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窮三線明星
茍晟靜靜地躺在床上。
拜晚上吞的那一大袋排骨所賜,他到現在還不太餓,只是頗為無聊。很想跳起來仰天長嘯三聲。
嗷嗚嗷嗚嗷嗚——
可是不行。
因為徐導之前三令五申,告訴他如果他不能老老實實裝死,那就把他轟出劇組,轟出劇組就見不到葉飛瀾,見不到葉飛瀾就不能報恩,不能報恩就要每天晚上做死了一回的夢……
不,其實自從他回憶起越來越多和渣主人相處的細節,那個夢對他來講,已經不算是噩夢了。除了開頭險些被宰的時候沒頂的恐懼和絕望,還有十二年後離開時的眷戀和不舍,那個夢裏,大片大片的都是溫馨和快樂的陪伴。
一個人和一條狗。相依為命。
那些相處的細節,一點一滴,回到他的記憶,滲入他的骨髓。
他已經舍不得離開葉飛瀾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葉飛瀾走了進來,輕輕帶上門,走到陽臺,然後拉上了陽臺的推拉門。
他聽到葉飛瀾撥通了電話,對電話那頭說:“媽,我剛賠了一筆違約金,眼下拿不出這麽多錢。”
葉飛瀾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他是一只狗,一只霸氣側漏、威風凜凜的哮天犬,他的耳朵很好,即便隔着一層玻璃門,也能很清楚地聽到葉飛瀾講話的聲音,平靜、淡然,帶着一種特殊的詩一樣的韻律感。
不過……拿不出那麽多錢?多少錢?
葉飛瀾缺錢嗎?
演員不都是不差錢的嗎?雖然他上一世對葉飛瀾的經濟情況完全不了解,但按照他從鏡湖仙子那裏得到的資料,葉飛瀾雖然不算出名,但幾十萬片酬還是有的,小火一把之後,接一部劇至少也有三五百萬打包的片酬。
唔,對,他剛和老東家極限音樂解約,大概賠了一筆不菲的違約金。葉飛瀾出道十二年,那麽長的時間,得不到應有的資源,他也一直沒解約,唯一的原因是,那筆錢,以他之前的片酬,他賠不起。
茍晟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種難言的滋味。
他原本以為葉飛瀾做着一份在凡間最賺錢的職業,什麽都不缺,可是……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葉飛瀾母親焦急的聲音:“那你弟弟怎麽辦?聽人說這種情況至少要判三到五年,你弟弟才二十歲,蹲幾年監獄就沒人肯嫁他了,他這一輩子就毀了呀。要不……你找人借借錢?你圈子裏的朋友肯定都不缺錢呀,片酬動辄幾百上千萬的,二十萬應該借得出來吧。”
二十萬?
渣主人竟然連二十萬也拿不出來了?
而且……葉飛瀾竟然有弟弟?為什麽他陪在他身邊十二年,都沒聽他弟弟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也從沒有一次聽他提起過這個弟弟?
