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什麽身份
喬氏雖然性子驕橫, 但其實不是個有城府的人,心裏藏不住事。
一聽徐氏這樣問, 她的眼圈立刻就開始紅了起來。
“可不是跟他吵架了?”
她知道徐氏是個聰明的人,既然都已經那樣問了,想必也猜想出原因來了。再者,大家雖然隔着房,但到底同住在一個府裏面, 今兒的事即便她現在不說,徐氏過兩天也必定會知道的。
而且, 她來, 原就是想要問徐氏讨教經驗的,不将事情的緣由說出來, 可要怎麽讨教呢?
便紅着眼圈繼續說了下去。
“說起來大嫂也是知道的, 前幾年他不過去南粵游玩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就帶了林姨娘回來。她如何的得寵,大嫂你也都是看在眼裏的。不說要什麽給什麽, 竟然将她的弟弟也一并養在了府裏。以往可聽說過現在這樣的事?傳出去都要叫人笑話!”
“我原只想着,那林姨娘只要規規矩矩的,我也不是不能容下她。不想昨兒教我得知那林姨娘竟然有了身孕,他樂的就跟瘋了一般。人參, 燕窩,肉桂這些珍貴的藥材就跟不要錢似的, 叫人出去買了好些回來, 都往林姨娘的屋裏搬。我看不過, 今兒早上就說了他兩句。就是我懷康哥兒的時候,也沒見他這般的上心,現在她一個姨娘,竟然越過我去了?他惱羞成怒起來,非但罵我,還打了我一巴掌,說要休了我。”
說到這裏,喬氏哭起來。
“這日子沒法過了。大嫂,你得給我做主啊。”
徐氏沒有說話。
她是知道喬氏的。必定是知道林姨娘懷了身孕,擔心她若生個哥兒下來,依着薛博平對她的寵愛,說不定就會威脅到自己的身份。所以現在一旦得知林姨娘有了身孕,立刻着急起來,在薛博平面前抱怨了。
薛博平的性子也不好,兩個人可不得吵起來?
徐氏原是不想管喬氏的事的。
說起來雖然是她大嫂,但這些年她從沒有尊敬過自己,反倒在背後說她管家這些年撈了多少好處,數次吵嚷着要分家。
徐氏倒是真想把這個家給分了。無奈薛博明和薛博平兩個卻是兄弟情深,說是當年父親臨終前曾說過不能分家,便也只得罷了。
不過看喬氏現在哭的實在可憐,徐氏少不得的也只得勸慰幾句。
“三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怎麽可能會真的為着林姨娘休了你?你可是有娘家撐腰的,林姨娘的娘家卻是沒有聽說過,只有個年紀不大的弟弟,三弟除非是腦子進了水,才會為她休了你。”
喬氏最擔心的其實就是薛博平會休了她,聽到徐氏說的這一番話,她心中安定了不少。
便又問起徐氏是如何對付羅姨娘的事來。
心裏覺得徐氏在這件事情上面确實是很厲害的。所以就算以往她再如何在背後說徐氏的不是,但是今日想了又想,還是過來請教來了。
徐氏微微一笑。
有什麽對付的呢?其實她壓根就沒有對付。無非是不在乎那個男人罷了,所以由得他心中有誰,又會寵愛誰,只關起門來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就笑着說道:“你便不管就是了。左右你有娘家,又有康哥兒,哪怕是她林姨娘真生下個哥兒來,那也肯定越不過你去。”
喬氏卻是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她想起公婆在世時經常稱贊徐氏是個賢惠大度的人,但是喬氏卻覺得這世上哪裏會真的有賢惠大度的人呢。
再賢惠大度的人,看到自己丈夫的一顆心用在別人的身上要比用在自己的身上多,還能一點兒都不在乎?
原本以為徐氏馭夫有術,才會特地過來跟她請教,沒有想到問了半天不過問出這幾句話來。
這算什麽?到底是徐氏也不過如此,還是她存心敷衍,不想要告訴她如何馭夫的訣竅?
