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薛慕極回到春曉院的時候,薛懷咎剛剛抄完書冊,手裏拿着張紙,背對着門口,不知在想什麽,似乎沒有發現世子已經回來了。
薛慕極悄悄走近,輕手輕腳的繞到薛懷咎背後,伸長脖子看看四哥哥到底在看什麽,如此聚精會神。
薛懷咎被突然出現的圓圓的腦袋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把手上的紙藏到背後,後退幾步。
“哥你看的是什麽?”薛慕極十分的好奇。
薛懷咎猶豫一會兒,把手上抓的紙遞上去。世子像看,藏也沒有用,再說,這本就是世子的,他只是不小心看到了而已。
紙已經被薛懷咎急忙之中搓成一卷,薛慕極覺得像是一幅畫,他慢慢打開,剛看到墨跡,他就明白此物為何了。
薛慕極立刻跑去自己的屋子,果然,窗開着,因為風大,桌子上壓着的幾張畫紙,被風吹落散在地上。大概是剛剛刮落的,兩個丫鬟還沒看見去收拾。
畫上畫的都是薛懷咎,有紙筆寫字的,有躬身蘸墨的,有凝神苦思的,有迷茫望天的……多半是勾勒幾筆,畫出個外形,但即使如此,也比原身的爛畫好上一千倍,別人一眼就看得出畫的是誰。
薛懷咎手裏拿着的,就是他桌上幾張畫的其中之一,他與薛懷咎這幾天幾乎是形影不離,薛懷咎從沒主動進過他的屋子,所以,薛慕極敢肯定,畫是剛剛被風吹出窗子,被在院子裏抄書的薛懷咎給撿到了。
薛懷咎抄書的時候,大部分時間,薛慕極都沒事做,從他屋子的前窗,可以清楚的看到春曉院的全景,從窗子方格裏看哥哥的側影,順手就找紙畫了出來,今天匆忙被老爹叫出去,竟然就這麽把畫堆在桌子上,還忘記了關窗。
唉,都怪這原身的畫技太差!
薛慕極把畫都收拾起來,找了個箱子塞進去,這下可慘了,他該怎麽解釋,他畫的出如此傳神的人物肖像。雖然薛懷咎沒問,但就憑看的聚精會神那麽久,定然是注意到,他的畫技進步的出神入化。
正想着,他就看見薛懷咎拿着抄完的那本書站在他門口。
“世子,這本《楊公探案實錄》,我已經抄完。”他頓了頓,,還想要問世子,為何要畫他。他剛剛在抄書的時候,見風吹過一張紙,随手撿過來看,畫中人竟然是他,那墨香味,與他用來抄書的墨香一般,是敬寧那邊的特産,世子母家的舅舅送來的。整個平江侯府,唯有春曉院使用這種墨。
薛慕極趴在窗口,笑的勉強,“哥,剛那畫……那些畫……”
“畫的是我。”薛懷咎沒有進屋,站在門口,回答世子,“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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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極繼續假笑,“那個……其實……我……這些畫……”他支吾閃爍,迅速思考,但發現腦海裏跳出的理由,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我最近在學……畫畫……呵呵……”薛慕極繼續胡謅八扯,有點語無倫次。他偏頭看院子裏的大樹,樹冠長出不少新鮮的葉子,正常情況下,扶風跟扶雲應該藏身在裏面的樹杈之間。
等等……
今天扶雲請了半天假,說是平江畫院有個比試,他想去看看。侯府的暗衛們大都孤兒出身,自小經受嚴苛訓練,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強身習武,像扶雲這般有點兒興趣愛好的,少之又少。扶雲喜歡看畫,雖然看不懂,但就是喜歡,沒事的時候,常去二房那片小竹林裏,一待就是半天。
從前的薛慕極沒把這當回事兒,而如今的薛慕極非常支持,幹脆利落的同意了自家暗衛一整天的假期。薛慕極想到此處,靈光一閃,那個平江畫院的比試,正是平江侯府二房出銀子舉辦的。二房大公子薛懷隐,是個畫癡,薛慕極見過幾次,這人不愛說話,面目間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冷淡,但一拿起畫筆來,就如同被神魔附身一般,神采奕奕,龍蛇起舞,落筆若神。
大哥啊大哥,我借你的名聲用一用。薛慕極招招手,薛懷咎以為薛慕極要書,便走進窗戶,把書遞過去。
薛慕極接過書,連看都沒看就扔在一邊,他得趕緊解釋以免被懷疑,“這畫不是我畫的,是你大哥畫的,我見畫的是你,又挺好看,才從你大哥那裏要過來。”
薛懷咎只是點點頭,也沒表示相信還是不相信。他走後,薛慕極總算舒了一口氣,問,“為何四哥總不願進我屋來?”
扶風從窗邊閃過,回答說,“世子您忘了嗎?您曾經說過,誰敢不經您同意,就擅自進你的房間,您就要丢他到平江喂魚。”
……
他說過嗎?
好像真的說過!好哥哥啊我是吓唬你的你可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薛慕極趕忙追出去,薛懷咎還沒走多遠,被世子攔住,世子扯住他的衣角,露出十分溫若無害的笑容,“哥,明天又要上騎射課,上次上馬的動作我還不怎麽熟練。”
薛懷咎曾答應平江侯教世子騎馬,問,“要與師傅說一聲嗎?”
