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明珠生暈
薛清寧猛然間聽到背後有人說話, 吓了一大跳。
忙轉過身來,一眼就看到林星承正站在西次間的臨窗木炕旁。
他穿一件玉色暗花紋的圓領棉袍, 領口和袖子綴了一圈白色的毛作為裝飾。腰間系了革帶,越發的顯出他的清瘦來。
淺金色的日光透過糊着高麗紙的槅扇窗灑了進來,落在他的肩上,身上,側臉十分的俊秀。
沒有想到會在薛元韶的書房裏看到林星承, 薛清寧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而且他剛剛問的那句話......
想想原書裏面,林星承因為孟銳也喜歡薛清璇, 還有孟銳之父當初扶持淩弘光登上皇位的這兩件事, 對孟銳充滿了敵意,薛清寧就很不想告訴他關于孟銳是她三哥的事。
就抿着一雙唇, 沒有說話。
薛元韶卻是不知道這麽多的, 聽到林星承問起,就解釋着:“舍妹新近認了一位義兄,喚他為三哥。”
确實, 以往薛清寧只有薛元韶和薛元青兩位兄長,并沒有聽說她還有個三哥,也難怪林星承會覺得奇怪,開口問起。
不過好在薛元韶并沒有将孟銳的名姓和身份說出來, 薛清寧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林星承是個很心思很細膩敏、感的人。他能察覺得到剛剛薛清寧的緊張,還有現在的忽然放松。
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但是他也沒有多問。
畢竟認了個義兄這樣的事也是很常有的事。還有認義父, 義母的, 多是權貴之家用來彼此親近,或是擡高身份用的。
他的皇祖父當年就認過義女。不過那個義女後來雖然被封為了公主,卻被送去和了親。
而且,按照薛清寧的性子,這個三哥只怕不是她主動想要認的,應該是被迫的。
就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再追問。
薛元韶也沒有就這件事再說什麽。
雖然孟銳是靖國公世子,薛清寧認了他為義兄對整個榮昌伯府都有好處,但是他好像并不想将這件事到處宣揚。
只對薛清寧說道:“方才林公子到我這裏來跟我對弈,期間提起你最近棋藝是否有長進的事,我才想起來我好些時候都沒有考較你的棋藝了,就遣人去叫你過來。不過既然你要做香囊,那暫且便算了。”
薛清寧聞言悄悄的看了林星承一眼。
看來要不是林星承提醒,大哥都想不起考較她棋藝的事來。
不過想想也是,雖然正月學堂不上課,但大哥今年下半年就要參加秋闱,怎麽能不努力用功讀書呢?
當時她也沒細看書,沒有留意到薛元韶這一科秋闱有沒有考中舉人。不過林星承是肯定考中了的,好像還是解元。
他走的,原就是權臣的路。待到在朝中只手遮天之時,便廢棄了扶持的傀儡小皇帝,對外說出自己乃先帝皇長孫的身份來。縱是有反對的臣子,也都以鐵血的手段鎮壓了。
自然,以他現在的身份,想要做權臣,肯定是要借助于舉業的。
不過他在讀書上面倒确實是極聰穎。薛清寧記得書中所寫,他好像是一路考中了小三元,解元,會元,狀元。
旁人是三元及第,他卻是六元及第。世間少有,以往從未有聽聞過。
所以他自然也不必如薛元韶這般日日用功讀書,竟然還有閑暇的時間做其他的事。
甚或是跟薛元韶提起她最近棋藝是否有長進的事來......
她卻也沒有想過林星承從來就是個冷清,也話不多的人,今日為何會忽然到薛元韶的書房來找他對弈,又為何狀若無意的提起她最近棋藝是否有長進的事。只以為這是薛元韶和林星承偶然說起而已。
便沒有多想。聽完薛元韶說的話之後甚是乖順的應了一聲。
林星承眼角餘光卻在留意看她。
小姑娘長的很快。明明年前才見過她,算來也不過個把月的時間,但看着她仿似就長高了一些。
許是長個子去了的緣故,她臉上看着就瘦了一些,已經能隐隐的看出她下巴的尖俏來。
不過雙頰的氣色卻是好的,想來是年節間吃的東西都很不錯。肌膚看着也是瑩白生光的,被外頭斜進來的日光一照,暖玉一般的散着柔光。
薛元韶正在叮囑她不要懶散貪玩,要好好的習字練棋。她低垂着頭聽着,露出來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來,看起來實在乖巧。
等到薛元韶叮囑好了,說一聲去罷,小姑娘立刻擡起頭來,眉眼間有掩都掩不住的喜色。
到底年紀還小,不喜人管束的。
林星承微微的笑着。正要坐回木炕上繼續看書,忽然就見薛清寧轉過身來,對他屈膝行了個禮。
“林公子,那我便先告退了。”
一雙杏眸帶着笑意,映着門外的淺金日色,如明珠生暈一般。
林星承才恍了一恍神,還沒有來得及對她說謝謝她那日叫人送過去的面,薛清寧已經帶着小桃轉身快步的走出了屋子。
不管是大哥也好,還是林星承也好,總之面對着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總是緊張的。還是回去繡香囊的好。