茍晟皺了皺眉。
這不科學。
陽臺上,葉飛瀾突然沉默了。
茍晟不用看,都能猜到他現在的表情。蹙着眉頭,表情卻很平靜,帶着一點點不耐煩和更多的容忍,就像他每次早起跳上床把他踩醒的時候,或者他每次打翻了食盒或者水碗,踩得滿地都是髒兮兮的爪子印的時候,渣主人的表情。
大概是不習慣葉飛瀾的沉默,電話那頭又傳來了岳母大人的聲音:“要不然你把房子抵押出去也行。海城的一套一百平米的大房子,怎麽也能抵幾百上千萬的。等你賺了錢再還呗。”
茍晟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他豎起耳朵聽了下門外的動靜,确定并沒有人走近病房之後,他睜開了眼睛,側頭看着玻璃門外葉飛瀾的背影。
以娛樂圈的身高标準來說,葉飛瀾不算高,只有一米七九,但是因為身材比例好,腿長,所以顯得比一些宣稱有一米八二、八三的演員看起來還要高一點。再加上他不像有些明星,總是懶懶散散,有點兒駝背,他的脊背總是挺得筆直,所以顯得身姿格外挺拔。
他之前不明白,為什麽渣主人這麽要強,為什麽渣主人在外面從來不哭,就算抱着他流淚,也從來不出聲。
現在他有點兒明白了。
偏心。從小得不到家庭的愛。習慣了一切痛苦和艱難自己扛。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媽媽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了他這個弟弟向他要錢了,所以渣主人才住了那麽久的地下室,所以渣主人即便從地下室搬出來,也一直租房住,直到上一世的它臨死前不久,葉飛瀾才在海城買了一套高層公寓。
葉飛瀾這時候側身對着他,因此他可以看到他緊緊糾結在一起的眉頭,和緊抿的薄唇。茍晟感覺自己的心有點兒疼,很想撲過去給他一個擁抱。很想……摸摸他的頭,就像之前十二年裏,他對他做的一樣。
他聽到葉飛瀾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竭力平複着胸中的情緒。他似乎想開口說什麽,但還沒等他開口,他媽媽就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瀾瀾啊,不是媽媽絕情,是你爹,不,劉叔,他……他威脅我,如果不拿這二十萬,就把你……那什麽爆出去。我兒子好不容易有出息了,不能讓他們毀了你啊。”
茍晟感覺自己的心更疼了。
原來不止是偏心。
原來他有着這樣一個泥潭一樣的家庭和負累。他就像一只足上戴着鎖鏈的雄鷹,竭力地撲扇着翅膀,想要掙脫泥濘、飛向藍天,卻被鎖鏈拖着、拽着,怎麽飛也飛不高。
他茍晟雖然是一只狗,雖然對人情世故一知半解,但卻并不笨,從鏡湖仙子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段裏,他也約略明白,“黑料”那種東西對于一個演員來說意味着什麽。這種親戚,能拿這個作為威脅,基本上也就不念一點點情面了。
茍晟微垂的眼睫下射出寒光。
這世界上,對他主人好的,都是他的恩人;對他主人不好的,都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敵!
他聽到葉飛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呼出來。
渣主人的脾氣并不好,平常生氣了對他一只狗毒舌是常有的事,但卻幾乎沒有對他動過手,就算他把主人的電影雜志撕碎了,撒得滿地都是,或者把他絕無僅有的獎杯碰到地上,磕掉一個角,主人也只是黑着臉輕輕地給他那麽一腳,只要他順着他的力道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撒個嬌,不管多大的事兒也就了了。
像這樣不停深呼吸的樣子,他只見過一次。那天主人滿身酒氣地回來,襯衣蹦了兩個扣子,前襟上大片的紅色酒跡,頭發淩亂,狼狽不堪,通紅着眼睛,緊緊地咬着牙,大口大口地喘氣。
氣到極點。
但葉飛瀾卻沒有爆發,幾次深呼吸之後,他聽到他對着電話那頭平靜地說:“我知道了。”說完他就挂了電話。
茍晟側着頭,看着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靠在玻璃牆上,一點一點滑了下去。從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卻沒有點燃,只是握在掌心裏狠狠搦着。
過了好一會兒,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
葉飛瀾慢慢地站起來,脊背再次挺直了,臉色也恢複了平常的沉靜。他重新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把聽筒湊到耳邊:“關姐。”
茍晟豎起耳朵,聽到那頭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有些詫異的聲音:“飛瀾?劇組出什麽事兒了嗎?”