“不用不用!”薛慕極心花怒放,說去就去,打了個響指,讓扶風叫來馬車,直奔跑馬場,把下午蔡大儒上課的事兒忘得死死的。
蔡大儒等了一個下午,氣的直接把告辭信扔在平江侯的桌上,收拾包袱要回雍都老家。平江侯百般挽留未果,只好送了五千兩黃金做禮,敲鑼打鼓把蔡大儒送走。但走了個大儒,世子的課程怎麽辦?合适的人選難找,即使找到,人家也未必願意來,夫人馮欣卻是一杯暖茶端上桌,說兒子不是要老三的書看嗎?兒子聰穎好學,跟薛家老三一般,不拘泥于俗禮,若兒子把那些書讀完,可比什麽大儒強多了。平江侯想想很有道理,也就打消了再給薛慕極請師傅的念頭。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時的薛慕極,正騎在他的小馬上,在山林裏閑逛。
他的馬兒與四哥的馬兒之間,關系非常友好,時不時的蹭蹭脖子,發出嗚嗚的交流聲。薛懷咎怕出危險,從世子上馬開始,就一直緊緊牽着薛慕極的馬繩。薛慕極兩手就閑出來,他輕輕撫着馬背上的鬃毛,軟軟的,平日被小厮打理的仔仔細細,又摸了摸旁邊哥哥的馬,上面還沾着蒼耳,有點紮手。
可自家的名貴品種,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依舊非常歡快的主動過去蹭蹭蹭。
薛慕極有點沮喪,他與四哥兩人在樹林裏騎馬溜達了兩個時辰了,除了扶他上馬那一次,兩人幾乎沒有什麽身體上的接觸。想前世,他最願與姐姐同騎一匹馬,謝驸馬把兩個孩子一個一個的抱上去,兩人就擠在齊安公主留下的棗紅寶馬上,馬兒拖着他們姐弟,高昂馬頭,繞着雍都皇家的獵場轉上一圈,羨慕死那些眼饞他們家名貴寶駒的皇親國戚們。
在這樣下去,他要睡着了。
他的小馬跑不快,四哥也不讓他撒歡了跑。薛慕極拽了拽薛懷咎的馬繩,說,“咱們這麽溜達多沒意思啊,四哥,你帶我跑一圈吧!我坐你後面。”
薛懷咎的馬向着旁邊靠了靠,但手裏有馬繩,離得還是很近。薛慕極噘着嘴老高,開始撒潑耍賴,“這算什麽?你答應過我爹教我騎射,騎射騎射,騎将就着就算了,那射呢?我還沒摸過箭呢!”
“箭在師傅那裏,跑馬場沒有。”薛懷咎把拉住繩子,把薛慕極的馬頭調轉過來,說道。
“我們可以自己做啊!”說着,薛慕極就跳下馬,跑到幾棵低矮的樹下,掰下來幾根枝子。他想做張弓,還想做幾根箭,當然不是自己親力親為,他打了個響指,扶風從樹上飄下來,把樹枝接過去,身影消失在樹林裏,很快,就送回來一張弓與十根沒有尖頭的箭來。
薛慕極越上馬背,拍拍四哥的肩膀,“四哥,走,我們去林子裏射箭玩。你專心馭馬,我專心射箭,林子裏小兔子不少,打兩只回去,挺好玩的。”
薛懷咎想下馬,被薛慕極從身後抱住,“四哥你就帶着我一起騎一圈,就一圈!”
剛剛他跳上的是薛懷咎的馬背。
薛懷咎總不好把世子推下馬,自己又被世子抱着緊下不去,世子的小肉手,高高舉着自制的小弓,似乎是很期待自己能帶他到林子裏去玩。
薛懷咎知道,世子的馬術學的相當不錯,但每次都是裝作爬不上馬非要他扶。就如同世子寫字明明很好看,但每每都故意寫的歪歪斜斜,正常人看不懂,畫的畫簡單幾筆,□□天成,但卻騙他是薛懷隐畫的。
他不明白,為何世子要僞裝,世子就是再優秀,侯府裏也沒有人嫉妒他,母家的尊貴擺在那兒,平江侯的寵愛擺在那兒,世子的身份擺在那兒,所有人都拿他當寶,不像他,出生克死三叔,克死親娘。
早早就習慣了被無視,被責罵,被玩笑,平江侯府最受寵的世子,忽然與自己這般親近,喚着他哥哥,牽着他的手,走在路上,如夢般的美好,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做,才能不打破這個夢境,唯有小心翼翼。
想着想着,手上的馬繩松開一半,薛慕極見狀,以為哥哥妥協,打了個響指,扶風迅速出現,帶着他的小白馬快速跑去溪邊喝水去了。
“上山喽上山喽!上山喽!!!”
山林裏有回響,兩人騎在一匹馬上,從幾棵高高的綠樹下穿過,速度還是很慢,些許鳥兒立在枝頭唱着輕快的歌謠,薛慕極拉了拉手上的簡易弓箭,幾根小箭飕飕的從樹葉的空隙裏穿過,鳥兒揮着翅膀,迅速飛走,留下幾粒鳥屎。
薛慕極撲打掉頭頂的鳥屎,順便把掉在哥哥後領上的那一粒也拿掉。
忽然,從樹叢裏鑽出一個金黃色的絨球,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青綠草色中。薛慕極從來沒見過金黃色的兔子,忙拽前面薛懷咎的後領,“快快快,追那個兔子。”
薛懷咎拿身後的世子沒辦法,唯有調轉馬頭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