雖然正月初十那日便立了春,但等到二月初的時候天氣依然寒冷,風刮在臉上跟刀子割似的。
徐氏近來着了些涼,這兩日便待在屋裏,總沒有出門。
卻沒有想到一直跟她不睦的喬氏竟然會過來探望她。
小丫鬟進屋來通報的時候,徐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得知确實是三夫人過來了,便叫請進來。
“今兒的日頭又不是打西邊出來的,我是不信她會特地過來看望我的。”
徐氏皺着眉頭,轉過頭跟站在旁邊的孫媽媽說話,“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這必然又是有什麽事。”
“不管她是為着什麽事來的,夫人都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您的病這才剛好一些,可別氣着自己。”
孫媽媽一邊勸說着,一邊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蓋在她腿腳上的織錦毯子。
這時候已經聽到文竹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三夫人,您請。”
孫媽媽便直起身子,在旁邊站好。
文竹也已經掀開碧紗櫥上挂着的青蓮色軟綢簾子,請喬氏進來。
喬氏穿一件杏黃色五彩菊花紋樣的緞面襖子,發髻上簪了銜珠雲頭步搖和鎏金蓮花托的珍珠簪子,打扮的還是很華麗的。
臉上也搽了粉和胭脂。不過卻沒有遮蓋掉眼底下的一圈青色,人看起來很憔悴,壓根沒有平日的半點驕橫。
徐氏和孫媽媽悄悄的對視了一眼,随即徐氏就開口客氣的說道:“弟妹來了?”
忙着叫文竹上茶,拿攢盒。
喬氏隔着一張炕桌和徐氏對面在木炕上坐了,面上的笑容看起來有幾分勉強。
“今兒早上聽說大嫂你病了,這兩日都沒有出門,便想着要過來看看你。”
說着,從丫鬟的手裏接過幾只疊着綁在一塊兒的油紙包遞過來,“這是我叫人剛從聚春樓買的幾樣糕點,大嫂嘗嘗看。”
聚春樓的糕點在京城裏面還是很有名氣的,喬氏這樣小氣的人,竟然會舍得買那的糕點過來看她。
她今兒過來到底是有什麽事?
徐氏心中狐疑,面上卻不顯。道了謝,叫孫媽媽接過糕點。
等文竹送了茶過來,兩個人便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怎麽不見寧姐兒?”
喬氏在屋裏看了一看,“你病着,她都不在你跟前伺候?”
“這兩日她都一直守着我,倒是我擔心過了病氣給她,早起就将她趕到芸姐兒那裏玩去了。倒是康哥兒,我也有好幾日沒有見到他了,他現在吃飯可還是挑的很?”
康哥兒就是喬氏的兒子,甚是調皮。以往喬氏帶他過來的時候,總是會在她屋裏到處翻看,徐氏其實煩他煩的很。得虧喬氏今兒沒有帶他過來,不然她估摸着自己這病才剛好,只怕又得要給氣出病麽。
“他麽,不還是老樣子,每日叫人想着法兒的給他做吃的。”
康哥兒可以說是喬氏的命根子,以往但凡有人跟她提起康哥兒來,她能一口氣不歇的說上一頓飯的功夫,關于她兒子是如何的聰明,如何的厲害,但是現在她說了這句話之後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拿了蓋碗喝茶。
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
徐氏和孫媽媽又悄悄的對視了一眼。然後也只當着不知,繼續和喬氏說一些閑話。
最後果然還是喬氏沒有忍住,期期艾艾的開口說着:“大哥屋裏羅姨娘的事,我也聽說了。說起來我實在是佩服大嫂。大哥一向都是很寵愛羅姨娘的,羅姨娘還生了一雙兒女,可沒有大哥最後竟然會聽大嫂的話,将羅姨娘送到庵裏去清修,她的一雙兒女也任由你處置。”
說到這裏,喬氏停了停。但随後還是厚着臉皮繼續說了下去:“不曉得大嫂是如何讓大哥這般聽你的話的呢?能不能對我說一說?”
徐氏眉頭有些不快的微皺了起來。
她大房裏的事并不想讓外人知道。不過她也明白,大宅門裏面哪裏有什麽秘密呢?若是真的有心要打聽,肯定都是會知道的。
但她還是沒有就這件事說什麽,反而直接問道:“弟妹,你可是跟三弟吵架了?”
結合喬氏剛剛問的那番話,只怕他們兩個還是因着那位林姨娘才吵的架。
因為徐氏知道,薛博平雖然也有幾位妾室,但最寵愛的卻是那位林姨娘。
林姨娘她也見過兩次,雖然是個妾室,倒是高傲的很,甚至都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更何況喬氏。
再加上喬氏是個愚鈍沖動的性子,若當真要跟那位林姨娘對陣起來,肯定會是喬氏吃虧。
現在想必就是遇到什麽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