喬氏心裏失望的很,就覺得她的那幾盒子糕點都浪費了。
再稍稍的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了。
心裏卻依然是帶着氣的。連出院門時候遇到薛清寧,薛清寧叫她她都沒有應聲,也沒有停下,一路腳步生風的往前徑直的走了。
不想還沒有走到自己的院子,竟然遇上了林如蘭。
就算喬氏心中再憎恨林如蘭,但也不得不承認林如蘭是生的很美的。
芙蓉面,柳葉眉。一雙唇擦了胭脂,紅的教人驚心動魄。
她穿一件桃紅色織金緞面的棉襖,底下是一條火紅色的長裙。
那棉襖的式樣卻跟她穿的不一樣。是短的,腰那裏掐了進來。便是穿着這樣厚重的冬裝,依然能看得出來她那一截腰身的袅娜纖細。
她剛剛應該是出來賞梅的,這會兒纖纖素手拿了一枝紅梅。
看到喬氏,她停下腳步。細彎彎的眉頭微挑,一雙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卻沒有要上前來給她行禮的意思。甚至連叫都沒有叫她一聲,只看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就要走。
喬氏心裏其實是有些怵林如蘭的。
這件事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知道。因為實在沒法子告訴任何人,她一個正室夫人,竟然會怕一個妾室。
但這确實是真的。
第一次見到林如蘭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女人一張臉雖然生的妖媚,但渾身上下卻有一種高貴的氣勢,自己壓根不敢在她面前擺正室夫人的架子。
而且這些年,林如蘭從來都沒有對她請過安,行過禮。
一開始她自然也鬧過,要罰林如蘭,但每次總是有薛博平出來攔着,反倒還會呵斥她。甚至還告訴她,林如蘭是他心尖上的人,既然她不願意跟你請安行禮,那便随得她。你若一定要在她跟前擺正室夫人的架子,那我就只能休了你。
喬氏确實害怕薛博平會休了她,所以這些年倒也就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來了。
但是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喬氏看到林如蘭的這個樣子,心中忽然一股怒火就蓬的一下子蹿了起來。
“站住!”
她大聲的喝叫了一聲,擡腳就快步的往林如蘭那裏走。
跟着她的丫鬟吓了一大跳。然而也只得連忙跟了過去。
走到近前,林如蘭倒确實站住了,還轉過了身來。
望過來的目光卻依然是似笑非笑的。一臉漫不經心的問着:“你叫我?”
竟是連夫人兩個字都不肯叫的,甚至連個尊稱都沒有。且聲音也是極散漫的。
仿似在她的眼裏,喬氏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罷了。
喬氏今兒早上原就因着她的緣故受了薛博平一肚子的軟氣,這會兒又見她對自己是這樣的一個态度,如何能不氣?
只覺得心裏的那股子怒火都快要将她整個人給點着了。
氣壯人膽,又記起早上薛博平打她的那一巴掌,便想都沒有想的,揚起手臂,對着林如蘭就是一個巴掌狠狠的扇了下去。
“我是老爺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不過是一個妾室罷了。以前也不曉得是什麽樣的一個出身,這些年竟然在我跟前擺譜,看到我都不叫我一聲夫人,不跟我行禮!老爺慣着你,我可不會慣着你。這一個巴掌,就是告訴你,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林如蘭不提防她走過來就直接一個巴掌扇了過來,左邊臉頰倒是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下。
又聽到她如此言語,一時竟然怒極反笑起來。
“我的身份?”
她舌尖抵了抵腮頰,忍着口中腥甜的血氣,輕笑一聲,“我可一刻沒有忘過。”
這意味不明的回答教喬氏愣住了。
她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等到回過神來,看到林如蘭面上嘲諷的冷意,心中又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
但還是壯着膽子呵斥她:“你既然沒有一刻忘記過你自己的身份,怎麽敢在我面前這樣的自大?”
還說她:“不要以為你懷上了老爺的孩子就不得了。再如何,哪怕你生個哥兒下來,那也只是個庶子罷了,能跟我的康哥兒比?往後你要跟其他的姨娘一樣,每天都過來跟我請安,見着我就要對我行禮。我坐着,你站着,我叫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
說着這些話,喬氏不由的得意洋洋起來。
徐氏剛剛說的對,再如何她都是有娘家撐腰的人,還生了康哥兒,林如蘭就算真的生個哥兒下來她也不怕。
就不信真的治不了她!