很顯然,葉飛瀾并不經常主動給她打電話。
“沒有,是私事,”葉飛瀾回答,即便他的聲音仍舊是一貫的平靜無波,他也能感覺到他語氣裏的勉強,“你能不能……跟公司說一下,讓他們預支我二十萬,我有急用。到時候從這部片子的片酬裏扣。”
“沒問題,”關姐答應得很痛快,“二十萬不是什麽大數字,不用通過公司,姐給你墊上就行。嗯……下午吧,下午我抽空給你打過去。”
“多謝。”
“不客氣。誰能沒個急事兒呢?姐也不問你拿這筆錢做什麽了,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應姐,”關姐說到這兒頓了一下,“頒獎禮的事兒,你得認真對待。不能像上次一樣露個面就走人,也不能随便發微博提醒粉絲不要浪費錢。畢竟是簽了合約的,你這樣……我們也很難做。”
葉飛瀾沉默了片刻:“知道了。”
說完就挂了電話。
聽到玻璃門響,茍晟趕緊閉上眼睛,敬業地繼續“演”他的植物人。但即便只有聽覺,他也能感覺到葉飛瀾的眉頭是皺着的。
關姐的話,茍晟聽得似懂非懂、雲裏霧裏,但他已經猜到,她大概就是月老唠嗑時候提到過的明星經紀人,而且她再以那二十萬作為要挾,逼迫葉飛瀾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葉飛瀾曾經是多麽驕傲而不可一世的少年啊。他至今還能想起,那個眉宇間帶着戾氣的少年,是怎樣幹淨利索地一腳踹掉屠狗者手中的刀,将屠狗者摔在血泊裏,強行帶走了價值二百五的小奶狗——他的前世。
但是現在……葉飛瀾卻要被人情債逼着,去做他不願做的事情了。
病室的門“砰”地一聲阖上了。
茍晟驀然睜開眼睛,眼中光芒暴漲。
前世,葉飛瀾從屠狗者手中救了它,養了它十二年,護了它十二年,現在,也該換他來守護葉飛瀾了。
所以當天晚上收工之後,茍晟就乘着夜色,偷偷潛入世紀娛樂的檔案室,查到了葉飛瀾經紀人關木一的名字和住址,然後咚咚敲響了關木一的家門。
“誰啊?你找誰?”
“關木一。”
茍晟穿着月老給他準備的花裏胡哨的大褲衩,戴着一副從劇組随手順來的墨鏡,渾身散發着不善的氣息,像極了尋釁滋事的黑社會,關木一連着保險鏈将門拉開了一條縫,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是……”
“我是哮天犬!開門!”
“……”
關木一心道不好,正要帶上門報警,茍晟眼疾手快,一腳踹過去,保險鏈“咔嚓”一聲斷裂,防盜門将關木一撞得向後踉跄了兩步,“砰”地一聲磕在牆上。茍晟大步走了進來,伸手将她逼鎖在牆角:“你就是關木一?”
關木一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誰?你想幹什麽?”
“真人比照片上老一點兒……應該就是你沒錯了,”茍晟摘下墨鏡,昏暗燈光下他的眸子泛着幽幽綠光,顯得說不出地陰森可怖,“我有幾句話問你,老實回答,別想着喊人或者報警,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說着從随身的乾坤袋裏摸出一把匕首,閃着寒光的鋒刃在關木一脖子上比了比:“明白?”
關木一立刻就不敢動了:“明……明白。”
茍晟把匕首挪遠了一點:“今天中午,你打電話逼葉飛瀾做什麽了?”
“葉……葉飛瀾?”關木捂着脖子猛烈咳嗽了兩聲,愣了,她原本以為遇到了窮兇極惡的入室搶劫犯,沒想到他一開口不是保險櫃密碼、銀行卡密碼,而是葉飛瀾……她愕然擡頭,卻詫異地看到茍晟在聽到葉飛瀾的名字的瞬間微微低了下頭,一抹溫柔神色從他的眼中劃過,“我沒逼他做什麽啊……就給他接了個通告,讓他去參加一個頒獎禮……”
“他不願意,”茍晟盯着她的眼睛,“不開心。所以通告取消。”
關木一:“……”
“我知道他借了你二十萬,”茍晟指了下自己,“記在我賬上,我想辦法還。從今天起,你不能逼他做任何事。如果讓我知道,你再逼着他做什麽他不願意做的事……”茍晟對她龇了龇白森森的牙齒:“我會一口一口撕碎你!”
作者有話要說: 雙向成長模式……開始的茍晟情商-1W。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