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另眼相看
小青一手撐着青綢傘, 一手提着空食盒, 在堆滿了積雪的路上慢慢的往上房走。
今兒早起的時候其實有下人清掃過路上的積雪,但是雪實在是太大了,不一會兒的就又會落滿一層,根本來不及清掃。
不過雖然手腳是冰冷的, 小青的心裏卻覺得很暖和。
剛剛林星承告訴她, 明日他就會遣人去給她的家人送銀子。
她忙跪下謝過了林星承, 還會往後一定會對他忠心。無論他叫她做什麽,她都肯定會去做的。
更何況林星承也壓根沒有叫她做什麽壞事,只是叫她要好好的伺候學期寧罷了。
其實這個不必他說,她也肯定會好好的伺候薛清寧的。因為薛清寧對她很好。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件新棉襖, 還有耳朵上戴的銀丁香, 可都是薛清寧給她的。
小青覺得世間再沒有這樣好的主子了。
回到上房, 她收了傘, 先去小廚房還了食盒。
柳嫂子一看到她,就笑道:“你來的正好。我剛做了桂圓紅棗枸杞炖雞蛋,正要叫人給姑娘送過去,可巧你就來了。既如此, 就勞煩你帶過去給姑娘。”
說着,就将竈臺上放着的一架食盒遞了過來。
薛清寧一到冬日手腳便是冰涼的,所以徐氏特地的吩咐下來, 要多多的給她做些補血的食物。這桂圓, 紅棗和枸杞可不都是補血的好東西?
看到小青凍的雙唇烏紫的樣子, 柳嫂子還笑着遞過來兩只茶葉蛋。
“你吃了這個再給姑娘送過去罷。”
剛出鍋的茶葉蛋, 捧在手上熱乎乎的。
小青剝了一個吃了,立刻覺得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謝過了柳嫂子,她提着食盒出門。
掀開碧紗櫥上的粉綢繡花軟簾,就看到薛清寧正背對着她伏在炕桌上,手裏拿了一把剪子在裁一塊月白色的緞子。
還是小桃先看到她,問道:“你手裏拿着的提盒裏面是什麽?”
小青忙将柳嫂子的話說了,又将那碗桂圓紅棗枸杞炖雞蛋拿出來,要放在炕桌上。
卻被薛清寧阻止了:“......放到一旁去,仔細弄髒了這塊料子。”
昨日孟銳又特地跟她說起香囊的事,于是今兒一早起來薛清寧就讓綠檀給她找了這塊料子來,打算裁剪好了,就開始做起來。
她繡東西向來是很慢的,若不抓緊些,只怕就要趕不及下個月孟銳的生辰了。
直等裁好了料子,薛清寧才拿了那碗桂圓紅棗枸杞炖雞蛋吃起來。
裏面應該加了蔗糖,吃一口甜甜的。胃裏很暖和的同時,身上也開始暖和起來。
忽然想起給林星承那碗長壽面的事來,就問小青:“剛剛你在廚房,有沒有問柳嫂子,那面可給林公子送過去了?”
“奴婢先前去廚房的時候,正遇着柳嫂子燒好那碗面。我見要去送面的丫鬟才剛留頭,年紀很小,這又雪天路滑的,擔心她摔了那碗面,便親自将那碗面送過去了。眼看着林公子将那碗面都吃了,我才回來。林公子還叫我轉告姑娘,說多謝您記得她的生辰。”
薛清寧正舀了一顆紅棗吃,聞言差點兒沒被紅棗裏面的核給磕到牙。
她也是上午忽然才想起來今日是林星承的生辰,就想着叫小廚房下碗長壽面,以他們長房的名義,遣個小丫鬟給林星承送過去。沒有想到最後卻是小青送了過去。
而且聽小青剛剛那話裏的意思,林星承顯然是知道這碗長壽面是她叫人送過去的......
他會不會覺得她是在故意讨好他?
薛清寧承認,讨好的成分肯定還是有一些的。
任憑是何人,忽然知道身邊一個暫且看起來寂寂無聞的人會是往後的皇帝,自己和親人的前程榮耀都會捏在他的手上,怎麽還能保持平常心,不對他另眼相看呢?