林如蘭卻如同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口中呵的輕笑了一聲。
嘲諷的看了喬氏一眼,她什麽話都沒有說,轉過身就走了。
不過當夜卻傳來消息,說是林如蘭腹中的孩子流掉了。
薛博平自是心疼,親自過去探望。就聽到林如蘭的丫鬟吞吞吐吐的說起上午姨娘被夫人掌掴了一巴掌,指着鼻子罵的事來。
又說姨娘回來之後便一直郁郁寡歡,腹中疼痛。到了傍晚掌燈的時候身下就開始見紅。
薛博平聽了大怒,立刻去找喬氏質問這件事。
喬氏對此百口莫辯。
因為上午她确實打了林如蘭一巴掌,也罵了她幾句,但誰成想她腹中的孩子竟然就會流掉了。
薛博平見她承認,只氣的暴跳如雷起來。說喬氏善妒,立刻就要休掉她。
關鍵時刻卻被林如蘭遣丫鬟叫過去了,還勸說他喬氏此舉也是無意,叫他不要休妻。
這一舉措,只讓薛博平越發的憐惜寵愛起林如蘭來,對喬氏自然也越發的厭惡起來。
最後他雖然沒有休掉喬氏,但卻逼着喬氏一定要去對林如蘭致歉。
喬氏沒有法子,次日也只得叫丫鬟拿了一些補品,親自去林如蘭的院子。
她的院子雖然沒有喬氏的大,但裏面的一應陳設卻都是極貴重的。有些比喬氏屋裏的陳設還要好,
林如蘭現在就坐在床頭,身上披着一件貂鼠皮做的襖子。頭發随意的挽着,發間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
她的丫鬟正坐在床沿上喂她喝剛炖好的燕窩粥。
看到喬氏進來,林如蘭眼簾都沒有掀一下,繼續慢慢的喝着粥。
只等半碗粥都喝完了,丫鬟退了出去,她才掀起眼簾看了喬氏一眼。
面上依然是似笑非笑,以及嘲諷的神情。
反正喬氏是看不出來昨兒薛博平說的,孩子沒有了,她痛不欲生的樣子。
就感覺她對那個孩子是一點兒都不在意的。
還問着喬氏:“你過來做什麽?”
喬氏一張臉憋的通紅。
是無論如何說不出致歉的話來,只叫丫鬟将帶來的那些補品放下來,說是給她補身子的。
左右她已經是來過這裏了,在薛博平那裏是可以搪塞的了。
林如蘭目光瞥了那些補品一眼,笑起來。
“我這裏什麽好東西沒有,要你拿來的這些?我瞧不上眼,你趁早拿回去。”
喬氏給氣的,不是身後的丫鬟勸着,又要開口罵起來。
好容易止住了,又聽到林如蘭極散漫的聲音在說着:“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在擔心什麽。你放心,你這夫人的位子我是瞧不上的,壓根沒有想過取而待之。往後你就好好的坐着你這夫人的位子,不要來招惹我,我自然也不會去招惹你。若不然,”
說到這裏,林如蘭擡眼看着喬氏:“這次的事,就是一個教訓。”
喬氏心中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如蘭。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說......
喬氏覺得這一定是她想錯了。
這天底下怎麽可能會有人對自己的孩子下毒手的呢?
待要問,卻又不敢。
昨日薛博平就差點寫了休書給她,是林如蘭勸下了。
既然林如蘭能勸薛博平不休她,那自然也能勸薛博平休了她。
總覺得自己好像是捏在林如蘭手中一樣......
林如蘭卻已經不想再跟她說什麽了,揚聲叫丫鬟:“送客。”
說完就側躺了下去,背對着喬氏。
喬氏心中憤恨不已。然而也只得哼了一聲,轉過身氣憤憤的往外走了。
林如蘭聽到她摔簾子的聲音,冷笑了一下。
這個蠢貨!
不過她倒是不介意留着這個蠢貨。畢竟她對于薛博平的正妻位子是半點都不感興趣的。做了他的正妻,要經常抛頭露面的,對她而言反倒麻煩。
照着薛博平的身份地位,就算他休了喬氏,也會再娶妻。他若再娶個,誰知道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倒不如繼續讓喬氏做薛博平的正妻。
天底下應該再沒有比喬氏好對付的女人了。而且經過了這一次的事,諒喬氏往後在她面前也會乖乖的。且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薛博平都會信她的。
這樣好的事情,她為什麽不做?
至于她的身份......
林如蘭臉上嘲諷的笑意漸漸的斂了起來。
等往後林星承登上帝位,她就是長公主,有關她的這段過往自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而知曉她這段過往的人,那也是肯定一個都不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