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章
我在門口按了一遍又一遍門鈴，沒有反應。
他難道睡着了？
可是那個手機對我太重要，今晚，我一定得拿回去。我只能不停地按着門鈴。
門，終于開了。
安旭雙手緊按了上腹，歪斜倚在牆的一邊，滿頭滿臉的水。
“你怎麽了？”
我跨前一步，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不知是痛得神志模糊還是根本沒有聽清我的聲音，只是擡起無神的眼睛，嘶啞地問：“你是誰？”
“我是柳月月！”
那麽多年以後，我終于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認自己是柳月月。我勉力地扶起他，半拖着往客廳挪。
“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胃痛得厲害？我去叫醫生……”
好不容易把他弄上沙發，我想去廚房拿我的手機，手卻被他一把抓住。
“別……走，月月……”
他的手心潮濕冰冷。
“我不走，我只是要去打個電話……”
“不要，你……坐下來……坐到……我身邊……”
他死死地拉着我，我嘆了一口氣，坐在他身邊。
他已經把身體狠狠地蜷起來。兩只手交握着深深按進上腹部。即便這樣，他仍然在微微地發着抖，豆大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掉。
從傍晚到現在的那些鏡頭紛至沓來，我一個激靈。
“你晚飯前就不舒服了，是不是？”
他哪裏還有精力來回答我的問話，沉默便是承認。
“你該早點去醫院的……”
我去掰他的手。只一觸，那裏堅硬冰冷得我打了個顫。
“旭，你松松手，你這樣會讓胃更受傷的……”我急得滿頭大汗，卻掰不開他的。只得把自己的手放在旁邊。盡管是外圍，卻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塊下面瘋狂的抽搐與翻騰。
“你的藥呢？”
他緊閉着眼睛，緊抿了唇，微微地搖頭。
以前我就知道他胃不好。可是那些年，即便胃痛發作，我也從不曾見過他這樣。
“旭……你叫出來嘛，實在痛，叫出來會好一點……”
我的心痛得厲害，回來這麽久，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敞開自己的心。
“我……不難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有你在……我就……不難受了……”
我的兩只手都貼了上去，我輕輕地慢慢地順時針方向在那個瘋狂叫嚣的地方按摩，即使不能讓他少痛，至少，讓他感受我掌心的溫熱也是好的。
“典……典……”他忽然睜開眼睛有些緊張地喃喃。
“她在自己的小床上做着美夢……”
“那……就好……”他的表情即刻放松下來，重又閉上眼睛，“別……吓着……她……”
我的手按不下去了，抖得厲害。
“月月，”他抓過我的手，按在他最堅硬的那處，深深地，按下去，“你回來……真好……”
那裏依然抽動得厲害，可是安旭似乎睡去。他那麽滿足地抓着我的手，唇邊甚至還帶着笑。仿佛，這世間，所有的痛，也抵不過，我小小的一個手掌。
我不敢驚擾他，我就那樣被他握着，坐在他身邊，看那張憔悴至極的臉。
如果，時光真的能停留在這一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立刻這種靜谧就被打破。睡在沙發上的手突然甩開我的手，撐了靠背，勉力爬起。
“你幹……”
我還來不及問話出口，他已輕輕推開我，捂了嘴，踉踉跄跄往洗手間的方向跑。
“旭……”
我想上去拉住他，卻被他再度一掌推開，我趔趄兩步，終于趕在他關門以前擠了進去。
他已無暇顧我。他半跪在馬桶邊緣吐得稀裏嘩啦。他晚飯原本就沒吃下什麽，吐出來的也不過是一點點小米粥。
“旭……”我趕緊蹲下去，手掌貼了他的背，輕輕地拍。
他幹嘔得厲害，偶爾吐出一點點黃綠色的液體，看得人觸目驚心。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撐着馬桶邊緣掙紮着站起來，搖晃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拍了好些水到自己的臉上。然後，雙手撐了臺子，微微地喘。
他背對着，我只能透過鏡子看到他的臉。不僅僅是蒼白，蒼白之中青得厲害。
“旭……”我就那麽走上去，從後面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腰。
隔着厚厚的衣服，他的骨頭依然硌痛了我的手。我的眼眶終于潮了。
那些歲月，和他最幸福最開心的那些歲月，我常常愛哭。他總是摸着我的臉，刮着我的鼻尖笑我“好哭鬼”。可是自從離開安家，我幾乎再沒哭過。我曾想，也許，我的淚腺和着那個男人一起埋葬掉了。
但是，現在……
我把臉慢慢貼上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後背，任我眼中的水慢慢在他灰色的羊毛衫上暈開。
他重又喚醒了我的淚腺，那麽，我的心呢？
“月月……”
安旭掙紮着轉過身來，慌亂地伸出手在我的臉上摩梭。
“你……哭了？我總是……把你……弄哭……”他忽然一把抱住我，讓他的下巴死死地抵住我的頭。他的手胡亂地在我的臉上摸索，想為我擦去越來越多的淚。
“我……沒什麽的……不過是……老毛病……”
“這些年，你常常會這樣？”
“……………………”
“很多晚上，你就是這樣一個人熬過這些痛的……”
“………………”
“安旭！”
“噓……”他微微側了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別……說話，就這樣……讓我……靜靜地……抱你……一會兒……”
他抱着我慢慢地向後挪動了幾步，讓他的背可以抵着洗手臺側面的牆上。他明明是無力的，無力到需要牆壁來支撐他的身體，可是他卻把我摟得緊緊的，那樣的緊，緊得讓我透不過氣來。仿佛害怕一松手，我就會逃開一般。
“旭，我今晚不會走了，我扶你去休息。”
他根本站不住，卻在牆角死撐着。
“不要……”
“安旭……”
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聽話的柳月月。我從他懷中掙紮着出來，扶起他的手臂，就想把他往外拖。
他沖我急急地擺手，還等不及我反應，他再度“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一次，是鮮紅鮮紅的液體！
