着溫潤儒雅的氣質,他把傘放回櫃臺,“沒關系。小公子,你是在找人嗎?”
薛慕極友好的笑笑,奇怪,他剛剛明明在鏡子裏見到四哥的。難道是見鬼了?呸呸呸,什麽鬼,四哥活的好好的呢。
他看櫃臺上傘都挺漂亮的,不過更加适合女子。他給姐姐挑了幾把,只聽那人對着傘鋪老板說,“我想學制傘。最快幾日能學會?”
老板回答是,“三天。”
那人似乎很高興,“三天時間,該是能趕得及,如此甚好,老板,麻煩你,我要這個樣子的,教我做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