哪怕現在只對他多好一分,說不定往後就能得到十分的回報呢。
更何況她還知道林星承是個冷漠多疑,愛記仇的人,對他就要更加的小心翼翼起來了。
但是若教他看出她特意對他的那些好來,那可就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薛清寧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燙。
但轉念一想,事情既然都已經這樣了,她再如何的想都沒有用。既如此,倒不如就順其自然。
反正等到薛清璇一回來,所有的事情都會開始明朗起來。
就安心的将碗裏這些補血的紅棗,桂圓和枸杞都吃了,然後繼續裁起緞子來。
連着幾日她都在屋子裏面做香囊。
不想孟銳笑話她,于是但凡有一些兒她覺得繡的不好的地方,立刻拆了重來。所以縱然繡了這幾日,但也不過才繡了一朵花兒出來。
倒是徐氏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有一日在抱廈裏面處理完一應庶務,跟孫媽媽說起話來,笑道:“除了吃,竟然能看到她在旁的事情上面這樣的用心。這可實在是難得。”
徐氏也笑起來:“咱們姑娘現在是大姑娘了,懂事了。再過一個多月可就是咱們姑娘九歲的生辰了呢。”
滿了九歲,虛歲可就是十歲了。
“我還記得她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麽點兒大。”
說到這裏,徐氏擡起手,對着孫媽媽比劃了一下,“沒有想到現在竟然就長的這樣的大了。”
想起多年前她躺在床上,孫媽媽小心的将裹着大紅色包被的薛清寧抱到她的懷裏來。
明明才是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卻是沒有哭。一雙眼黑白分明的,靜靜的望着她。還忽然咧開嘴對她笑了一笑。
就算現在想起來,徐氏依然能記得當時心裏的柔和。
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是不會懂得這種感覺的。
就仿似單單只是看着這個人,就會覺得整個人如同泡在熱水中,心中滿是熨帖和滿足。
好像這世間也會跟着讓人覺得美好起來。
“可不是。”
孫媽媽也感嘆着,“咱們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呢。我到現在還記得,您還懷着她的時候,京中一連下了個把月的雨,大家都說老天爺這是漏了。可那夜您生了姑娘,次早起來天竟然就放晴了。院子裏的海棠樹也一夜間枝頭就開滿了簇簇擁擁的花兒,好看的不得了。現在更好了,孟世子竟然認了姑娘為義妹,這往後,京裏的人誰不要高看姑娘一眼呢?”
徐氏微微的笑着,顯然也是贊同孫媽媽說的話的。
就叫文竹:“你去跟姑娘說,下個月十二才是孟世子的生辰,時間是足夠的。叫她也站起來走一走,出去逛一逛,若不然一直低着頭,小心脖頸酸疼。”
文竹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回來禀報:“姑娘倒不在屋裏。我問過綠檀,說是大少爺叫了姑娘過去,說要考較她近日的棋藝有沒有長進。”
“這些日子她都忙着做香囊,哪裏還有閑心去練棋。”
徐氏笑起來,“看來待會兒免不了要被她大哥說幾句,只怕會不高興。”
就吩咐文竹:“你快些叫個人去小廚房說一聲,讓柳嫂子做兩樣她平日愛吃的糕點。”
薛清寧雖然嬌氣,但有一樣好。不管她如何的不高興,只要用些她愛吃的糕點之類的哄一哄,立刻就會破涕為笑,什麽不高興的事都會抛到腦後去。
這是百試不爽的。
文竹笑着答應了,轉身自去吩咐小丫鬟。徐氏則一邊聽着孫媽媽說這個月的開支,一邊拿了賬本看。
薛清寧雖然被薛元韶遣人叫過去,說考較她的棋藝有沒有進展,但等去了薛元韶的書房,她才知道,要考較她棋藝的人不是薛元韶,卻是林星承。
一開始她其實都沒有看到林星承。
林星承背對着她坐在西次間的臨窗木榻上面。他的身後有一架雕刻着葡萄靈芝如意紋的落地花罩,上面還懸了秋香色的簾幔,完全的将他清瘦的身形給擋住了。
薛元韶卻在東次間,正站在書架前面,手裏拿着一本書在翻看着。
薛清寧一過來就往東次間走。還沒等薛元韶問她,她就先開口讨饒起來。
“大哥,你知道的,下個月就是三哥的生辰了。他年前就找我要一只香囊做生辰禮物,我這些日子都在做香囊,所以并沒有時間練棋。但我保證,等我将給三哥的香囊做好了,我立刻開始練棋,到時你再來考較我的棋藝,如何?”
以她現在的棋藝,薛元韶知道了肯定會說她的。搞不好還要罰她。
她可不想受罰。
薛元韶倒不知道孟銳找她要香囊做生辰禮物的事。
不過為人最重要的就是守信,既然薛清寧已經答應了孟銳,那暫且肯定還是要以做香囊為主的。
就點了點頭,意思是同意了。
薛清寧高興起來。正要說謝謝大哥,卻忽然聽到有一道聲音在她身後冷冷清清的響起來:“你有三哥?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